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把刚修改好的设计图保存时,已经晚上七点半。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的蓝光在晚上显得格外刺眼。
又加班了...我真是勤劳的打工人。我小声说着,收拾好背包,向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扫了一眼:顶级牛马。
初秋的夜风带着微凉,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从公司到租住的房子需要穿过两条街,这个点刚好是小吃摊出摊的时间,烟火气息爆满。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随后和其他行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脚步声在热闹的街道上增添了一道道音符。
走到第二个路口时,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喵~
声音来自绿化带的灌木丛。我蹲下身,拨开枝叶,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右前爪似乎受了伤,毛发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你怎么受伤了我下意识伸出手,猫却没有躲闪,反而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指。它的皮毛出奇地柔软,触感不像普通动物,更像触摸一团温暖的雾气。
我脱下轻薄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猫包裹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猫出奇地配合,在我怀中安静得像一团影子。我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附近宠物医院的地址。
这猫真特别,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纯黑的猫很少见啊。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生命,黑猫的金色眼睛在昏暗的车厢内闪闪发亮,瞳孔细长如两道裂缝。不知为何,我有种错觉,这猫好似正在审视我。
宠物医院的检查结果出人意料——这猫除了轻微脱水外,没有任何外伤,所谓的血迹更像是染上去的。
可能是被小孩子恶作剧了,兽医笑着说,它很健康,大概一岁左右,你要收养它吗
我看着检查台上优雅舔爪的黑猫,点了点头。我一直想养宠物,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领养,今天碰到了,也算是缘分。
带着新伙伴回到家。
我在客厅临时搭建了一个猫窝。黑猫对新坏境的适应能力超出我的想象,我以为它会闹腾一会儿,没想到刚到家就开始巡视房间,最后选择了我的床尾入睡。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我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间里,周围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光球——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它们就像水母一样在我身边游动,时而靠近,时而远离。远处有无数模糊的影子飘过,时而传来低语和笑声。黑猫蹲在我脚边,金色的眼睛始终盯着雾中某个方向。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黑猫坐在枕边,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早上好呀,小猫咪。我伸手想抚摸它,却突然僵住了——在晨光中,我清楚地看到黑猫的影子上延伸出一个人形阴影。当我眨眼再看时,人形影子消失了。
我一定是还没睡醒。我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洗漱。
小猫咪,感觉你可以听懂我说话。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小白好不呢就叫小白如何你同意就喵一声。我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喵～
接下来的几天,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周一看到经常光顾卖包子店的老板肩膀上趴着一团粘稠的绿色物质,像融化的果冻般不断滴落；中午午休时,看到一个同事周围被一团粉红色雾气环绕,每当有异性同事经过,雾气就会剧烈翻腾；下班回家时,在楼下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几乎透明的人形,朝我咧嘴微笑,露出满口尖牙……
每当看到这些异象,黑猫都会出现在附近,有时是真实的,有时只是我眼角余光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黑影。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或者是不是别人弄的恶作剧,至于小白,我决定今晚要找它好好谈谈。
小白,小白,你过来,我们好好聊聊。我窝坐在懒人沙发上,边打开电脑边呼喊小白。
小白轻手轻脚优雅的向我走来,它朝我看了一眼后,跳向桌子坐在电脑旁,盯着我。似乎在说,人类,你有什么事
我看着小白一动不动的坐在电脑旁,不知为何,我感觉小白有着说不出来的帅气
想着最近遇到的离谱事情,原本还想错怪一只猫……真觉得自己可以去看看精神医生了。
我们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惊醒。我起身拉开窗帘,看到对面公寓楼下停着几辆警车,黄色警戒线围出了一块区域。
小白跳向窗台,目光紧紧的盯着对面。
吃完早饭,提着垃圾刚开门,小白突然跳向我的肩膀。小白,我是要下楼扔垃圾,马上就回来。
小白站在肩膀上紧紧抓住我的外套,不带它出门,它誓不罢休的模样让我妥协了。
行吧,那你要乖乖的,不许乱跑。
刚下楼,小白突然窜出去,朝着对面公寓楼跑去。
小白！
接下来的三天,城市里接连发生了几起离奇自杀事件。新闻里含糊其辞,只说死者生前行为异常。我注意到,每当有相关报道出现,黑猫都会异常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尾巴不安地摆动。
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语,转身发现黑猫正蹲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案发现场。
第四天晚上,我工作到七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地铁站。前几天和江离约好今天要去我家吃饭。
江离是我初高中同学,毕业后我们两人一直有联系。感情胜似姐妹。站台上人不多,我找了个长椅坐下,拿出手机查看邮件。
余光中,我看到站台尽头站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那人一动不动,面朝轨道,姿势僵硬得不像活人。更奇怪的是,他的肩膀上似乎趴着一团模糊的黑影,形状不断变化。
我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太累了出现幻觉。但当我再次看去时,那团黑影依然存在,而且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缓缓转过身来,逐渐浮现出脸型——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就在这时,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灰衣男人突然向前迈了一步,眼看就要跌下站台。
不要！我下意识喊道,同时冲向那人。
不知为何,此时我控制不住我的身体,身体拼命的朝那人跑去。
有人比我更快。一道身影从我身旁掠过,精准地抓住了灰衣男人的后领,将他拽回安全区域。列车呼啸进站,带起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你没事吧救人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深蓝色制服,胸前别着警徽。他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灰衣男人,一手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我瞪大了眼睛——那团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像被灼烧般扭曲着从男人肩上脱落,消失在空气中。灰衣男人则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被制服男子稳稳接住。
你能看见它们制服男子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视我。他的眼睛是罕见的银灰色,像是凝结的月光。
看……看见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心跳如鼓。
制服男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检查了灰衣男人的状况,然后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很快有两名穿同样制服的人赶来,带走了昏迷的男人。
我是江予,特办处的。他出示的证件上有个荆棘环绕眼睛的徽章,刚才那个人被‘忧郁鬼’附身了。
他顿了顿,突然从我外套口袋抽出一张工作牌——那是我进地铁才发现工牌忘记摘下,后面随便揣在外套口袋里的。
他念出工牌上的名字,目光扫过公司LOGO,XX广告公司的平面设计师手指在工牌照片和我本人之间来回比对,仿佛在确认什么。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做什么...
