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把即将战死沙场的未婚夫背回来。
为了偿还恩情,江临赶走心上人,十里红妆迎娶了我。
我与他相濡以沫半生,膝下儿女成群。
可没人知道,这些孩子都是他羞辱我的手段。
每每到了晚上他就会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手里摩挲着心上人的玉佩。
江临不爱我,他认为是我用恩情裹挟他,强迫他娶了我。
当得知未婚妻入宫为妃时,喝醉的他晚上狠狠要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如愿怀了他第一个孩子。
在得知未婚妻被人暗害身亡时,他认定是我派人所陷害,将我扔进冰冷刺骨的荷花池,要我偿命。
河水冰冷,我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也失去了性命。
再睁眼,我又回到了江临陷入死境之时。
这一次我主动找到了皇帝,跪在他身前。
恳求陛下降旨,取消臣女与萧将军的婚事。
萧将军已有心上人,请陛下为他们二人赐婚吧。
1
我刚一睁眼,脑子还是混沌的。
耳边就传来凄厉的哭喊和杂乱的脚步声。
安北城破了——！
江将军被困！快要战死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贴身侍女小翠已经哭着扑了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将军他快不行了！
她一边哭喊,一边手脚麻利地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进我怀里。
又将一杆冰冷的长枪硬塞到我的手中。
她拽着我,踉踉跄跄地把我推到一匹焦躁不安的黑色战马前。
马儿打着响鼻,铁蹄在原地不安地踏动。
包袱,长枪,战马……
还有小翠口中那句江将军快要战死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重生了。
当年,江临为了给他心上人寻美容护肤的雪莲花,擅离职守,致使安北城防线被破,他自己也身陷重围。
上一世,我就背着包袱,扛着长枪,不顾一切地冲进尸山血海。
我踩着敌军和我方将士的尸体,一步一个血脚印,走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拖回了都城。
我们俩相生死相依的事迹很快传遍京城。
人人都赞我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叹江临一句好福气。
江临也赶走了心上人,风风光光地娶了我这个恩人。
婚后我才知道,江临需要我的家族势力稳固他的将军之位,更需要一个情深义重的名声来掩盖他置家国于不顾的弥天大错！
我与他争吵过,质问过。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与你何干
我期待过日久生情,期待能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秦之瑶赌气入宫,他醉酒后闯入我的房间,将我狠狠压在身下要了一遍又一遍,叫着的却是之瑶的名字。
后来秦之瑶在宫斗中被人暗害身亡,他更是疯了一般,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我头上。
文婧瑶！如果不是你当年非要救我！如果不是你用恩情逼我娶你！之瑶她怎么会伤心欲绝,怎么会一气之下入宫,又怎么会死！
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你欠她一条命！
他亲手将我推入了冰冷刺骨的荷花池。
腹中的绞痛和刺骨的寒冷,是我对他最后的回忆。
小姐！小姐您发什么呆啊！快上马啊！小翠焦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救他
我看着手中的长枪,又看了看那匹战马,心中一片冰凉。
凭什么我文婧瑶眼盲心瞎过一次就够了。
我丢开长枪,转身就往回走。
小姐！您去哪儿啊不救将军了吗小翠错愕地看着我。
我头也不回：他自己惹的祸,自己扛。
管他是死是活！
老娘不伺候了！
然而,我刚走出两步。
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不敢置信。
报——！大捷！大捷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却亢奋。
江将军……江将军他……他从敌军中杀出重围了！
什么！
我猛地顿住脚步,愕然回头。
江临……自己杀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上一世,他明明已经油尽灯枯,是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把他背出来的！
这一世,他怎么可能……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2
上一世江临重伤濒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世,他竟然靠自己杀出来了
纷乱的思绪在我脑中炸开,难道……
不等我理清头绪,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响。
我猛地抬头。
只见江临一身玄色铁甲,大步流星地跨入院内。
他身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和污泥,脸上也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呼吸急促,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可那双眼睛,锐利依旧,甚至比记忆中更加冰冷,更加……充满了戒备和审视。
他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站在院中的我。
看到我并未如上一世那般,准备好行装,焦急地等待出发救他。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弧度。
文婧瑶,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担忧吧。
他的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冰冷刺骨。
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让你用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挟恩图报逼我娶你！
他……他也重生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江将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微微扬起下巴,提醒他。
不过,将军似乎忘了,我现在仍然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他。
江临的面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烦躁地扯了扯染血的领口,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少废话！
