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不爱了,就离开 > 第一章

季澈给我买了个大钻石作为礼物。他低头亲吻时,我下意识咳嗽两声避开了。他愣了,我也愣了。我好像,不爱他了。他的触碰,让我感觉恶心。
1、和季澈一起去参加同学会,沙发位置有点挤。季澈坐下来时,穿着笔挺西裤的长腿自然地贴紧我的腿。我默默将腿移开了两公分。心里吁了口气。他恍然未觉,正被人围拥着说话这是有求于他的老同学特意组织的一场同学会,他是当仁不让的中心。季澈姿态从容,沉稳中带着些疏离。一贯的高冷模样。
你小子深藏不露,短短几年就成了商界新贵,让我们望尘莫及啊!
楚悠悠,还是你命好!不过你可得小心看住了,季澈那会穷小子一个还收成捆的情书,现在功成名就,外边的女人不得疯了似的往上扑!怕什么!当年楚悠悠追季澈那叫一个声势浩大轰轰烈烈,如今元气少女成了漂亮贵妇,外面的乱蝶狂蜂照样个个拿下!
一片阿谀迎合中,角落有位女同学轻哼了声,显得很是突兀。
[命好还真是羡慕不来,当年富家女横刀夺爱也能美化成这样.…呵,果然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这话一出,场面霎时有些尴尬。我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同学,是当年给季澈送情书中的一个,此刻脸红得像虾公,显然喝醉了,季澈没说话,端起酒杯慢慢抿了口。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作声,让我也别说话。他不作声,让我也别说话。以往我会听话地照他的意思做。但这一次,我没有。你这话听起来,别人还以为你和季澈曾经是一对让我给拆散了呢!我歪着头开口。
女同学一僵,面红耳赤反驳:我可没这么说!你别扭曲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别人!你敢说你不是趁人之危把他从人家手里抢过来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目光闪烁,夹杂些看热闹的兴奋。这话说得难听,就算我此刻不欲与她争辩,该说的话也要说清楚。我正面看向她,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和季澈一起时,他是正儿八经单身,你口中所谓的别人,如果指的是--
好了。季澈忽然出声,嗓音不悦。酒杯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红色液体一圈圈晃荡。
悠悠,同学间开个玩笑而已,别要性子,让人看了笑话。女同学闻言,得意又讽刺地觑着我。我抿了抿唇,想说我哪里要小性子了,别人怼我怼回去,难道不是应该吗但我刚张嘴,胸口蓦地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这段时间,我总是如此。季澈说某句话,做某个动作,甚至仅仅听见他的声音,我会莫名产生一种异样之感。就像吃到第七口的蛋糕,瘪成一团皱巴巴的气球,涩味盖过余香的隔夜茶。索然无味,意兴阑珊。我突然觉得没意思,闭上了嘴。同学会热闹结束,众人相互告别。转身时,季澈伸手来揽我的腰,我微侧身,不动声色避开了季澈抿唇,看了我一眼。
2、
晚上临睡。季澈垂着湿发,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尽管这几年工作繁忙,仍然坚持运动,维持着肌肉紧实的身形,加上个子高,五官俊朗,外形条件不输明星。我曾经一段时间,很被他外表蛊惑。但此刻,门开的一瞬间,我悄无声息摁灭手机,闭上了眼睛,身体腾空躺下,炽热的呼吸落在耳畔。
悠悠,睡了吗吗.….