三天前对面公寓自杀案的监控里,江予把工作牌抛还给我,有个穿灰色毛衣的背影在警戒线外站了二十分钟——你当时是在找猫吧他看向站在站台尽头的黑猫,特办处会注意到所有异常停留者。
你刚说忧郁...鬼我感到不可思议,这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江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普通人看不见情绪鬼怪,除非……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银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最近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我突然想起家里的黑猫,以及那些奇怪的梦境。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熟悉的猫叫声从站台尽头传来。
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端坐着,金色的眼睛直视江予。江予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然后转向我,苏小姐,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那些你最近看到的'不寻常的东西',以及...他看了眼黑猫,你的这位'新朋友'。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江予的制服袖口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而黑猫——我发誓它刚才绝对露出了一个近似人类的表情,充满警惕和某种古老的智慧。
地铁站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几下,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我隐约意识到,从捡到小白的那一刻起,自己平凡的生活就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裂缝背后,是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2
江予的办公室比我想象中要简朴。
四壁都是金属灰色的档案柜,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古旧地图,上面标注着我看不懂的符号。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占据了房间中央,上面堆满了文件和几个造型奇特的仪器。
坐。江予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己则站在窗前,银灰色的眼睛审视着蹲在我膝上的小白。
小白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像两盏小灯。
所以,我打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小白的毛发,你能解释一下什么是'忧郁鬼'吗还有为什么我能突然看见那些...东西
江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小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雾气。
情绪鬼怪,他拿起一个深蓝色的瓶子,里面的雾气不安地翻腾着,人类情绪的具象化产物。忧郁鬼、愤怒鬼、贪婪鬼...散机阁本来是收容它们的地方。
散机阁我觉得这个词莫名熟悉,仿佛在某个梦境中出现过。
江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将手中的瓶子抛向空中。瓶子在半空中停住,瓶塞自动脱落,深蓝色的雾气涌出,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我倒吸一口冷气——正是地铁站里看到的那种黑影。
黑猫瞬间炸毛,从我膝头跳上办公桌,挡在我与雾气之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放松,只是全息影像。江予打了个响指,雾气重新回到瓶中,特办处的技术可以模拟鬼怪形态,用于训练新成员。
他走向墙边的档案柜,取出一本厚重的册子：三个月前,东洲的自杀率突然上升了300%。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生前最后几天行为极端反常,就像被某种东西控制了心智。
我想起对面公寓楼下的警戒线：就像我小区那位邻居那样
没错。江予翻开册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案件照片和笔记,我们称之为'鬼蜮现象'——当情绪鬼怪完全占据一个人类心智时,宿主会表现出该情绪的极端形态。忧郁鬼导致自杀,愤怒鬼引发暴力,贪婪鬼...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探头进来：江队,三号审讯室需要您过去一下。又抓到一个被附身的。
江予点点头,转向我：有兴趣看看特办处的工作吗
我犹豫地看向黑猫,后者已经恢复了平静,正专注地舔着爪子,似乎对刚才的对话毫无兴趣。
我...可以。我是有些好奇的。我抱起站在桌上舔毛的小白。小白扭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江予的背影后调整姿势,跳到我的肩膀上。
江予带我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类似医院观察室的房间。透过单向玻璃,他们能看到隔壁房间里,一个中年男子被固定在特制的椅子上,不断挣扎咆哮。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嘴角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愤怒鬼,江予解释道,附身已经进入第三阶段,再不分离宿主会有生命危险。
他拿起墙上的通讯器：开始净化程序。
几名穿着相同制式的特办处成员推着一台仪器进入房间。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他熟练地将几个电极贴在挣扎的中年人太阳穴上。
林博士是我们最好的净化专家,江予说,他研发的'情绪分离器'能强制将鬼怪从宿主身上剥离。
随着仪器启动,中年人发出痛苦的嚎叫。一团赤红的雾气从他口鼻中渗出,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狰狞的面孔。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档案架。
小白蹭了蹭我的脖子像是在安慰我。
隔壁房间内,林博士迅速将一个特制的容器对准红色雾气。就在雾气即将被吸入的瞬间,它突然转向,朝单向玻璃冲来——
小心！江予一把拉过我。
红色雾气撞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嘶鸣。令人惊讶的是,小白猛地跃起,前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竟然直接抓住了那团雾气。雾气在猫爪中挣扎了几下,突然静止不动,然后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内一片寂静。林博士和其他特办处成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猫……林博士推了推眼镜,它刚刚是不是……
江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苏小姐,我想你的猫不是普通的动物。
回到办公室后,江予锁上门,从保险箱里取出一本古旧的羊皮册子。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散机阁志》。
特办处的前身,是百年前为应对鬼怪逃逸事件成立的特别行动组。他翻开书页,指向一幅插图——画中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塔楼,塔顶悬浮着一盏散发着幽光的灯笼,这就是散机阁,情绪鬼怪的收容所。而这盏千鬼灯,是维持屏障的关键。
插图角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手持长杖,身边蹲着一只黑猫。
我的心跳加速：你是说……
千鬼灯百年前失窃,导致大量鬼怪逃入人间。江予直视黑猫,散机阁阁主君陌白追捕逃逸鬼怪至今。传说他能化身为黑猫,在夜间行走人间。
小白停止了舔爪子的动作,抬头与江予对视。那一瞬间,我在它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远超猫科动物的智慧。
所以你是...我轻声问道。
小白没有回应,而是突然跳上窗台,警惕地望向窗外。江予也猛地站起,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
全体注意,检测到大规模鬼蜮反应！位置在市中心广场！
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特办处。江予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犹豫了一下,转向我：你留在这里。
不,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如果小白真的是...那个什么阁主,而我突然能看见鬼怪,也许我能帮上忙。
小白转头看我,眼神复杂。江予权衡了几秒,终于点头：跟紧我,不要擅自行动。
当他们赶到市中心广场时,现场已经一片混乱。几十个人像梦游一样在广场上徘徊,每个人的头顶都盘旋着不同颜色的雾气。最中央的喷泉旁,站着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我手中捧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灯芯处跳动着诡异的七彩火焰。
那是...江予脸色骤变。
千鬼灯。小白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完全不是动物能发出的声音,百年了,终于再现人间。
我震惊地看着小白从自己脚边优雅地走向前,每走一步,它的身形就扩大一分。当它来到广场边缘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黑色长发用一根红绳松松束起,一袭绣着暗纹的墨色长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乌木长杖。
君陌白……江予低声说,语气中既有敬畏又有警惕。
红衣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诡异微笑：阁主大人,好久不见。
我的声音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开口,男女老幼混杂在一起。手中的千鬼灯火焰暴涨,广场上所有被附身的人同时转向他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七彩光芒。
君陌白举起长杖,杖头的水晶开始发出柔和的白光：百年前偷走千鬼灯的果然是你,'混沌鬼'。你利用人类孩童的身体躲藏了这么久。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人类是最棒的容器,特别是纯洁的孩子。她歪着头,不过现在不需要了。看啊,我已经收集了这么多情绪能量,很快就能——
小女孩的话没能说完。江予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手中的乌木长杖散出一张闪着银光的网,将小女孩连同千鬼灯一起罩住。
现在！江予大喊。
君陌白的长杖重重顿地,白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被附身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各色雾气从他们体内被强行抽出,在半空中扭曲哀嚎。
我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奇怪的冲动。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伸出手——
