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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煞集结令:开局就是北斗七星阵灭口,内鬼竟在我身边
万历二十一年,凛冬。
寒风比往年更为刺骨,肃杀之气笼罩着每一寸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这一日,在开城驿站废墟附近,一支肩负特殊使命——在双方相持阶段猎杀倭寇的明军小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开城驿站附近早已是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乌鸦在光秃秃的枯枝上发出几声凄厉的干嚎,给这片死地更添了几分萧索。
惨白的月光下,七具明军斥候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薄薄的积雪中,摆成一个令人一看觉得心惊肉跳的北斗七星阵。
每一具尸体的咽喉,都被一枚乌沉沉的三星钉洞穿,钉尾在月色下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光。
那是伊贺流忍者的得意手笔,也是他们无声的死亡警告。
北风卷过,将松脂与凝固血块的腥甜气息混在一起。
驿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板上,还残留着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仿佛有什么凶兽曾在此咆哮。
轰!一声巨响,驿站那扇本就只剩半边吊着的破门板,彻底化为碎木,四散飞溅。
身高体阔的铁牛扛着他那门擦得锃亮的虎蹲炮,炮管上还有那未消的硝烟气息。
他的大手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吼道:直娘贼的!哪个不开眼的龟孙,又敢在爷爷的太岁头上动土!莫不是活腻歪了,看俺不把他轰上天去跟阎王爷喝茶!
铁牛,莫咋呼,省点力气。王铁嘴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沙场老兵特有的沉稳劲。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手中的长刀轻巧一拨,从尸体喉间挑起一枚带血的三星钉,眯眼细瞧了瞧,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伊贺流的玩意儿,哼,还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伎俩,淬了马钱子,没半点新意。
他看了看地上半块沾着泥雪的日文告示,用脚轻轻一挑,告示翻了个面,背面竟是一行歪歪扭扭、用血写就的朝鲜文:松岳山火药库,戌时火起。字迹潦草,显然书写者当时极为仓促惊恐。
林三早已蹲在几处雪地足印旁,他从怀中摸出一把打磨得锃亮的黄铜短尺,仔细量着。
又取出一件形制古怪、关节活动的铳规,对着远处山林的轮廓比划了半晌,才低声道。
步幅二尺三寸,蹬地轻盈,落地无声。足袋底部有伊贺特有的防滑暗纹,边缘磨损情况看,是老手。至少三人,半个时辰前,曾在此处高点窥伺,他们的观察哨很隐蔽。他指了指远处一棵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枯松。
林三话音未落,一直默不作声朝鲜领队李鹤年猛地一抬手,急促地喝道:噤声!!
铁牛刚想开口的抱怨立刻被堵回了嗓子眼,几乎是本能反应,几人同时矮身,动作迅捷无声,各自寻找掩蔽。
周遭刹那间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松林的呜咽,连远处寒鸦的叫声都仿佛被掐断了。
数息之后,驿站外侧不远处的松林边缘,几簇浓密的松针枝叶微微晃动,幅度极小,若非凝神细辨,极易忽略。
紧接着,三四道穿着深色葛藤编织伪装的黑影,如同林间穿梭的猿猴,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在树影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坳的另一侧。
伊贺的‘猿挂’,王铁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些猴崽子,鼻子比狗还灵,已经摸到咱们眼皮底下了。看样子,是冲着火药库去的无疑。
小队百户陈梦龙从怀中取出一卷绘制精细的《朝鲜舆地图》,在驿站内唯一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摊开。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的一处狭长谷地,那里用朱砂圈了几个小点:此地名为松针谷,北高南低,两侧峭壁,林木茂密,是个天然的口袋阵。倭寇的目标是松岳山火药库,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们必须在此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他目光扫过众人:时不我待,即刻部署。铁牛,你带足‘震天雷’,在谷北入口布设‘天雷阵’,动静要大,先给他们个下马威。记住,我要的是真的雷,不是闷屁。
铁牛一拍胸脯,露出两排白牙:百户放心,保准炸得他们爹娘都认不出来!保管比过年放的爆竹还热闹!
陈梦龙点点头,转向王铁嘴:老王,你经验老到,南口狭窄,利于防守,你负责布置‘狼筅墙’,配合绊马索,封死他们的退路。那些忍者的花活儿,你比我熟。
王铁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交给我,戚帅教的东西还没忘干净。
林三,陈梦龙看向年轻的匠人,你择谷中高处隐蔽,校准火器,随时准备精准射击,支援两翼。你的连发火箭鸟铳,是咱们的杀手锏,要用在刀刃上。
林三扶了扶背上的鸟铳包,郑重点头:明白。我会盯死他们的头目。
李鹤年,陈梦龙最后看向一直沉默的朝鲜领队,你通晓倭语,熟悉地形,随我居中调度,待敌军入谷,你负责喊话扰乱其军心,也充当诱饵,将他们引入我们布好的陷阱。随机应变。
李鹤年眼神坚定:定不辱使命。他们的口音,我听出来了,是甲贺与伊贺的混合,领头的多半是伊贺的头目。
陈梦龙收起地图,声音斩钉截铁:记住,此次务求全歼,不留活口。倭寇凶残,我们只能比他们更狠。出发!
