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烬夜书:双凰噬山河 > 第一章


第1章

寒刃照雪

永昌十九年的初雪来得蹊跷,九月刚过霜降,铅灰色的云层便压塌了朱雀大街的飞檐。戌时三刻,更夫裹着破棉袄蜷在茶肆廊下,呵出的白雾还未消散,就凝成冰晶坠在梆子上——这是北境才有的酷寒。

云蘅蜷在镇北侯府后巷的老槐枝桠间,玄色夜行衣与枯枝几乎融为一体。三指宽的牛皮腰封里缝着三十六根毒针,每根都浸过苗疆的三日醉。这是她在南诏瘴林猎杀第七个谢府暗桩时,从对方脊椎里抽出的战利品。

嗒。

瓦当积雪坠落的声音让她瞳孔骤缩。七步外的墙根下,谢府护院的獒犬正在嗅闻着什么。那畜生颈间系着鎏金铃铛,云蘅认得这声音——七年前云家灭门夜,冲在最前头的西凉死士脚踝上,就拴着这种掺了人骨粉的铃铛。

她将冻僵的指尖贴上怀中匕首。黄铜刀鞘上云字铭文深深烙进掌心,这是昨夜从义父坟茔启出的旧物。刀刃还凝着黑褐色的血锈,轻轻一嗅,仿佛还能闻到那年雪夜混着桐油味的血腥气。

咯吱——

角门突然洞开,八名提灯婢女鱼贯而出。绛纱灯笼在雪地上投出鬼魅似的红晕,映得门楣上谢府二字如凝血书写。云蘅数着朱轮马车顶的南海明珠,二十四颗浑圆莹润,颗颗都能买下城南半条漕运。当朝首辅谢明璋的仪仗,竟比御书房那顶九龙辇还要煊赫三分。

车辕碾过青砖的声响令她后颈旧疤隐隐发烫。那是母亲将她塞进枯井时,指甲不慎抓破的伤痕。记忆如破闸的冰河:冲天火光里,父亲云峥的银甲映着雪色,最后一箭穿透他咽喉时,血珠在半空凝成赤红的弧——像极了谢明璋寿宴上最爱的珊瑚摆件。

阿爹,且看今夜。她咬破舌尖,铁锈味混着鹤顶红的苦杏仁气息在齿间弥漫。袖中机栝已绷到极致,淬了碧蚕蛹的柳叶镖正对马车珠帘。

瓦当积雪忽然簌簌而落。

云蘅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未等暗器出手,斜刺里探来两指,堪堪夹住破空而去的柳叶镖。那手指骨节分明,带着练剑人才有的薄茧,指尖却沾着糖渍梅子的蜜色。

姑娘好俊的身手。带笑的男声从月洞墙头飘来。青衫客倒悬在檐角冰凌之间,麂皮靴尖勾着半截断剑,面上鎏金面具映着雪光,活像话本里走出的精怪,可惜谢老贼寝殿布着九宫八卦阵,姑娘这般直闯,怕是连他榻前守夜的三足金蟾都见不着。

云蘅浑身血液冻结。能无声息近她三丈内的,江湖不出五人。细看那人腰间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五色缕——这是前朝钦天监祭天时的辟邪之物。再往下,宫造双鱼佩悬在墨玉绦环上,鱼眼嵌的竟是漠北进贡的血髓石。

阁下是谢家鹰犬她故意将袖中机栝扣响,腕间银镯却悄然滑落半寸。苗疆带来的相思扣暗藏玄机,淬着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青衫客忽然翻身落地,积雪竟未陷下半分。他摘下枯枝上的冰凌把玩,呼出的白雾掠过面具边缘:我若是谢家人...话音未落人已逼近三尺之内,龙涎香混着药草苦味扑面而来,此刻该唤你云姑娘,还是...前朝昭阳郡主。

第2章

残局弈心

面具下的眼睛倏然闪过鎏金冷光。

云蘅袖中机栝已抵住男子咽喉,银镯暗格弹出半寸毒刃。七年来她枕着三十六种毒药入睡,便是为等这般玉石俱焚的瞬间。可那人喉结擦过刃尖时,竟低笑着将木剑横在二人之间——剑身赫然刻着前朝钦天监的星宿图。

郡主可知,谢明璋卧榻从不离身的,是半块虎符他指尖轻叩木剑,惊起檐角宿鸦,我要他书房里的北境布防图,你要云家沉冤得雪,不如...

