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重生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睛,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砒霜灼烧的剧痛。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到的却是光滑细腻的肌肤。

姑娘怎么还躺着春桃掀开纱帐,手里捧着鎏金脸盆,林夫人带着裁缝来量嫁衣了,正在花厅等着呢。

铜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气,沈知意盯着水面晃动的倒影。十八岁的脸庞,没有后来被毒哑的疤痕,左眼角那颗小红痣鲜艳得像滴血。她突然伸手搅乱了水面。

今日是什么日子

三月十八呀,姑娘及笄宴刚过三天。春桃拧干帕子递过来,您怎么睡糊涂了

帕子擦过额头时,沈知意死死攥住了床沿。她记得这个清晨,前世就是今天,继母林氏带着裁缝上门,实则是为了在她嫁衣里缝进诅咒的符咒。

让她们等着。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先把我那件鹅黄襦裙找出来。

当铜镜映出完整的身影时,沈知意深吸一口气。镜中人腰肢纤细,乌发如瀑,完全不是后来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样子。她拿起梳子,手腕却突然发抖——那里本该有道被碎瓷割伤的疤。

姑娘手冷吗春桃要来帮忙。

不用。她攥紧梳子,齿尖抵着掌心,真实的疼痛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妆奁里躺着那对白玉耳坠,前世被继妹沈如霜抢走的嫁妆之一。

花厅里飘着龙井茶的香气。林氏穿着绛紫色对襟衫,正捏着块枣泥糕往嘴里送。见沈知意进来,她慌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知意来了快让师傅给你量尺寸。她亲热地来拉沈知意的手,周家公子虽说是商贾出身,可家里开着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呢。

沈知意避开那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前世就是这只手,在临终前掐着她的下巴灌毒药。

我记得父亲说过,我的婚事要等秋闱放榜后再议。

哎呀,你爹今早上朝前特意嘱咐的。林氏朝裁缝使眼色,周家老夫人病重,急着冲喜呢。

沈知意看着裁缝展开的朱红布料,突然笑了:既然要嫁人,总得让我见见未来夫君吧

屋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沈如霜站在廊下,手里捧着的青瓷盏摔得粉碎。她今天特意梳了惊鹄髻,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颤抖不停晃动。

姐姐要嫁人她声音尖得刺耳,可太子殿下明明...

如霜!林氏厉声打断,去把你新谱的曲子拿来,给你姐姐解闷。

沈知意看着继妹涨红的脸。前世她直到死前才知道,沈如霜早就和太子私通,那首在及笄宴上惊艳全场的《春江吟》,其实是偷了她的谱子。

正好,我也想听妹妹弹琴。她转身往琴房走,就弹你及笄宴上那首。

琴房里的桐木琴还摆在老位置。沈知意指尖抚过琴弦,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后来被沈如霜占为己有。她突然按住正在调音的沈如霜的手背。

第三段泛音部分,妹妹总是弹错呢。

沈如霜猛地缩回手:姐姐记错了吧

那妹妹弹给我听听。沈知意从袖中掏出本旧册子,正好我找到了原谱。

泛黄的纸页上,《春江吟》三个字旁边盖着母亲的小印。沈如霜的脸色瞬间煞白,涂着丹蔻的指甲把裙面抓出褶皱。

这...这...

林夫人!管家突然慌慌张张冲进来,靖王府来人了,说咱们姑娘的香囊救了他们家老夫人,特地来道谢呢!

沈知意一怔。她上个月确实给慈安寺布施过驱蚊香囊,但前世根本没有这桩事。透过雕花窗棂,她看见个穿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庭院里,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青芒。

这位是靖王府的萧先生。管事嬷嬷介绍道,在王府管着药材生意。

男子转身的瞬间,沈知意呼吸一滞。他生得极好看,剑眉下那双凤眼却冷得像冰,直到目光落在她脸上,才突然化开些许温度。

沈姑娘的香囊里加了白芷他声音低沉,老夫人喘症多年,昨夜嗅了香气竟安稳睡到天明。

沈知意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新鲜的伤痕。前世她被打入大牢那晚,有个蒙面人劫狱时,被她咬过同样的位置。

不过是寻常方子。她故意说,若加一味苏合香,效果更好。

男子眼中闪过诧异。这是她前世自创的秘方,从未外传。他突然上前两步,袖口带起的风里混着淡淡的沉水香。

三日后西市有香会。他放下一张洒金帖,姑娘若有新方子,萧某愿重金求购。

林氏突然挤过来插话:我们知意快要出阁了,怕是不方便...

我去。沈知意接过帖子,指尖擦过男子掌心的薄茧,正好要买些制香的材料。

男子嘴角微扬,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沈知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现他走路时左腿似乎有些不便——和前世那个雨夜救她的人一模一样。

姐姐疯了不成沈如霜扯着她的袖子低吼,周家要是知道你和外男...

周家沈知意甩开她,妹妹这么清楚,不如你嫁过去

她径直走向琴案,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掀开琴底板。夹层里掉出几张泛黄的曲谱,最上面那张赫然写着《春江吟》,落款是永和十二年沈阮氏。

满室死寂。林氏手里的茶盏当啷砸在地上。

原来母亲留给我的谱子在这儿。沈知意拾起纸张,真是多谢妹妹帮我保管了。

她走出琴房时,听见身后传来沈如霜歇斯底里的哭喊。阳光照在回廊的朱漆栏杆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绵羊。

第二章

错嫁良缘

沈知意把最后一包苏合香装进青布包袱时,春桃正踮着脚往窗外张望。

姑娘真要去西市小丫鬟急得直搓手,林夫人今早特意吩咐了,说您出嫁前不能出府门。

铜镜里,沈知意将一支素银簪子别进发髻。这是母亲留下的旧物,簪头雕着小小的玉兰花。她记得前世被押上花轿那天,这支簪子被沈如霜硬生生从发间扯了下来。

就说我去慈安寺上香。她系好月白色的斗篷,你留在屋里,有人来就说我染了风寒在休息。

后门的黄铜锁已经生了锈。沈知意从荷包里摸出把钥匙——这是她昨天趁管家醉酒时偷来的。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突然听见墙根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只灰猫从杂草丛里窜出来,嘴里还叼着半条鱼。沈知意松了口气,却在迈出门槛时撞进一个带着沉水香气的怀抱。

沈姑娘翻墙的姿势很熟练。

萧景珩站在晨光里,玄色锦袍上沾着几片柳絮。他今天没戴玉冠,只用根墨蓝发带束着头发,看起来比昨日随意许多。见沈知意盯着自己发愣,他忽然伸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落花。

怕姑娘找不到地方,特意来接。

他的手掌很暖,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温度。沈知意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凉的砖墙上。前世除了那个雨夜救她的蒙面人,从没有男子靠得这样近。

萧先生对每个合作者都这么殷勤

只对会制苏合香的。他侧身让出路,再不走,巡更的婆子该来了。

西市比想象中热闹。绸缎庄的伙计正抖开一匹茜色云锦,酒肆门口挂着新酿的杏花酒旗。沈知意跟着萧景珩穿过人群,发现他走路时会不着痕迹地替她隔开拥挤的路人。

到了。

两间新漆的铺面前,工匠们正在挂匾额。沈知意仰头看去,浮生阁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猛地转头,正对上萧景珩含笑的眼。

姑娘说需要制香的材料。他推开雕花门板,这里应有尽有。

铺子里弥漫着药材的清香。靠墙的百子柜上贴着密密麻麻的标签,从常见的艾叶到稀有的龙脑香一应俱全。沈知意拉开一个抽屉,指尖沾上些许肉桂粉,辛辣的香气让她鼻子发痒。

阿嚏!

一方素帕递到眼前。萧景珩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近得能数清他衣领上的竹叶暗纹。沈知意没接帕子,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萧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合作。他指向后间,我出铺面,姑娘出手艺,利润三七分。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知意注意到他左眉尾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她突然伸手碰了碰那道疤,萧景珩明显僵住了。

姑娘...

这伤怎么来的她问得突兀。

萧景珩捉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掌心有层薄茧:小时候被树枝刮的。

撒谎。沈知意在心里说。树枝不会留下这样整齐的切口。她挣开他的手,从荷包里掏出个杏核大小的香囊。

试试这个。

香囊落在柜台上发出闷响。萧景珩解开系带,深褐色的香粉里混着几粒红色花苞。他低头嗅了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尾都泛了红。

里头有...咳咳...曼陀罗

镇痛安神的方子。沈知意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看来萧先生不需要。

她作势要收回香囊,萧景珩却一把按住她的手。这次他的力道有些重,拇指正好压在她腕间的旧疤上——那是前世被沈如霜用簪子扎的。

我要了。他声音沙哑,但姑娘得答应个条件。

说。

每月初一,亲自来送新香。

沈知意正要反驳,街面突然传来嘈杂声。透过窗纸,她看见几个穿褚色短打的壮汉正在砸对面粮铺的招牌。萧景珩脸色骤变,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站这儿别动。

他大步跨出门槛时,沈知意注意到他右手按在了腰间——那里鼓出一块硬物的轮廓。前世她在刑部大牢见过这种形状,是匕首的柄。

周家的狗也配来西市领头的刀疤脸啐了一口,回去告诉你主子,这片地盘我们青龙帮要了!