松针谷北口,铁牛正吭哧吭哧地搬运着几个沉甸甸的震天雷,小心翼翼地按照陈梦龙的指点埋设。
他解开一个装着硫磺和硝石混合物的油布袋,准备检查引信,却咦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袋口边缘,赫然有几排细密整齐的小牙印,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啃噬过,又不像寻常鼠类所为那般杂乱无章。
奶奶的,这破地方耗子也忒大胆了,连爷爷的火药都敢尝尝不怕崩了它的鼠牙铁牛嘟囔着,用粗大的手指捻了捻那牙印,感觉有些不对劲。
王铁嘴恰好巡查到此,闻言凑过来看了一眼。
只见他原本略带轻松的眼神一凝,他拾起那个布袋,对着微弱的日光仔细端详片刻。
接着又用指甲刮了刮牙印的边缘,冷哼一声:这可不是寻常鼠啮。牙印细密,间距均等,倒像是用特制的小锉子一点点磨出来的,手法很巧。伊贺忍者有一种‘火鼠’,尾巴上绑着引火物,用于潜入纵火,莫不是咱们的硫磺,招来了不该招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也或许,是有人想让咱们以为这是鼠啮故意留下这种似是而非的痕迹。
此言一出,铁牛脸上的憨笑也瞬间收敛了,他挠了挠头,困惑道:老王,你这话啥意思难不成……咱们队伍里有……他没把那个词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王铁嘴没接话,只是将那块布袋残片递给随后赶来的陈梦龙:百户,此事蹊跷。这牙印,太过刻意。
陈梦龙接过,面沉如水。
他仔细看了看那牙印,又看了看沉默的王铁嘴和一脸愕然的铁牛。
李鹤年和林三也围了过来,看着那小小的牙印,表情各异,但都透着一股凝重。
林三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工具袋,仔细查看是否也有相同的牙印。
难道那七个斥候的死,不仅仅是遭遇了伊贺忍者那么简单
队伍里……真的有内鬼
2
松针谷迷魂阵:你管这叫伏击连环雷中雷,倭寇直呼内行!
戌时,夜幕沉沉,只有几颗寒星在云缝间眨着眼。
松针谷的风比入冬前更添了几分刮骨的寒意,卷着松涛声,呜咽不绝,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杀戮预先奏起了悲歌。
北口那座早已荒废的破庙,此刻成了铁牛的临时工坊。
他哼哧哼哧地将几只空箱子搬进庙内,动作间,蒲扇般的大手有意无意地抹过腰间那块被王铁嘴指出过鼠啮痕迹的火药袋残片。
湿柴被他胡乱堆砌在箱子上,又仔细地淋上桐油,每一勺桐油都淋得恰到好处,既能助燃,又不至于让明眼人一眼看出破绽。
奶奶的,这帮倭寇孙子要是眼神再差些,保准以为捡着金元宝了。他瓮声瓮气地嘟囔着,又回头望了望庙外黑沉沉的林子。
陈梦龙隐在庙宇斜对面的暗影里,将铁牛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作声。
待铁牛笨拙地拍了拍手,表示布置妥当,他才从怀中取出一本边缘焦黑、染着暗红色血迹的《火攻挚要》残页。
上面的字迹因血污而显得有些模糊,他走到庙宇一面坍塌过半的破墙边,蹲下身,将残页小心地塞在墙根的乱石之下,只露出一个被火燎过的角,仿佛是某个慌不择路的败兵仓皇逃窜时,不慎从怀中掉落的。
做完这一切,他向着林中各处潜伏的弟兄们比了个隐蔽的手势。
这松针谷,他要让它变成一口真正的死穴,不容半点差池。
伏击圈的核心,便是铁牛引以为傲的天雷阵。
地表层,他将数枚震天雷如同播种般,小心翼翼地埋设在枯叶与浮土之下。
每一枚都用浸过桐油的细麻绳与几乎细不可见的绊马索相连,麻绳的另一端,则牢牢系在几棵早已被他暗中锯断大半根基的枯树底部。
这些枯树的位置都经过精心挑选,一旦被拉倒,便能瞬间封锁住几条可能的逃生小径。
嘿,东瀛的小崽子们,爷爷我给你们准备的开胃大菜,保管让你们走得热热闹闹,四分五裂!铁牛一边埋设,一边低声念叨着他那套独门祝词。
踩一个,保管你魂飞魄散,骨头渣子都找不全乎!让你知道知道,你铁牛爷爷的脾气为啥这么爆!他每埋好一个,都会用脚在周围不着痕迹地踩实,仿佛生怕有什么细小的疏忽。
与此同时,身形精悍的林三已如猿猴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谷口一侧那棵足有二十丈高的巨大松树。
雪夜的风寒冷刺骨,吹得他裸露在外的指关节有些发僵。
但他攀援的动作依旧灵敏矫健,在粗砺的树干上腾挪,未发出多余的声响。
他寻到一处枝叶繁茂、足以完美遮蔽身形的绝佳狙击位置,他从背后解下那个沉甸甸的一窝蜂火箭巢,用牛皮索带稳稳固定在虬结的树杈间。
仔细调整好火箭巢的俯仰角度,确保其火力能覆盖下方倭寇最可能集结的区域。
三十二支寒光闪闪的火箭蓄势待发,长长的火绳自巢中垂下,被他小心翼翼地捏在冰冷的手中。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雪夜的寒风吹过他年轻的脸庞,他却纹丝不动,仿佛与这棵古松融为了一体。
地下,李鹤年正带着几名朝鲜义从兵,在倭寇最可能突进的几条路线上紧张而有序地挖掘着一个个不深不浅的土坑。
他们将一个个拳头大小、黑不溜秋的陶罐——内里填满了生石灰和林三提供的特制辣椒粉末,一旦遇水或高温便会产生大量刺激性白色烟雾——小心翼翼地埋入坑中,再用枯枝败叶仔细伪装妥当。
诸位兄弟,手脚轻些,莫要惊动了那些昼伏夜出的夜猫子。李鹤年压低声音,用流利的朝鲜语叮嘱着待会儿火起,这些‘毒烟罐’便是送给那些矮子们的头道开胃小菜,保管呛得他们涕泪横流,爹娘都认不出来。
几名义从兵闻言,脸上露出夹杂着仇恨与快意的笑容,手下挖掘和掩埋的动作愈发麻利而隐蔽。
其中一个年轻的义从兵,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李鹤年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莫慌,今日,便是为枉死的同胞讨还血债之时。