话音未落,远处陡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八盏绛纱灯同时炸裂,雪地里腾起幽蓝火焰。云蘅嗅到熟悉的硫磺味,这是西凉死士惯用的鬼磷火。十年前云家军大破西凉王庭时,她曾在父亲铠甲缝隙里见过这种磷粉。

看来盯上谢府的,不止我们。男子忽然揽住她腰身翻下高墙。玄狐大氅扬起时,云蘅瞥见他后颈有道狰狞旧疤,形如盘踞的蛟龙——这是天牢虿盆才会留下的印记。

暗巷石砖突然塌陷。

云蘅袖中飞索缠住古槐枯枝,却见男子木剑点地,三枚铜钱呈三才阵嵌入裂缝。地底传来凄厉惨嚎,汩汩黑血渗血而出。这是南诏傀戏师操纵的土行尸,指甲缝里还沾着苗疆红土。

谢府地牢直通护城河。他甩去剑尖污血,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糖渍梅子,尝尝朱雀桥头王婆子的手艺,比御膳房的蜜饯更...

话到一半突然噤声。云蘅顺着他视线望去,巷口积水倒映着靛蓝月光——今夜是望日,本不该有残月。

面具突然被剑气掀飞。

云蘅的匕首与男子木剑同时出鞘,却在触及那张脸时齐齐凝滞。月光恰巧漫过他眉间朱砂痣,竟与文华殿御座旁挂着的圣祖画像如出一辙。七年前的中秋宫宴,她曾在珠帘后见过这颗帝王相的印记。

萧珩。他挑开袭来的一串子午钉,语气竟带几分无奈,或者叫我阿珩毕竟你现在握着大梁朝最值钱的秘密。

瓦当上忽有琴弦震颤。十二道银丝自四面八方收拢,织成淬毒的罗网。这是听雨楼的千机阵,三年前曾绞杀过漠北狼主。云蘅旋身斩断三根银丝,虎口震出血珠,却见萧珩咬破指尖在木剑上画符。

血珠触及剑身刹那,星宿图骤然亮起。狂风卷着雪粒在空中凝成太极阵,生生将毒网撕开缺口。云蘅被拽着跌进暖阁时,后颈忽然触到温热的玉牌——正是那块双鱼佩,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嘘。萧珩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谢明璋在府里养着暹罗妖僧,这玉佩能破障眼法。

暖阁突然弥漫奇香。云蘅腕间银镯嗡嗡作响,这是遇到蛊王时的预警。她反手将鹤顶红粉末撒向香炉,却见青烟凝成鬼面扑来。萧珩忽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佩上,双鱼竟活了似的开始游动。

西南角!两人同时掷出暗器。鬼面惨叫消散时,云蘅发现手中攥着半幅残卷——正是北境布防图,边角还沾着谢明璋最爱的龙涎香。

萧珩却盯着窗外面色骤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云蘅看见谢府最高的摘星楼上,悬着具孔雀绿襦裙的尸体。晚风掀起女子面纱的刹那,她认出那是昨夜还在给自己送桂花糕的哑婢阿箬。

好一招请君入瓮。萧珩突然轻笑,掌心却捏碎糖渍梅子,谢老贼竟舍得用亲生女儿作饵

血水里浮起金箔,拼成谢氏家徽。云蘅这才发现阿箬腕间系着金铃铛——和七年前闯进云府那队死士脚踝上的,一模一样。

第3章

骨烬鸣凰

双鱼佩突然烫得像块火炭。

云蘅甩开萧珩的手,孔雀绿襦裙却在空中化作齑粉。纷纷扬扬的绿尘里,阿箬的尸身竟浮现出金色脉络——这是暹罗的傀儡丝,曾在先帝晚年引发人偶案的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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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萧珩扯下半幅衣袖捂住她口鼻,木剑挑起香灰撒向虚空。灰烬触及金丝瞬间爆燃,火焰却是诡异的青白色。云蘅腕间银镯突然炸开,爬出只通体血红的蜈蚣,这是苗疆巫医种在她心脉的本命蛊。

蛊虫张口吞下青焰,甲壳上浮现出云家暗卫的图腾。萧珩眼神骤变,剑穗双鱼佩突然射出血线,与蛊虫连成殷红蛛网。无数记忆碎片顺着血网涌入脑海:七岁生辰那夜,父亲云峥大将军额间的箭簇,母亲坠井前塞来的羊皮卷...