声线沉沉,含了情欲。手指探入时,我睁开眼摁住了他。[我今天有点累。他凝然一秒,声音有些燥郁。你怎么天天累。嗯。我将他的手推了出去,掖了掖被子,我最近很容易累,抱歉。他长久没说话,也没动。我松了口气,准备入睡。寂静中,他却突然开口,你大可不必这样。我迷迷糊糊,什么他低低冷笑了声。你这段时间,对内对外总摆出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简新柔
3、
我有些愣怔,一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简新柔。好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简新柔,季澈曾经的白月光。也就是今天那位女同学口中提到的别人我第一次见到季澈时,他和简新柔各自捧着一堆书,肩并肩站在校园路旁看我和人吵架。我的新车撞倒了推车卖水果的小贩,他哭喊着让我赔偿损失及医药费。围观人群没一个相信我说的是他主动撞上来的话,纷纷指责我为富不仁,恃强凌弱。百口莫辩时,有人高声开口。什么时候交通事故的判定是看谁富谁穷了我一转头,看见了斑驳光影照耀下穿着白衬衫的季澈。高高瘦瘦,干干净净。一眼入心。我决定追季澈前,专程去问了土木系女神简新柔,两人是什么关系。毕竟那时他们成双入对,在众人眼里关系亲密。简新柔捋着自己的长发,想了想笑着说,同学兼老乡啊。季澈得知这个回答时,沉默几秒,面无表情开口,就是她说的那样。我自小富足,长得漂亮又明媚,父母教我勇敢表达爱,生活中从未遇见过季澈这样的男生,在得到满意答复后,就开启了大张旗鼓的追求之路。季澈是山区考出来的,自有一身傲骨,他拒绝了我,说助学贷款的十年内不会谈恋爱那时的我啊,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季澈,他间或展开的笑容,偶尔答应的一次吃饭,无意流露的关心,都能让我兴奋无比,愈战愈勇。我追了他两年,他拒绝了我两年。而最终被我打动,是源于他母亲突发的那场病,在他们整个家族对三十万医药费束手无措,季澈因为贷款失败日渐消瘦时,我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小金库,小心翼翼地请他收下。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无助和卑怯,脆弱和感动。三个月后,他捧着一束玫瑰出现在我宿舍楼下,我涨红着脸扑进他怀里我幸福得浑身哆嗦,他也红了眼。悠悠,你怎么这么爱我呢,我怎么这么幸运呢.…
简新柔在她的婚礼上看见我和季澈手牵手出现时,神色有刹那恍惚。我从卫生间出来,撞见两人肩比肩站在露台栏杆前说话,像极我当初第一次遇见他们时的场景。隐约的声音被风带了过来,[那时我在等你开口..悠悠是个好女孩......[有缘无份..彼时我想,谁还没有过少时心动呢。伊人已嫁,季澈对我也不错,我们迈着各自的人生轨迹,继续前行就好但那时的我没有料到,生活也会猝不及防射出回头箭,并且,来势汹汹。半年前,简新柔离婚了当初她闪婚嫁给一个租二代,婚后却遭遇出轨家暴,不仅孩子被抢,还被夫家设计净身出户她神色憔悴地找到了季澈。男人对贫穷时的心动白月光,难免多些不一样的情愫,季澈第一次接到她电话就晃了神。或是想弥补年少时的遗憾,又或是想展现自己的功成名就,他不遗余力地帮她。这半年来,他几乎是放下所有工作,主动掏钱找律师、四处奔波搜集证据、同去男方家谈判、陪她孩子过节.....起初,我主动向他表达了我的不舒服。他失望地看着我,声音冷沉:新柔是我的老乡,也是我们当初的同学,一个女人被家暴又被抢走孩子,走投无路差点活不下去,我帮帮她难道不应该吗于是,我一次次被他抛下,一次次在联系不上他时,看见新柔朋友圈里的他。比如陪她找房子的背影,比如搭在她家沙发上的西装,比如逗弄金毛的四只手..…..慢慢的,我不吭声了季澈不回来,我就自己早早入睡。节日季澈陪她和孩子去游乐园,我就自己给自己买了很贵的包。简新柔的朋友圈我不再起一丝波澜,甚至差点习惯性点赞季澈对我的通情达理很满意,主动给我买了大钻石作为礼物。我也表达了收到礼物该有的惊喜和感动,却在他低头亲吻时,下意识咳嗽两声避开了那次,他怔了一下。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色。而也是从那天起,我无比震惊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我好像,不爱季澈了这个认知让我刹那有些惊惶失措,难怪我莫名抗拒和他的身体接触:难怪我听到他的声音会觉得有压力;难怪我竟然从他刚洗的衣服上闻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味,原来,我不爱他了啊。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离婚吗理由是什么不爱了可婚姻不是儿戏,况且这个理由我可以确定没一个人会相信。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我爱季澈爱得要命包括季澈自己。因为感情不和虽然性格使然,季澈并不是惯于表达爱的人,但客观来说,他对我很好,婚后比婚前更好,甚至在两年前我爸公司遭遇危机后,他不犹豫掷重金协助起死回生,因为简新柔可我了解季澈,他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尽管这段时间两人走得近,但绝对没有发生什么,至少目前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陷入了困境。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消瘦。像困在茧房的蛹,只觉人生灰暗、无望.今晚,此刻。听到季澈突然提到简新柔,我忽然涌起一种冲动。父母教我,爱要勇敢表达。那不爱了,是不是也该如此[季澈。我在黑暗中,沉声开口。要不我们--季澈轻啧了声,打断了我的话好了,新柔的事,我不想再多解释一个字。他翻了个身,带着几分不耐和隐忍周末是妈生日,你尽快调整好,别再摆出这个模样,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望着窗外皎洁的新柔,我幽幽叹了口气。算了,多说无益。
4、
我有一间小小的画廊。是二十岁时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说,女孩子不高兴的时候,总要有个喜欢的去处。近两年开始,我果然在这个画廊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婆婆生日那天,我因为接收一批刚到的画,稍晚了几分钟到酒包间。一进门,就看见了简新柔。她亲热地揽着婆婆的手臂,用家乡话快速说着什么。两人时不时一阵大笑。季澈搭着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浅笑着抿茶。见我进来,季澈微微感眉,悠悠,不是让你提前点到吗今天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我把礼物递给婆婆,简单解释了几句,婆婆没有接,只抬起育拉的眼皮警了我一眼。
自己媳妇还没个外人上心,是瞧不起我这个乡下来的婆婆嘛!