而在松针谷南端的狭窄出口,老卒王铁嘴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布置狼筅墙。
他经验老到,只消一眼便看出此处地形最适合迟滞敌人溃逃的脚步。
雪地之下,一根根被削得尖利无比的硬竹桩,带着青幽幽的光泽,被斜斜打入冻得坚硬的泥土之中,尖端微微上翘,再覆上一层薄薄的松针和雪沫作为伪装,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这种反蛙跳陷阱,正是当年戚少保用来专门对付倭寇那些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猿挂忍者的独门利器。
哼,一群只会蹦跶的猴崽子,以为会几下耗子掏洞的伎俩就了不起了
王铁嘴用脚尖在伪装好的地面上轻轻蹭了蹭,满意地点点头,又在几处关键的隘口拉上了几道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绊马索,确保这道死亡防线万无一失。
让你们的脚底板尝尝这些竹爷爷的厉害!他心里默念着,抬头望向天空,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蓟州镇痛击倭寇的峥嵘岁月。
一切布置妥当,夜色愈发浓重。
李鹤年走到一处略微开阔、正对松林深处的坡地上,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
随即运足丹田之气,用纯正流利的日语,朝着黑黢黢的松林深处高声喊话:伊贺众的朋友,前方的路可不好走哇!实话告诉你们,备州铁炮队已经奉命在左近山头协防,专等各位大驾光临!若是现在放下武器,退出松针谷,或许还能回东瀛去见你们的天照大神,若是执意顽抗到底,哼哼,这松针谷,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话音未落,北口破庙方向,铁牛早已会意,配合着猛地拉动了虎蹲炮那沉重的炮闩,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巨响骤然炸开,在安静的山谷中传出老远,足以让任何心怀鬼胎之辈肝胆俱裂。
林中隐约传来几声被压抑的细微骚动,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显然,李鹤年的喊话和铁牛恰到好处的炮声起了作用,至少,扰乱了对方的节奏。
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计划总有赶不上变化的时候。
李鹤年估摸着心理攻势已初见成效,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火星,点燃一个早已备好的、浸透松油的火把,手臂一振,奋力朝北口破庙方向抛去。
他计算的力道和角度都堪称完美,意图让火把精准落入那些湿柴之中,制造火药库意外失火、明军仓皇撤退的假象。
哪知那火把在空中划过一道橘红色的弧线,眼看就要落入预定位置,却冷不防被一根不知从何处横斜伸出的枯槁葛藤勾住了尾部,吊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着转,火光摇曳不定,如同黑夜里一只孤零零的鬼火,更添了几分诡异。
铁牛见状,心头一紧,心里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节骨眼上掉链子,莫不是天意要亡我等
李鹤年也是一愣,脸上露出了懊恼之色。
但王铁嘴的眼睛却猛地一亮,压低声音道:歪打正着!如此一来,火光悬而不落,明暗不定,反而更像意外失火后无人扑救的景象,省了咱们点火的人手不说,也让他们更难判断真伪虚实!妙,妙啊!
正说话间,异变陡生!
几只毛皮油光水滑、尾巴上绑着燃烧棉线的火鼠,发出尖锐的吱吱叫声,如同几道黑色的闪电,猛地从破庙附近一堆厚厚的松针堆里窜了出来!
这些小东西行动异常迅捷,目标明确,径直扑向地面那些预先泼洒的松脂之上!
嗤啦一声轻响,微弱的火苗骤然蹿起,借着风势,顺着铁牛先前特意挖好的几条浅浅的火油沟迅速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工夫,火势便连成一片,熊熊燃烧,将整个北口区域映得一片通红,浓烟夹杂着松脂燃烧的刺鼻气味,滚滚升腾。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火光冲天,倒是完全出乎众人意料地将伊贺众可能撤退的几条隐蔽暗道彻底封死,反而帮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忙!
陈梦龙隐在暗处,有点意外地看着这连串的意外。
这松针谷,因为这些不可控的变数,反而更多了几分难以预测的杀机。
他握紧了腰间佩刀刀柄,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些自以为是的猎物,一步步踏入这精心编织的死亡罗网。
3
雪夜死斗:火器VS忍术,当虎蹲炮遇上猿挂,场面一度失控!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松针谷北口那座早已荒废的破庙已然化作一片巨大的火海,烈焰张牙舞爪,浓烟滚滚,将周围的树木都熏烤得噼啪作响。
陈梦龙隐在暗处,眸子映着跳动的火光,这火,比预想的还要恰到好处。
就在这时,火墙的薄弱处,九条黑影如同被炙烤的泥鳅,贴地疾行,竟是硬生生从火舌与浓烟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为首那人,正是伊贺众的首领云隐,他的眼睛在那火光下显得格外阴冷。
他们甫一现身,便如鬼魅般散开,一脚踏入了铁牛精心布置的天雷阵范围之内!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从地底爆发,整个山谷似乎都为之一颤!