萧景珩冷笑一声。沈知意看见他脊背绷紧的弧度,像张拉满的弓。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巷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官府查案!闲人避让!

一队衙役小跑着过来,为首的捕头腰间挂着的铜牌叮当作响。刀疤脸骂了句脏话,带着人钻进小巷不见了。萧景珩松开握在腰间的手,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吓着了他回到铺子里,发现沈知意正在整理被碰乱的香匣,姑娘胆子倒大。

沈知意把最后一包丁香归位:萧先生和周家很熟

生意场上的对头。他递来一杯热茶,姑娘喝茶压惊。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沈知意却盯着杯底的茶沫出神。前世周家确实与人有生意纠纷,但对方明明是...她突然抬头:青龙帮背后是谁

萧景珩的茶杯停在唇边: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她放下茶杯,毕竟要合作,总得知道风险。

窗外飘来糖炒栗子的甜香。萧景珩忽然凑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姑娘真想知道

沈知意屏住呼吸。

是太...

姑娘!姑娘!春桃满脸是汗地冲进来,可算找着您了!林夫人发现您不在,正在家发大火呢!

沈知意霍然起身,斗篷带翻了茶杯。褐色的茶汤在柜台上漫开,像幅模糊的地图。萧景珩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着手:我送姑娘回去。

不必。

怕周家找你麻烦。他已经走到门口,顺路。

回府的路上,春桃死死攥着沈知意的袖子。萧景珩走在半步之前,背影挺拔如青松。路过糖人摊时,他突然停下,买了支兔子形状的麦芽糖。

给。他递给沈知意,甜的能压惊。

糖兔子的耳朵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沈知意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会给她买这样的糖人。她接过糖,指尖不小心碰到萧景珩的手背,触感像被火烫了一下。

尚书府的朱漆大门前,林氏正铁青着脸来回踱步。看见沈知意身后的萧景珩,她涂着厚粉的脸顿时扭曲:知意!这是谁

靖王府的萧先生。沈知意咬了口糖兔子,来谈香方生意的。

甜腻的糖浆在舌尖化开。林氏的眼珠子在萧景珩腰间玉佩上转了一圈,突然堆出笑脸:原来是贵客,快请进...

不必。萧景珩拱手,改日再来叨扰。

他转身时,袖中滑落一张红纸。沈知意趁林氏不注意迅速捡起,是张写着她生辰八字的庚帖,背面盖着靖王府的印章。

姑娘看什么呢林氏狐疑地凑过来。

沈知意把庚帖藏进袖袋:没什么,风刮来的废纸。

当晚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窗外月光把树影投在纱帐上,像张密密的网。她摸出那张庚帖,指腹摩挲着印章的纹路——这分明是议亲用的正式文书。

姑娘还没睡春桃端着烛台进来,周家送聘礼来了,足足二十抬呢!

烛光映着墙角堆放的箱笼,大红绸缎在暗处像凝固的血。沈知意突然坐起来:去把我那个紫檀匣子拿来。

匣子底层藏着母亲留下的婚书。沈知意展开泛黄的纸张,对照着庚帖上的笔迹。当看到永和六年几个字的捺笔走势完全一致时,她心头猛地一跳。

春桃,靖王府的老夫人...姓什么

好像是姓阮小丫鬟歪着头,听厨娘说,跟咱们先夫人是同宗呢。

沈知意攥紧了婚书。她终于明白萧景珩为何对她格外关注——母亲出身靖王府旁支,这桩婚事恐怕早在她出生前就定下了。

院墙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沈知意却毫无睡意。她摸出枕下的香囊,里面装着白天从浮生阁带回来的曼陀罗粉。这种能让人昏睡的药材,正好用在三天后的婚礼上。

第三章

香铺风云

大婚当日,沈知意是被爆竹声惊醒的。她睁开眼时,窗棂上已经贴满了大红喜字,连铜镜都被系上了红绸。

姑娘快些梳妆。春桃捧着嫁衣进来,眼圈红红的,周家的花轿到街口了。

嫁衣是连夜赶制的,金线绣的凤凰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沈知意摸了摸袖口,确认昨天缝进去的曼陀罗粉还在。她看向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忽然觉得这张脸陌生得很。

林夫人说姑娘得戴上这个。春桃递来一副赤金头面,是周家送来的。

沉甸甸的金凤压得脖子生疼。沈知意拨开珠帘,看见梳妆台上摆着个描金锦盒——前世装毒药的那个盒子。她指尖发冷,打开后发现是对翡翠镯子,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别怕。春桃给她梳头的手在抖,听说周公子生得俊朗...

沈知意捏了捏小丫鬟的手。她没告诉春桃,昨晚偷听到林氏吩咐陪嫁嬷嬷,要在合卺酒里加料。前院传来喜乐声,她深吸一口气,把曼陀罗粉分出一半藏进指甲缝里。

喜轿抬起来时,沈知意透过盖头缝隙看见林氏假惺惺的眼泪。轿夫走得很快,颠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突然重重落地,外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新娘子到喽——

有人掀开轿帘,递来一段红绸。沈知意刚抓住绸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她心头猛跳,这绝不是周家那个纨绔会用的熏香。

娘子小心门槛。

低沉的嗓音让沈知意差点扯掉盖头。这分明是萧景珩的声音!红绸那头传来的力道很稳,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她浑浑噩噩地跟着走,耳边尽是嘈杂的贺喜声,却听不出半点周家老爷那破锣嗓子。

一拜天地——

沈知意被按着肩膀行礼时,趁机从盖头下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双玄色锦靴,靴筒上绣着暗纹竹叶——和萧景珩那天穿的一模一样。她突然伸手攥住红绸那端的手腕,摸到虎口处结痂的咬痕。

萧...

嘘。对方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在掌心轻轻一挠,拜完堂再说。

合卺酒端上来时,沈知意闻出酒里掺了迷药。她假装抿了一口,趁人不备把酒倒在袖口。盖头掀开的瞬间,烛光晃得她眯起眼,萧景珩含笑的脸在眼前放大。

娘子比想象中沉得住气。

满屋子红烛高照,哪有什么周家人。沈知意环顾四周,发现这分明是间陌生的喜房,窗纸上还贴着歪歪扭扭的囍字,像是临时贴的。

周家呢

在衙门吃牢饭。萧景珩解开外袍,露出里头的红色中衣,青龙帮今早举报他们私贩盐铁。

沈知意盯着他衣领处露出的锁骨,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萧景珩猝不及防,胸前顿时凉飕飕的。一道三寸长的疤痕横贯心口,正是前世他为救她挡箭留下的伤。

真是你...她嗓子发紧,那个雨夜...

什么是我萧景珩捉住她发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跳得快吗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掌下的心跳又急又重。沈知意这才发现他耳根通红,哪还有平日从容的样子。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袋摸出那张庚帖。

你早就知道婚约

知道得比你早半天。萧景珩系好衣带,那日回去查族谱才发现,我祖父和你外祖父是表兄弟。

窗外传来噗通一声响,像有人从墙上摔下来。萧景珩猛地推开窗,看见个穿夜行衣的人影正一瘸一拐地逃跑。他吹了声口哨,暗处立刻蹿出几个护卫追了上去。

林氏派来的。他关好窗户,看来你的合卺酒没喝成。

沈知意这才觉得饿。桌上除了酒,还摆着几碟点心。她拿起块芙蓉糕咬了一口,甜腻的豆沙馅在舌尖化开。萧景珩突然凑过来,就着她的手也咬了一口。

你...沈知意手一抖,糕屑落在裙面上。

饿了一天。他舔掉唇角的豆沙,从早上蹲在周家后院,就等着劫花轿。

沈知意想象他猫在墙根下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眼眶发热,连忙低头去解沉重的头面。金凤的尾钩缠住了头发,扯得她嘶了一声。

我来。

萧景珩的手指很灵巧,轻轻一旋就解开了纠缠的发丝。他的呼吸拂过她后颈,带着淡淡的沉水香。沈知意绷紧脊背,听见他低声问:怕我

怕重蹈覆辙。她转身直视他的眼睛,萧景珩,你为什么要娶我

烛花啪地爆响。萧景珩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香囊,正是前世她送给那个蒙面人的:为这个。那晚你塞给我的时候说,'若能活着出去,我嫁你可好'

沈知意耳尖发烫。她确实说过这话,但当时以为必死无疑。正要反驳,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浮生阁走水了!

浓烟在西市上空翻滚,隔着两条街都能看见。沈知意提着裙摆奔跑时,金线绣的凤凰在火光映照下仿佛要腾空而起。浮生阁的门脸已经烧塌了半边,救火的人正从井边排成长龙传水桶。

让开!