赶紧去给我准备干净的衣裳和热水！
我要沐浴更衣,洗掉这一身血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之瑶她……她见不得血。
我气笑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要去见他的心上人,竟然理直气壮地吩咐我这个未婚妻去给他准备
把我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吗
江将军,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要去幽会情人,劳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可没空伺候！
站在一旁的小翠也终于反应过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临,又心疼地看向我,鼓起勇气替我打抱不平。
将军！您怎么能这么说小姐！小姐她……
闭嘴！江临厉声打断小翠,眼神如刀刮过。
他转回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文婧瑶,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连我浴血归来,是死是活都不闻不问。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做我江临的妻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这门婚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我会亲自上奏陛下,解除你我的婚约！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父母和哥哥也匆匆赶了出来。
母亲一看到江临,立刻心疼地上前嘘寒问暖：哎呀将军！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快让伯母看看！
父亲则板着脸,厉声呵斥我：婧瑶！你太不像话了！将军在外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你不去救他也就算了,怎么还敢顶撞将军
哥哥也皱着眉附和：就是啊妹妹,安北城失守,将军被困,这本就有你的责任！你不去救他,已经是大错了！
听着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的心一片冰凉。
看吧,这就是我的家人。
无论前世今生,他们永远站在江临那边。
3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苦涩,平静地转向江临。
既然他主动提出退婚,那正合我意！
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前世的债,今生总要讨回一点利息！
江将军说我不关心你
我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那我倒想问问江将军。
安北城防务一向由你负责,为何固若金汤的城池,会被敌军轻易攻破
敌军兵临城下之际,你这位主帅,又身在何处
我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你是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擅离职守！
最后四个字,我咬得极重。
江临的脸色变得惨白,眼神闪烁,显然被我戳中了痛处。
他咬紧牙关,梗着脖子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
本将军是去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军务！
城防部署早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城破定是出了意外！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周围闻讯赶来的家仆和侍卫越来越多,听到我们的对话,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擅离职守真的假的
难怪安北城会丢……原来是将军不在
我好像听说……将军是为了秦家小姐才离开的……
天啊！为了一个女人,置满城将士百姓于不顾！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一记记耳光扇在江临脸上。
他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堵住所有人的嘴。
听着周围人为我说话,虽然他们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前世,江临靠着我的深情和后来的战功,将擅离职守的弥天大罪掩盖得滴水不漏,甚至还因此步步高升。
而我呢
我背着他,踩着尸山血海,日夜兼程累垮了身体,耗尽了心血却落得个体弱多病、无人问津的下场。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他踩着我的血泪往上爬！
我迎着江临喷火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退婚就退婚！
我答应了！
我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心中畅快无比,语气轻松地补充道：
如此一来,也正好成全了江将军。
让你早日得偿所愿,与你的心上人秦小姐,双宿双飞！
4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
我刚回到自己院子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
大小姐,太后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我心头一紧。
太后是我的姨奶奶,从小最是疼我。
上一世,也是她极力撮合我和江临的婚事,以为是天作之合。
后来知道我在江家过得并不好,她老人家没少偷偷抹泪,自责不已。
我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跟着嬷嬷一路进了宫。
远远地,就看见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站在宫门口,正焦急地张望着。
是太后。
她竟然亲自在宫门口等我！
看到我的瞬间,太后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的瑶儿,快让姨奶奶看看,可是受委屈了
太后的声音带着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一瞬间,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土崩瓦解。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太后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姨奶奶！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嫁给江临！