我没说话,径直将礼物放在她面前,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婆婆说话,惯来如此。婚后很长时间,我时常被婆婆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所伤,还在季澈面前哭过几次。我不理解,就算不是一家人,看在当初她命在旦夕是我拿钱救了她的命,她也不该对我这么有敌意,季澈沉着眉,我妈年轻时吃过很多苦,你看在我的份上,多体谅一些。不过,几个月前开始,我忽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婆婆对我的态度了,她讽刺或是给脸色,我无动于衷,就好像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在说着别人家的事,简新柔笑着开口。悠悠,伯母非要我今天来凑个热闹,你不介意吧我看着她,笑了笑。
[不介意啊,尽管来。
这段时间麻烦你老公这么多次,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可别因为我的事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简新柔又说。
那的话,你们是老乡又是同学,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我拿起桌上的晴王塞到口里,刚跟着卸画,早就口渴了。
啊,提前跟你报备下,刚才我打不到车让季澈来接了下我。其实路上我说顺便也接下你,结果他说太绕了,这人真是的,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简新柔笑吟吟。
我又塞了一颗,口中随意道:
[我自己开车方便,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的,随时叫他,不用告诉我。
简新柔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顿了一下,讪笑。
那多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说完转头,季澈正目光深邃地盯着我,隐隐有些不悦。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话,不过只疑惑一秒,又不在意了,席间,他们三人全程用家乡话说话,我低头沉默地看手机。手边忽然移过来一杯绿色果汁。
季澈声音温和,刚看你喜欢吃这个提子,我让服务员榨了一杯。我有些震惊。晴王榨汁可我喜欢直接吃啊。一抬头,简新柔直咧咧盯着我面前的果汁,目光闪烁。你喜欢喝这个我问简新柔,把杯子朝她移了过去,给你喝吧。季澈忽然起身,冷声说:[我去卫生间。中途,我去外面接了个员工电话,回包间时,听见婆婆高昂的方言语调。四年都生不出孩子,要她干嘛我一愣,停下了推门的动作,是的,我听得懂他们的方言,刚结婚时,我为了季澈做过很多事,为了缓和婆关系,还偷偷学他们的家乡话,季澈的声音很沉稳,妈,我说过,你别再说这种话了。悠悠很爱我,她妈去世后更依赖我,让她听到你这种话会受不了的。婆婆叹了口气,唉,当初要不是妈生病耽误你,你就不会牺牲自己的幸福跟她在一起,新柔也不会嫁给那种烂人。不过也来得及,现在不一样,以前是她家有钱,现在是你养她。离婚多补她点钱就是了!简新柔柔声开口。伯母,您这样说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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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睁大眼睛。如果季澈答应.…我忽然有些紧张。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季澈冷沉的声音响起。我不能对不起悠悠!我们是夫妻。妈,当初她也帮过你,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我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5、
我和季澈最终因为简新柔爆发争吵,是因为她的那条狗。那天,我从外面回来,意外地发现简新柔居然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脚边趴着那条在朋友圈出现过多次的金毛。她笑着解释.[季澈有份律师文件忘在家,我陪他回来拿一趟。我的视线落在金毛正在用嘴狂扯的钩针玩具上。
那是妈妈去世前,在病床上强打着精神给我织的一只毛线棉。
妈妈送过你很多东西,可那些都是用钱买的,妈妈要在离开前为你亲手做一件礼物。这里每一针都是妈妈对你的爱,以后你看到这只小兔,就像看到妈妈一样。妈妈去世后,为了每天看见,我特意将毛线免地摆在客厅的电视柜上,我甚至不敢轻易摸它,担心它弄脏起毛。此刻,那只毛线棉被金毛叼在嘴里用脚狂蹬,线条断裂,里面的棉花散落飞扬。我脑袋嗡一声。
嘴巴发不出音,动作僵硬地去掰金毛的嘴脑子无法思考,只有耳边传来的简新柔的惊呼声,狗剧烈的叫声,还有从书房冲出来的季澈厉喝声。
悠悠,你疯了!几块钱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我哆嗦着把破破烂烂的毛线面举到季澈面前,尖声叫:几块钱的东西这是你眼里几块钱的东西!季澈似乎突然想起来这只毛线免的来由,脸上难得露出刹那惊慌之色,失措地来抱住我对不起悠悠!没事,能补好的,我一定能给你补好的!我咬着牙,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滚!你们都给我,滚!季澈被打得头歪过去,脸上迅速浮出五个指印。因为面色白皙,显得触目惊心。他似刹那被定住般,睁大眼睛看着我。季澈,没事吧!