铁牛埋下的第一颗震天雷应声而发,狂暴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断裂的枯草,还有无数燃烧的松针,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向四周席卷而去!
两名冲得最靠前的伊贺忍者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脚下大地猛然塌陷,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被爆炸掀起的巨大枯树当头砸下,生生将其压成了肉泥,暗红的血迅速浸染了雪地。
其余忍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东倒西歪,阵型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
龟孙们,尝尝你铁牛爷爷的开门红,滋味如何啊!
铁牛见状,蒲扇般的大手兴奋地一拍大腿,粗壮的身影从藏身的土坳后猛地探出半截,声如洪钟,嘲讽完马上又敏捷地猫下腰去,一把抓住连接另一处引爆点的绳索,用尽全力狠狠一拽!
他瓮声瓮气地补充道: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呐!
几乎在铁牛拉动引信的同一刹那,隐蔽在谷口那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松树之上的林三,眼神专注冷静,手中早已吹亮的火折子稳稳凑近了一窝蜂火箭巢的总火绳。
嗖!嗖嗖嗖!尖锐刺耳的破空声连成一片,三十二支寒光闪闪的火箭拖着赤红的尾焰,如同受惊的蜂群,呈扇形从天而降。
刹那间将下方被积雪覆盖的林间空地照得恍如白昼!
火箭落地,炸开一团团火光,雪沫纷飞,碎石四溅,将几名试图重整阵型的忍者逼得狼狈不堪。
云隐面对这来自地面与空中的双重打击,他深吸一口气,身形陡然拔高,手中那柄细长的武士刀在火光下舞成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脆响,竟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地劈飞了数支直射向他面门的火箭!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应付头顶火箭雨的瞬间,铁牛那小山般的身影已扛着他那门擦得锃亮的虎蹲炮,从掩体后咆哮着冲了出来:狗娘养的倭寇头子,你铁牛爷爷亲自送你上西天!
轰!
虎蹲炮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射出扇形的火光和浓烟,无数细小的铁砂和碎石子如同最狂暴的冰雹般横扫而出。
一名刚刚避开火箭落点的伊贺忍者躲闪不及,只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低头看去,他引以为傲的胴丸铠甲,竟已在瞬间被打成了千疮百孔的蜂窝,黑红的血沫如同开了闸般从铁片缝隙中汩汩涌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哀嚎,却只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吸气,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雪地上,再无声息。
火光与浓烟弥漫,呛人的硫磺味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
王铁嘴如同一只潜伏许久、经验丰富的老狼,趁着一名忍者被炮火逼得手忙脚乱、身形暴露之际,手中的狼筅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从斜刺里探出。
那忍者正待挥刀反击,施展他引以为傲的居合斩,却觉手腕一紧,一股阴柔而刁钻的巧劲传来,刀锋顿时偏了方向,蓄满力道的一击就此胎死腹中,憋屈无比。
太慢了,娃娃!王铁嘴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不等那忍者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王铁嘴另一只手上的戚家刀已如庖丁解牛般顺势抹过了他的咽喉,冰冷的刀锋割断气管和血管,只带起一小串细密的血珠。
王铁嘴手腕一抖,狼筅上的枝杈轻巧地拨开对方垂落的护颈,瞥见那忍者护颈内侧用细绳系着一枚黄铜打制的小巧铃铛,形状古怪,不似寻常饰物。
呵,还是这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伎俩,惊堂铃……王铁嘴心中冷哼一声,这玩意儿他可不陌生,正是当年戚少保总结过的,倭寇忍者用以在混战中扰乱对手听声辨位、甚至配合特定步法催人心神的下作玩意儿,没想到今日又见着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负责精准狙击的林三却突遇险情。
他刚刚重新装填完毕,瞄准一名手持双刀、指挥若定的忍者,正要扣动鸟铳扳机,却发现铳机纹丝不动!
心中一沉,急忙借着摇曳的火光细看,同时从怀中摸出那把黄铜铳规往火门处一探,果然,是方才的雪水和山谷中的低温,让火门边沿凝结了一层细密的薄冰,死死卡住了火镰。
他奶奶的!林三低声骂了一句,这鸟铳可是他爹亲手打制的宝贝,平日里爱惜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通条,顾不得冰冷,用自己怀里的体温将坚硬的通条焐热了几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入火门,迅速而准确地将那层薄冰剔除。
他爹常说,匠人的家伙,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得时刻伺候好了。
就在林三埋头疏通火门这短短数息之间,战场形势再生剧变!
伊贺首领云隐如同林中真正的鬼魅,竟避开了铁牛虎蹲炮第二轮轰击的正面,身形几个兔起鹘落,在烟雾和火光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欺近了居中调度、观察战局的陈梦龙身前不足五步之处!
他手中那柄细长的武士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如同毒蛇吐出的獠牙,角度刁钻,直刺陈梦龙心口!
百户小心!林三刚刚疏通火门,猛一抬头便看到这惊魂一幕,瞳孔骤缩!
根本来不及细致瞄准,几乎是凭借着长年累月和火器打交道的本能反应,抬手便是一枪!
砰!
弹丸尖锐的呼啸,几乎是擦着陈梦龙的右耳耳廓飞了过去,陈梦龙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掠过,激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发梢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焦糊味。
那呼啸而至的弹丸,精准无误地命中了云隐正全力前刺的右肩!