萧景珩抢过一桶水浇在身上,就要往里冲。沈知意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药材烧起来有毒!

账本在里面!他脸上全是烟灰,有周家勾结盐商的证据!

沈知意突然解下外袍浸透井水,蒙在头上:我去。我比你熟悉药材位置。

没等萧景珩阻拦,她已经冲进火场。热浪扑面而来,熏得眼泪直流。她猫着腰摸到柜台后,装账本的铁匣子果然还在原处。正要离开,一根燃烧的房梁突然砸在面前。

知意!

萧景珩的声音从火光外传来。沈知意把铁匣护在怀里,正要找别的出路,突然看见地上有滩反光的水渍——是火油!她顺着油迹往后门摸,果然在墙角发现个打翻的油罐,旁边还落着个银簪子。

沈知意捡起簪子塞进袖袋,憋着最后一口气撞开后门。清新的空气涌进肺里,她腿一软跪在地上。萧景珩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手臂勒得她肋骨生疼。

你疯了是不是!他声音发抖,为个破铺子...

沈知意把铁匣和银簪拍在他胸口:看看这个。

簪头雕着精致的霜花,正是沈如霜常戴的那支。萧景珩脸色骤变,正要说话,救火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汉指着他们大喊:就是他们!下午鬼鬼祟祟在铺子周围转悠!

衙役们举着火把围过来。沈知意这才发现,浮生阁隔壁的粮仓也烧了起来,火势已经蔓延到半条街。

带走!捕头一挥手,押回衙门审问!

萧景珩把沈知意护在身后:我是...

管你是谁!捕头亮出铁链,有人亲眼看见你们纵火!

沈知意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她转头看向粮仓方向,在浓烟中隐约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林氏的心腹嬷嬷正鬼鬼祟祟地往巷子里钻。

抓住那个灰衣服的!她大喊,她袖口有火折子!

捕快们愣神的功夫,萧景珩突然从腰间扯下块玉牌掷过去。捕头接住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靖...

还不去抓人萧景珩冷冷道。

等衙门的人追进小巷,沈知意终于撑不住咳起来。萧景珩拍着她的背,突然摸到她后肩一片湿热——不知什么时候被火星子燎破了皮。

疼不疼

他问得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易碎品。沈知意摇摇头,却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回家。他声音闷闷的,我给你上药。

沈知意靠在他怀里,听见他心跳如雷。夜风吹起焦糊的衣角,她突然想起什么:我们今晚...算不算洞房花烛

萧景珩脚下一个踉跄,耳尖红得能滴血:伤成这样还想什么洞房!

沈知意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前世她死在冰冷的大牢里,今生却有人为她冲进火场。萧景珩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结果抹了自己一脸黑灰。

别哭。他笨拙地哄她,明天就给你重修铺子。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这场荒诞又真实的婚礼终于落下帷幕。沈知意攥着那支银簪想,明天该给沈如霜准备份怎样的回礼呢

第四章

巫蛊之祸

沈知意是被伤口的刺痛惊醒的。晨光透过纱帐照在锦被上,她发现自己的右手被萧景珩紧紧攥着。他趴在床沿睡着了,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衣领还沾着昨夜的烟灰。

醒了萧景珩突然睁开眼,嗓音沙哑,还疼不疼

他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眼下挂着两片乌青。沈知意摇摇头,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别动。萧景珩按住她肩膀,药刚换过。

一碗冒着热气的粥递到嘴边。沈知意尝出是加了百合的甜粥,母亲从前常给她煮的那种。她小口啜着,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个打开的医箱,里头杂乱地堆着纱布和药瓶。

你包的她指了指肩上歪歪扭扭的结。

萧景珩耳根发红:第一次伺候人。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春桃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攥着个沾满泥土的布偶:姑娘!林夫人带着老爷往咱们院里来了!

沈知意接过布偶,发现是个人形玩偶,胸口扎着三根银针,背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她眯起眼睛——这分明是太子的生辰。

快藏起来!春桃急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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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沈知意把布偶塞回春桃手里,去把我妆奁底层那个红木匣子拿来。

萧景珩皱眉:要做什么

教你见识见识,沈知意撑着坐起来,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院门被踹开时,沈知意正对着铜镜梳头。林氏尖利的声音穿透窗纸:老爷您看看!这丫头嫁了人还往娘家院里埋脏东西!

沈尚书铁青着脸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拿铁锹的小厮。沈知意慢条斯理地绾好发髻,转头时故意让父亲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色。

父亲安好。

她声音虚弱,肩膀的伤让她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背。沈尚书明显怔了怔,目光在她缠着纱布的颈侧停留片刻。

你受伤了

昨夜西市走水,女儿去救火...她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

萧景珩适时递上热茶,顺便亮出腰间玉牌。沈尚书见到靖王府的徽记,脸色顿时变了:原来是萧...

岳父大人。萧景珩拱手,小婿正要去衙门报案,昨夜纵火的凶徒抓到了。

林氏突然挤上前:老爷!巫蛊之事要紧!她指着窗外,老李亲眼看见知意的丫鬟在梨树下埋东西!

沈知意看着继母发髻间晃动的金步摇。前世就是这支步摇,在林氏扇她耳光时划破了她的脸。她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春桃,我头晕...

小丫鬟立刻会意:姑娘从火场出来就发热,姑爷守了一夜没合眼呢。

沈尚书的表情松动几分。萧景珩突然从袖中掏出个东西:岳父请看这个。

那是个褪色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旧物。沈尚书接过来一看,手突然发抖:这是...阮娘的手艺...

母亲临终前绣的。沈知意轻声说,说要等父亲五十大寿时装艾叶用。

沈尚书眼眶红了。林氏见状,猛地扯过春桃手里的布偶:老爷!这可是要命的东西!

粗劣的布偶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沈知意突然笑了:这针脚...是锦绣坊的绣娘手艺吧

胡说!林氏声音拔高,分明是...

分明是母亲旧物。沈知意从枕下摸出红木匣子,父亲看看这个。

匣子里躺着一沓泛黄的纸页。沈尚书展开最上面那张,是永和九年的礼单,末尾盖着东宫印信。沈知意指着其中一行:太子殿下当年送母亲的贺礼,就是这个巫蛊人偶的原料——南诏贡缎。

满室寂静。林氏的脸刷地白了。

有趣的是...沈知意又抽出一张纸,去年继母生辰,太子也送了同样的料子。

萧景珩适时补刀:昨夜纵火的凶徒招供,指使他的是个戴银霜簪子的姑娘。

沈如霜!春桃突然指着窗外,她躲在廊柱后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窗外。沈如霜慌乱中绊到裙角,扑通摔在台阶上。她发间的银簪子叮当落地,正是沈知意从火场带回来的那支。

不是我!沈如霜尖叫,是娘让我...

闭嘴!林氏冲过去要捂她的嘴。

沈尚书突然暴喝一声:够了!他弯腰捡起布偶,盯着那个生辰八字看了许久,突然抬手给了林氏一耳光。

贱人!竟敢用巫蛊之术陷害太子!

林氏被打得踉跄几步,发髻都散了。沈知意冷眼旁观,前世父亲也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扇她耳光。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转头看向窗外。

一队衙役正押着个灰衣妇人经过院门,正是昨天纵火的嬷嬷。那妇人看见林氏,突然挣脱束缚扑过来:夫人救命!您说好给老奴一百两...

拖下去!沈尚书厉喝,严加审问!

混乱中,沈知意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萧景珩的掌心很暖,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旧疤。她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多么希望有个人能这样握着自己的手。

还疼吗萧景珩低声问。

沈知意摇摇头。她肩上伤口火辣辣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平静。看着林氏被拖走的狼狈模样,她以为自己会痛快,却只觉得疲惫。

我想回家。她小声说。

萧景珩怔了怔,突然弯腰把她抱起来:好,我们回家。

沈尚书追到院门口:知意!爹...

父亲保重。沈知意靠在萧景珩肩头,女儿改日再来看您。

马车驶过长安街时,沈知意透过纱帘看见一队官兵冲进尚书府。萧景珩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不解气

比想象中没意思。她望着自己的指尖,前世她们害我时,可是花样百出。

萧景珩突然凑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辈子有我。

这个吻很轻,像蝴蝶掠过花瓣。沈知意耳根发热,正要说些什么,马车突然急停。外头传来喧哗声,萧景珩掀开车帘,看见西市口搭起了刑台。

是青龙帮的人。车夫解释,今早刚判的斩立决。

沈知意顺着望去,刑台上跪着的赫然是那天在浮生阁门口挑衅的刀疤脸。监斩官正在宣读罪状:...勾结盐商,私贩军械...