不要！江予的警告来得太迟。
最先接触到我指尖的是一团粉色的雾气。与之前被净化时不同,这团雾气在我手边温顺地盘旋,然后轻轻贴上了我的掌心。一种温暖的感觉顺着胳膊蔓延开来,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能感受到这团雾气代表的情绪——那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喜悦。
更多的雾气向我涌来,每一种都带着独特的情绪色彩。恐惧的紫色、愤怒的红色、忧郁的蓝色...它们围绕着我旋转,却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君陌白和江予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不可能...君陌白低语,除非……
小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趁着众人分神,我已经挣脱了银网,千鬼灯的火焰变成了不祥的黑色。
找到你了！小女孩盯着我,眼中满是疯狂,百年前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猛地将千鬼灯掷向空中,灯盏炸裂开来,黑色火焰如雨般落下。君陌白迅速挥动长杖,撑起一道半透明的屏障,但仍有几点火星溅到了我身上。
我预期中的灼痛没有出现。相反,那些黑色火焰一接触我的皮肤就被吸收了,只在表面留下几个发着微光的符文,转瞬即逝。
小女孩的表情从狂喜变成了恐惧：不...不可能！除非你是...
君陌白的杖光击中了我的胸口。小女孩的身体软软倒下,一团浑浊的灰色雾气被强行抽出,在尖叫声中被吸入杖头水晶。
广场恢复了平静。千鬼灯的碎片散落一地,灯芯处的火焰已经熄灭。
江予第一个跑到我身边：你没事吧那些黑火……
我,没事。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的符文已经消失无踪,但我能感觉到体内多了一种奇怪的热度,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君陌白走过来,长杖轻点地面,变回了黑猫的形态。它——他现在看起来疲惫不堪,金色的眼睛却依然明亮。
我们需要谈谈,黑猫跳上我的肩头,对江予说,关于千鬼灯,关于混沌鬼的阴谋,还有...他看向我,我为什么能吸收情绪能量。
江予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特办处有最完备的档案和设备。如果混沌鬼盯上了你,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医护人员和特办处成员正在检查他们的情况。我想起那些雾气接触自己时的感觉,那种奇妙的、直接的情绪共鸣。
我想知道真相,我说,轻轻抚摸肩上的小白,全部真相。
黑猫君陌白在我耳边轻声说：真相可能会改变你的人生,永远无法回头。你确定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远处,一片无人注意的千鬼灯碎片微微闪烁了一下,里面残留的一丝黑色火焰悄悄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3
特办处的地下三层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电梯下降时,我注意到江予按的不是B1或B2,而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银色按钮。电梯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以异常快的速度下降。
我们这是去哪我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在吸收黑火后偶尔会传来一阵刺痛感。
肩上的黑猫君陌白尾巴轻轻扫过我的脖颈：特办处最安全的区域。如果混沌鬼真的盯上了你,普通防护措施远远不够。
江予站在电梯另一侧,银灰色的眼睛紧盯着楼层显示器：地下七层,俗称'保险箱'。存放着特办处最危险的物品和最重要的档案。
电梯停下时,我感到一阵轻微的耳鸣。门开了,眼前是一条纯白色的走廊,墙壁、天花板甚至地板都散发着柔和的冷光。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七个不同颜色的锁。
虹膜、指纹、声纹、DNA、密码、灵力波动和最后一道——江予依次解开前六道锁,然后转向君陌白,需要散机阁阁主的印记。
黑猫从我肩上跳下,落地时已恢复人形。君陌白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印章,按在门上最后一个凹槽处。门上的纹路亮起幽蓝色的光,随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圆形的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立方体,里面流淌着七彩的雾气。立方体周围环绕着十二台显示器,显示着不断变化的数据和图表。
情绪能量储存器,江予走向控制台,特办处用来收容危险鬼怪的终极装置。理论上,它能容纳散机阁三分之一的鬼怪量。
我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个立方体。当我距离还有三步远时,立方体内的雾气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几种颜色开始分离,像被无形的手梳理开的丝线。
有趣。君陌白眯起眼睛,它们在响应你的存在。
江予迅速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命令,立方体表面浮现出一层金色网格：安全起见,我们先做个测试。我把手放在这个面板上。
控制台右侧伸出一个银色圆盘,上面刻着与我掌心出现过的类似的符文。我犹豫了一下,看向君陌白。
不会有危险,君陌白点头,只是测量你与情绪能量的亲和度。
我将右手放在圆盘上。接触的瞬间,圆盘亮起刺目的白光,我感到一股暖流从掌心涌入,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立方体内的七彩雾气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旋涡,中心正对着我的位置。
控制台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三台显示器同时闪烁红色警告。
能量读数超出阈值！江予快速操作着控制台,我在无意识地抽取储存器里的情绪能量！
君陌白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开。就在他们分开的刹那,我掌心浮现出七个发光的黑色符文,排列成一个奇特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江予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震惊,千鬼灯的封印符文。
君陌白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不是封印符文,是契约符文。百年前,千鬼灯不是被偷走的——它是自愿离开散机阁的。
我感到一阵眩晕,那些符文在我皮肤下跳动,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热感：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君陌白轻轻托起我的手,指尖轻触那些符文,千鬼灯选择了你,或者更准确地说,选择了你的血统。这些符文是认主的标记。
江予快步走到档案柜前,取出一本皮质封面的古老册子,快速翻到某一页：百年前的记录显示,千鬼灯失窃当晚,散机阁曾检测到一次异常的灵力爆发。当时以为是混沌鬼强行突破屏障的动静,但如果是千鬼灯主动认主……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中央显示器上出现一张东洲地图,十几个红点正在闪烁。
大规模鬼蜮反应,江予皱眉,位置遍布全城,但都在移动...像是被什么吸引着。
君陌白看向我掌心的符文,眼神变得锐利：它们在感应千鬼灯的能量。混沌鬼虽然被我们暂时消灭,但它留下的黑火激活了符文,现在全城的鬼怪都会本能地向你靠近。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那些符文似乎跳动得更剧烈了：那我该怎么办
学习控制它,君陌白说,千鬼灯选择你不是偶然。如果你真是它的契约者,理论上你应该能像使用自己肢体一样操控情绪能量。
江予从墙上取下一把造型奇特的银色匕首,递给我：特制的情绪稳定器,能暂时驱散靠近的鬼怪。在你学会控制能力前,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我接过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安心了些。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房间角落的一个老式投影仪自动启动了,投映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一座古宅前,手中捧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那是……我走向投影,声音微微发抖,我小时候的梦。
照片上的小女孩抬头看着镜头,嘴角带着天真的微笑。但最让我震惊的是,女孩的右手掌心隐约可见七个黑点,排列方式与我掌心的符文一模一样。
江予和君陌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特办处最早期的档案照片,江予轻声说,拍摄于千鬼灯失窃前一周。这个女孩是……
第一任特办处处长林正阳的独女,林西。君陌白接话,眼神复杂,也是混沌鬼第一次附身的人类宿主。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照片中的场景与我儿时反复做的噩梦完全吻合——红色连衣裙,古老宅院,还有那盏散发着幽光的小灯笼。在梦里,我总是以小女孩的视角看着一切,然后在一阵剧痛中惊醒。
我不明白……我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如果这是百年前的照片,为什么我会梦到难道……
君陌白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是林西的转世,继承了千鬼灯的契约；二是...他停顿了一下,你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千鬼灯能量孕育出的灵体,承载了林西的记忆碎片。
房间陷入沉默。我盯着照片中小女孩的笑脸,一种可怕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突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以及从小到大那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我需要证明,我抬起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如果我真的与千鬼灯有联系,那么我应该能控制情绪能量,对吗
江予看起来想反对,但君陌白点了点头：理论上是的,但风险很大。情绪能量一旦失控,最先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4
我愿意尝试。我走向中央立方体,告诉我该怎么做。
君陌白看了江予一眼,后者犹豫片刻,最终走向控制台：我会监控你的生命体征,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即停止。
闭上眼睛,君陌白站在我身侧,声音低沉而平稳,感受你掌心的符文,想象它们是连接你与外界能量的桥梁。不要抗拒任何流入的感觉,但也不要被它们带走。
我照做了。起初只有黑暗和寂静,但很快,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微小的光点——蓝色的忧郁、红色的愤怒、粉色的喜悦...它们像萤火虫一样在我意识的黑暗中飞舞。
随着注意力集中,那些光点开始向我靠近,形成细流汇入我的掌心。符文开始发热,但不再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舒适感,像是干渴的旅人终于喝到了水。