噗的一声闷响,一团血花在云隐肩头爆开,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前刺的凌厉力道顿时一滞,整个身形也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更重要的是,这一枪,不仅打乱了他原本狠辣无比的攻势,更让他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捂住伤口并调整平衡,这个细微的动作幅度之大,以及左手在瞬间展现出的不寻常的稳定性和力量感,让一直紧盯战场的王铁嘴眼神一凝。
好小子!干得漂亮!王铁嘴一直留意着主将这边的动静,见林三一枪建功,立刻抓住云隐身形不协调的短暂时机。
口中爆喝一声,手中狼筅使得如同灵蛇出洞,前端的枝杈巧妙地一勾一缠,趁着云隐重心未稳之际,死死锁住了他那受伤的右手手腕,让他再难发力。
与此同时,王铁嘴的戚家刀如影随形,刀尖已无声无息地抵在了云隐左侧胁下的空当,只要他稍有异动,便能瞬间刺入。
这倭奴,左手怕是比右手还利索!王铁嘴心中暗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游走在战场边缘,寻找最佳机会的朝鲜领队李鹤年,也如猎豹般敏捷地扑上,他手中一柄从倭寇尸身上缴获的制式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压在了云隐的颈动脉之上,同时用膝盖死死顶住了对方试图反抗的左腿关节。
李鹤年一言不发,动作干净利落。
三人配合之默契,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般,电光火石之间,便成功将这位凶悍异常的伊贺首领死死制服在地!
4
冰河鬼影与肉弹危机
丑时初,北口庙宇的火势已然渐弱,只有几缕残焰在焦黑的梁柱间苟延残喘,先前弥漫的浓烈硝烟也淡了些许,被山谷间刺骨的寒风吹散了不少。
林三刚给自己的鸟铳换上新的火绳,检查着火镰与药池,确保没有被雪水浸染。
铁牛则靠在一块大石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怀里紧抱着他的虎蹲炮,炮口兀自散发着带着硝烟味道的余温。
王铁嘴和李鹤年则看押着被卸了兵刃、暂时捆缚起来的伊贺首领云隐。
这倭寇头子肩胛中了一枪,脸色苍白,却依旧眼神凶狠,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陈梦龙刚分派完警戒哨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阵极轻微但异常清晰的咔嚓、咔嚓声,突兀地从西侧冰封的河面传来,在夜深人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楚。
西边河道!李鹤年耳朵最尖,猛地一转头,压低了声音,目光如电般射向声源。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望去。
月色本就黯淡,河面更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寒雾之中。
隐约可见,三四个模糊的黑影,正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在冰面上快速移动。
他们脚下似乎踩着什么东西,每一步落下,薄冰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但冰面却未曾彻底破开。
是伊贺的‘水蜘蛛’!王铁嘴见多识广,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些狗崽子,想从冰面绕过来摸咱们的屁股!那水蜘蛛是用轻质竹木制成的多脚器具,能分散体重,让忍者得以在薄冰乃至水面上短距离疾行。
嘿,狗日的,真当爷爷是摆设不成!铁牛一听有倭寇送上门,顿时来了精神,硕大的脑袋从掩体后探出,蒲扇般的大手早已紧紧攥住一根连接着河岸边预埋物的粗麻绳引线。
爷爷我在这儿恭候多时了!这是他先前布设天雷阵时,顺手在河岸几处薄冰地段埋下的添头。
眼看那三名忍者借助水蜘蛛的便利,已滑至河中央冰面最薄弱处,铁牛不再迟疑,手臂青筋暴起,猛地一拽引线,同时瓮声瓮气地断喝:冰河开锅喽,孙子们!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爆发力的巨响从冰面下炸开,整个河面似乎都跳动了一下!
数个直径数尺的窟窿瞬间在冰层上绽放,无数尖锐的碎冰块混杂着汹涌的河水、黑色的淤泥以及依稀可辨的人体残肢,冲天而起。
河面偷袭的图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连同那几个不走运的伊贺忍者,一同化为了泡影。
然而,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南面谷口方向,先前被炮火和火箭压制得抬不起头的残余倭寇,眼见正面突围无望,侧翼偷袭亦告失败,绝望之下,竟纷纷发了狠!
只见四五名伊贺忍者嘶吼着从藏身之处跃出,他们眼中布满血丝,神情疯狂而决绝,不约而同地从腰间解下一个个用油布包裹、缠满引火索的粗大竹筒。
那竹筒约莫儿臂粗细,表面还用朱砂歪歪扭扭地画着狰狞的鬼面,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气。
林三一见那竹筒的形制和忍者们悍不畏死的疯狂模样,头皮瞬间炸开:不好!是‘舍身爆弹’!他们要用人命来填!百户,快撤!
他的声音因惊骇带上了颤音。
这帮倭寇,竟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肉弹,与他们同归于尽!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一名距离陈梦龙最近的忍者已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朝着陈梦龙猛扑过来,怀中紧紧抱着那即将引爆的竹筒,引信上已经冒出了青烟!
百户!李鹤年距离陈梦龙最近,惊呼一声便要上前。
陈梦龙在这电光火石的危急关头,他猛地一伸手,不是去格挡,而是奋力将身旁的李鹤年狠狠推开。
轰——!
几乎是在李鹤年踉跄跌出的瞬间,那名忍者已冲到陈梦龙原先所站的位置,怀中的竹筒轰然炸开!