萧景珩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沈知意拉下他的手:我见过更脏的。

她看着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突然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样身首异处。萧景珩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回家给你煮甜汤。

马车驶入靖王府侧门时,老管家慌慌张张迎上来:殿下!太子派人送来贺礼,说是补您的新婚之喜。

萧景珩脸色一沉:退回去。

已经...摆在正厅了。

沈知意跟着萧景珩穿过回廊,远远就看见厅里摆着两口红木箱子。掀开箱盖,里头是整匹的南诏贡缎,与巫蛊人偶的料子一模一样。

有趣。沈知意抚过缎面,太子这是示威

萧景珩抓起料子就要撕,被沈知意拦住:别糟蹋好东西。她从发间拔下银簪,在缎面上轻轻一划,这样价值就折半了。

老管家看得目瞪口呆。沈知意把划破的料子叠好,转头对萧景珩笑:送去给沈如霜,就说...我祝她得偿所愿。

当晚沈知意发了高热。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不停用冷帕子敷她额头。她挣扎着睁开眼,看见萧景珩披着外衣在煎药,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醒了他端着药碗过来,把药喝了。

苦味冲得沈知意皱眉。萧景珩变戏法似的摸出块麦芽糖:跟药一起吃就不苦。

糖块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沈知意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萧景珩正在吹凉第二勺药,闻言顿了顿:那年雨夜,你说要嫁我。

我那是...

我当真了。他放下药碗,直视她的眼睛,沈知意,我萧景珩这辈子就认准你一个。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知意望着他认真的神色,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皱起的眉心:傻子。

萧景珩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只傻给你看。

院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沈知意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绵长的更声慢慢融化。

第五章

盐引迷局

沈知意的高热退了之后,萧景珩在屋里熏了三天艾草。她披着外衣坐在窗边,看小丫鬟们把被褥都搬到院子里晒。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书案上,映得那叠账本纸页发亮。

姑娘,姑爷说您该喝药了。春桃端着黑漆托盘进来,碗里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

沈知意用银匙搅了搅,药渣里浮着几片人参。她刚要喝,突然皱眉:这味道不对。

是姑爷亲手煎的。春桃眨眨眼,厨房的王大娘说,姑爷守着药罐两个时辰没挪窝。

沈知意舀起一勺细看。药汤里多了股甜香,像是加了蜂蜜。她抿了一口,果然甜中带苦,比往常好入口许多。碗底还沉着几颗枸杞,咬破时溢出淡淡的果香。

他人呢

一早就去衙门了。春桃压低声音,听说查抄了周家的盐仓。

沈知意放下药碗,指尖在账本上敲了敲。前世周家确实私贩官盐,但背后牵涉的是...她突然站起来:去备马车。

姑爷说不让您出门...

就说我去浮生阁看看。沈知意已经走到屏风后换衣裳,让张叔多带几个护卫。

马车经过西市时,沈知意掀开车帘看了看。浮生阁的新匾额已经挂上,工匠们正在粉刷外墙。铺子门口站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间配着刀,一看就是练家子。

那是姑爷派来的人。春桃小声说,日夜轮守呢。

沈知意点点头。马车拐过街角,前方突然出现一队衙役,押着几辆装满麻袋的板车。麻袋破了口子,露出雪白的盐粒,在阳光下像撒了一地碎银。

停车。

她刚下马车,就听见盐仓方向传来争吵声。萧景珩的声音格外清晰:这批盐引是伪造的!印章边缘没有锯齿纹!

沈知意循声走去,看见萧景珩站在盐仓门口,手里举着张公文。他对面是个穿绛色官服的中年人,正擦着满头的汗。

萧大人明鉴,下官实在不知...

林大人装什么糊涂萧景珩冷笑,这批盐引可是经你手签发的。

沈知意眯起眼睛。这位林大人是户部郎中,林氏的远房表兄。前世她曾在周家见过这人,当时他正偷偷往袖子里塞银票。

知意萧景珩突然转头,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不由分说脱下外袍裹住她:伤还没好全就乱跑。

沈知意闻到他衣领上的汗味,混着淡淡的沉水香。她指了指盐仓:查出什么了

周家私吞官盐三千石。萧景珩压低声音,盐引是假的,但户部的批文是真的。

林大人趁机溜走了。沈知意看着那人仓皇的背影,突然想起件事:前世...我是说去年腊月,林大人是不是纳了房妾室

萧景珩挑眉:你认识

听春桃说过,那姑娘原是扬州瘦马,赎身价要五千两。她故意提高声音,一个五品官,哪来这么多银子

萧景珩眼睛一亮,转身对衙役吩咐:去查查林大人最近置办的宅院!

回程路上,沈知意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萧景珩坐在对面,膝盖抵着她的裙角,时不时伸手扶一下她随着马车摇晃的身子。

累了

有点。她睁开眼,林氏那边有消息吗

关在大理寺。萧景珩给她按太阳穴,沈如霜昨天去求了太子。

沈知意猛地坐直:太子插手了

放心。萧景珩手指滑到她后颈,轻轻捏了捏,证据确凿,他不敢明着包庇。

马车突然急停。外头传来护卫的呵斥声:什么人!

沈知意掀开车帘,看见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跪在路中央,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小姑娘。老人额头磕出了血,还在不住地哀求:求贵人救救我孙女!她吃了盐仓旁边的雪...

萧景珩已经跳下马车。他摸了摸女孩的脉搏,脸色骤变:是硝石中毒!

沈知意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个小瓷瓶:用这个催吐。

药粉灌下去不久,女孩哇地吐出一滩秽物。萧景珩抱起她:附近有医馆吗

盐仓后面...有个赤脚大夫...老汉颤巍巍地指路。

沈知意跟着来到一间破草屋。大夫正在捣药,见他们进来连忙让出床铺。萧景珩把女孩放下,转头问老汉:孩子怎么会吃雪

家里断盐三天了...老汉抹泪,黑市盐价涨到六十文一斗,实在买不起...

沈知意和萧景珩对视一眼。官盐定价明明是二十文一斗。她蹲下来问老人:平时在哪买盐

都是周家伙计上门卖。老汉突然压低声音,最近他们往盐里掺白石粉,吃多了就肚子疼...

萧景珩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摸出块碎银塞给老汉:带孩子去惠民药局,就说靖王府让来的。

回府路上,萧景珩一直沉默。直到进了卧房,他才一拳砸在柱子上:这群蛀虫!

沈知意拉过他的手,指关节已经擦破了皮。她拿出金疮药轻轻涂抹:查到源头了吗

盐引是太子批的。萧景珩任由她包扎,但具体经手的是林大人和周家。

沈知意系好纱布,突然说:我想去趟盐场。

不行!萧景珩猛地抬头,太危险了。

扮作你的账房先生。沈知意已经走到衣柜前,我有办法分辨官盐和私盐。

萧景珩还想反对,她已经翻出一件青色直裰。男装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却衬得腰肢更纤细。她对着铜镜束发,转头时露出狡黠的笑:像不像个俊俏小郎君

萧景珩喉结动了动,突然把她拉进怀里:去了要跟紧我。

三日后,两匹骏马驰出城门。沈知意戴着斗笠,脸上还抹了层黄粉,看起来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萧景珩扮作盐商,特意贴了两撇小胡子。

腰牌收好了他第无数次确认。

沈知意拍拍胸口:在这儿呢。

官道渐渐变成崎岖的小路。远处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建筑,四周围着高墙,岗哨上站着持刀的守卫。萧景珩勒住马:前面就是盐课司。

他们刚靠近大门,就有守卫举着长矛过来盘查。萧景珩递上文牒,守卫看了眼就放行了。沈知意低着头跟进去,发现院子里堆着小山似的盐包,几个苦力正往马车上装货。

新来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林大人吩咐的货在丙字号仓。

萧景珩顺势接话:正要去找林大人对账。

管事领着他们穿过几道门,来到个偏僻的仓库。推开门,里头堆的盐包明显比外面的更白更细。沈知意趁人不备,用手指沾了点尝了尝。

怎么样萧景珩小声问。

掺了滑石粉。她皱眉,至少三成。

管事突然咳嗽一声。林大人从里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穿锦袍的年轻人。沈知意瞳孔一缩——那是太子府的詹事!

这位是林大人狐疑地盯着沈知意。

舍弟。萧景珩拱手,帮忙记账的。

林大人勉强点点头,带他们去看账册。沈知意假装研墨,眼睛却一直盯着墙角的几个木箱。趁他们不注意,她悄悄挪过去,用簪子撬开一条缝——里头全是盖着官印的空盐引!

你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从背后传来。沈知意转身就跑,却被两个壮汉拦住去路。萧景珩猛地掀翻桌子:走!

混乱中,沈知意被人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盐包上。萧景珩拔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寒光一闪就放倒了最近的守卫。

抓住他们!林大人尖叫,别让跑了!