原来如此。萧珩咳着血笑起来,指尖星宿图纹路竟与蛊虫图腾严丝合缝,谢明璋找了大半辈子的《山河社稷图》,竟在...

轰隆巨响打断话语。摘星楼轰然坍塌,瓦砾间升起九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罩上都刺着云家军的番号,灯芯竟是三十六根孩童指骨。云蘅认得这种手法,苗疆叛徒乌蒙长老最擅抽骨为烛。

萧珩突然将她扑倒在地。三支透骨钉擦着发髻飞过,钉入石墙的竟是云府旧物——她幼时弄丢的鎏金长命锁。锁芯渗出黑血,在地上汇成谶语:甲子轮回,凤泣残阳。

装神弄鬼。云蘅碾碎腰间玉珏,这是云家暗桩的召集令。可应声而来的却不是援兵,而是七具挂着谢府腰牌的无头尸。他们脖颈断口处爬满银鳞虫,正是云蘅上月投在谢明璋参汤里的蛊卵。

萧珩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涂满木剑。星宿图遇血成阵,北斗七星的位置却钉着七枚棺材钉。云蘅瞳孔紧缩,这分明是云家军葬仪中的七星镇魂。

谢明璋书房有面青铜镜。萧珩嗓音开始飘忽,面庞浮现蛛网状血痕,劳烦郡主看看镜框雕纹...

话音未落,东南方传来埙声。无头尸突然暴起,伤口伸出肉须缠向云蘅脚踝。本命蛊发出尖啸,萧珩却趁机将双鱼佩按进她掌心。玉佩吸饱鲜血后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蜷缩的金蚕——正是云蘅以为早被处决的乳娘本命蛊。

阿珩!她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两人俱是一怔。七年前枯井里的画面突然清晰:娘亲咽气前在她手心写的不是报仇,而是护住玉佩里的...

记忆被剑气斩断。真正的谢明璋拄着龙骨杖从火海走出,杖头镶嵌的竟是云家祖传的玄铁虎符。老人脚踝的金铃铛与阿箬腕间配饰碰撞出清响,却让云蘅浑身血液冻结——这是用云氏族人头骨烧制的骨铃。

昭阳郡主。首辅笑出满口金牙,牙缝里还嵌着云峥的铠甲残片,令尊的脊骨,还在老夫卧榻挂着呢。

萧珩的剑比云蘅的泪更快。

木剑穿透谢明璋胸膛时,星宿图突然离剑飞出,在空中拼凑成北境舆图。首辅尸身急速膨胀,皮肤下钻出数百条西域血蛭。云蘅挥匕斩断蛭群,却发现每截残肢都化作小谢明璋的脸。

九命傀儡术...萧珩咳出内脏碎片,用最后力气将她推出火海,去护城河...石犀牛...

爆炸吞没尾音时,云蘅怀中的半幅《山河社稷图》突然发烫。羊皮卷显现出萧珩的面容,眉间朱砂痣正在渗血。图卷角落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笔迹:永昌十二年七月初七,珩儿种蛊于云氏遗孤。

护城河面飘来婴孩哭声。云蘅踏着浮冰望去,石犀牛眼中嵌着枚带血的银铃——和她被灭门那夜,在凶手靴底看到的银铃一模一样。

第4章

血濡晷针

石犀牛眼中的银铃开始渗血。

云蘅浸在护城河刺骨的水里,腕间蛊虫突然钻入血管。无数记忆碎片随寒流汹涌而来:七岁生辰宴上,父亲握着她的手在《山河社稷图》按下血印;娘亲坠井那夜,井底竟有条密道通向萧珩此刻躺着的暖阁...

哗啦!