狂暴的赤红色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夹杂着无数碎裂的竹片和钢珠,狠狠将反应稍慢的陈梦龙从侧面掀飞出去。
他只觉整个人像是被攻城锤砸中,剧烈撞击在坚硬冰冷的峭壁之上,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眼前顿时一黑,便瞬间失去了知觉,软软地滑倒在地。
百户!王铁嘴见状目眦欲裂,手中狼筅一振,便要不顾一切地返身抢救。
恰在此时,异变再生!
先前被捆缚住的伊贺首领云隐,肩上虽有伤,但其腰腹间一直暗藏的薄刃在众人注意力被肉弹吸引的瞬间,已悄然割断了草绳。
他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趁着王铁嘴心神大乱扑向陈梦龙的空档,竟猛地从地上弹起,竟是直扑王铁嘴后心!
他身形诡异一扭,避开了王铁嘴下意识回扫的狼筅尾端,左手顺势从一名被炸翻的忍者尸身上抄起一柄胁差,刀光一闪,竟是反过来死死缠住了王铁嘴,刀刀不离其周身要害!
这云隐先前右手持刀看似主力,此刻左手使刀却更为灵动狠辣,显然是个惯用左手的练家子,之前的伤势和右手刀法,竟有几分示敌以弱的意味!
明国主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可留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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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一边凭借精妙的近身短打和对地形的熟悉与王铁嘴疯狂缠斗,一边用嘶哑的嗓音狂叫,试图彻底击溃明军残存的抵抗意志。
放你娘的罗圈屁!王铁嘴啐出一口混着血沫的唾沫,手中那杆饱经战阵的狼筅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枪刺,时而如棍扫,枝杈勾挂之间,逼得云隐也不得不暂避其锋。
他须发戟张,怒吼道:戚少保当年就教过咱们,上了阵,咱大明军人,就算是没了主将,伙房里烧火的弟兄,都能拎着菜刀砍光你们这帮只会偷鸡摸狗的倭寇杂碎!
激战之中,王铁嘴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云隐的颈间,似乎挂着一枚用布精心包裹的小小佩饰,在火光下依稀可见上面用各色丝线绣着细密的针脚,虽然歪歪扭扭,却也看得出是女子手作。
那是东瀛妇人为出征的亲人一针一线缝制的千人针,用以祈求神佛庇佑平安归来。
每一个针脚,都寄托着一份远在家乡的期盼与担忧。
王铁嘴心中只是冷哼一声,国仇家恨在前,管你佩戴何物,到了这你死我活的疆场,便只有血债血偿!
眼看其余几名怀抱舍身爆弹的忍者也各自锁定了目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般,嘶吼着从不同方向分散冲来,一场灭顶之灾已迫在眉睫。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蹲在地上试图修复鸟铳机括的林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猛地想起先前王铁嘴从一名忍者尸身上缴获的那枚惊堂铃,以及伊贺流忍者似乎擅长运用某些细微声响扰乱对手心神的伎俩!
他凝神细听,果然,这些冲锋的肉弹忍者腰间,似乎都挂着类似的小巧铃铛,在他们快速奔跑跳跃之时,发出一种极有规律但又细碎无比的声响。这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本不明显,但此刻静心一辨,竟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甚至有些头晕目眩的邪异!
他急中生智,猛地扯开自己胸前衣襟,用手指一捻,里面竟真的藏着一片打磨得极薄的黄铜片!
这是他平日里备用,以防万一用来校准铳管细微偏差的精密工具。
此刻,他不及多想,迅速将这薄如蝉翼的铜片小心翼翼地嵌入鸟铳因低温和先前雪水浸润而有些冻裂卡滞的火门卡槽之中,用手指轻轻一拨,感受着机括的阻滞。凭借着多年和火器打交道的经验,他飞快地调整着铜片的位置和角度,原本纹丝不动的铳机,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些许机能!
铁牛哥!林三不及细致瞄准和装填,朝着不远处正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轻易开炮怕误伤友军的铁牛放声大喊,用你的炮声!用你那‘万人敌’的响声,盖住他们腰里那些铃铛的催心邪音!朝我这边……不,朝我们之间的空地开炮!别怕伤了我,快!
铁牛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铃铛邪音的,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对林三的判断向来是百分百的信服。
此刻见林三语气急迫到了极点,当下再无丝毫犹豫,怒吼一声,从身旁拽出一枚威力巨大的万人敌——那是一个用厚陶罐制成,内里填满了猛火药、铁蒺藜、碎石子和硫磺的大家伙,一旦炸开,方圆数丈之内人畜难存。
他点燃引信,双臂肌肉坟起,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沉甸甸的万人敌朝着林三所指的、位于几名正高速冲来的肉弹忍者之间的那片空地,奋力抛射了过去!
轰——隆!
万人敌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带着火星的弧线,落地瞬间轰然炸开!
发出的巨响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整个松针谷地动山摇,火光冲天,无数燃烧的铁蒺藜和碎陶片裹挟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向四周爆射!
这巨大的爆炸声浪,如同洪钟大吕,瞬间便将那些忍者腰间铃铛发出的细碎诡异声响彻底压制、淹没!
就在敌人因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催心邪音骤然失效而出现一瞬间的呆滞,攻势为之一顿的刹那,林三手中的鸟铳也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调试。
机括清脆一响!他凭借着对火药特性和弹道轨迹的极致理解,以及长年累月和火器打交道培养出的本能,几乎无需细致瞄准,抬手便是一枪!
砰!