简新柔惊呼地冲过去,紧张地摸季澈的脸,转过头又急又怒地冲我喊:
我赔给你,赔你一百个一千个行了吧!是我的狗咬烂了东西,你打他干什么!你知道他每天工作多辛苦吗你还是他的妻子吗我仿佛被笼在一个密闭的罩子中。外界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眼前景象被割裂成一幕幕的定格,四分五裂的兔子;简新柔一张一合的红唇;季澈难以置信的眼眸.我眼前一黑,直直往后倒去悠悠!
6、
我做了一个梦。河边绿色的草地上,妈妈穿着绚丽大花裙,斜坐在树下望着远方我高兴地跑过去,大声喊妈妈。她转过头,笑着对我说了一句话,声音温柔又和煦,清晰落在耳畔,可我怎么也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我急得满头大汗,急得睁开了眼-床边,季澈正凝视着我。我下意识别过头,一点儿也不想看他。这个,已经找人补好了,你看看。寂静屋子里,李澈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只崭新的毛线兔出现在我眼前,我接过,用手婆挲几下,还给他:[不是原来的了。线换了,芯也换了。不是原来的了。季澈默了片刻,低低开口:
今天的事全都怪我。新柔知道原委后也很自责,一直在这里守着说要等你醒来道歉,很晚才走。你别怪她,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有什么想对我发泄的,我都接受。我眨了下眼,转头,静静看他。白皙清隽的脸上,还残留隐隐的手指印,让一贯注重形象和细节的他,显得有些狼狈。季澈感受到我在他脸上一点点挪移的目光,紧蹙的唇角放松了些,神情多了丝愉悦。悠悠,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生我的气。今天你确实有些冲动了,不过可以理解,别让妈知道就行了,以后我会注意和新柔--[我们离婚吧。我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季澈歪了下头,显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平静地重复。我说,我们离婚吧。季澈眉心骤然蹙起,深呼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隐忍的口吻说:悠悠,我知道你心里还不舒服,但是,恶语伤人,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发泄,那次的教训还没吃够么我知道他说的是哪次。婚后第二年,季澈公司刚起步,我因为他总不陪我和他大吵一架,气头上说出了离婚的话。季澈那时只冷冷说了两个字,随你。就义无反顾地搬出去了。我度过了极其懊丧和难过的一个月。最后,还是爸爸出面,说服季澈主动搬了回来,那天晚上,我在季澈怀里,摸着他也憔悴瘦削的脸,哭着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任性了[我是真的...
好了!季澈站起身,沉声开口。你现在在气头上,这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今天的事谁也不想发生,你脾气也发了,动手也动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崩溃下去。[今晚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爸公司有个重要项目谈判,我得出面,晚上要准备些资料,就在书房睡了。季澈走后,我沉默地看向窗外,黑洞洞,连颗散星都没有,像个密不透风的罩子。
7、
接下来几天,季澈像似乎变得空闲许多,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没有加班,没有应酬。
下班准时到家,甚至亲自下厨做饭。以往响个不停的电话突然陷入静默。连简新柔的事都不再听他提起。这种变化,如果发生在一年前,我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箍着他的脖子猛亲,撩得他无奈地放下手头一切,专心致志地回应我。可现在,我只觉得厌烦。他回家开门的声音,穿拖鞋在家里走路的声音,和保姆低声说话的声音,书房传来的咳嗽声都让我觉得烦腻不堪。就像阴郁潮湿的苔藓,,在我的后颈、手臂、小腿处生根葛延,,密密麻麻
于是我回了趟以前的家。母亲去世三年后,爸爸和女助理再婚,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反对,还在婚礼上发言表达了衷心祝福。但住了二十多年,承载母亲所有记忆的家,突然住进了别的女人,还是让我不自觉减少了回家的次数。还好有个画廊。独属于我的小画廊。我无数次感激妈妈的思之长远。爸爸看见我很高兴,指挥小妈又是倒水又是削水果书房里,我对他说了自己的离婚打算。他默了几秒,和声说道:
那天的事季澈已经跟我说过了,看得出他也很愧疚。悠悠,这件事是个意外,你不能一直揪着不放,就算你妈妈还活着,她也会这样跟你说的。我摇头。不是因为这件事。
爸爸审视着我,想到什么,眉眼一沉。他对不起你了没有。他对你不好不是。那就是他主动提的都不是,我就是,不爱他了。爸爸陷入了沉默,许久,沉声说:悠悠,爸爸希望你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深思熟虑,尤其是关系到你的婚姻问题,不要像以前那样一时冲动再后悔。我站起身,轻声开口:爸,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今天只是来提前告诉你一声。爸爸看着我不说话,叹了口气。离开时,小妈跟了出来,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抿着薄唇说:悠悠,你不小了,不能总那么任性,你知道你简单一句离婚,会让你爸公司陷入多大的困境吗你爸每次都为你操心善后,身为子女,也该是你为他着想的时候了。我日渐憔悴。季澈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悠悠,我答应你,以后会尽量多抽时间陪陪你。保姆是看着我长大的,妈妈去世后她跟了我。季先生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悠悠,女人找到一个好老公不容易,你要总这么打不起精神来,不是将自己老公往外推吗很容易被别的女人钻空子的呀。梦里,曾经的楚悠悠讽刺地对我说:[人是你自己死乞白赖追回来的,现在又在矫情什么呢