很好,君陌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现在尝试引导它们,想象你是一面湖,情绪能量是雨水,让它们平静地落在湖面上。
我在脑海中构建出这个画面。起初几滴雨水激起涟漪,但很快,越来越多的光点融入我的湖,水面开始泛起波纹。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仿佛站在高处俯瞰一片发光的海洋。
我江予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你的心率在加快。
我听出了警告的意味,但此刻沉浸在能量流动中的感觉太美妙了。那些情绪像色彩斑斓的鱼群在我体内游动,每一种都带着独特的味道——忧郁的咸涩、愤怒的辛辣、喜悦的甜蜜...
够了！君陌白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断开连接！
一双有力的手将我猛地拉开。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全身被汗水浸透。立方体内的七彩雾气少了一半,而我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正慢慢褪去。
太危险了,江予半跪在我另一侧,手中拿着一个注射器,你差点被情绪能量同化。再多一分钟,你的自我意识就会溶解在那片能量海中。
君陌白的表情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你确实能吸收和控制情绪能量,但这能力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千鬼灯选择你不是没有代价的——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在消耗你作为'人类'的部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符文已经隐去,但那种能量流动的余韵仍在血管中跳动。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使用能力时,我几乎没有想起任何作为‘我’的记忆——没有办公室的生活,没有租住的小公寓,没有那些平凡而真实的日常。
我到底是什么……我轻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江予扶我站起来：无论你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你的安全。混沌鬼明显知道你的特殊之处,如果其他鬼怪也开始聚集……
警报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中央显示器上的红点已经增加到二十多个,而且全部在向特办处总部移动。
来不及了,君陌白变回黑猫形态跳上我的肩头,它们感应到了能量波动。江予,疏散你的队员,这不是普通鬼怪能对付的级别。
江予按下通讯器：全体注意,启动'白夜'协议,非战斗人员立即撤离。重复,启动'白夜'协议。
他转向我,银灰色的眼睛里有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地下七层有紧急出口,直通城郊安全屋。君陌白会保护你到达那里。
那你呢我问。
我留下争取时间。江予从墙上取下另一把更大的银色武器,特办处的职责就是保护普通人免受超自然威胁。
黑猫君陌白用尾巴扫了扫我的脸颊：走吧,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我被推着向房间另一侧的暗门走去。就在江予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我突然喊道：等等！
江予转身,我跑过去,将掌心贴在他握枪的手上。七个符文再次亮起,一道温暖的金光顺着接触点流入江予体内。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但我觉得你应该需要它。
江予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保重。
暗门在身后关闭时,我听到第一声爆炸从上方传来。黑猫在我耳边低语：别回头,集中精神感受你掌心的符文。试着用它掩盖我们的气息。
在黑暗的通道中奔跑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中膨胀——不是恐惧,不是困惑,而是一种奇怪的确定感,仿佛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通道尽头是一扇普通的木门,推开后是城郊的一片树林。月光下,我看到远处特办处大楼上空盘旋着各色雾气,像一场诡异的极光秀。
他们会没事的,对吧我轻声问。
君陌白没有立即回答。它跳下我的肩膀,变回人形,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摆动：江予是特办处百年来最强的猎手。而且你给他的……那是一种祝福。千鬼灯契约者的祝福对抵御鬼蜮有奇效。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符文已经完全隐去,但我能感觉到它们仍在皮肤之下,等待着下一次召唤。
君陌白,我突然问,如果我真的是千鬼灯的契约者,那最终我会变成什么
月光下,君陌白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我不知道。千鬼灯上一次认主是在三百年前,那位契约者最终……
他的话戛然而止,耳朵捕捉到了什么声音。我也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不是风吹的,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很多很多东西。
君陌白迅速将我护在身后,长杖出现在手中：看来我们被跟踪了。
树林边缘,数十双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每一双都代表着一种情绪鬼怪。而在它们中央,站着一个我熟悉的轮廓——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手中捧着一盏破损的青铜灯。
不可能……君陌白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我明明已经净化了混沌鬼！
小女孩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你净化了一部分,阁主大人。混沌无处不在。
我举起千鬼灯的残骸,灯芯处跳动着一点微弱的黑色火焰：而这部分,一直藏在我的身体里。
小女孩指向我,准确地说,是指向我掌心的符文。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不是来自外界的寒冷,而是从我体内涌出的,源自那些吸收了黑火的符文。
混沌鬼的笑声在林间回荡：百年前你逃过了,林西。这一次,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千鬼灯吞噬所有人间情绪,创造一个纯粹的混沌世界！
5
黑色火焰从我掌心喷薄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没有热度,却让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火焰中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它们缠绕着我的手臂,像锁链般将我拉向混沌鬼的方向。
君陌白的长杖射出一道银光,却在接触到黑火前被弹开,抵抗它！不要让它控制你！
我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我能感觉到那些符文在自己皮肤下蠕动,像活物一样钻向更深的地方。更可怕的是,有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我记忆深处浮上来的低语。
【放弃吧,林西。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不是林西！我嘶吼出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我暂时夺回了右手的控制权,黑火减弱了几分。
混沌鬼——那个占据小女孩身体的存在——歪着头看我,嘴角咧开到不可能的人类弧度：名字有什么关系你是千鬼灯的容器,三百年前是,现在依然是。
树林中的鬼怪们开始移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忧郁鬼的蓝色雾气缠绕在树枝间,愤怒鬼的赤红影子在地面游动,贪婪鬼的金色光点在空中闪烁……数十种情绪能量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君陌白挡在我身前,长杖划出一道半圆,银光如刀刃般扩散,逼退最近的几只鬼怪：江予应该拖住了大部分追兵,这些是漏网之鱼。我们必须——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我看到君陌白后背突然出现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被无形的利爪撕开。黑猫形态时的敏捷似乎在人形时被削弱了。
君陌白！我想上前,却被体内另一股力量拽住。黑火再次从我指间窜出,这次直冲君陌白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在黑火路径上形成屏障。江予从树梢跃下,制服破损了几处,脸上有血迹,但手臂上的金色纹路比之前更加明亮。
特办处的支援五分钟后到,他快速说道,同时向混沌鬼连开三枪。特制子弹在接近目标时爆开,形成银丝网,却被小女孩灵活地躲开,我们必须拖住它！
混沌鬼咯咯笑起来,声音像碎玻璃互相摩擦：你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不对它指向我,我体内的黑火符文已经激活,千鬼灯正在重组。很快,所有情绪能量都会流向我,然后——
江予没有让它说完。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银枪对准自己的左臂,扣动扳机。子弹穿透金色纹路的中心,溅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耀眼的金光。
那光芒在空中凝聚成一把长弓的形状。江予抓住它,拉弦的手指间自动形成一支光箭。
林氏封印术……君陌白瞳孔收缩,你是林正阳的后人
江予没有回答,光箭离弦而出,直指混沌鬼的心脏。小女孩的身体在最后一秒扭曲变形,箭矢只擦过肩膀,但接触的部位立刻开始崩解,像沙堆被风吹散。
混沌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剩余的身体化为灰色雾气升入空中：你们赢了这一局,但游戏才刚刚开始！记住,当千鬼灯完整时,容器要么吞噬一切,要么被一切吞噬！
雾气消散后,树林中的鬼怪们似乎失去了指挥,开始混乱地攻击或逃窜。君陌白和江予背靠背作战,一个用长杖释放净化之光,一个用光箭精准点射。
我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黑火已经缩回体内,但那些符文仍在皮肤下跳动,带来阵阵刺痛。更糟的是,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
……一个小女孩在古老宅院中奔跑,手中捧着发光的灯笼
……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悲痛地抚摸我的头发,将一枚金色符咒按在我掌心
……黑暗,无尽的黑暗,然后是七彩的火焰,吞噬一切……
江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战斗已经结束,树林恢复了寂静,只有地面上几处焦痕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江予蹲在我面前,银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能站起来吗
我点点头,却在试图起身时一阵眩晕。君陌白及时扶住我,手指搭在我腕间,眉头越皱越紧：黑火正在侵蚀我的灵力脉络。如果不尽快控制,我可能会……
会怎样我问,尽管我隐约知道答案。