沈知意抓起地上的盐袋朝追兵脸上扬。细白的盐粒迷了眼睛,追兵们顿时乱作一团。萧景珩趁机拉着她冲出仓库,翻身上马。

箭矢破空而来,擦着沈知意的耳际飞过。萧景珩把她护在胸前,策马狂奔。直到跑出十里地,他才勒住马:伤着没有

沈知意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几张空白盐引:够定他们的罪了。

萧景珩突然捧住她的脸,拇指擦过她脸颊上的盐渍:下次再这样...他的声音哽住了,我真会把你锁在家里。

沈知意仰头看他。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她突然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一碰:那你得先抓得住我。

萧景珩眸色一暗,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盐粒的咸味在唇齿间化开,混着彼此急促的呼吸。远处传来追兵的马蹄声,他却舍不得放开。

抱紧。他终于松开她,一夹马腹,回家再收拾你。

沈知意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马背颠簸,她却觉得无比安心。盐引在袖袋里沙沙作响,像在提醒她这场战斗还没结束。

第六章

身份惊变

沈知意把盐引摊在书案上时,窗外正下着绵密的春雨。雨水顺着檐角滴在石阶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萧景珩用银针挑开盐引的夹层,露出里面伪造的印纹。

这手艺倒精。他冷笑,可惜锯齿纹还是做歪了。

沈知意凑过去看,发丝垂在他手背上。萧景珩突然捉住她一绺头发,在指间绕了绕:你头发有股药香。

用了你给的香膏。她拍开他的手,说正事,太子府那个詹事...

话没说完,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管家连伞都忘了打,湿淋淋地冲进来:殿下!宫里急召!

萧景珩手一抖,银针在盐引上戳出个小洞。沈知意敏锐地捕捉到那个称呼:殿下

屋内霎时静得只剩雨声。萧景珩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单膝跪在她面前:我该早说的。

你是...

靖王,萧景珩。他仰头直视她的眼睛,先帝第七子,今上胞弟。

沈知意手里的茶杯当啷砸在地上。热水溅在裙面上,烫得皮肤生疼。她猛地站起来,却被萧景珩一把抱住腿。

骗我是商贾之子她声音发抖,连大婚那日都...

怕你拒婚。萧景珩抱得更紧,沈尚书早知我身份,婚书是他亲手用印的。

雨声忽然变大,敲得窗纸啪啪作响。沈知意想起那日父亲见到玉牌时的表情,想起萧景珩腰间那柄不该商贾佩戴的匕首。她挣开他的手,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

那晚雨夜救我的人,真是你

是。萧景珩从怀里掏出个褪色香囊,你塞给我的时候,还咬了我虎口。

沈知意转身看他。雨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模糊的阴影。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衣柜前,从底层抽出一个布包。

认得这个吗

布包里是半块残破的玉佩,断口处参差不齐。萧景珩眼睛一亮,从自己颈间扯出根红绳——上面挂着另外半块。

城隍庙的乞丐童子...沈知意嗓子发紧,是你

记忆突然闪回。十岁那年寒冬,她在庙会上与家人走散,是个小乞丐分了她半块讨来的糕饼。临别时她把传家玉佩掰成两半,说好来日相认。

萧景珩已经走到她面前,两块残玉在他掌心严丝合缝。他眼尾泛红:我找了你八年。

沈知意抬手碰了碰他眉尾的疤:这是...

被太子府的人砍的。他抓住她的手指,那年我恢复身份后去寻你,正撞见他们往尚书府送聘礼。

雨声中混着更漏声。沈知意这才发现已近午时,宫里的太监怕是等急了。她推了推萧景珩:你先去应召。

一起。他突然从箱笼里取出个锦盒,换这个进宫。

盒里是套蹙金绣的翟衣,正是亲王正妃的服制。沈知意摸着衣上繁复的纹样,突然笑了:你早备好了

从认出你那日就备下了。萧景珩帮她系衣带,每天擦灰都怕弄脏了。

进宫的马车上,沈知意一直盯着窗外。雨中的皇城像幅洇湿的水墨画,朱墙碧瓦都蒙着层雾气。萧景珩握着她的手,拇指不时摩挲她腕间的旧疤。

紧张

在想...她转头看他,王爷是不是该有侧妃

萧景珩一口茶呛在喉间:胡说什么!

按制...

按制个屁。他罕见地爆了粗口,老子这辈子就你一个。

马车突然停下。宫门前站着两列禁军,为首的将领见到萧景珩立刻行礼:殿下,万岁在紫宸殿等急了。

穿过重重宫门时,沈知意发现不少宫人偷瞄她。有个老嬷嬷甚至红了眼眶,小声对同伴说:像极了阮娘子...

紫宸殿前积着水洼。沈知意提着裙摆迈步,突然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一个尖利的嗓音穿透雨幕:...靖王早有不臣之心!

萧景珩脸色一沉,大步跨入殿门。沈知意紧随其后,看见御阶下跪着个绛袍官员——正是盐课司那个林大人。

七弟来了御座上的青年天子疲惫地揉着额角,这位是...

萧景珩拉着沈知意跪下:臣妻沈氏。

沈知意垂着头,却能感觉到天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终于听见一声叹息:起来吧,阮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林大人突然膝行几步:万岁!靖王私查盐课,分明是要...

你要脸不要萧景珩一脚踹在他肩上,伪造盐引的账册还在我府里!

七弟!天子拍案,御前失仪!

沈知意悄悄抬眼。天子与萧景珩有七分像,只是面色苍白许多,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他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顿时沾了血丝。

皇兄!萧景珩冲上御阶,药呢

不顶用了...天子虚弱地摆摆手,今日叫你来,是为...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穿杏黄袍子的青年闯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带刀侍卫。沈知意瞳孔一缩——是太子!

父皇!儿臣有要事奏!太子瞥见萧景珩,脸色顿时狰狞,七叔私通盐枭,意图不轨!

沈知意看见萧景珩的手按在了腰间。天子却突然暴喝:住口!他颤抖着指向太子,你...你勾结周家贪墨官盐,当朕不知

太子一愣,随即冷笑:父皇病糊涂了证据呢

在这儿。

沈知意从袖中掏出那叠盐引。太子的脸色瞬间煞白,猛地扑过来要抢。萧景珩闪身一挡,太子收势不及,直接撞在了御案角上,额角顿时见了血。

逆子!天子气得浑身发抖,来人!拖下去关进宗正寺!

禁军一拥而上架起太子。经过沈知意身边时,太子突然狞笑:沈姑娘好手段,可惜你娘死得...

萧景珩一拳砸在他脸上。太子的鼻血溅在沈知意裙角,像绽开的红梅。她被萧景珩护在身后,听见天子疲惫的声音:

七弟带夫人先回吧...明日...明日再议...

回府的马车上,沈知意一直盯着裙上的血点。萧景珩用湿帕子给她擦手,却发现她指尖冰凉。

他说的...

是砒霜。沈知意声音干涩,我娘中的是慢性砒霜毒。

雨丝变成倾盆大雨,砸得车顶噼啪作响。萧景珩把她搂进怀里,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明日开棺验尸。他吻她发顶,我陪你。

当晚沈知意发了梦魇。恍惚间回到前世临死前,林氏掐着她下巴灌药的模样与太子重叠。她挣扎着惊醒,发现萧景珩正握着她的手守在床边。

做噩梦了

沈知意摇摇头,突然问:如果验出来真是砒霜...

那就让下毒的人血债血偿。萧景珩眼底闪过寒光,管他是太子还是谁。

窗外雨停了,月光透过云隙照进来。沈知意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说:我好像...没那么恨了。

萧景珩一怔。

因为有你。她靠进他怀里,突然觉得,那些仇恨...比不上现在的日子珍贵。

萧景珩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拂过她的额发:明日验完尸,我带你去个地方。



城隍庙。他轻笑,找那老乞丐买块糕饼,这次我吃大的那半。

沈知意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萧景珩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结果抹了自己一脸湿。

别哭。他笨拙地哄她,明天给你买糖兔子。

更漏指向三更。沈知意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前世那些血与痛,忽然都远得像场模糊的梦。

第七章

同心抗敌

开棺那日,沈知意穿了身素白孝服。阮氏的坟在沈家祖茔西侧,青石墓碑上积了层薄灰。她跪在坟前烧纸钱时,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知意!沈尚书气喘吁吁地赶来,你这是...

验尸。沈知意头也不回,父亲若还念半点夫妻情分,就请退到一旁。

萧景珩带着仵作和衙役站在三步外。他今天特意穿了亲王常服,腰间玉带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沈尚书看见这阵仗,脸色顿时灰败:可...可是有圣旨

岳父大人。萧景珩递上一卷黄绢,陛下特许。

土块被一铲铲挖开,露出漆黑的棺木。沈知意死死攥着衣角,指甲隔着布料掐进掌心。萧景珩站到她身侧,宽袖下的手悄悄握住她的。

别怕。他声音很低,我在。

棺盖掀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沈知意强忍呕吐的冲动,看见棺内躺着的骸骨上还缠着几缕未腐的衣料——正是母亲最爱的藕荷色。

仵作上前查验。当银针插进骸骨胸肋处再拔出时,针尖已经乌黑。老仵作跪下来:回王爷,确是砒霜中毒。

沈知意腿一软,被萧景珩牢牢扶住。她盯着那根发黑的银针,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痛苦蜷缩的样子。当时大夫说是心绞痛,原来...