8、
那天晚上,保姆放假,季澈去了健身房。我有些头疼,早早上了床。醒来时感觉自己烧得厉害,整个人天旋地转,难受至极。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我强撑着先给季澈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旋即拨了
120,并且告知了房子密码,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时,季澈正坐在我床边见我睁眼,他忽然有些失措地抱住了我,声音发颤悠悠,抱歉,昨天晚上我车胎扎了去修车,没及时赶回家,还好你自己打了120,医生说再晚点就麻烦了。我轻轻将自己挣脱出来。我没事了,你快去上班吧。他有些难以置信。悠悠,我是你丈夫,你住院我当然要陪着你,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我不说话,闭上了眼。季澈趴在床头睡着时,我在手机里看见简新柔新发的朋友圈。【狗儿子昨晚消化不良,还好某人一个电话赶来亲自护驾看医生。兜兜转转,原来那个关键时刻会出现的人,永远会在那里。】配图是趴在某人腿上睡觉的金毛,某人的脸有些模糊。但我一眼认出,是季澈。刚才检查时,医生说我的手机是晚上一点多接到显示丈夫的电话,他才知道我在医院匆忙赶来的。也就是说,季澈是晚上一点多才回到家,发现我不在我看着季澈睡着的脸,折腾了一晚上,大概是很累了,他睡着前一直低头在发信息,表情凝然,透着些怅惘。我心一动,轻轻将他手机拿了过来。密码没变。是我曾经霸道设置的,我的生日。手机解锁后的画面,是他的微信。【你怎么能在那种时候临阵脱逃!】【她太爱我了,万一….她会活不下去,我不能这么残忍。】【如果那时我没退出,你会选我吗】
【会。】
9、
季澈醒来时,看见楚悠悠正坐在窗边的桌旁吃蛋炒饭。一口,一口。大快朵颐,有滋有味。他一时有些愣怔。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楚悠悠这么生动的样子了对,生动。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脑中浮现的就是这个词。那天,她明明在吵架,却在听小贩说话时,认真得个听老师说话的学生而面对小贩歪曲事实时,她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点点变大,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好奇.就是没有愤怒。他知道,这是一个与他生长环境截然不同,从小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完全没有吵架经验的女孩,那天,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他,打破了二十多年的性格模式,扬声说出了为她打抱不平的话。简新柔很诧异。他自己也很诧异,可他觉得畅快,雀跃,澎湃。因为他看见那个女孩子看向自己,眼睛发亮。
楚悠悠红着脸向他表白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喜欢他在别人眼里,他是清冷孤傲的学神。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的冷淡和拒人千里,不过是掩饰自卑和然的手段。父亲是赌徒,早早去世,母亲一边给予他深厚的爱,一边时刻展露着刻薄、刁钻、市侩的让他无比厌恶的妇女形象,这是他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原罪,他已经向命运妥协,接受生活给他安排的最适配他的路。
光是楚悠悠第一次开的那辆车,就让计算生活费到角的他充分明了,他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他没有时间陪她玩富家女的游戏,她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他两年声势浩荡,众人皆知。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直白又张扬的昭告自己他是一个吝于表达真实情感的人,实在很难理解,的喜欢。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她敢勇敢表达,因为她不缺爱。虽然他不断拒绝,却也不得不承认,因着楚悠悠的痴心追求,他慢慢填补了原生家庭的创伤,找到了自信,找到了自我认可的底气。可母亲那三十万病费,却一下子将他打回了原形。他第一次具象化地意识到了贫穷的杀伤力。
楚悠悠小心翼翼地捧出三十万的卡,说是她自己的小金库时,他除了感动,竟然还想笑。他们整个村才勉强凑出五万块钱,她竟然说只是她的小金库。这种近乎讽刺的差距,深深扎在了他那时的心里,以至于在创业后没命的往前冲,就为了弥补那一刻在楚悠悠面前失落的一角。婚后,他很享受为楚悠悠花钱.。看见她戴着他买的项链,挽着他买的包,笑吟吟冲上来箍着他的脖子喊老公时,他发自内心的干劲十足,好像自己强大得什么也击不垮,他知道母亲有时对她说话很过分,可他觉得,这没什么。在底层生活太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蛮横和攻击性。不蛮横就没办法在有限的资源中占得先机。毕竟是他的妈妈。楚悠悠应该要容忍的。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做的,虽然偶尔会哭鼻子,但最后都吸吸鼻子,瓮声说:这次就算了,那你下次要帮我哦!