那个混蛋！他心里只有秦之瑶！
前世今生的委屈,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太后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不住地叹气。
好孩子,不哭,不哭……
是姨奶奶不好,当初不该……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后悔。
可这婚事,是陛下亲下的旨意,金口玉言,想要收回,难啊……
是啊,难。
我止住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我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我们文家手握兵权,功高盖主,早就是陛下的心头刺。
我自小不爱红妆爱武艺,一心想学父兄,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可陛下怎会容忍文家再出一位将军
他需要我安分守己,做个相夫教子的深闺妇人。
而江临,寒门出身无依无靠,却战功卓著,需要一个强大的岳家做后盾。
将我嫁给他,既能安抚拉拢江临,又能将我束缚在内宅。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沉了下去,一片冰凉。
启禀太后,永安侯求见。
永安侯叶卿之
5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他！
那个前世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默默为我撑腰的人！
片刻后,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京中有名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只因他父亲为国战死,陛下感念其功,才破格封了他这个异姓侯。
人人皆笑他空有爵位,不务正业。
可只有我知道,这个看似不羁的侯爷,有着怎样一颗温柔的心。
前世,江临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百般磋磨。
是太后不忍,私下拜托叶卿之照拂一二。
每当江临发难,或是秦之瑶派人刁难时,叶卿之总会恰巧出现。
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死在江临和秦之瑶的算计之下了。
如果……如果我嫁给他呢
叶卿之虽是侯爵却是异姓,手中无实权,家中仅他一人。
陛下绝不会忌惮他。
而我,也能彻底摆脱江临那个噩梦！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抑制。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等叶卿之行礼问安,与太后寒暄了几句后,便识趣地告退了。
我记得,前世叶卿之曾无意中提起,他最爱吃桂花糖。
因为那是他过世的母亲,小时候常做给他的味道。
我向太后告辞,匆匆赶回家中。
一个时辰后,看着盘子里晶莹剔透,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桂花糖,我满意地笑了。
然而刚走到府门口,就冤家路窄地撞上了正要出门的江临！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手中的食盒,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
哟,这不是刚要退婚的文大小姐吗
怎么前脚还硬气得很,后脚就要做点心来赔罪讨好我了
我懒得理他,侧身就要绕过去。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放手！我怒视着他。
江临不但不放,反而逼近一步,眼神阴鸷。
文婧瑶,我警告你！
离之瑶远一点！不要再耍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心思单纯,若是被你这些手段误导,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男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还有,他目光落在食盒上,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这糖,本将军就当是你赔礼道歉,收下了！
说着,他竟然真的伸手就要来拿！
神经病！
我忍无可忍,猛地甩开他的手,将食盒紧紧抱在怀里。
谁要给你赔礼道歉江将军未免太自作多情了！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铁青的脸,转身快步离开。
6
我一路来到永安侯府。
看到是我,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文……文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
叶侯爷,做了些桂花糖,送来给你尝尝。
我记得,这是伯母在世时,常做给你吃。
说完这句话,我的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烫。
叶卿之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食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接过食盒,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多……多谢文小姐……
他顿了顿,侧身让开。
外面风大,文小姐快请进屋说话。
我却没有动。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直接开口：
叶侯爷,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叶卿之脸上的惊讶更甚。
我心一横,索性不再拐弯抹角。
我与江临的婚约,已经作废。
但我文婧瑶,还需要一位未婚夫。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不知叶侯爷……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空气瞬间凝固。
叶卿之整个人都傻了,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半天没能合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前世的交集,毕竟是在婚后,是在太后的嘱托下。
这一世,我们之间并无多少瓜葛,他……会答应吗
就在我忐忑不安,几乎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
叶卿之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结巴。