查。萧景珩声音冷得像冰,从阮夫人贴身丫鬟查起。

回府路上,沈知意一直没说话。马车经过西市时,她突然让车夫停下。

我想走走。

萧景珩挥退随从,陪她慢慢逛着早市。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蒸笼里冒出带着麦香的白雾。沈知意停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看老人用铜勺浇出凤凰形状的糖片。

小时候娘常给我买。她轻声说,总说女孩子要像凤凰,再难也要活得漂亮。

萧景珩买下那只糖凤凰,却在她要接时突然收手:先答应我一件事。



今晚宫宴,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我身边。

沈知意咬了口他递来的糖片,甜得发腻:太子不是关在宗正寺

昨夜越狱了。萧景珩眯眼看向皇城方向,北狄使团今日抵京。

糖片在舌尖化开,甜里带着微微的苦。沈知意突然想起什么:我娘的陪嫁嬷嬷还在世吗

正让人找。萧景珩擦去她唇角的糖渍,听说嫁去了沧州。

宫宴在酉时开始。沈知意穿着亲王正妃的翟衣,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是母亲留下的那支。萧景珩一路都牵着她的手,直到入席才松开。

紧张他捏捏她汗湿的掌心。

沈知意摇摇头。大殿里灯火通明,北狄使团正在献礼。她注意到有个戴面纱的女使不断往天子席位上瞟,眼神阴冷得像毒蛇。

别喝宫里的酒。萧景珩给她倒了杯自带的茶水,吃这个。

他推来一碟芙蓉糕,正是她喜欢的豆沙馅。沈知意小口吃着,突然看见沈尚书匆匆入席,身后还跟着个眼生的嬷嬷。

王爷。她扯扯萧景珩的袖子,那人是不是...

萧景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收缩:阮夫人的乳母!

老嬷嬷也看见了他们,浑浊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水。她刚要过来,突然被几个宫女拦住,强行带去了偏殿。

不对劲。萧景珩站起身,我去看看。

他刚离席,殿门就轰然关闭。北狄使团突然抽出藏在礼盒里的弯刀,面纱女子一把扯下面纱——竟是越狱的太子妃!

护驾!

禁军的喊声被惨叫声淹没。沈知意看见太子妃持刀冲向天子,而天子正痛苦地捂着胸口,显然已经中毒。她抄起案上银壶砸过去,正中太子妃手腕。

贱人!太子妃转身扑来,都是你坏了好事!

沈知意侧身闪避,翟衣却被扯破一道口子。混乱中她看见萧景珩踹开殿门冲进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王府亲兵。

知意!

太子妃的刀尖已经抵到她咽喉。沈知意猛地后仰,发间银簪脱落,她一把抓住狠狠扎进对方手腕。

啊!太子妃吃痛松手,你...

沈知意趁机一个肘击,太子妃踉跄着撞翻烛台。火苗瞬间窜上纱幔,大殿顿时浓烟滚滚。她正要跑向萧景珩,突然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

别动。太子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否则拧断你脖子。

沈知意被他拖向侧门。透过烟雾,她看见萧景珩正被五个北狄武士围攻,左臂已经挂了彩。

萧景珩!她突然大喊,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这一声让萧景珩猛地转头。他眼中寒光暴射,手中长剑突然变招,三个武士瞬间喉头喷血。太子见状,匕首立刻抵上沈知意颈动脉:再动我就...

沈知意突然狠狠踩在他脚背上,趁他吃痛弯腰时,一个后肘击在他肋下。太子闷哼一声,匕首划破她肩头,鲜血顿时染红素白中衣。

知意!

萧景珩的声音已经嘶哑。他杀出重围冲过来,却被突然蹿出的太子妃拦住。眼看太子再次举刀,沈知意突然从荷包里掏出个香囊砸在他脸上。

尝尝这个!

香囊里装的曼陀罗粉顿时糊了太子满脸。他疯狂揉眼,很快手脚发软地跪倒在地。沈知意夺过匕首,却被萧景珩从背后抱住。

别脏手。他夺过匕首,反手掷向正要偷袭的太子妃,我来。

匕首精准扎进太子妃心口。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缓缓栽倒在太子身边。火势越来越大,萧景珩抱起沈知意往外冲,却被坍塌的横梁拦住去路。

那边!沈知意指向偏殿小门,嬷嬷还在里面!

偏殿里浓烟弥漫。老嬷嬷蜷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抱着个包袱。看见沈知意,她挣扎着爬过来:姑娘...老奴终于等到...

萧景珩背起老人,踹开窗户跳了出去。他们刚落地,身后的大殿就轰然倒塌。御花园里,天子正在亲兵护卫下呕吐,吐出的全是黑血。

陛下!沈知意冲过去,从荷包里倒出颗药丸,快服下!

这是她今早特意准备的解毒丸。天子勉强咽下,喘息着抓住她的手:阮娘...阮娘...

陛下认错人了。萧景珩挡在她身前,这是臣妻沈氏。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援军终于赶到,北狄余党很快被制服。太医赶来给天子诊脉时,老嬷嬷突然跪下来:

万岁!老奴有冤要诉!

她颤抖着打开包袱,里面是本发黄的册子。沈知意认出这是母亲的笔迹,记载着每日饮食起居。最后一页赫然写着:林氏送来的燕窝有怪味,赏给猫吃后立刻暴毙...

阮夫人临终前交给老奴的。嬷嬷老泪纵横,说等姑娘及笄后再...

沈知意再也忍不住,扑进萧景珩怀里痛哭出声。他紧紧抱着她,唇贴在她发顶轻声安抚。太医突然高喊:陛下!太子妃的刀上淬了毒!

天子已经陷入昏迷。萧景珩把沈知意交给嬷嬷,转身去主持大局。沈知意擦了泪,从荷包倒出最后一颗解毒丸:

给陛下服下。

当夜宫中灯火通明。沈知意坐在偏殿给萧景珩包扎伤口,他左臂被刀划了道三寸长的口子。

疼不疼她小心翼翼地上药。

萧景珩摇头,却在她碰触时肌肉紧绷。沈知意故意加重力道:逞能!

嘶——他龇牙咧嘴地讨饶,夫人轻点...

老嬷嬷被安置在隔壁。沈知意给她喂水时,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姑娘,林氏当年收买了厨娘,在夫人的杏仁茶里...

我知道。沈知意拍拍她的手,您好好休息。

回到寝殿时,萧景珩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烛光下他的睡颜格外年轻,眉心还蹙着个疙瘩。沈知意轻轻抚平那道褶皱,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没睡

等你。萧景珩把脸埋在她颈窝,今日...

都过去了。沈知意转身抱住他,睡吧。

更漏指向三更。远处传来宫人收拾残局的声音,而他们相拥而眠,像暴风雨中终于靠岸的小舟。

第八章

沉冤昭雪

天刚蒙蒙亮,沈知意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了。她一动,萧景珩立刻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再睡会儿。

得去大理寺。沈知意掰开他的手,今日提审林氏。

萧景珩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晨光里他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色。他凑过来蹭她颈窝,扎得沈知意直躲:痒!

昨晚你睡着我偷亲,都没醒。他声音里带着委屈,现在倒精神了。

沈知意拍开他乱摸的手,翻身下床。铜盆里的水还温着,她掬起一捧拍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萧景珩不知何时跟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唇贴在她耳后:我让人备了车。

大理寺公堂前已经围满了百姓。沈知意一下马车,就听见人群嗡嗡的议论声:听说要审尚书夫人......毒杀原配呢...

萧景珩扶她迈过高高的门槛。堂上坐着大理寺卿,旁边还有刑部侍郎作陪。林氏跪在堂下,双手戴着木枷,发髻散乱得像堆枯草。

王爷。大理寺卿起身行礼,下官正要开审。

沈知意被安排在侧座。她刚坐下,就看见沈尚书佝偻着背走进来,短短几日竟像老了十岁。父女目光相接,沈尚书嘴唇抖了抖,终究没说话。

带人证!

老嬷嬷被衙役搀进来,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发黄的册子。林氏一见她就尖叫起来:这老货早被赶出府了!她的话做不得数!

肃静!惊堂木重重一拍,阮氏乳母,你可认得此物

嬷嬷颤巍巍举起个青瓷小瓶:这是老奴在林氏房里偷拿的,里头还剩些砒霜。

林氏突然扑向嬷嬷:老贱人!却被衙役死死按住。她挣扎间衣领散开,露出颈间挂着的铜钥匙——正是前世沈知意在牢里见过的那把。

大人!沈知意突然站起来,请验此钥能否打开沈府佛堂暗格!