他答应了。但在他还没来得及在婆媳矛盾中帮她一回时,简新柔突然出现了她痛哭流涕地找他帮忙。对于简新柔,他的心情很复杂,在学校时,他们因老多和高中同学的关系,走得很近。他一直以为,虽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简新柔和他一样,有种无需言表的默契她和他有着同样的生长经历,长于微末,却咬着牙,靠着努力一步步走到了这所知名学府他没想到,从楚悠悠嘴里听到的她的回应是,老多兼同学。他有些许愤懑.他知道,那段时间有个本地的租二代在疯狂地追求她但也就愤懑那么一小会不是因为感受到爱情的背叛,而是被同路人在权衡之后选择放弃的难堪和愤然。
半年前。
简新柔突然打来电话,哽咽着问他能不能帮帮她,他确有一刹那失神。当年选择放弃他的人,现在悲戚无助地求他,每个字都透着小心翼和诚惶诚恐。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名的畅快。他以从容冷静,又无所不能的姿态,帮她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纠葛。简新柔看他的眼神,时时闪烁着惊艳和折服,懊丧和错过,以及满溢出来无法掩饰的....欲望那段时间,他沉迷在这种被塑造,被仰望,征服与打脸的感受中,完全忽略了楚悠悠,他其实感受到了楚悠悠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些变化。不主动往他怀里钻了,眼睛不与他对视了,他好不容易在家她却默默去床上睡觉了,每天亲自给他煮的养生汤开始由保姆煮了…但他
没太放在心上。楚悠悠爱她爱得要命,这是他无比确定的事。无非就是有点吃醋,抱怨自己没陪她,等他忙完这阵,哄哄就好了。毕竟他从没见过比悠悠更好哄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只要语气轻一点,买个小礼物,或是随意允诺个小要求她蹙起的眉心就会松开,撅着的嘴又弯出弧度,软糯又娇俏地说:好啦,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吧!他是什么时候察觉,这次好像跟以往变得不一样了的呢同学会那晚,他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她两句,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却在离开时,很自然地避开了他的手。他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个问题。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那时他很随意地笑了,因为他很笃定,悠悠对他就是生理性喜欢。
可她却避开了他主动伸出的手,这个细节让他烦躁不堪.晚上迫不及待想干点什么,压下心头那股躁意。他和悠悠在床事上向来很和谐。她浑圆饱满的身材,白嫩如凝脂的皮肤,丝丝缕缕的低吟,给他带来过无数次巨大的欢愉。创业压力最大的时候,他几乎日日索取,少一次都不行,但是悠悠推开了他。我太累了。她说得很平静,不含一丝情绪。他躁郁,又愤怒。还有些说不出的失措,与此同时,简新柔开始有意无意地制造某些暧昧的碰触。
弯腰时露出的胸,凑在他耳边说话的呵气,讲述被虐待时红着眼扑在他怀里的轻颤,露出雪白大腿的睡裙……
他不自觉在寻找某种平衡。仿佛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你总是优秀的,总有人为你折腰,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于是,他放任自己沉浸在与简新柔这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氛中。像当年那样。那只被撕碎的兔子让他骤然清醒过来,他第一次看到悠悠那么崩溃的模样,她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决然、甚至厌恶。他震惊,难以置信,无法接受,这是他认识的悠悠吗她怎么会用那种目光看着他他有些慌了。发自内心的,说不出来的慌仿佛有什么扎根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慢慢在离他而去。他有意识地开始多陪她。想着她一定会高兴的。曾经很多回,她闹小脾气,都是因为自己不陪她简新柔那边,他安排了助理跟进后续事宜,有意地减少了和她的接触可悠悠不仅随随便便说出离婚的话,还总是一副打不起精神,说话淡淡的模样,说实话,他是有些生气的。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悠悠一直来有都有些任性,或许,是他过于宠着了,那天晚上,他从健身房洗完澡出来,接到了简新柔的电话,她小心翼翼地说狗好像病了,方不方便送一趟医院他只考虑了一秒,就答应了。看病回来后,简新柔突然红着眼看他。