她被扯进石犀牛腹腔的瞬间,银铃炸成齑粉。千年玄铁铸造的兽腔里,三十六盏鲛人灯映出满壁星图——竟与萧珩木剑上的纹路完全重合。正中央冰棺中躺着穿孔雀绿宫装的女子,心口插着云家祖传的破军剑。

阿娘云蘅踉跄跪倒。冰中人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可颈间却挂着萧珩的双鱼佩。当指尖触及棺椁,冰面突然浮现血字:永昌三年腊月初七,昭阳公主萧氏自戕于此。

身后传来骨铃轻响。真正的谢明璋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提着盏人皮灯笼——灯罩分明是云蘅幼时临摹的《寒梅图》。

郡主终于找到生母了。首辅用灯笼挑起她下巴,当年萧贵妃抱着你逃出冷宫,怎么偏要躲进云府呢

冰棺突然震颤。萧贵妃心口的破军剑飞出,径直刺向云蘅眉心。千钧一发之际,本该葬身火海的萧珩破冰而入,徒手攥住剑锋。鲜血滴在冰棺上,竟显出封存二十年的圣旨:

【云氏女婴承昭阳公主血脉,永不得入玉牒】

皇姐。萧珩突然轻笑,眉间朱砂痣开始滴血,你猜为何你的本命蛊能解我的傀儡咒

石犀牛腹腔剧烈震动。云蘅看着掌心随心跳浮现的星图胎记,终于想起永昌十二年的真相:中秋夜宴,十岁的她偷溜进冷宫,将濒死的萧珩藏进云府地窖。那个满身蛊虫的少年皇子,早在那时就把半条命渡给了她。

谢明璋突然撕开脸皮,露出乌蒙长老的刺青面庞。真正的首辅从冰棺底层坐起,手中握着串头骨算盘——每颗头骨都刻着云家军的编号。

好孩子,该收网了。算盘珠碰撞出埙声,云蘅腕间蛊虫破体而出。萧珩却突然咬破她唇瓣,将含着金蚕蛊的血渡入她口中。双鱼佩在两人之间悬浮,映出惊心动魄的真相:

永昌七年灭门夜,提着云峥头颅走出火海的,正是十三岁的云蘅自己。

第5章

烬昼无光

头骨算盘突然裂成两半。

云蘅看着满地滚动的算珠,每颗都映出自己沾血的面容。那些她亲手割下的头颅在记忆里尖叫,原来七年前的火把不是谢家军所持,而是从她指间坠落的云家火折子。

皇姐的眼泪还是这么烫。萧珩握着她的腕骨按向冰棺,两人血珠在棺盖上汇成太极,当年你用这把破军剑刺进母妃心口时,可没现在这般手抖。

乌蒙长老的埙声陡然尖锐。冰棺中的萧贵妃突然睁眼,指尖生出骨刺扎向云蘅咽喉。萧珩却翻身挡下这一击,任骨刺穿透自己琵琶骨,将染血的木剑刺入母亲眉心。

孩儿等了二十年...他咳着血沫轻笑,星宿图纹路顺着剑身爬上萧贵妃面庞,终于等到您亲口承认弑君。

冰棺轰然炸裂。真正的《山河社稷图》从萧贵妃胸腔浮出,羊皮卷上蜿蜒的血脉竟是活着的蛊虫。云蘅腕间本命蛊突然哀鸣,她终于看清永昌七年的真相:

中秋夜枯井里,娘亲握着她的手将破军剑刺入心脏。血泊里浮起的不是云府家徽,而是传国玉玺的螭纹。彼时躲在梁上的萧珩咬破指尖,在《山河社稷图》写下共生咒。

乌蒙长老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这分明是云府老管家徐伯的尸身。真正的操纵者从地底升起,手中金铃串着云蘅幼时的乳牙。

好妹妹,你的离魂症越发严重了。来人掀开斗篷,露出与云蘅一模一样的脸。她腕间银铃轻摇,护城河水瞬间结出冰莲,当年你把罪孽封进我体内时,可想过傀儡也会生出心

萧珩的剑僵在半空。两个云蘅的星图胎记同时发亮,石犀牛眼窝迸射的银光照出惊人真相:眼前双生子脚下竟有三道影子——属于云蘅、萧珩,以及...龙椅上那位永昌帝。

父皇可还安好假云蘅舔着指尖血渍轻笑。她身后浮现十二具水晶棺,每具都躺着永昌帝的复制体,心口皆插着破军剑的残片。

云蘅突然记起最原始的噩梦:五岁那年误入皇陵,在龙脉尽头看到的不是先祖灵位,而是浸泡在蛊池中的千面帝王。她颤抖着扯开萧珩衣襟,那道虿盆疤痕下浮出玉玺烙印——这才是真正的传国螭纹。

乌蒙长老的残躯突然暴起,骨刺化作算盘珠射向《山河社稷图》。萧珩徒手抓住暗器,任掌心血浸透羊皮卷。蛊虫组成的山河脉络开始游动,最终汇聚成惊天秘辛:

永昌帝早已被做成人蛊,龙椅上轮流坐着的,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山河社稷图》。

第6章

螭吻焚城

云蘅的指甲深深抠进萧珩胸前的玉玺烙印。

十二具水晶棺中的永昌帝同时睁眼,瞳孔里游动着《山河社稷图》的蛊虫。假云蘅腕间银铃震碎冰莲,护城河水逆流成通天血柱,每一滴都映出云府灭门夜的真相——那晚举着火把的,是眼眸泛金的云蘅自己。

当年你为保萧珩性命,自愿成为父皇的蛊皿。镜像人甩出金铃索缠住萧珩脖颈,如今这副残躯,还装得下几成真心

萧珩突然折断锁骨处的骨刺。沾着帝王血的利器刺破《山河社稷图》,蛊虫组成的北境突然燃起战火。石犀牛腹腔四壁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铜铸造的浑天仪——这正是云家观星台失踪百年的镇派之宝。

皇姐可知浑天仪最后一次转动,推演出了什么萧珩将染血的木剑插入地脉枢纽。星图胎记脱离云蘅身体,在空中拼出紫微垣星象:荧惑守心,双凰噬龙。

假云蘅突然凄厉尖笑,撕开人皮露出森森龙鳞。她的脊骨竟是传国玉玺雕成的螭吻,每一节骨缝都嵌着云家军的亡魂。云蘅腕间本命蛊开始反噬,吞吃她血肉的同时,浑天仪上的二十八宿接连亮起。

当年你分魂镇蛊,倒叫我生出灵智。龙女舔舐着螭吻骨上的铭文,如今就让这万千蛊儡看看,他们的'昭阳郡主'实为...

萧珩的吻突然堵住云蘅的惊呼。他咬破舌尖将金蚕蛊王渡入她体内,自己则化作半透明星图融入浑天仪。云蘅听到血脉深处传来枷锁断裂声——那是永昌帝种在双生子魂灵中的禁制。

浑天仪轰然炸裂,青铜碎片裹挟着星火坠落。云蘅在灼热气浪中看清了命盘:萧珩的木剑原是浑天仪指针,他生来就是重启命轨的钥匙。而自己心口跳动的,竟是萧贵妃当年剖出的半颗龙心。

龙女的螭吻骨突然暴涨,穿透云蘅胸腔的刹那却被星火熔断。她惊愕地发现,云蘅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山河社稷图》的墨迹——那些蛊虫组成的山河,正在她血脉中重塑乾坤。

原来如此...龙女癫狂大笑,鳞片簌簌脱落,父皇竟将社稷图种在凡人血肉里!

云蘅握住插在胸口的螭吻骨,任其与星图胎记融合。濒死之际,她终于读懂萧珩最后的唇语——去东海的尽头,那里沉睡着能斩断因果的...

滔天巨浪突然冲破地宫。鲛人泣珠击碎十二水晶棺,万顷海水托着冰棺浮出。棺中女子颈间双鱼佩突然裂开,跃出的金蚕蛊王与云蘅体内蛊虫共鸣,在血雨中织就新的《山河社稷图》。

龙女在消逝前掷出最后的杀招:你以为萧珩真被浑天仪吞噬不妨看看心口螭纹指向何处——

云蘅低头,见胸口的螭吻烙印指向正东方。那是她七岁那年,萧珩在地窖为她画的桃源:开满血色桃花的岛屿,岛心矗立着刻满云氏族谱的...

海水突然凝结成镜。镜中浮现萧珩的身影,他正将木剑刺入万蛊窟最深处的母蛊,身后是抱着云夫人尸身哭泣的——五岁时的云蘅。

第7章

永昼无相(终章)

云蘅踏碎时空镜面的刹那,万蛊窟的腐肉穹顶化作漫天星屑。她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平行时空殊死搏杀:七岁挥剑斩母的、十三岁血洗云府的、二十岁与萧珩同归于尽的...每个破碎的云蘅心口都缀着星图,在黑暗宇宙中连成囚禁母蛊的锁链。

你终于来了。萧珩的声音从蛊池深处传来。他的身躯已与母蛊融为参天肉树,枝头挂着历代帝王的颅骨,根系缠绕着《山河社稷图》的羊皮残卷。树冠最高处,五岁的云蘅正用朱砂笔改写云氏族谱。