成为混沌鬼新的宿主,君陌白直言不讳,或者更糟——成为千鬼灯完全觉醒的载体,那时所有人类情绪都会被吸入其中,世界将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江予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特办处总部遭到袭击,三分之二的区域被毁。更糟的是,全城报告了超过两百起鬼蜮现象,是平时的二十倍。
混沌鬼在制造混乱,君陌白说,为千鬼灯重组争取时间。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些符文现在平静地潜伏着,但我能感觉到它们的饥饿：如果千鬼灯选择了我……或者说林西的血脉,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君陌白和江予交换了一个眼神。
理论上是的,君陌白谨慎地回答,但千鬼灯已破,加上混沌鬼的污染,风险太大。
江予补充：特办处有林正阳留下的部分研究资料。如果能找到完整的封印方法,也许能安全分离你与千鬼灯的联系。
我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在普通人眼中,那只是夜晚的繁华景象,但我现在能看到更多——无数细小的情绪能量像萤火虫般在城市上空飘荡,每一种颜色代表一种情感。美丽,却也脆弱得令人心痛。
带我去特办处,我做出决定,如果我的能力能帮上忙,我愿意尝试。
江予想反对,但君陌白出人意料地点了头：我有权选择。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予一眼,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散机阁阁主知道该怎么做。
回程的车里,我坐在后排,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黑猫形态的君陌白蜷在我膝上,似乎是为了监控我体内黑火的动向。江予专注驾驶,手臂上的金色纹路偶尔闪烁,像某种警示灯。
江予,我突然问,你和林正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他的封印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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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沉默了几秒。
林正阳是我曾祖父,江予最终回答,声音平静,特办处成立之初就是为了找回千鬼灯,保护林西——或者说,我的转世。
我心里咯噔一下：所以你一直知道……关于我的事
不,江予摇头,我们只知道千鬼灯会在一百年后重新认主,但具体是谁、在哪里,这些都是未知数。直到你在广场上吸收了黑火……
君陌白抬起头,金色的猫眼在黑暗中发光：百年轮回。千鬼灯上一次认主也是在它破损后的一百年整。这不是巧合,是某种规律。
我想起照片中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和我掌心隐约可见的黑点。如果我真的是林西的转世,为什么没有完整的记忆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有那些梦境
特办处总部比离开时更加混乱。主楼西侧完全坍塌,医护人员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处理伤员。我看到林博士左臂吊着绷带,仍在指挥几名队员操作一台受损的仪器。
情况比想象的糟,江予简短地说,我们去地下档案室。那里有独立电源和防护系统。
地下五层的档案室相对完好。江予在指纹锁上按下手掌,门滑开后露出一个类似图书馆的空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木桌子,上面摊开几本古籍。
林正阳的研究笔记,江予指向其中一本,记载了千鬼灯的来历和特性。
君陌白变回人形,走到桌前快速浏览那些泛黄的纸页：千鬼灯最早是散机阁的镇阁之宝,用来平衡人间情绪。三百年前第一次认主后,它获得了自主意识,会周期性地选择契约者……
我凑近看那些模糊的毛笔字和手绘图。一幅插图吸引了我的注意——画中是一盏造型奇特的灯笼,七面灯壁上各有一个符文,与我掌心的七个一模一样。
这里写着,江予指着一段文字,【千鬼灯认主,需纯灵之体。契约既成,七符印心,可驭万情而不为所染……】后面字迹模糊了。
君陌白突然抽出一张夹在书页间的薄纸：这是林正阳的手记。【小西病重,唯有千鬼灯可续其命。然灯已认主,强取必遭反噬……】
我感到一阵刺痛,不是来自符文,而是某种更深处的情绪。照片中那个笑容天真的小女孩,原来是因为生病才被带到千鬼灯前的吗
看这里,江予翻到笔记最后一页,【若灯碎而灵未灭,百年后当重聚。届时需以林氏血脉为引,散机阁阁主为介,方可重塑平衡……】
君陌白猛地抬头：林正阳计划好了这一切。他预见到千鬼灯会破损,也预见到百年后的重聚。
我刚想询问细节,一阵剧痛突然从掌心炸开。七个符文同时亮起,黑火不受控制地涌出,在空中形成一张扭曲的面孔——是混沌鬼的样貌。
【找到你了,我的另一半。】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时间到了。】
档案室的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黑暗中,只有我掌心的黑火和江予手臂上的金纹提供微弱光源。更可怕的是,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右手自动抬起,指向天花板。
它在召唤什么……我艰难地抵抗着,牙齿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君陌白的长杖亮起银光,照亮了房间。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不是召唤,是回应。看上面！
我抬头,透过天花板——或者说透过某种视觉幻象——我看到城市上空聚集起一片七彩云霞。那不是普通的云,而是由无数情绪能量组成的旋涡,正以特办处为中心缓缓旋转。
情绪风暴,江予声音紧绷,所有被鬼怪影响的人类,他们的情绪正在被抽取……
我感到一阵可怕的吸引力从自己体内传来。那些符文变成了七个小型黑洞,饥渴地吞噬着靠近的一切能量。更糟的是,我开始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意识被推向角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手自动结出复杂的手印。
【很好,】混沌鬼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让我们完成百年前未尽之事。】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到君陌白和江予同时向我扑来,一个手持长杖,一个拉开光弓。我绝望地想警告他们远离,但嘴唇已经不属于我控制。
黑火吞没了整个房间。
6
黑暗中有光。
我起初以为那是黑火残留的幻象,直到光芒逐渐扩大,形成一条隧道般的路径。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中,脚下没有地面,却也不会坠落。远处,隧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古老宅院的轮廓。
【这边。】一个稚嫩的声音呼唤我。
我循声走去,隧道的墙壁由流动的记忆画面构成——一个小女孩在花园里追逐蝴蝶,同一个女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位长衫男子悲痛地抚摸我的额头……越往前走,画面越清晰,直到我一步跨出隧道,站在那座梦中见过的古宅前。
红裙小女孩坐在门廊的秋千上,赤脚轻轻点地,让秋千微微晃动。我看起来七八岁年纪,圆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眼睛明亮得惊人。
林西我试探着问。
小女孩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秋千空位：坐吧,我们时间不多了。
秋千的木板温暖而真实,完全不像精神世界的幻象。我小心地坐下,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回了普通样子,那些黑色符文不见了。
这是哪里
我们的记忆深处,林西的声音比外表成熟许多,准确地说,是我残留在千鬼灯里的意识碎片。当混沌鬼试图完全控制你时,它意外激活了这部分记忆。
远处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天空裂开一道黑色缝隙,几缕灰雾渗入这个精神世界。林西皱起眉头。
它正在突破屏障。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跳下秋千,向宅院深处走去,跟我来,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我跟上女孩,穿过熟悉的庭院——和我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更加鲜活。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空气中飘着药香和淡淡的花香。
林西带我来到一间书房,墙上挂满了古旧的地图和星象图。中央的书桌上摊开一本笔记,正是我在特办处档案室看到的那本。
我曾祖父林正阳不仅是特办处的创始人,也是散机阁最后一位人类守灯人。林西翻开笔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盏七面灯笼,千鬼灯需要定期有人注入灵力维持平衡,这个职责在林家传承了十代。
我指向另一页,记载着一段模糊的文字：直到三百年前,千鬼灯第一次'认主'——它选择了当时林家的长女林雪儿作为契约者。那不是偶然,而是因为林雪儿是罕见的'纯灵之体',能承受情绪能量而不被扭曲心智。
我突然明白过来：所以千鬼灯选择你也是因为……
我是林雪儿直系后裔中最后一个纯灵之体。林西苦笑,但我当时病得太重,身体无法承受契约。曾祖父不得已,用禁术将我的灵魂一分为二——一部分带着纯净灵体特质与千鬼灯结合,另一部分作为普通人类继续生存。
窗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雷声更近了。书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投下不安的影子。
我不明白,我摇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小雨直视我的眼睛：你就是那一半纯净灵体,不是转世,而是被分离出来保护千鬼灯能量的容器。当我的凡人部分死后,你被千鬼灯送入轮回,等待百年后重新觉醒。
这个解释像一记重锤击中我的胸口。我不是完整的人类,甚至不是某个人的转世,而是一件容器的化身所有那些孤独感,与世界的疏离,突然都有了解释——因为我从来就不是完整的。
那为什么我现在才恢复记忆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混沌鬼。林西指向窗外,灰雾已经笼罩了半个庭院,百年前它偷走破损的千鬼灯时,一部分混沌能量污染了灯芯。现在它想利用你重组千鬼灯,但被污染的能量会扭曲一切——它会打开散机阁底层的'无相之门',释放原始混沌。
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无形力量撞开。灰雾涌进来,凝聚成混沌鬼的形态——不再是红衣小女孩的样子,而是一团不断变化形状的灰色物质,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的面孔。
【找到了。】混沌鬼的声音直接震动精神世界的根基,【两个不完整的灵魂,正好一起吞噬。】
林西抓住我的手：我们必须融合！只有完整的纯灵之体才能控制千鬼灯！
怎么融合我在狂风中大喊。
信任我！林西的眼中流下发光的泪水,就像三百年前林雪儿做的那样！
混沌鬼扑来的瞬间,林西将额头贴上我的。一道耀眼的白光从接触点爆发,我感到一股暖流涌入脑海——不是侵略性的占据,而像是回到一个等待已久的家。
无数记忆碎片在我意识中重组：林西的童年病痛,林正阳的绝望与决心,百年前那个雨夜千鬼灯被强行分离的痛苦……还有更久远的,三百年前林雪儿第一次点亮千鬼灯时的神圣感。
白光中,混沌鬼发出刺耳的尖啸,被暂时击退。我——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我还是林西,或者两者都是——看到自己的手掌重新浮现符文,但这次是纯净的白色。
我们时间不多,我听到自己口中发出两个声音的混合,必须回到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的景象如潮水般涌来。
……