季澈,我突然想起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你也总在我身边,唉,那时候,我能看清自己的心就好或许是这些日子被悠悠冷淡的憋屈,或许是健身后的荷尔蒙还在涌动。他们不知怎么的,就吻在了一起。从沙发,到卧室,到床上。简新柔比他想得更主动,更疯狂。她一件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又脱掉了他的。她做了很多悠悠不会做的事,仿佛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席卷着他。可某一刻,他在混乱中听到一声清凌凌的喊声季澈!是悠悠。他骤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了面色潮红的简新柔,抓起衣服夺门而出。
10、
楚悠悠又盛了一碗蛋炒饭。季澈发怔。悠悠,你很饿吗悠悠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睛眨了下
是啊,我好饿啊,好像很久没吃这么好吃的蛋炒饭了。看着她生机勃勃的模样,季澈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昨晚一时冲动的愧疚和自责,刹那间烟消云散。笑着走过去,带着些时过境迁的感慨和轻松。悠悠,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好,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她没作声,专心致志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才抽了张纸巾,便擦嘴边说:季澈,我要离开一阵子。去哪
她抬起头来,弯起笑眼看着他。画廊要办云南主题画展,我得去当地走访一段时间。季澈看着那双初次见面就镌印在他心里的眼睛,心情松快又欣然。
等你回来,我们要个孩子吧!悠悠走了收拾了一个小小行李箱,穿着很久不穿的套头卫衣,带着红色耳机,哼着歌和他挥别。他经常给她打电话。她有时接,有时不接。[山区里信号不好。她解释,不知为什么,明明他因为时常出差和她分开过很多次,这次却无比强烈地想她。电话打不通,他就上网查云南的各种资料,景点、山涧、气候。想象着悠悠乐悠悠在其间的样子,他有些失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又乐此不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一点。简新柔来找他了因为他切断了和她的联系,她直接找到家里,那天他临阵脱逃后,她问了那个问题:会不会选她他很诚实地回答:会。那时,是会的。毕竟在简新柔没有给他们的关系下定义前,他和她之间,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另一个层面上,给她这个答案,也是给她一个安慰。总而言之,对季澈来说,少年时因为贫穷而不被选择的遗憾和挫折感,在简新柔那晚疯狂地扑向他后,有了一个句号。简新柔是带着酒来的。她双眼泛红地凝视着他。
[我来和你告别。
他沉默了,告别吧。和曾经的青春告别,也和曾经贫穷而自卑的少年告别。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从白天喝到黑夜眼神越来越迷离。血液越来越奔腾。让他招架不住。总之,在门锁滴答一声打开,悠悠拖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时。他和简新柔,正赤裸裸地在客厅地毯上。大汗淋漓,难舍难分。他在慌张中与悠悠对视。僵得一时不知该如何从相互纠缠的手和脚中挣脱开来,嗓音因为长久的喘息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气声。很久以后,在他的大脑神经元因为衰老退化而忘掉很多年轻时的事后,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刻。黏腻潮湿的皮肤,大门敞开涌进来的清爽的冷空气,悠悠有些愉悦的语调。季澈,我们离婚吧!
11、
领离婚证那天,楚悠悠的父亲突然冲过来,朝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我的女儿,我的宝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亏待,却因为你,让她成了最可怜的女人!楚父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当年她妈不同意悠悠嫁给你,是我力挽狂澜说服了她!原来还是我瞎了眼!是我这个当爸的对不起悠悠!
季澈一动不动。头深深垂着。一旁,季母毫不示弱与楚父对骂。你和你女儿就是吸血虫!全靠我儿子养!离婚还分我儿子一大半财产,我呸!蛋都生不出来一个!早离早好!