文……文小姐这般好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我……自然是愿意的。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看着他有些无措,却又将食盒抱得更紧的样子,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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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叶卿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捻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糖放入口中。
几块糖下肚,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所以,文小姐打算何时去向陛下请旨,解除与江将军的婚约
他问得直接。
也是,他刚答应做我的未婚夫,总得知晓后续章程。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现在！我斩钉截铁地开口。
叶卿之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我的急切。
迟则生变！我怕江临那个疯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叶卿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只是轻笑一声,语气依旧带着那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我一见到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连礼都顾不上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陛下！
叶卿之在我身后,也跟着行了礼。
皇帝显然对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惊讶,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文家丫头这是怎么了旁边这位是……永安侯
陛下！我抬起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臣女恳请陛下,解除臣女与江临江将军的婚约！
皇帝眉头微蹙：解除婚约为何
因为江临他……他心有所属！我豁出去了,他与秦家小姐秦之瑶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
臣女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更不愿嫁给一个心中无我的男子！
求陛下成全他们,也放臣女一条生路！
皇帝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京中关于江临和秦之瑶的风言风语,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尤其是我当众退婚那一出,恐怕早已传遍。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臣女恳请陛下,不仅解除臣女与江临的婚约,更能为臣女和永安侯叶卿之……赐婚！
皇帝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逡巡,若有所思。
他对当日城门口之事,显然有所耳闻。
沉默片刻,他似乎做出了决定,伸手就去拿御案上的朱笔。
既如此,那朕……
皇上！
一声急切又带着怒意的呼喊,骤然打断了皇帝的话！
我心中咯噔一下。
来了！
只见江临一身戎装,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身影。
秦之瑶此刻正嘤嘤啜泣着,躲在江临身后,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大概以为我是来告状,是来向皇帝哭诉秦之瑶的不是！
他上前一步,指着我就对皇帝怒声道：
陛下！您千万不要听信这女人的谗言！
文婧瑶善妒成性,见不得我和之瑶两情相悦,便处处针对之瑶！
她今日定是又来污蔑之瑶,想让陛下怪罪她！
之瑶她心思单纯,善良柔弱,绝不是文婧瑶口中那般不堪！求陛下明察！
他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词严,掷地有声,仿佛我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妒妇。
皇帝被他抢白,眉头皱得更紧,想开口解释。
江爱卿,朕……
陛下！江临再次打断！
他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臣今日来,也是要向陛下请旨！
臣主动恳请陛下,解除臣与文婧瑶的婚约！
他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我,眼中满是厌恶和鄙夷。
臣要娶的人,是秦之瑶！
皇帝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看着状若癫狂的江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古怪。
江爱卿,你误会了。
文丫头今日进宫,并非是来状告秦小姐的。
江临一愣,显然没料到皇帝会这么说。
皇帝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叶卿之,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御书房：
她是来求朕……为她和永安侯,赐婚的。
空气,瞬间凝固。
江临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的叶卿之。
8
不可能！
他嘶吼出声,文婧瑶！你撒谎！
你明明爱我爱得要死！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是你故意演戏！是你和叶卿之串通好了,想引起我的注意！想让我后悔是不是！
他指着我的鼻子,脸上是一种扭曲的、近乎疯狂的笃定。
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以为他听到我要嫁给别人,会如释重负,会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
可他现在这副样子……
我懒得理他,反而故意往叶卿之身边靠了靠,几乎贴在了他的胳膊上。
叶卿之顺势微微侧身,将我半护在身后,姿态亲密。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江临！
文婧瑶！他眼珠子都红了,你还要不要脸！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骗叶侯爷！
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你就是想用这种手段来刺激我！让我回心转意我告诉你,没门！
他气得口不择言,整个人都在发抖。
