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意外来信
雨水顺着窗玻璃缓缓而下,模糊了窗外的城市灯火。
作为职业拍摄者的景欣放下相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连续三天的景物拍摄让她精疲力尽,此刻只想泡个热水澡。
门铃突兀地响起。
景欣皱了皱眉,没有期待任何访客。透过猫眼,她看到一个快递员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包裹。
景欣小姐你的快递。快递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她打开门,签收了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包裹。
寄件人一栏只写着一个地址：青岭镇林隐居。
景欣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是她姑婆的住所。
二十年了。
自从父母经过那次车祸双亡后,她被送到城市由舅舅抚养,就再也没机会回到小镇,也就没有再见过姑婆景兰了。
只依稀记得一个穿着深色旗袍、头发花白的严肃女人,和那座隐藏在密林深处的老宅。
包裹里是一封信和一个老式黄铜钥匙。信纸泛黄,字迹却刚劲有力：
欣儿：
若你收到此信,我已不在人世。林隐居和其中一切现归你所有。务必在月圆前来此,有要事相告,关乎景家血脉之谜。
钥匙可开西厢书房红木柜最下层抽屉。
切记,勿信林中金瞳之物。
姑婆景兰
信纸背面是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标注了从青岭镇到林隐居的路线。
景欣的手指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信中的内容。
她从未听父母提起过什么血脉之谜,而勿信林中金瞳之物这句话更是让她脊背发凉。
作为自由摄影师,景欣的工作安排相对灵活。
她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前往青岭镇。
无论姑婆想告诉她什么,既然老人特意写信来,必定有其原因。
收拾行李时,景欣翻出了童年唯一一张与姑婆的合影。
照片中的小女孩站在高大严肃的女人身边,背景是茂密的森林和一角老宅的屋檐。奇怪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2
林间古宅
青岭镇比景欣想象中还要偏远。
火车转汽车,再搭上一辆摇摇晃晃的农用三轮,她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那个多年未见的镇子,还是那个老样子。
夜晚,景欣住进了一家装修过稍微看起来不错的旅馆,但旅店老板娘听说她要去林隐居,眼神立刻变得古怪。
那地方啊...二十多年没人住了,你姑婆景老太太三年前就过世啦。
老板娘递过钥匙时压低声音,镇上都传那宅子不干净,夜里总有怪声从林子里传来。
景欣勉强笑了笑：大概是风声吧！
风声老板娘摇摇头,我男人年轻时去打猎,在林子里见过发金光的眼睛,拳头那么大,绝不是野兽。回来后高烧三天,再不敢进那林子深处。
景欣想起姑婆信中的警告,心头一紧。
第二天一早,她按地图指引,徒步向森林进发。
随着道路越来越窄,树木越来越密,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成斑驳的光点。
两小时后,一座灰黑色的老宅突兀地出现在林间空地上。三层木质结构,飞檐翘角,明显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
门楣上林隐居三个字已经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钥匙在生锈的门锁里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门开的一瞬间,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景欣捂住口鼻,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出乎意料,灯居然亮了。
客厅里的家具都蒙着白布,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落款都是景兰。
景欣掀开钢琴上的防尘布,手指轻轻抚过黑白琴键,一声沉闷的琴音在寂静的宅子里格外刺耳。
姑婆她试探着喊道,明知不会有回应。
信上说若你收到此信,我已不在人世,但真正面对这座空荡荡的老宅,失落感还是如潮水般涌来。
按照信中的指示,景欣找到了西厢书房。红木柜最下层的抽屉锁着,那把老钥匙正好匹配。
抽屉里只有一本皮面日记和另一封密封的信,信封上写着欣儿亲启。
景欣深吸一口气,拆开了信：
欣儿：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离世三年。不要惊讶,我托律师定期查看宅子,确保电力和基本设施运转,只为等你到来。
景家女子都有特殊血脉,成年后会逐渐显现。
你母亲25岁开始变化,你父亲带她离开就是为保护你。他们车祸并非意外。
我的日记记录了一切研究。切记：
1.