沈尚书猛地抬头:什么暗格

衙役很快押着林氏回府取物。等待的时辰里,沈知意盯着公堂地面上斑驳的血迹出神。前世她曾跪在这里,被衙役用铁尺打得皮开肉绽...

冷萧景珩握住她冰凉的手。

沈知意摇头,却被他强硬地裹进大氅里。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沉水香。

衙役们回来时抬着个黑漆箱子。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响,箱盖掀开,满堂哗然——里头堆满金锭,底下还压着几封与太子的密信。

不可能!林氏面如死灰,我明明藏在...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猛地咬住舌头。

藏在佛龛下第三块砖里沈知意冷笑,你每晚磕头时都要摸一摸,真当我不知道

大理寺卿仔细查验密信,突然变色:这...这是私贩官盐的账目!

最底下还压着个巫蛊人偶,胸口扎满银针,背后用血写着天子的生辰。沈尚书看到这个,踉跄着后退两步:毒妇!你...

老爷!林氏突然爬过去抱住他的腿,我是被逼的!太子他...

掌嘴!大理寺卿厉喝,攀扯储君,罪加一等!

衙役抡起木板,啪啪的脆响回荡在公堂上。林氏很快满嘴是血,吐出了两颗牙。沈知意别过脸,却被萧景珩扳回来:

看着她。他声音很轻,这是她欠你的。

当仵作呈上阮氏的验尸格目时,沈尚书终于瘫坐在地。老泪纵横的他爬到沈知意脚边:爹对不起你娘...

沈知意躲开他伸来的手。前世她临死前也这样求过林氏,换来的是一碗砒霜。

大人!衙役匆匆跑进来,沈家二小姐在府里闹着要见太子,说...说怀了龙种!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沈知意与萧景珩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那个写着太子生辰的巫蛊人偶。

带上来!

沈如霜被押进来时还穿着素白中衣,小腹微微隆起。她一见林氏的惨状就尖叫起来,扑过去却被衙役拦住。

娘!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她转头怒视沈知意,贱人!你...

放肆!萧景珩暴喝,公堂之上辱骂亲王正妃,拖下去重打二十!

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让沈如霜很快老实了。她趴在地上抽泣,突然指着林氏喊:都是娘的主意!是她让我勾引太子的!

林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霜儿你...

那砒霜也是娘给的!沈如霜像抓住救命稻草,她说阮夫人挡了路...

沈尚书突然冲过去掐住林氏脖子:毒妇!还我阮娘命来!

衙役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拉开。林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突然癫狂大笑:沈明德!你以为阮娘真爱你她心里一直...

堵上她的嘴!大理寺卿急令,押入死牢!

退堂时已近正午。沈知意站在台阶上,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萧景珩从身后为她戴上帷帽,轻声道:去慈安寺给你娘上柱香

慈安寺的钟声悠远绵长。沈知意跪在母亲牌位前,看着线香青烟笔直上升。萧景珩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直到她起身才递来帕子。

不哭了

哭够了。沈知意摸摸牌位,娘若在天有灵,应该安心了。

萧景珩突然对着牌位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定护知意周全。

沈知意拉他起来:傻不傻...

还有件事要做。他牵着她往后山走,来。

阮氏的坟已经重新修葺过,四周种满了玉兰。沈知意抚摸着新刻的碑文,突然发现旁边还立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沈门阮氏之女知意。

这是...

你前世。萧景珩蹲下来摆供品,我立的。

沈知意鼻尖一酸。她前世曝尸乱葬岗,没想到还有人给她立衣冠冢。供品里有她爱吃的糖画和杏仁酥,酥饼上的芝麻都还新鲜。

你常来

每月初一十五。萧景珩拔去坟头杂草,跟你说说话。

沈知意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萧景珩抱着她轻轻摇晃,像哄孩子似的拍她的背。远处传来小沙弥的诵经声,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

回府时已是黄昏。老嬷嬷等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紫檀匣子:姑娘,这是老奴藏了多年的...

匣子里是阮氏的嫁妆单子和几封家书。沈知意翻开最上面那封,母亲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妾身孕中多思,唯愿孩儿平安喜乐...

字迹突然模糊。萧景珩抽走信纸,把她按在怀里:明天再看。

那晚沈知意睡得极沉。梦里母亲一袭藕荷色罗裙,站在玉兰树下对她笑。醒来时枕巾湿了一大片,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萧景珩不在榻上。她赤脚走到窗前,看见他在院里练剑。晨光里剑锋如雪,挽出的剑花惊飞一树麻雀。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收势回望,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醒了他挽了个剑花,给你舞剑看。

沈知意趴在窗棂上笑:我要吃糖画。

成。萧景珩还剑入鞘,再加碗杏仁茶

要甜的。

遵命,王妃娘娘。

麻雀又落回枝头,叽叽喳喳地叫成一片。沈知意看着这个为她立衣冠冢的男人,突然觉得,那些前世的苦痛,或许都是为了换来今生的甜。

第九章

宫闱之变

沈知意舀起一勺杏仁茶,热气氤氲中看见碗底沉着几粒枸杞。这是萧景珩特意吩咐厨房加的,说是补气血。她小口啜着,听见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爷!侍卫在院外高喊,北狄大军压境!

瓷勺当啷跌回碗里。萧景珩已经大步走进来,身上铠甲还沾着晨露:我得立刻进宫。

太子越狱了沈知意抓住他的腕甲。

萧景珩摇头,帮她擦去唇边的奶渍:比那更糟。北狄可汗亲率五万铁骑,打着为太子复仇的旗号。

沈知意指尖发冷。前世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最终以和亲告终。她突然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我会配药。她已经走到衣柜前,陛下中的毒,我或许能解。

宫门前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沈知意跟在萧景珩身后,看见御道上到处都是奔跑的传令兵。紫宸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天子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如纸。

陛下。萧景珩单膝跪地,北狄先锋已到雁门关。

天子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又是一口黑血:七弟...朕怕是...

皇兄别说话。萧景珩握住他的手,我带了解毒高手。

沈知意上前诊脉。天子脉搏微弱紊乱,指甲已经呈现青紫色。她掀开天子衣领,发现锁骨处有细小的出血点——是北狄特有的蛇毒。

需要雪莲。她转向萧景珩,太医院有吗

用完了。太医令跪在一旁,最后一株上月给太后用了...

沈知意咬唇。前世她在冷宫废妃那里见过一株,但如今太后健在,冷宫哪来的废妃

我知道哪有。萧景珩突然说,北狄使团进贡的礼单上有。

礼部官员很快抬来两口大箱子。沈知意翻找时,手指被藏在绸缎下的匕首划了道口子。萧景珩立刻抓过她的手含在嘴里,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小伤而已。她抽回手,找到了!

玉盒里的雪莲已经有些蔫了,但药性还在。沈知意碾药时,听见天子虚弱地问:七弟...若朕有不测...

皇兄会长命百岁。萧景珩声音发哽,您答应过要教我儿子射箭的。

药煎好时,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一个满身是血的禁军冲进来:报!太子带着北狄死士杀进玄武门了!

萧景珩唰地拔出佩剑:护好陛下!他转身看向沈知意,眼神挣扎。

去吧。她把药碗交给太医,我守着陛下。

萧景珩突然捧住她的脸,重重亲了一口:等我回来。

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殿外。沈知意帮天子喂药,听见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太医令的手都在抖。

别怕。天子虚弱地拍拍沈知意的手,朕...朕已经下诏...若有不测...传位于七弟...

沈知意手一抖,药汁洒在龙袍上。前世萧景珩为救她而死,今生难道要...

陛下!侍卫长冲进来,叛军突破内宫门了!

沈知意抓起案上烛台:所有人堵住殿门!

她指挥宫人搬来桌椅抵门,自己站在最前方。当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时,她突然想起荷包里的曼陀罗粉——可惜只剩一点了。

砰!

门闩断裂的瞬间,沈知意将药粉扬向最先冲进来的叛军。那人踉跄几步,被身后同伴踩在脚下。太子提着滴血的剑跨进来,脸上疤痕狰狞如蜈蚣。

沈知意!他狞笑,又见面了。

沈知意握紧烛台,铜刺直指太子咽喉:陛下待你如亲子,你竟...

那老东西早该死了!太子一剑劈翻屏风,还有萧景珩,凭什么他...

凭他比你有人性!沈知意突然冲上去,烛台狠狠扎向太子眼睛。

太子偏头躲过,反手一剑划破她衣袖。沈知意踉跄几步,撞在龙榻旁。眼看太子举剑刺向天子,她猛地扑上去挡在榻前——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太子手腕。长剑咣当落地,太子捂着手腕惨叫。沈知意抬头,看见萧景珩站在殿门口,弓弦还在震颤。

知意!

他冲过来一把抱住她,铠甲硌得她生疼。殿外涌进大批禁军,很快制服了剩余叛军。太子被拖出去时还在嘶吼:萧景珩!你以为赢了北狄铁骑...