站在他身后的秦之瑶,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江哥哥别说了,文姐姐她……她能嫁给叶侯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江临猛地甩开她的手,怒吼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就算要解除婚约,也轮不到她先提！更轮不到她转头就去勾搭别的男人！
他力气太大,秦之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白皙的手掌在粗糙的地面上擦过,瞬间渗出血丝。
啊……秦之瑶痛呼一声,眼泪簌簌落下。
江临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死死盯着叶卿之,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叶卿之！你堂堂永安侯,是被这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不过是我不要的破鞋！你捡起来,很有意思
江临！叶卿之原本带笑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暴起。
你找死！
眼看叶卿之就要动手。
够了！
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案！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指着我们四人,脸上满是厌烦。
朕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
文婧瑶与江临解除婚约！即日生效！
文婧瑶,叶卿之,赐婚！钦此！
皇帝拂袖,显然气得不轻。
我和叶卿之对视一眼,默契地叩首谢恩。
江临却像是没听到,依旧死死瞪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9
听说,江临不死心,在宫门口跪了半天,求皇帝收回成命。
倒是叶卿之,心情似乎极好。
没过几日,恰逢我生辰。
那晚,他竟花费巨资,为我一人点燃了满城烟花。
绚烂的光火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他含笑的眼眸。
他还逢人便说,他叶卿之娶到了天上的仙子。
甚至故意跑到江临能听到的地方,高声：感谢江将军不识好歹,把这么好的媳妇让给了他。
京城里的人都看江临的笑话,说他丢了西瓜捡芝麻,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秦之瑶,放弃了文家嫡女这块美玉。
江临大概气得吐血,据说闭门了好几日。
而我嫁入永安侯府后,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叶卿之待我极好。
他一个堂堂侯爷,竟会亲自下厨,为我洗手作羹汤。
他说,他尝过我做的桂花糖,礼尚往来,也该让我尝尝他的手艺。
他的手艺……嗯,一言难尽。
但那份心意,却暖得我心头发烫。
我沉浸在迟来的幸福安稳中,几乎快要忘了江临这个人。
可他似乎,过得很不好。
10
陛下开始彻查安北城失守一事了。叶卿之坐在我对面,轻轻吹着茶碗里的热气。
我心头一跳。
查得如何
证据确凿,确实是江临擅离职守,才导致城破。叶卿之放下茶碗,眉头微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外面起了些风言风语……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担忧,说……说江临当初离开安北城,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怎么可能！
放屁！我气得拍桌子,我那时候好端端的！他明明是为了给秦之瑶找什么破雪莲花！
我知道。叶卿之握住我的手,安抚道,但别人不知道。这流言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想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他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
我这就拉着你,去江家找他对质！
别去！我下意识地拉住他。
我真的不想再跟江临和秦之瑶有任何牵扯。
前世的痛苦还历历在目,我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婧瑶,我知道你不愿见他。叶卿之反手握紧我的手,语气坚定,我我绝不能让你因为他江临,背上这等祸国殃民的骂名！
他态度坚决,马车很快停在了江府门前。
还未下车,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是江临和秦之瑶的声音。
……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当初非要什么雪莲花！我怎么会离开安北城！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江临暴怒的嘶吼。
11
我本来已经转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屋里忽然传来秦之瑶尖锐的一声冷笑。
江临,你现在还装什么深情
她声音带了点嘲讽,你以为自己大难临头,还有谁会救你吗别做梦了！
江临愣住：秦之瑶,你什么意思
秦之瑶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却突然变得无比刻薄,我告诉你吧,这次流言说你为了文婧瑶弃城,是我放出去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的心跳砰砰作响。
江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是你！
秦之瑶嗤笑一声,怎么,不信要不是这样,我哪能让文婧瑶也被拖下水反正都完蛋了,她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当初接近你,不过就是想攀上文家大哥。
她越说越猖狂,语气恶毒得让我都觉得陌生。
你不过就是个废物！如今没用了,还不如早点死干净点。我早晚要进宫,你可别脏了我的青云路。
江临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原地。
话音未落,她摔门而出,把满室狼藉留给他一个人收拾。
12
门口的光线忽然晃动起来,我撞上失魂落魄的江临。
他看到我的瞬间,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
婧瑶！他哑声喊道,果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
他的手臂箍得死紧,几乎要将我的小腿捏碎。
对不起,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账。
他的额头抵在我的膝盖上,声音带着哭腔,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一刻,说不心酸是假的,但更多的是疲惫和厌倦。
太迟了啊,这句道歉。
江临,我的声音很轻,却没有半分犹豫,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也有人真正待我好。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骄傲与锋芒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滩死水般的绝望与挣扎。所以……所以你真的恨透我了吗