不要在天黑后进入森林
2.
若见金色眼睛,立即闭眼数到十
3.
月圆之夜务必锁好门窗,无论如何不要外出
4.
书柜后有暗门,危险时可躲避
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是我一生所求,如今交给你了。
柜中有你母亲留下的项链,戴上它。
姑婆绝笔
景欣的手不住颤抖,信纸飘落在地。她机械地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条银链——吊坠是一枚琥珀,里面封着一片奇特的黑色鳞片。
这太荒谬了...她喃喃自语,却还是戴上了项链。琥珀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3
金色瞳孔
接下来的三天,景欣仔细阅读姑婆的日记,试图理解那些离奇的记录。
日记中提到景家女性在25岁左右会开始变化,皮肤出现鳞片状纹路,夜间视力增强,对水的渴望异常强烈。
姑婆称之为血脉觉醒,并相信这与景家祖上某个秘密契约有关。
最令景欣不安的是,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欣儿今年25岁,时间不多了。
第四天清晨,景欣决定探索周围环境。
作为摄影师,森林的神秘氛围激发了她的创作欲。她带上相机,沿着屋后的小径深入树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
景欣调整镜头,捕捉这些自然的光影奇迹。就在她专注于取景时,一阵异常的沙沙声从右侧灌木丛传来。
她缓缓转身,镜头对准声源——灌木间隙中,一对金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那不是动物的眼睛。
太大,太亮,瞳孔是垂直的细缝,如同爬行动物。
景欣的血液瞬间凝固,姑婆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响。
她本能地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那对眼睛消失了,灌木丛剧烈摇晃,仿佛有什么大型生物急速离去。
景欣跌坐在地,心跳如雷。她颤抖着查看相机回放——照片上只有模糊的灌木,那双金色眼睛在数码图像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可能...她盯着屏幕,反复翻看。闪光灯明明照到了那双眼睛,为什么拍不下来
你不该独自来这么深的地方。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景欣惊叫一声,差点摔了相机。
转身看到一名高个子男人站在几步之外,手持猎枪,眉头紧锁。他约莫三十岁出头,古铜色皮肤,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疤痕。
你是谁景欣警惕地后退。
祁阳,护林员。男人没有靠近,刚才那东西没伤到你吧
你看到了那是什么景欣急切地问。
祁阳的眼神变得复杂：这林子里有些...不寻常的生物。景老太太没警告过你吗
听到姑婆被提及,景欣更加惊讶：你认识我姑婆
镇上没人不认识景兰女士。祁阳收起猎枪,我送你回林隐居,天快黑了。
回程路上,祁阳告诉景欣,他父亲曾是景家的守林人,现在他继承了这份工作。
关于森林的秘密,他却避而不谈,只说：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到达宅子门前时,夕阳已经沉入树海。
祁阳转身要走,景欣突然叫住他：等等！你知道金色眼睛的事,对吗
男人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谁告诉你这个的
姑婆的信。她说...勿信林中金眼之物。
祁阳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那就听她的话。锁好门窗,特别是月圆之夜。说完便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景欣站在门前,感到森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她急忙进屋,锁上所有门窗,拉紧窗帘。姑婆的日记和警告,神秘的金色眼睛,讳莫如深的护林员...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夜深时,景欣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森林深处的湖边,水中倒影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有着金色眼睛的生物。
醒来时,窗外传来诡异的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绕着房子徘徊。
她想起姑婆提到的暗门,轻手轻脚来到书房。
按照日记中的提示,她转动书架上特定的几本书——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一整面书柜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狭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个小密室,墙上贴满了发黄的笔记和古怪的符号图表。
中央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箱,里面是...