弹丸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死神的判决,精准无误地打中了另一名正低头点燃怀中竹筒导火索的肉弹忍者那只持着火折子的手腕!
噗!一蓬血雾在那忍者的手腕处爆开,他吃痛之下,手中的火折子脱手飞出。
不偏不倚,那燃烧的火折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竟正好落在那忍者自己胸前紧抱的舍身爆弹那滋滋作响的引信之上!
啊!那忍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轰!轰轰!
连锁爆炸发生了!
那名忍者怀中的竹筒首先被意外引爆,巨大的火球瞬间将其吞噬!
紧接着,他身旁另一名冲得太近、还没反应过来的同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波及,身上的火药包被高温引燃!
两团巨大的火球几乎同时在狭窄的谷道中猛然腾起,炙热的冲击波夹杂着焦臭的烟雾和撕裂的人体组织,将周围的积雪都融化了一大片。
剩余的两名肉弹忍者也被这连环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身上的火药包虽然未被直接引爆,但也沾染了火星,迅速燃烧起来。
他们在雪地中发出惨嚎,徒劳地翻滚着,最终被自己携带的烈焰彻底吞噬,化为扭曲的焦炭。
一场足以让七煞小队全军覆没的自杀式袭击危机,竟在林三的急智、铁牛的果决信任以及一连串看似巧合实则险之又险的配合之下,以如此惊心动魄、惨烈异常的方式,堪堪化解!
5
临终密语与内鬼疑云:倭寇首领的遗言,竟同时指向救赎与背叛!
硝烟与血腥气尚未散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先前还如疯虎般凶悍的伊贺首领云隐,此刻软塌塌地倒在雪地上,胸甲破裂处,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正不停地往外渗着乌黑的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残存的目光却依旧死死地锁在李鹤年脸上。
突然,云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从血污的怀中掏出一张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揉得不成样子的莎草纸,猛地朝李鹤年那边一抛。
他眼神中除了未散尽的凶戾,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或许是嘲弄,或许是某种临终的执念。
第三……烽燧……他嘴唇翕动,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腥气,艰难地吐出几个朝鲜字眼,辰时……屠……屠村……
话音未落,他脑袋猛地一歪,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李鹤年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莎草纸,他缓缓展开,上面是几个用血写就的潦草字迹,与云隐临终前的话语一般无二。
第三烽燧!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滞了。
那里附近是他远房堂兄一家世代居住的村落!他猛然抬头望向烽燧方向的。
陈梦龙在亲兵的搀扶下,勉强靠着一块被炮火熏黑的山石坐下,失血让他脸色苍白如纸。
他看着李鹤年骤变的脸色和手中那张薄纸,沉声问道:李领队,他还说了什么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略微喘了口气,艰难地补充道:还有,方才此獠虽死战,却似乎早存死志。我一直不解,他们既知我等在此设伏,为何还要如此不计伤亡地猛攻莫非真是那般悍不畏死
李鹤年强压下心头的巨震,将云隐的遗言复述了一遍。
接着,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审问云隐时,对方在半昏迷状态下断断续续吐露的一些只言片语,此刻与这临终遗言串联起来,竟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他看向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眼神复杂地低声道:百户,卑职想起,先前审问此獠时,他曾含糊提及‘丰臣秀吉’、‘麻痹大明’等字眼。
尤其当他念叨‘小打小闹’这几个字时,脸上曾有一闪而逝的轻蔑之色,那种神态,不像是战败者,倒像是在嘲笑我等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恐怕……松针谷的这场夜袭,只是他们更大图谋中的一环,甚至……是个故意抛出的弃子,用以迷惑我军视线。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沉。若真如此,那平壤城……
直娘贼的!铁牛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蒲扇般的大手一挥,粗鲁地踢了云隐的尸身一脚,骂骂咧咧地想看看这倭寇头子身上还有没有藏着什么有用的东西。
让俺瞅瞅,这龟孙身上还有啥东西!他三两下扯掉云隐的靴子,不料,一片被踩得扁平干枯的松针竟从靴底的夹层中滑落出来。
铁牛捡起来,对着摇曳的火光一瞧,纳闷道:咦这狗日的倭寇还挺风雅,鞋底板里还夹片松叶子
王铁嘴眼神陡然一凝,一把从铁牛手中夺过那片松针。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只见光滑的松针叶面上,竟用细如牛毛的针尖,刻着一幅极其简易却又精准异常的舆图!
他倒抽一口凉气,拿着松针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下意识地与陈梦龙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凝重。
这……这是咱们神机营右哨在平壤周边的布防图!他娘的,内奸!内奸就在咱们神机营高层!
必须立刻回援第三烽燧!
王铁嘴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斩钉截铁,脸上青筋暴起。
救百姓!这是咱们当兵的本分!他行伍半生,最见不得百姓遭此兵祸。
陈梦龙一手按着胸口的伤处,眉头紧锁,目光却投向平壤方向,那里是朝鲜的都城,更是大明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命脉所在。
老王,莫急。若此真是倭寇声东击西之计,其真正目标是平壤的火药总库,一旦有失,平壤防线恐将崩溃,那后果……不堪设想。
军情如火,百姓危急,一时间,这位素以智计见长的小队百户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平壤城内有数万军民的性命,第三烽燧村虽小,那也是百十条鲜活的人命。
铁牛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百户,老王,这……这可咋整要不,俺老牛带一队弟兄先奔烽燧去,你们……
来不及了。一直沉默不语,蹲在地上用一截树枝在雪地上比比划划,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又时不时抬头望望天色的林三,突然开口打断了铁牛的话。
他站起身,年轻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冷静,眼神中闪烁着属于匠人的独特光芒:百户,烽燧距离此地直线约莫八里。若能精确校准方位,再仔细测算风向和药量,铁牛哥的虎蹲炮,装填上特制的长射程开花弹,或许……或许能远程轰击,给那些倭寇一个迎头痛击,至少能威慑他们,为烽燧的村民争取到宝贵的转移时间!