不。
不恨,也不爱。
一切都结束了。
他却像听不到似的,又往前爬了一步,两手死死抱住我的腰,要将整个身体贴上来！
婧瑶,我们之间还有机会,对不对
叶卿之那个狗东西,他根本配不上你！
你们是假成亲,为的是气我是吧
现在目的达到了,你该回来了吧
他说到最后竟带上一丝讨好和乞求,可怜又可悲,让人忍不住想叹息又想发笑。
就在这时,一阵凌厉劲风袭来——
叶卿之一把拎起江临后领,将人狠狠推开,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动作极快极狠,一点余地都不给：
滚远一点,再碰她一下试试！
13
时间飞逝,一个月后京城再次掀起波澜。
秦之瑶终于如愿以偿,被选入后宫充为才人。
然而当天,还没等众人口舌热闹完毕就出了幺蛾子——
御书房内多了一封血淋淋、字迹潦草却异常清晰的奏折：
【启禀陛下,当年安北城失守,并非微臣为旁人,而是因受秦氏蛊惑。且此女早已与微臣有染,并非贞洁,请陛下明察,此等污秽女子断不可玷污皇室龙床。】
前镇北将军江临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全京震动！
皇帝差点没被活活气晕过去,当即一道圣旨废黜秦氏才人的身份,将其逐出宫外。
至于江临则彻底沦为朝堂弃子,无人再提及半句功劳恩德,只剩唾骂羞辱随风飘荡……
同一天,大半夜窗外细雨迷蒙,我正准备歇息,却听见窗棂上传来悉悉索索异响——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人影翻墙而入,将一只精致玉镯塞进掌心：
送你的,我好像从来未曾送你礼物。
江临喘息粗重,每一句话都仿佛用尽全力：
为了你,我已经毁掉了秦之瑶,她这辈子休想再进宫一步……
他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现在该满意了吗可以回到以前了吗
14
面对这样的质问,我只有无尽荒凉和平静：
不可能。
江临愣在那里,下意识问道：是不是叶卿之一厢情愿逼迫你的！婧瑶,只要一句话,我们马上走……
他说完伸手就要拉住我的肩膀,被我避开一步
我按在腹部柔软的位置,自豪又幸福地看向窗外微弱灯火：
我跟叶卿之家是真的相爱,而且,很快就会迎来我们的孩子。
空气凝固三秒钟,他喃喃自语：可我们从未有过孩子啊……
这一句话戳中了最深处最黑暗的一块伤疤,我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口气,
有过一次,在上一世他跟我一起葬身荷花池底,同一天离开的世界。
江临的脸色惨白如纸,不停摇头否认,
不可能！御医明明说,你体寒难孕,从未怀过孩子……
我嗤笑一声,觉得无比讽刺。
你当然不知道。
当年我背着你从安北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时候,背后中了一刀,前面也被捅穿了肚子。
江临的瞳孔骤然收缩。
喉结剧烈滚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血……当时你身上好多血……
我问你,你脸色惨白,却笑着说是敌人的……
我当时……我竟然信了……
他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
他踉跄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原来……是这样……
他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婧瑶……若他……若叶卿之待你不好……
你……还可以来找我。
就在这时——
我敏锐地感觉到屏风后,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我走到屏风后面,叶卿之果然僵在那里,一脸做贼心虚被抓包的紧张兮兮。
我没给他反应时间。
直接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屏风后面扯了出来！
我踮起脚尖,捧住叶卿之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气息交缠。
叶卿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反客为主,用力加深了这个吻,紧紧将我禁锢在他怀里！
他的手臂勒得我生疼,却也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一吻终了。
我微微喘息着,靠在他滚烫的胸口,回头看向屋内失魂落魄的江临。
眼神坚定,语气斩钉截铁：
看到了吗江临。
绝无可能！
江临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消失在窗外的雨幕里。
15
后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叶卿之待我如珠如宝,我们的孩子也平安降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我以为江临这个人,会像上一世的噩梦一样,彻底从我的生命里淡去。
直到有一次,我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儿去城外上香。
谁知,就在寺庙门口,人潮拥挤中,一个转身的功夫——
孩子不见了。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崩溃的时候——
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江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士兵服,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此刻正死死盯着一个抱着孩子,行色匆匆往小巷里钻的妇人！
他爆喝一声,速度快得惊人,几步就追上了那人贩子！
江临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快步走回我面前,将哭得小脸通红的孩子塞进我怀里。
我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心脏还在狂跳,抬头想对他说声谢谢。
他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和孩子。
眼神复杂难辨。
什么都没说。
甚至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他转身,默默地挤出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几天后,宫里传来消息。
前镇北将军、如今的京郊大营普通士兵江临,自请调往最苦寒的西北边塞。
不求军功,不求官复原职。
只愿当一名最普通的戍边士兵,至死方休。
圣旨准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抱着孩子在廊下晒太阳。
心里,竟意外地没有太多波澜。
也好。
他欠安北城数万将士的命。
如今,用他余生的孤寂和血汗去偿还。
去守着那片他曾经弃之不顾的土地。
这,或许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