肉树突然绽放血色桃花,每一瓣都是凝固的时空切片。云蘅在花雨中看见最原始的真相:永昌元年,云夫人抱着刚诞下的双生子跳入浑天仪,将《山河社稷图》撕成两半缝入婴孩脊骨——这才是真正的山河为骨。

阿姐,该醒了。萧珩的元神从桃花中析出,指尖星火点燃螭吻烙印。云蘅的脊椎突然破体而出,化作流淌着墨迹的龙骨笔。她终于明白,自己即是重写天道的朱砂。

母蛊发出灭世尖啸,十万帝王怨灵倾巢而出。云蘅挥笔斩断时空,墨痕过处升起三十六座观星台。萧珩的元神融入龙骨笔锋,在虚空中写下最后的星轨:

永昌二十三年腊月廿四,山河重整,万蛊归墟。

血色桃花突然逆开为莲,每一片莲瓣都是倒流的时光。云蘅看见五岁的自己放下朱砂笔,转身抱住地窖里奄奄一息的萧珩;十三岁的云蘅斩断火把,在灭门夜抱紧哭泣的幼弟;二十岁的自己松开刺向萧珩心口的剑,任星图胎记化作漫天萤火...

当墨迹浸透所有平行时空,母蛊发出最后哀鸣。万蛊窟开始坍缩,云蘅握着只剩半截的龙骨笔,在绝对寂静中听见萧珩的叹息:阿姐,下个轮回...

东海突然掀起归墟潮。鲛人族捧着冰棺踏浪而来,棺中萧珩的尸身正在羽化。云蘅折下自己半根肋骨插入冰棺,看着它长成新的浑天仪。当星图胎记与螭吻烙印最后一次共鸣,她终于读懂那些血色桃花的花语——

每一世轮回,都是他们相遇的起点。

第8章

桃花笺(特别篇)

归墟潮退后的第七个春分,东市新开了家笺纸铺。

老板娘总绾着双刀髻,发间别着半片青铜浑天仪残片。有人说她制笺用的桃花水取自皇陵血池,也有人说那些绯红信笺上浮动的金纹,像极了前朝失传的星图。

这日黄昏,穿苗银腰链的少女闯进店铺,颈间金铃震得满屋笺纸簌簌作响:我要七张抵债的往生笺。她甩出枚带牙印的玉珏,惊起梁上栖着的血瞳信天翁,按老规矩,取南海鲛绡为纸、西境忘川作墨。

老板娘碾碎玉珏的刹那,指腹被划出星芒状血痕。这是云家暗桩最高级的求救信号,可她分明记得永昌三十六年那场大火,所有暗线都...

阿蘅姐不认得我了少女突然掀开襦裙,小腿赫然蜿蜒着螭吻刺青,那年你在万蛊窟剖心饲蛊,可是我把半块双鱼佩塞进冰棺的。

梁上信天翁突然口吐人言:酉时三刻,朱雀桥。嗓音竟与萧珩有八分相似。老板娘制笺的手一颤,桃花水溅在案头《山河志怪录》上——泛黄书页浮现出本不该存在的记载:

【新元三年,东市有笺肆,售可改写因果之桃花笺。店主云氏,常伴一木剑少年,疑为...】

窗外忽有剑气破空。老板娘抬头望去,见青衫客倒骑灰驴踏月而来,腰间木剑穗头缀着青铜浑天仪残片。他抛来的油纸包里,糖渍梅子的香气与七十年前护城河畔别无二致。

今日这单生意,少年剑客指尖星火点燃案头烛台,火光中浮现出十二水晶棺的虚影,需用北邙山新帝的头发作纸绳。

老板娘终于看清他后颈新添的伤疤——正是虿盆毒虫最爱的蛟龙纹。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奏出谢府灭门夜那曲《离魂调》。

信天翁突然叼着半幅残卷落在案头。泛黄的《山河社稷图》上,属于南海的疆域正渗出蓝血,绘着鲛人泪痕的位置浮现出新墨迹:

【归墟有城,其名永昼,见之则天下兵燹】

少女腰间的金铃突然自鸣,奏出当年乌蒙长老的控尸埙曲。老板娘与剑客相视一笑,这笑容里藏着七世轮回也磨不去的默契——就像很多年前某个雪夜,杀手与皇子在槐树枝头分享的糖渍梅子。

桃花笺在月光下泛起涟漪,今夜又将改写谁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