景欣倒吸一口冷气——玻璃箱中盘踞着一条蛇的蜕皮,但那尺寸大得惊人,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细。
蜕皮旁边放着一本更古老的册子,封面上写着景氏族谱。
翻开第一页,景欣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内容：
景氏女子,年二十有五,承蛟龙之血,月圆则变。先祖与湖神立约,以女祀换林安。今咒未除,血脉犹存...
窗外,一轮圆月正从云层中露出惨白的面容。
4
血脉觉醒
景欣猛地合上族谱,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古老的文字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承蛟龙之血,月圆则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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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在昏暗的灯光下,皮肤似乎隐约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却无法解释为何密室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诡异的熟悉。
窗外,沙沙声越来越近。景欣屏住呼吸,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刮擦外墙。她颤抖着关上密室的门,迅速返回卧室,将房门反锁。
躺在床上,景欣辗转难眠。
每当她闭上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就会在黑暗中浮现。
凌晨时分,她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却梦见自己站在湖边,水中的倒影长着鳞片和獠牙...
第二天清晨,景欣被敲门声惊醒。她警惕地从窗口望去,看到祁阳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景小姐你还好吗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昨晚满月,我担心...
景欣犹豫片刻,还是开了门。祁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皱：你看起来不太好。
做了噩梦。景欣简短地回答,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这是
早餐。祁阳将食盒递给她,我想你可能不熟悉镇上的店铺。
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景欣有些意外。她接过食盒,发现祁阳的目光落在了她胸前的琥珀项链上。
这是你母亲的他问,声音突然变得谨慎。
景欣点点头：姑婆让我戴上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祁阳的表情变得复杂：只是一件饰品罢了。他明显在撒谎,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最近不要独自进入森林深处。有猎户报告说看到了大型爬行动物的踪迹。
景欣心头一紧：什么样的爬行动物
不确定。祁阳避开她的视线,可能是蟒蛇,但体型异常巨大。
他们都知道那不是什么蟒蛇。景欣想起密室中的蛇蜕,胃部一阵绞痛。
我需要了解更多。她突然说,关于景家,关于这个森林,关于...我可能会变成什么。
祁阳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今晚我来接你。有个地方你应该看看。
5
林中秘湖
夜幕降临时,祁阳如约而至。他递给景欣一件厚外套和一把猎刀：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景欣跟着他深入密林。月光透过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几乎不可辨认的小径。随着他们越走越深,景欣感到胸前的琥珀吊坠开始微微发热。
我们去哪她低声问。
镜湖。祁阳回答,景家与森林契约签订的地方。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湖边。湖水如镜,倒映着满月。岸边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文字和奇怪的符号。
这是...
契约石。祁阳用手电照亮石碑,三百年前,景家先祖为求森林庇护,与'湖神'立约。作为交换,景家每代必须献祭一名女性,让她成为森林守护者。
景欣颤抖着触摸石碑,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所以那些金色眼睛的生物是...
你的祖先。祁阳轻声说,她们没有死,只是...改变了形态。你姑婆穷尽一生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但失败了。
景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跪倒在湖边,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不自然的金光。
已经开始了吗她惊恐地问。
祁阳点头：月圆之夜会加速转变。你母亲就是在一次满月时完全转变的。
那我父母的车祸...
不是意外。祁阳痛苦地说,我父亲...作为守林人,他的职责之一就是确保契约履行。当你母亲试图带着你逃离时...