她又在季澈后背上狠狠拍了一掌。你怂什么!白白挨打吗离婚了就不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怕的!季澈觉得他们声音很遥远。觉得没意思透了.他站在这里没离开,仅仅是因为想再见悠悠一面。离婚过程办得太迅速了,从那天她说离婚到今天,他一共才见了悠悠三次。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想忏悔,想恳求,想再哄哄她。可悠悠自那天后,总是戴着一副口罩,每次见面表现出很平静的样子。他难过又心疼地认定。那都是她强装的。那么爱他的悠悠,该是多么难过啊!此时,悠悠边打电话边走了出来。季澈上前去,张了张嘴悠悠比了一个动作,捂着话筒小声说了句,我在面试,稍等一下哦。你毕业于哪所院校呢她继续说着,往旁边的树下走去。电话打了很久。楚父走了,季母也走了,只有季澈安静地在一旁等着,慢慢平复,反复斟酌着一会想说的话悠悠终于挂了电话。他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她却仰头,看了看头顶大树,长吁一口气,大踏步走了,脚步轻松又欢快,一眼也没看他。完全把他给忘了。季澈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像。
12、
离婚后,季澈去画廊找过悠悠几次。他想,离婚只是对一个错误惩罚的结束,大不了像回到最初,重新开始。那时她追他,现在换他追她。可悠悠对他的态度却让他无所适从。没有讽刺,没有嫌恶。斟杯茶,聊几句天。客气得就像对待一个寻常的老朋友。有几次来了客人,她会毫不犹豫把他扔下,走向别人。他只好默默地来,默默地走。简新柔来找过他几次。有时自己来,有时和季母一起来。每次都被他怒吼着赶走。在他嘶吼着扇了她一巴掌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尖叫起来:
是我强迫你的吗明明是你自己也动了心,能全怪我吗说我把你灌醉了,可醉了的男人根本立不起来,你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还想去追楚悠悠做梦吧!人家早不要你了![她去云南那段时间,每天发几条朋友圈,说什么老公心中有白月光她是不是该离开,说如果老公出轨她会选择成全,说爱到极致就该主动退出!我傻缺地中计了,后来才知道她的朋友圈只对我可见,她离开,就是给你我制造机会!发那些话,就是激我去找你!她甚至连回家的准确时间都说了,就为了撞个正好!怎么样你心目中的纯洁妻子,也有你不为人知的一面吧!季澈愣愣地听着,极力消化每一个字他想起她突然的抗拒肢体接触。想起她不再向他表露情绪和热情。想起她醒来那次说的离婚……原来,都是真的啊!不是吃醋,不是赌气。她那时,就打算不要他了啊!
13、
他很久没去公司了,助理打电话汇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他不乐意听,也懒得听。以前他在商场上斗志昂扬,披荆斩棘,是因为他喜欢看悠悠收到他礼物时惊喜的笑容,发亮的眼睛,软软的撒娇。现在,好像没什么意思了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够用就好。直到一天,他出门时助理打电话来:您破产了。他有些许愣怔。又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下,雷打不动地去了画廊。他几乎每天来画廊。但不再出现在悠悠面前,只在对面的咖啡厅,透过玻璃窗看,某一次,悠悠神情为难地跟他说:你能不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他脸色惨白,指尖颤抖地离开,后来,他就只远远地看了,看她早上迎着朝阳走进画廊,看她中午说笑着和同事去吃午餐,看她干劲十足地和工人一起卸画,他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悠悠终于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元气满满,开心快乐的样。难过的是。她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房子被抵押清算,他和母亲被迫搬了出来,租了一个小房子,母亲每天或哭嚎,或怒骂。都怪那个贱女人!要不是她非要离婚,我们也不会变得这么惨!孩子没留一个,钱也带走了!都是她害了你!
季澈冷笑着反问自己的母亲。我们不是本来就过的这样的生活吗不过是回到原地而已,怪得着她吗她不是还救过你的命母亲有一次去捡破烂很晚没回,他从床上爬起来出去找她。见她正被一个男人拽着领口骂!老子衣服一件上万,你他妈就往老子身上扔臭老婆子!不赔钱就别走!季澈认出,男人正是简新柔的前夫。而简新柔默默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她走投无路,又回去求和了。简新柔在黑暗的角落与他对视,又难堪又羞愧,却始终不发一言。季澈将最后的五千块钱,赔给了男人,此后身上再无分文。他最终决定,带着母亲离开这个城市,老家有一处房子,还有一片桔园。回去,至少能养活他和母亲。走之前,他又去了一趟画廊
这一次,他走得更近了些,因为想听见悠悠的声音。悠悠正和伙伴聊天。笑眼明媚,神情轻松,是她曾经的模样。悠悠,你之前怎么没要小孩啊我结婚时答应过我妈,婚后三年先不要小孩。为什么伙伴惊讶地问。不知道,但我妈说的总没错,我就按她说的做了。
可你不是结婚四年吗悠悠笑了,柔声答。嗯,不过第四年,是我自己不想要了。当天晚上,季澈坐着绿皮火车离开了,昏睡的车厢里,他默然看着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空中,照耀漆黑大地。曾经,他也有过这样一轮明月。照着他,暖着他,滋养他。他得以生根,挺拔,平视人间。而现在。明月不再照耀。于是他重归黑寂,回到了原地。
再无光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