此言一出,众人眼睛同时一亮!这无疑是当下唯一可能两全的办法!
只是,八里之遥,隔着山峦,虎蹲炮虽猛,但要精准命中目标,谈何容易
林三兄弟,你……你说的可是真的铁牛瞪大了牛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林三,又拍了拍身旁那门黝黑的虎蹲炮,像是询问自己的老伙计,俺这炮,真能打那么老远,还能打得准
林三从怀中摸出他那些视若珍宝的黄铜铳规和一具小巧的铜制象限仪,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试试才知。天无绝人之路。
6
千里飞炮援孤村:你愁炮弹打不准神算林三上线,弹道学carry全场!
夜风如刀,刮得人面颊生疼。
李鹤年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向东北方向,那片沉寂的夜空下,便是他堂兄一家世代居住的烽燧村。
每一息的等待,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林三却已在冰冷的雪地上迅速忙碌起来,他心无旁骛,眼中只有那套随身携带、擦拭得锃亮的黄铜铳规和一具小巧的铜制象限仪。
它们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低声念诵着一串串旁人听不懂的术语和公式,在微弱的星光与远处火堆跳跃的光芒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精密的光泽。
他时而仰首,透过稀疏的云层辨认着北极星的方位;时而俯身,用一截捡来的枯树枝在积雪上飞快地勾勒、演算,那些复杂的几何图形和密密麻麻的符号,在雪地上延伸,仿佛一张正在织就的命运之网。
铁牛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只是瞪着牛眼,看林三摆弄那些精巧的玩意儿。
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他信林三。这小子捣鼓起这些东西来,却像是换了个人,透着一股让人不得不服的劲儿。
终于,林三猛地直起身,丢掉手中已经磨秃了尖的树枝,脸色因难以抑制的激动而泛起微红。
他转向铁牛:铁牛哥!炮口抬高七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目标,东北方向,看清楚,第三座山峰左侧那个凹进去的山坳口!就是那里,狠狠地轰过去!
他手臂如标枪般伸出,直指夜幕中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好嘞!你就瞧好吧您呐!铁牛咧嘴一笑,蒲扇般的大手早已迫不及待地拍了拍身旁的虎蹲炮。
他二话不说,先是利索地用通条捅了捅炮膛,清出残余的火药渣,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最贴身处摸出一个用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枚通体黝黑、比寻常炮弹略微细长的特制炮弹——长射程开花弹。
这玩意儿金贵得很,是他软磨硬泡才从军械所老友那里淘换来的,拢共也就这么几枚,说是压箱底的宝贝绝不为过。
他将这枚宝贝蛋万分珍重地填入炮膛,仔细调整好炮口角度,不多一分,不少一毫,确认无误后,回头冲林三嘿嘿一笑:林三兄弟,这可是俺老牛最后的家当了,要是打不中,回头你小子可得赔俺三坛子高粱烧,少一滴都不行!说着,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玩笑,眼神陡然变得专注而凌厉,抓过通红的火把,凑近了炮尾的引信。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虎蹲炮巨大的后坐力将沉重的炮身狠狠向后一推,炮轮在坚硬的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足有半尺多深!
炮弹拖着一道微弱却醒目的橘红色尾焰,如同一颗承载着无数期盼的复仇流星,呼啸着冲破寒风的阻隔,朝着林三所指的那个遥远而模糊的目标猛扑而去。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渐渐消失在天际的火光,在心中默默祈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中只剩下风卷着雪粒的呜咽,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几个呼吸之后,远处东北方向那个被夜色严密笼罩的山坳中,猛地爆起一团巨大而耀眼的火光!
那火光是如此的明亮炽烈,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清晰可见。
紧接着,一阵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顺着山谷间的寒风隐隐约约地传来,如同天神的怒吼。
成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第三烽燧旁那片漆黑的密林中,二十余名腰挎倭刀的倭寇伏兵,正脸上挂着狰狞的狞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般,准备摸进兀自沉睡的村庄,将屠刀挥向那些手无寸铁的朝鲜妇孺。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死亡竟会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从天而降。
那枚呼啸而至的炮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在他们最为密集处轰然炸开!
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夹杂着无数烧得通红的铁片和碎裂的石块,瞬间将他们吞噬。
凄厉的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坠地的声音刹那间响成一片,方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倭寇,顷刻间便被炸得人仰马翻,断肢横飞,血肉模糊。
侥幸未被当场炸死的几个,也被这如同神罚般的突袭吓破了鼠胆,连滚带爬,向着山林深处仓皇逃窜,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第三烽燧村子,保住了!
李鹤年眼眶湿润,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陈梦龙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手心满是冷汗。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了昨夜的血与火。
驿站前那棵饱经风霜、被战火熏燎过的老松树下,陈梦龙取出一枚铜制戚继光纪念牌,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此刻,他郑重地将其挂在粗糙虬结的树杈上。
铜牌在晨曦中反射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逐一扫过眼前这些浴血余生的弟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松针谷的火虽然灭了,但咱们心里的火,才刚刚烧起来!咱们接着猎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