景欣猛地站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是你父亲杀了他们
祁阳没有否认：契约必须履行,否则整个景家都会遭殃,甚至会影响整个小镇。
但我父亲后来后悔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告诉我一切,希望我能找到打破诅咒的方法。
6
最后抉择
琥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景欣的指尖触到冰凉的湖面,一圈涟漪惊碎了水中的月亮。
你确定要这么做祁阳的声音在颤抖,猎刀在他腰间闪着寒光,我们可以再等等——
等到下一个满月,我就不是我了。景欣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蔓延的青色鳞纹。那些细密的纹路像有生命般,正一寸寸蚕食她的人类肌肤。
祁阳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他掌心滚烫,烫得几乎要灼穿她逐渐冰冷的血肉。你姑婆的笔记可能解读错了！万一这根本不能解除诅咒——
那就让景家的悲剧在我这里终结。景欣抽出手,从怀中掏出那枚琥珀吊坠。月光穿透澄澈的树脂,照亮内部那片漆黑的鳞。三百年来,景家每一个变成怪物的女子,都曾佩戴过这样的信物。
湖水突然无风起浪。
祁阳的猎刀倏然出鞘,刀尖指向翻涌的湖心。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水下盘旋,搅起漩涡般的暗流。它来了...他声音嘶哑,湖神。
景欣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双倒映在湖面上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金色,细长的竖瞳如冷血动物般收缩着。她咬破食指,将血珠按在琥珀中央。
以景氏末裔之血——
狂风骤起,林涛如怒。祁阳的猎刀当啷落地,他扑上来想拦住她,却被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岸边。
景欣的咒语被灌入口中的腥风打断,她踉跄着跪倒在祭石上,鲜血顺着琥珀的棱角滴落。
水下黑影骤然破水而出。
那是一条半透明的蛟龙,金色鳞甲下流动着星河般的光晕。
它盘踞在祭石上方,竖瞳里映出景欣扭曲的倒影。更可怕的是,景欣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姑婆的神态。
母亲她颤抖着呼唤。
蛟龙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景欣突然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扎进脑海——二十年前那个满月夜,母亲也是这样跪在祭石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藏在树丛里的小景欣...
原来是这样...景欣泪如雨下,她终于明白父母车祸真相。
父亲不是要带母亲逃离,而是要送她来完成仪式。
而姑婆穷尽一生研究的,是如何在履行契约的同时保住人性。
蛟龙的利爪穿透了她的肩膀。
剧痛让景欣发出非人的嘶吼。她看到自己的血像活物般爬满琥珀,将那片黑鳞染成暗红。
祁阳在岸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古老吟唱。
以血为契——景欣用最后的力气高喊,以魂为价——
琥珀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蛟龙发出痛苦的咆哮,它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夜色。
景欣感到有冰冷的东西从自己骨髓里被抽离,同时又有温暖的液体流入眼眶。
当祁阳浑身湿透地把她拖上岸时,第一缕晨光正穿透云层。景欣虚弱地抬起手,看到阳光透过自己近乎透明的指尖——那些鳞纹正在晨光中一点点褪去。
契约...解除了祁阳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景欣望向重归平静的湖面。在湖水最深处,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正缓缓闭合,最后化作一串气泡消失在幽蓝之中。
不,她摸着眼角残余的温热液体,是我们终于赎清了罪孽。
7
新生
景欣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林隐居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她急忙查看自己的手臂——皮肤恢复了正常,没有一丝鳞片的痕迹。
你成功了。
祁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但眼中充满希望：契约解除了,景小姐。森林接受了你的牺牲。
我还活着景欣惊讶地问。
勉强算是。祁阳走过来,递给她一面镜子,看看你自己。
镜中的景欣看起来与往常无异,除了那双眼睛——在特定角度下,瞳孔会闪烁出淡淡的金光。
蛟龙之血没有完全消失,祁阳解释,但它不再是一种诅咒,而是一种...馈赠。
景欣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森林在晨光中生机勃勃,但她再也感觉不到那种被监视的压迫感。
相反,她似乎能感知到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的生命脉动。
那么,现在怎么办她问。
祁阳微笑：现在,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三个月后,景欣出版了摄影集《密林中的金色眼》,记录了她在这片神秘森林中的经历。书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模糊的金色眼睛特写,旁边写着：
有些传说真实存在,但不是所有诅咒都无法打破。有时候,接受自己的一部分黑暗,反而能带来光明。
祁阳成为了她的合作伙伴,两人共同守护着这片森林真正的秘密。
而每到满月之夜,景欣仍会来到镜湖边,对着水中那双泛着金光的眼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