江予的手臂几乎失去知觉。金色封印纹路已经扩展到他的半边身体,像活物一样与黑火对抗。在他身旁,君陌白的长杖插在地上,形成一道银色屏障,暂时阻挡了情绪风暴的侵袭。
特办处地下档案室现在成了一个能量旋涡的中心。黑火从我体内涌出,在空中形成扭曲的巨脸,而城市上空的情绪能量仍在不断汇聚,通过某种通道注入这个空间。
我坚持不了多久,君陌白咬牙道,长袍被能量风暴撕开几道口子,一旦混沌鬼完全控制千鬼灯能量……
江予做了个决定。他将光弓抵在自己心口,这个动作让君陌白瞳孔骤缩。
你疯了吗林氏封印术以生命为代价！
不,江予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以血脉为引。林正阳的笔记最后一句——『需林氏血脉为引,散机阁主管为介』。我们一直误解了意思。
他毫不犹豫地将光箭刺入自己胸口。没有鲜血喷涌,只有耀眼的金光如液体般流出,顺着地面流向我所在的位置。
君陌白瞬间明白了。他拔出长杖,杖尖点在金光流动的前端。银光与金光交融,形成一条璀璨的能量路径,直抵我脚下。
现在！江予大喊,声音已经开始虚弱。
君陌白双手握住长杖,念出一段古老咒文。散机阁阁主的印记在他额头浮现,与地上的光路呼应。整个空间开始震动,黑火形成的巨脸发出愤怒的咆哮。
就在这关键时刻,我睁开了眼睛——左眼是原本的棕色,右眼却变成了和林小雨一样的琥珀色。
我抬起双手,白色符文如活物般流动,形成一个小型旋涡。令人惊讶的是,黑火和金银光路同时被吸入这个旋涡,却没有混合,而是在我体内形成某种平衡。
江予,君陌白,我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准备封印！
混沌鬼意识到情况不妙,黑火巨脸猛地扑下,试图打断这个过程。我——或者说融合后的存在——不躲不闪,任由黑火冲击。在接触的瞬间,我掌心的符文突然变成七个小型的千鬼灯虚影,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以纯灵之体为器,我念道,声音越来越清晰,以林氏血脉为引,以散机阁印记为证——
江予跪倒在地,金光几乎流尽,但他仍坚持将最后一丝力量注入光路。君陌白的长杖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他纹丝不动,银光如月华般倾泻。
——千灯重燃,万情归位！
随着最后一句咒文,七个灯影同时亮起,七彩光芒如利剑刺穿黑火巨脸。混沌鬼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灰雾被强行从我体内抽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团。
更惊人的是,散落在地的千鬼灯碎片浮到空中,在七彩光芒中重新组合。裂纹逐渐消失,青铜灯壁恢复如新,只有灯芯处仍有一点顽固的黑色火焰不肯熄灭。
现在！我喊道。
君陌白的长杖终于不堪重负,碎成两截。但他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那枚青玉印章,高高抛向重组中的千鬼灯。印章在空中变大,如同一块墓碑压向灯盏。
江予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滴心头血弹向印章。血珠与玉印接触的瞬间,一个复杂的金色封印阵在空中展开,将千鬼灯和混沌鬼一同笼罩。
不——！混沌鬼的尖叫戛然而止,被封印阵吸入千鬼灯中。灯芯处的黑火跳动了几下,最终被七彩火焰吞没。
风暴平息了。
我瘫倒在地,符文从我掌心褪去。江予已经昏迷,身上的金色纹路完全消失。只有君陌白还站着,勉强接住从空中落下的千鬼灯——现在它看起来只是一盏普通的古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七彩光芒。
结束了我虚弱地问,声音恢复成自己的,但眼中还留着一丝琥珀色。
君陌白小心地将千鬼灯放在地上,检查江予的脉搏：暂时。混沌鬼被封印了,但千鬼灯已经重组完成,它与你的联系……他看向我,表情复杂,恐怕是永久的了。
我尝试坐起来,感到体内多了些什么——不是外来物,而像是终于找回了丢失已久的一部分自己。我能感受到千鬼灯的存在,就像感受自己的心跳一样自然。
林西……她还在吗
君陌白摇头：纯灵之体只能有一个主导意识。她选择将全部留给了你。
我闭上眼,在记忆深处看到了那个红裙小女孩。林西站在梦中的庭院里,朝我挥手告别,脸上是释然的微笑。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悲伤,却也带着奇异的圆满感。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呼喊。特办处的援军终于突破了能量风暴的余波,正往这边赶来。
君陌白迅速做出决定,将千鬼灯塞进我手中：带着它离开。现在特办处的人看到它,只会想把它——和你——关进最严密的保险库。
但江予……
我会照顾他,君陌白保证,解释发生了什么。等时机合适,我们会找到你。
我想反对,但千鬼灯在我手中微微发热,似乎在赞同君陌白的建议。我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江予,点点头。
当救援人员冲进档案室时,只看到君陌白和江予。黑猫形态的君陌白蹲在江予胸前,金色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那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消失在夜色中。
千鬼灯安静地燃烧着,灯芯处的七彩火焰偶尔闪过一丝黑芒,提醒着这场战斗还未真正结束。
7
废弃玻璃厂的彩绘玻璃滤出七彩阳光,落在我掌心的千鬼灯上。
已经过去三天了。自从带着千鬼灯离开特办处,我就藏身在这座城郊的玻璃厂里。这里远离人群,不会伤及无辜,也避免了自己失控的风险——如果特办处的监控设备还能用的话,他们大概会检测到这里异常的情绪能量波动。
自从鬼域现象出现以来,我中途回过一次公司,却发现老板已经被附身。公司面临停业检查,所有人只能居家。想起昨天收到的短信,【董事长涉嫌非法集资被调查】的字样刺得我眼眶发酸。
千鬼灯安静地悬浮在我面前,青铜灯壁上的古老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灯芯处的七彩火焰平稳燃烧,只有偶尔闪过的一丝黑芒提醒着混沌鬼的存在。
我尝试着伸出手,掌心七个符文微微发亮。与之前不同,现在这些符文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镶嵌在皮肤下的水晶。我能感觉到自己与千鬼灯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仿佛那是我身体的延伸。
展示给我看,我轻声说,不确定自己在跟谁说话——千鬼灯林西残留的意识还是我自己教我如何使用你。
灯芯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分出一缕细丝般的彩光,缠绕上我的手指。没有灼热感,只有微妙的温度变化——蓝色的忧郁带来凉意,红色的愤怒微微发烫,黄色的喜悦温暖如春……
我闭上眼睛,让意识顺着那缕彩光流动。突然间,我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感知方式。教堂外的树林里,一只松鼠因发现松果而雀跃（明亮的黄）；墓园边缘,一位老妇人抚摸着丈夫的墓碑（深沉的蓝）；公路上,一个司机因堵车而烦躁（刺目的红）...
这些情绪像无数细小的光点,漂浮在城市上空,构成一张复杂而美丽的网。而千鬼灯——不,是我自己——可以轻轻拨动这张网的某些部分。
我谨慎地尝试着。我选中那个堵车司机的小红点,轻轻碰了一下。红点颤动了几下,颜色渐渐变淡,转化为中性的白色。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那个司机突然觉得没那么生气了,甚至打开了手机音乐,跟着音乐哼唱起来。
我做到了……我睁开眼,惊喜地看着千鬼灯。灯笼的火焰欢快地跃动,像是在为我高兴。
但喜悦很快被疑虑取代。这种能力意味着什么我可以随意调整人们的情绪,那与混沌鬼试图做的有什么区别界限在哪里
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慈悲地俯视着我,却给不出答案。
一阵轻微的响动从忏悔室方向传来。我警觉地转身,千鬼灯瞬间飞到我肩侧,火焰变成戒备的深紫色。
放松,是我。黑猫君陌白从阴影中走出,金色的眼睛在昏暗处闪闪发亮,你隐藏得不错,我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这里。
我松了口气,千鬼灯恢复成七彩火焰：江予怎么样了
醒了,但很虚弱。君陌白跳上长椅,变回人形。我注意到他的长杖换了一根新的,乌木材质,顶端的水晶比之前那块更大,林氏封印术消耗了他大量精血,需要时间恢复。
他从袖中取出一部手机：给你的。加密频道,只有我和江予知道号码。
我接过手机,指尖擦过君陌白的手腕,一瞬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不同于人类的生命力,更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气息。
你不是普通猫妖,对不对我突然问,江予说散机阁存在了千万年,而你是阁主……
君陌白唇角微扬：猜的没错,但我不是猫妖,也不是人类所谓的‘精怪'。他轻抚新长杖,散机阁诞生于人类第一个情感产生之时,而我是第一批守阁人。
这个回答让我想起另一个问题：君陌白,林林的记忆里有些碎片……关于三百年前第一位契约者林雪儿。她后来怎么样了
长杖顶端的水晶微微闪烁。君陌白沉默了片刻,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柔和：林雪儿活了一百二十岁,终生未婚,将全部精力用于平衡人间情绪。临终前,我自愿解除契约,让千鬼灯回归散机阁。他看向我,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类。
那为什么千鬼灯会选择林西如果明知她身体承受不了……
因为别无选择。君陌白走到彩绘玻璃下,七彩光斑落在他肩头,三百年的轮回是千鬼灯自身的规律。当时林家血脉中,只有林西是纯灵之体。林正阳试图打破规律,结果……
造成了更大的灾难。我接上他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我现在算什么人类器物还是别的什么
君陌白转向我,眼神专注：你就是你,苏颜。千鬼灯选择你,不是因为林西的残留,而是因为你自身的特质。他指了指千鬼灯,看,它回应你的方式与回应林雪儿、林西的都不同。
确实,灯笼此刻悬浮的姿态,火焰跳动的频率,都显示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跃度。我感到心头一暖——无论起源如何,现在的我是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选择权。
谢谢。我真诚地说,然后换了个话题,混沌鬼呢真的被完全封印了吗
君陌白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不乐观。江予昏迷期间,特办处检测到城市下水道系统中有异常能量流动。我们怀疑混沌鬼在被封印前分离了一小部分意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担忧,千鬼灯突然剧烈震动,灯芯处的黑芒暴涨了一瞬。我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掌心符文自动亮起防御性的银光。
它在增强,我皱眉,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君陌白迅速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几声响后,江予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传来：正好要联系你。特办处刚派出三支净化小队处理下水道异常,但第二小队突然失联了。监控显示他们最后出现在中央广场附近。
我和君陌白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中央广场——正是之前混沌鬼现身的地方。
我们得去看看。我说,千鬼灯自动飞入我手中,体积缩小到巴掌大,像一盏精致的提灯。
君陌白点头,对着通讯器说：保持联络。我和我去查探情况,你继续监控能量波动。
挂断电话后,他转向我：这次可能会直面混沌鬼的残余力量。你准备好使用千鬼灯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流动的能量。林西的记忆,林雪儿的经验,还有我自己这三天的练习,全部融合成一种新的理解。
嗯,准备好了。我说,掌心的符文亮起七彩光芒。
......