报!传令兵飞奔入殿,雁门关捷报!北狄可汗中箭身亡,大军溃退!

天子闻言,竟撑着坐起来:好...好...

萧景珩仍紧紧抱着沈知意,心跳快得像擂鼓。她摸到他后背的箭伤,血已经浸透中衣:你受伤了!

没事。他蹭着她发顶,看见你差点...

沈知意突然吻住他。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汗咸,却比任何蜜糖都甜。萧景珩愣了一瞬,随即扣住她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咳咳...天子虚弱地打断,朕还活着呢...

三日后,天子在朝堂上宣布了禅位诏书。萧景珩跪在御阶下不肯接旨,额头都磕出了血。

七弟。天子扶起他,朕这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皇兄!

北狄虽退,朝中蛀虫未清。天子将玉玺放在他手中,替朕...肃清朝纲...

禅位大典定在半月后。沈知意坐在镜前试穿皇后礼服时,萧景珩从背后抱住她:重不重

比王妃翟衣重多了。她转头看他,后悔吗

萧景珩咬她耳垂:后悔没早点娶你。

登基那日,晴空万里。沈知意站在高台上,看萧景珩——现在是新帝了——接过传国玉玺。他穿着明黄龙袍的样子英俊非凡,只是左臂的伤还没好全,动作有些僵硬。

陛下万岁!

山呼声中,萧景珩牵起她的手:朕的第一道旨意。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前排大臣听见,立沈氏为后,永不纳妃。

老臣们哗然,却在他冷冽的目光中噤声。沈知意眼眶发热,用力回握他的手。

当晚的宫宴上,沈尚书跪在殿外求见。沈知意隔着珠帘看他,发现父亲头发全白了。

知意...老尚书声音发抖,爹错了...

萧景珩捏捏她的手,示意侍卫把人带进来。沈尚书跪行到阶前,老泪纵横:爹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沈知意看着这个曾经对她不闻不问的男人,突然觉得疲惫:父亲回去吧。

知意!

我会保留您的爵位。她轻声道,但母亲的东西,请全部归还。

老尚书还想说什么,萧景珩已经挥手让人把他扶出去。他揽过沈知意的肩:难受就哭出来。

不值得。她靠在他肩头,我有你就够了。

更漏指向三更。萧景珩抱着沈知意回到寝宫,轻轻把她放在龙榻上。红烛高烧,映得帐上金线闪闪发亮。

累不累他帮她取下凤冠。

沈知意摇头,突然伸手摸他下巴:胡子扎手。

萧景珩低笑,捉住她的手指轻咬:皇后娘娘,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

沈知意笑着躲开他的吻,却被他压倒在锦被上。窗外明月高悬,照着一对交颈的鸳鸯。

第十章

锦绣良缘

沈知意扶着腰在御花园散步时,一株早开的玉兰正落在她脚边。粉白花瓣沾着晨露,像极了当年母亲院里的那棵。她弯腰去捡,却被突然袭来的腹痛逼出一身冷汗。

娘娘!春桃一把扶住她,可是要生了

阵痛来得又急又猛。沈知意攥着春桃的袖子,眼前闪过前世自己惨死牢中的画面。但这次不同——她听见宫人们慌乱的脚步声,听见太医令中气十足的指挥,最后听见萧景珩的怒吼:让开!

他冲进产房时身上还穿着朝服,玉带都歪了。接生嬷嬷吓得直哆嗦:陛下!产房污秽...

闭嘴!萧景珩跪在床边抓住沈知意的手,朕就在这儿。

沈知意想笑,却被新一轮阵痛逼出眼泪。她死死掐着萧景珩的手腕,指甲陷进肉里:疼...

我知道,我知道。萧景珩声音发颤,生完这个咱们再也不生了。

接生嬷嬷急得直跺脚:娘娘别使蛮力,跟着老奴的节奏呼吸——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沈知意恍惚想起前世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她突然害怕起来,抓着萧景珩的手不放:如果我...

没有如果!萧景珩红着眼睛吼,沈知意你给我听好了,你敢有事,我立刻...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打断了他的话。沈知意拼尽全力,听见接生嬷嬷惊喜的喊声:看见头了!娘娘再使把劲!

啊——!

随着最后一声嘶喊,婴儿嘹亮的啼哭划破雨夜。接生嬷嬷喜滋滋地报喜: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萧景珩却只顾着给沈知意擦汗:还疼不疼

沈知意虚弱地摇头,看着被裹在明黄襁褓里的孩子。小东西皱巴巴的,正攥着拳头哭得满脸通红。当嬷嬷把他放在沈知意怀里时,小家伙突然抓住她一缕头发,神奇地止住了哭声。

像你。萧景珩轻触婴儿的脸颊,特别是这个倔劲儿。

雨停了。晨曦透过窗纱照进来,给三人镀上金边。沈知意看着怀里吃奶的孩子,再看看身边满脸胡茬的萧景珩,突然觉得前世种种恍如隔世。

洗三礼那日,慈安寺的钟声响彻全城。沈知意穿着宽松的凤袍,看乳母把小皇子抱给百官瞻仰。老尚书站在最前排,想伸手又不敢的样子让她心软。

给祖父抱抱吧。她轻声道。

老尚书颤抖着接过外孙,老泪纵横:像...像你小时候...

萧景珩在一旁冷哼,却也没阻拦。直到孩子开始哼唧,他才迫不及待地抢回来:饿了。

果然,小东西一碰到沈知意就往她怀里钻。萧景珩看得直皱眉:这小子手劲儿真大。

满月宴比洗三礼更热闹。沈知意已经恢复了气色,抱着穿红肚兜的儿子接受命妇朝贺。小皇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突然抓住一位老夫人递来的长命锁。

哎哟,小殿下真机灵!老夫人惊喜道,这锁是老身特意...

小皇子却把长命锁往嘴里塞,急得沈知意连忙阻拦。萧景珩大笑:随朕,就爱啃硬东西。

宴席过半时,宫人突然来报:北狄使节求见。

殿内顿时安静。萧景珩沉下脸:带上来。

北狄使者捧着降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可贺敦愿与大梁永结盟好,特献良马千匹...

沈知意注意到使者偷瞄小皇子的眼神。她下意识抱紧孩子,却被萧景珩接过:怕什么让他看。

小皇子在父亲怀里格外老实,甚至冲着使者咧嘴笑了。使者目瞪口呆:这位小殿下...

朕的嫡长子。萧景珩骄傲地宣布,未来的太子。

使者走后,沈知意嗔怪地瞪他:孩子才多大,就...

迟早的事。萧景珩亲亲儿子的小脸,对不对啊小老虎

小皇子咯咯笑着去抓父亲的下巴。沈知意看着父子俩玩闹,突然想起件事:孩子的名字...

萧晏。萧景珩轻声道,取海晏河清之意。

沈知意默念这个名字,心头涌起暖流。前世她死在萧瑟秋日,今生却得享太平美满。小晏似乎感应到母亲的情绪,咿咿呀呀地朝她伸手。

百日宴那天,沈知意特意穿了母亲留下的那件藕荷色罗裙。萧景珩抱着穿虎头鞋的小晏,在阮氏牌位前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岳母放心。他对着牌位说,小婿没食言。

沈知意眼眶发热。她接过孩子,轻轻放在蒲团上:娘,这是您外孙。

小晏突然对着牌位啊了一声,像是打招呼。一阵风吹过,供桌上的花瓣轻轻摇曳,仿佛冥冥之中真有回应。

回宫路上,萧景珩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沈知意。小晏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去够路边垂柳。

这小子...萧景珩无奈,跟你一样闲不住。

沈知意笑着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儿子掌心。小晏好奇地捏着叶子往嘴里塞,被她及时拦住:脏。

随我。萧景珩得意道,我小时候也爱啃树叶。

你啃的是榆钱。沈知意拆台,嬷嬷说你饿极了连树皮都啃。

萧景珩耳根发红:谁让你打听这个...

夕阳西下,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小晏终于玩累了,趴在父亲肩头呼呼大睡。沈知意看着儿子肉嘟嘟的侧脸,突然道:再生个女儿吧。

萧景珩脚下一个踉跄:不是说好...

女儿像你。她轻声道,眼睛特别好看。

当晚,萧景珩在书房翻出个落灰的画轴。沈知意好奇地展开,发现是幅未完成的仕女图——画中人穿着奇怪的短衫长裤,赫然是现代装扮的自己!

这是...

那年我在慈安寺遇见你...萧景珩声音发涩,回去就画了这个。总觉得你与众不同,像是...不属于这里。

沈知意指尖轻抚画纸。前世种种如走马灯闪过,最终定格在眼前人深情的眼眸里。她踮脚吻他:我属于你。

窗外明月高悬,照着相拥的身影。小晏在隔壁摇篮里咂着嘴,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更漏声悠长,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