8
中央广场与几天前相比冷清了许多。警戒线仍未撤除,几个工人在维修被破坏的喷泉。我和君陌白伪装成普通市民,坐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观察。
在那里。君陌白压低声音,指向一处地下通道入口,特办处的标记。
入口处的墙壁上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荧光符号,形状像一只眼睛。我眯起眼,看到符号旁边还有几滴暗红色的痕迹。
血
君陌白变回黑猫形态：掩护我。
我点点头,假装玩手机,实则通过千鬼灯感知周围情绪波动。工人们散发着疲惫和些许不满（灰蓝色）,路过的一对情侣甜蜜依偎（粉红色）,角落里一个流浪汉昏昏欲睡（暗灰色）……而在那个地下通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完全不在这个情绪光谱上——一团浑浊的、不断变形的存在。
黑猫悄无声息地溜向通道入口。就在它即将进入时,我突然感到那团浑浊物剧烈波动起来。
君陌白,等等！我在心中喊道,不确定心灵感应是否有效。
令人惊讶的是,黑猫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迅速在手机上打字：它在埋伏。我能感觉到通道里有至少五个人的情绪波动,但都被扭曲了。
黑猫点点头,退回阴影处变回人形。他假装路过,自然地走到我身边坐下。
净化小队成员被附身了,他低声说,混沌鬼在守株待兔。
我咬住下唇,我们得救他们。
风险太大。五个被附身的特工加上混沌鬼残余力量……
我有办法。我注视着千鬼灯,一个计划逐渐成形,情绪鬼怪依赖宿主的情感而存在,对吧如果我能同时影响五个人的情绪状态,哪怕只有几秒钟……
君陌白皱眉：理论上可行,但你从未尝试过同时操控多股情绪能量。一旦失控……
总得有个第一次。我站起身,装作普通游客向地下通道走去,掩护我。
通道内光线昏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我让千鬼灯缩小成吊坠大小藏在衣领下,灯笼的微光透过布料,在我锁骨处投下七彩光斑。
随着深入,那种浑浊感越来越强烈。转过一个拐角后,我看到了他们——五名穿着特办处制服的队员僵直地站在通道中央,每个人头顶都盘旋着一团灰色雾气,雾气中伸出细丝连接他们的后颈。
更令人不安的是,地面上的积水反射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五个扭曲的非人形体。
我屏住呼吸,掌心符文悄悄亮起。我选择了一种温和的切入方式——喜悦。金黄色的能量丝线如春风般拂过五个被附身者,试图唤起他们内心任何可能存在的快乐记忆。
其中两人轻微颤抖了一下,头顶的灰雾波动起来。但另外三人毫无反应,反而突然转向我的方向！
发现入侵者！其中一个用不似人类的声音嘶吼。
我来不及思考,本能地释放出更多情绪能量——蓝色的平静,绿色的希望,粉色的爱...五彩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罩向五个被附身者。
反应各不相同。两人开始哭泣,一人茫然四顾,还有两人反而更加狂暴地扑来。君陌白从阴影中跃出,新长杖划出一道银弧,挡住攻击。
苏颜,专注！君陌白喊道,找到每个人的情感弱点！
千鬼灯在我胸前发热,某种直觉引导我调整能量分配。对哭泣的两人加强安慰（淡蓝色）,给茫然的那个注入清晰目标感（亮黄色）,对狂暴的两人……我做了个大胆决定,释放出纯黑色的能量。
愤怒君陌白惊讶地问。
不,我额头渗出汗水,是空虚。
黑色能量击中被附身者的瞬间,他们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头顶的灰雾尖叫着脱离,试图汇集成更大的团块。积水中的倒影开始蠕动,向现实世界爬升。
现在！君陌白将长杖插入地面,银光如涟漪般扩散,形成一个封闭结界。
我双手合握千鬼灯,所有符文同时亮起：以纯灵之名为令,归位！
七彩火焰暴涨,化为五条锁链缠住灰雾团,强行将它们拖向灯笼。灰雾挣扎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但无法抵抗千鬼灯的吸力。最后一丝雾气被吸入后,灯芯处的火焰短暂变成了灰色,又恢复七彩。
五个特办处成员昏迷在地,但呼吸平稳。积水中的倒影也恢复了正常。
成功了。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君陌白及时扶住我,眼中带着新的敬意。
不只是成功。你做到了林雪儿都未曾尝试的事——同时净化多个被附身者。他查看了一下特办处队员的状况,他们会没事的,但我们需要离开。混沌鬼的残余力量已经惊动了。
他们刚撤到通道口,君陌白的通讯器就响了。江予的声音异常急促：不只是中央广场！全城有十二个地点同时出现鬼蜮反应,全部靠近下水道节点！混沌鬼在布置某种大型阵法！
我和君陌白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无相之门……君陌白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它想利用城市下水道系统模拟散机阁底层的封印结构！
那是什么我问,但从君陌白的表情看,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散机阁最深处囚禁着世界诞生之初的原始混沌,君陌白拉着我快速离开广场,如果无相之门被打开,所有秩序都将崩溃,情绪、时间、空间……一切都会回归混沌状态。
江予的声音继续从通讯器传出：我已经调派所有可用人手,但我们需要集中力量。君陌白,混沌鬼最可能在哪里开启主仪式
君陌白思考了几秒：城市正下方最大的交汇处。那里能量流动最集中。
旧城区排水枢纽,江予立刻回答,我发坐标给你们。我会尽快赶到。
挂断电话后,我发现自己的掌心符文正在自主发光,七个光点连成的图案与城市地图上的七个鬼蜮爆发点完美吻合。
它在引导我们,我轻声说,千鬼灯知道混沌鬼要做什么。
君陌白变回黑猫形态跳上我肩头：那就别让它久等,我们走。
我最后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广场,然后转身向城市阴影处跑去。千鬼灯在我手中微微震动,似乎既期待又恐惧着即将到来的重逢。
灯芯处的黑芒,比之前更明显了。
9
旧城区排水枢纽的气味令人窒息。
混合着腐物与化学品的恶臭在密闭空间中发酵了数十年,现在又被另一种更加刺鼻的气味覆盖——混沌能量特有的金属腥气。我捂住口鼻,千鬼灯在胸前发出微弱的七彩光晕,勉强照亮前方蜿蜒的管道。
还有多远我低声问肩上的黑猫。
君陌白的尾巴不安地摆动：就在前面主交汇处。你能感觉到吗
能。即使没有千鬼灯的感应,我也能察觉到那股越来越强的压迫感——像一团粘稠的雾气挤压着肺部,让每次呼吸都变得困难。掌心七个符文灼热发烫,与远处某个存在产生令人不适的共鸣。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排水枢纽主厅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凹陷处是污水池,四周环绕着三层金属平台。而此刻,这个本该阴暗潮湿的地方却被一种诡异的灰绿色光芒笼罩。
污水池上方悬浮着一个模糊的旋涡状门户,边缘不断扭曲变形,像一张试图撕开现实织物的利爪。平台上有七个人影——六个穿着特办处制服的队员机械地站在六个方位,中间是江予,他被某种灰色藤蔓缠绕,跪在正对漩涡的位置。
江予！我冲上前去,却被君陌白用尾巴拦住。
等等,黑猫的金色眼睛眯起,看地面。
我这才注意到,整个平台表面刻满了发光的纹路,组成一个复杂的阵法。六个特办处队员每人脚下都有一个与我掌心符文相似的图案,只是颜色是污浊的灰绿。而江予所在的位置正是阵眼,他手臂上的金色纹路被强行抽取,形成一条光带连接上方的旋涡。
混沌鬼在利用林氏血脉的力量打开无相之门,君陌白变回人形,新长杖出现在手中,那六个队员是阵眼,江予是钥匙。
我仔细观察,发现江予虽然看似昏迷,但眉头紧锁,嘴唇微动,显然在竭力抵抗。他的制服前襟有一大片干涸的血迹,左手中指上一枚古朴的青铜戒指正发出微弱的金光。
我们得救他,我说,千鬼灯感应到我的决心,火焰变得明亮,有什么计划
君陌白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那个逐渐扩大的旋涡,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三百年前,第一任契约者林雪儿临终前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说千鬼灯并非创造物,而是……束缚具。
什么意思
意思是,君陌白转向我,银灰色的长发在混沌能量中无风自动,我们可能一直误解了无相之门的本质。
就在这时,江予突然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睛直视他们的藏身之处。我刚要挥手,却发现他的眼神空洞得不似人类,嘴角扭曲成一个熟悉的笑容。
终于来了,‘江予'开口,声音却是混沌鬼那种多重音调的混合,钥匙、介导者和容器都齐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君陌白一把拉住我：那不是江予,只是混沌鬼操控的躯壳！
聪明的猫儿,‘江予'歪着头,姿势诡异得像提线木偶,但你说错了一点。我是江予,只是共享了意识。林氏血脉的意志比想象中顽强……可惜不够强大。
他——或者说它——举起右手,六个特办处队员同时转身,每人头顶都浮现出一团灰雾,凝聚成不同的情绪鬼怪形态：忧郁、愤怒、贪婪、恐惧、虚伪和绝望。
你们有两个选择,混沌鬼说,加入仪式,见证新世界的诞生；或者抵抗,成为新世界的养料。
我感到千鬼灯在剧烈震动,灯芯处的黑火几乎要吞噬七彩火焰。更糟的是,我掌心的符文开始变成不祥的灰绿色,一种冰冷的麻木感顺着手臂向上蔓延。
君陌白的长杖重重顿地,银光如涟漪般扩散,暂时阻断了符文的异变：它在利用你与千鬼灯的联系！集中精神,回想你作为苏颜的记忆！
我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那些平凡的片段——和江离一起生活的欢声笑语,公寓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地铁站里卖唱的街头艺人……那些构成‘我’这个个体的无数碎片。麻木感稍稍退却,符文恢复成半透明的白。
没用的,混沌鬼叹息,你们真的以为无相之门是灾难吗不,它是救赎！看看这个世界——情绪扭曲,欲望横流,人类自己就是最大的混沌制造机。打开无相之门不过是让一切回归本源！
随着它的话语,旋涡扩张了一圈,边缘变得更加清晰。我惊讶地发现那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某种不断变化的镜面,映照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和场景。
那是什么……我喃喃道。
君陌白的呼吸变得急促：我明白了……无相之门不是囚笼,是镜子！它映照的是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混沌！
混沌鬼——现在完全控制了江予的身体——张开双臂：正是！散机阁千万年来关押的不是外敌,而是人类自己的倒影！情绪鬼怪从何而来从人类的喜怒哀乐中来！千鬼灯所谓的‘平衡',不过是把人类自己制造的怪物关起来罢了！
这个揭露像一记重锤击中我。我看向君陌白,后者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怀疑。
他说的是真的吗散机阁关押的鬼怪……都是人类情绪的投影
君陌白的长杖光芒闪烁不定：我……不知道。散机阁存在比我更久远,规矩代代相传,从未有人追问起源……
混沌鬼大笑起来,声音震得管道嗡嗡作响：可怜的守阁人,千万年来只是个狱卒,却不知道囚犯从何而来！现在,让我展示真相吧！
它——借着江予的身体——猛地将双手插入自己胸膛。没有鲜血喷溅,只有耀眼的金光如决堤洪水般涌出,全部注入上方的旋涡。六个特办处队员同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头顶的鬼怪被强行抽离,化作六道灰绿光柱射向漩涡中心。
无相之门彻底打开了。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那不是物理上的眩晕,而是认知层面的崩塌——门后并非虚无,也不是混沌,而是一个与我所知世界完全一致但又截然相反的镜像。在那里,情绪不是内在感受,而是有形的外物；人类不是情感的主人,而是被情感驱使的傀儡。
最震撼的是,我看到了情绪鬼怪的真相——每一个确实都源自人类,但并非简单的投影,而是被剥离、压抑、扭曲的情感碎片,在漫长岁月中获得了自主意识。
看到了吗混沌鬼的声音变得柔和,几乎带着怜悯,我们不是敌人,只是被你们抛弃的一部分。千鬼灯把不该分离的强行分离,散机阁把不该囚禁的随意囚禁。现在,是时候重新合一了。
随着它的话语,无相之门开始倒影现实世界——不是反射,而是吞噬。平台金属开始扭曲,六个特办处队员像蜡像般融化,他们的情绪能量形成彩色溪流汇入门内。只有江予的身体仍保持原状,作为通道的阵眼。
苏颜！君陌白抓住我的肩膀,无论混沌鬼说什么,无相之门的开启都意味着现有世界的终结！人类与情绪本是一体,强行融合只会导致双方毁灭！
千鬼灯在我手中剧烈震颤,似乎在赞同君陌白的话。我看向那个镜像世界——美丽,却缺乏某种关键元素。然后我明白了：那里没有选择,没有挣扎,没有成长。永恒的统一意味着永恒的停滞。
我们该怎么做我问,声音在混沌能量的咆哮中几乎听不见。
君陌白望向完全打开的无相之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三重封印。需要容器、血脉和介导者共同完成。
但江予被控制了！
10
不,君陌白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混沌鬼犯了个错误。它以为完全控制了林氏血脉,却不知道真正的‘介导者'从来不是江予。
不等我询问,君陌白突然将长杖横举过头,念出一段古老咒语。他的身形开始变化——不是变成黑猫,而是某种更加原始、更加威严的存在：银发延长如瀑,双眼变成纯粹的金色,额间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复杂印记。
我是君陌,散机阁第一任阁主,千万情绪的看守者。他的声音回荡在空间中,与混沌鬼的多重音调形成鲜明对比,江予是林氏血脉的继承者,我是千鬼灯选择的容器。三者齐聚,方可重启封印！
混沌鬼——或者说占据江予身体的混沌意识——第一次露出惊慌的表情：不可能！初代阁主早已——
消散是的,但不完全。君陌——现在我明白这不是姓氏而是全名——举起长杖,我留下了一缕神识寄托在黑猫形体内,等待这一刻。江予知道,他的先祖知道,林雪儿也知道。
仿佛回应他的话,昏迷中的江予突然挣扎起来,左手的青铜戒指发出刺目金光。混沌鬼尖叫着,部分灰雾被逼出江予的口鼻。
现在,苏颜！君陌大喊,千鬼灯的全部力量！
我没有犹豫。我双手捧起千鬼灯,七个符文脱离皮肤,环绕灯笼旋转。灯芯处的七彩火焰与黑火同时暴涨,形成一道光柱直射无相之门。
以容器之名,我念道,声音在能量激荡中异常清晰,我承认你们是我们的一部分。
君陌的长杖射出银光,与千鬼灯的光柱交织：以介导者之名,我承认隔离是过时的错误。
江予突然睁开眼,真正的江予,手臂上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流动:以血脉之名,我愿承担重新封印的代价。
三股能量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三重螺旋,直冲无相之门。接触的瞬间,镜像世界剧烈震动,开始向内坍缩。混沌鬼发出不甘的嘶吼,灰雾被一点点拉回门内。
不！你们不明白！它的声音开始破碎,混沌不是敌人,是本源！没有我们,人类将永远残缺！
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共鸣——混沌鬼说的不全是谎言。完全封印情绪混沌,对人类真的是好事吗
一个念头闪过。我调整了掌心符文的排列,不再试图消灭混沌能量,而是引导它。千鬼灯的光柱随之变化,从攻击转为编织——七彩光线在无相之门前形成一张网,不是阻挡,而是过滤。
你做什么君陌震惊地问。
它说得对,我们不能完全否定混沌,我咬牙坚持,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但也不能任由它吞噬一切。需要的是……平衡。
江予似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尽管虚弱不堪,他仍调整了金色能量的频率,使之与我的编织同步。君陌犹豫了一瞬,随后长叹一声,银光也加入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协作。
三重能量编织的网越来越密,无相之门不再坍缩,而是稳定成一个可控的大小。混沌鬼的残余意识被过滤、净化,重新分成基本的情绪能量。六个特办处队员头顶的鬼怪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忧郁的蓝、愤怒的红、贪婪的金……
散机阁的新规,君陌轻声说,眼中闪烁着新的理解,不再囚禁,而是疏导。
随着最后一丝混沌能量被转化,无相之门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存在——不再是不祥的旋涡,而是一面平静的镜子,映照出每个人最真实的情感状态。六个特办处队员如梦初醒,困惑地看着四周。
只有江予的状况令人担忧。作为仪式核心,他承受了最大负担,现在跪在地上,呼吸微弱,金色纹路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皮肤下隐约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瓷器。
江予！我冲到他身边,千鬼灯感应到我的焦急,自动飘到江予上方。
没关系……江予勉强微笑,林氏血脉的宿命……本该如此……
君陌检查了他的状况,表情凝重：生命力几乎耗尽。这是三重封印的代价……
我摇头,一个大胆的想法形成。我抓住千鬼灯,看向君陌：如果我是容器,那么我应该有权决定装载什么,对吗
君陌似乎猜到我想做什么,金色眼睛微微睁大：理论上...但从未有人尝试过……
那就做第一个。我毫不犹豫地将千鬼灯按在江予胸口,七个符文再次亮起,以容器之名,我愿共享生命！
灯芯处的七彩火焰分出一半,通过我的手流入江予体内。惊人的是,那些裂纹开始愈合,但不是恢复成普通肌肤,而是形成类似我掌心的符文纹路——只是颜色是淡金色。
江予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浮出水面。他的眼睛睁开,虹膜变成了奇异的双色——左眼银灰,右眼淡金。
这……是什么感觉他声音沙哑,看着自己逐渐稳定下来的金色纹路。
君陌敬畏地看着这一幕：半人半灵……千鬼灯的生命力与林氏血脉融合……前所未有。
我扶江予坐起来,发现千鬼灯比之前小了一圈,但火焰依然稳定。更奇妙的是,我与江予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联系,不需要言语就能感知对方的情绪状态——此刻江予是震惊中带着感激,还有一丝对未知未来的忧虑。
欢迎加入‘非人类'俱乐部。我试图开玩笑,声音却因疲惫而颤抖。
江予握住我的手,两人掌心的符文——我的透明,他的金色——轻轻相触,发出悦耳的共鸣声。君陌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上扬。
散机阁要有新规矩了,他说,变回黑猫形态跳上我肩头,首先,得给情绪鬼怪们换个住处。
其次,江予尝试站起来,金纹在皮肤下微微发亮,特办处需要重新定义‘净化'的含义。
我看着已经变成镜子的无相之门,里面映照出三个人的身影——普通又不普通的女孩,半人半灵的战士,以及千万岁的守阁人。他们背后,六个特办处队员正互相搀扶着走来,头顶的情绪色彩纯净而明亮。
最重要的是,我轻声说,感受着掌心符文的温暖脉动,我们得给千鬼灯找个新灯罩。这个有点旧了。
黑猫君陌白发出近似笑声的呼噜声,尾巴轻轻扫过我的脸颊。江予站在我另一侧,金色的纹路与我的符文共鸣,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在他们上方,那面由无相之门变成的镜子静静悬浮,映照出一个不再非黑即白,却因此更加美丽的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