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的春天,空气里总带着一丝海水的咸味和新生万物的湿润。在东部新城的摩天大楼里,卫怡和靳其宁是公司最被倚重的搭档。他们的名字总会一起出现在复杂项目的复盘报告上,他们的配合,精确得像工业母机里的齿轮,严丝合缝,效率奇高。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对方在项目建议书上的一个改动,在财务模型里的一个假设,或者在客户棘手问题面前那个交换的眼神。他们是完美的同事,是高效的战友。
仅此而已。
然而,在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在俯瞰甬江的车里,在短暂的商务差旅途中,总有些时刻,专业的伪装会短暂剥落。卫怡会因为靳其宁某个恰到好处的玩笑而弯起嘴角,靳其宁会因为卫怡一句不经意的体贴而心头一暖。那些是隐藏在代码和报表之外的,属于人的瞬间。但很快,理性和克制就像潮水般涌回,淹没所有可能越界的苗头。他们像两艘设定了精确航线的船,在同一片海域并行,却始终驶向各自既定的港湾。直到,远方的灯塔,指示出了不同的方向。
第一章:港湾的潮汐
卫怡把黑色签字笔帽扣回笔尾,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面前的投影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定格,是项目组刚刚讨论到关键部分的预测模型。会议室的空气因为长时间的头脑风暴和空调的送风而显得有些干涩,但没有人表现出疲态。尤其坐在她斜对面的靳其宁,依然带着他惯有的、仿佛能化解一切复杂问题的微笑,指尖轻敲桌面,节奏感十足。
翁总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卫怡和靳其宁身上。卫怡的模型,非常稳健,考虑了极端风险。靳其宁,客户那边的初步反馈怎么样他们对这个增长预期有什么想法
模型经得起推敲,靳其宁接过话头,语气轻松但不失专业,客户那边,王董对我们基础数据的扎实度很满意,他开玩笑说,感觉像把他们公司扒光了看了个透。增长预期嘛,他顿了顿,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某条曲线,他们觉得激进,但不是不可能。尤其如果配合我们在产业链整合上的建议,他认为有实现的潜力。
卫怡抬眼看了靳其宁一眼。他总有办法把最硬核的分析和最难缠的客户反馈,用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呈现出来。她的模型是骨骼,他能给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还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试穿。
翁总满意地点头。很好。这个项目是今年公司在宁波的重点,能不能打响名头,就看这一仗了。卫怡,模型有没有需要进一步优化的点
参数都经过多轮敏感性测试,边界条件也考虑了,逻辑上没有问题。卫怡的声音平静,语速不快不慢,但最终实现程度,取决于客户的执行力和市场外部环境,这些不可控因素我们已经在风险提示里详细列出。
卫怡总是这么谨慎。靳其宁接口,听起来像一句打趣,但在座的都知道这是对她专业性的肯定。不过风险是客观存在的,我们的职责就是把它摆出来。他转向翁总,翁总,下周的二轮访谈,王董点名希望我们团队核心成员都在。卫怡,时间没问题吧
卫怡看向自己的日程表,上面已经排满了密集的方块。找到一个空隙,她点了点头。可以。需要我准备哪些材料
建模部分的详细解释,靳其宁说,我这边负责整体框架和商务部分。老规矩,我们碰一下他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好。卫怡应下。
会议结束,卫怡开始收拾桌面,笔记本、笔、水杯,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有人还在低声讨论项目细节,有人则放松下来,和旁人聊起周末的安排。
卫怡,靳其宁走到她桌边,没坐下,只是靠着桌沿,手里转着一支笔,不是卫怡那种规矩的签字笔,而是他常用的一支银色钢笔,二轮访谈,我担心王董会刁难,他那个人,不按套路出牌。
卫怡把笔记本放进包里,动作一丝不苟。数据和逻辑没有漏洞,他刁难也没用。
那是,靳其宁笑起来,露出一点点无奈,你这是理论上的无懈可击。但商务谈判嘛,总有些理论之外的东西。比如,他可能会突然问你,你觉得宁波这座城市怎么样适合企业发展吗这种问题,你怎么答
卫怡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他很少问这种与具体工作无关的问题。但很快,她恢复了那种职业化的镇定。我会说,宁波作为重要的港口和制造业基地,具有深厚的产业基础和对外开放优势,营商环境也在不断优化。同时,面临产业升级和人才引进的挑战。她停顿了一下,这是客观评价。
靳其宁听完,沉默了几秒,嘴角依然带着笑意,但那笑意里好像多了些别的什么。不愧是你,卫怡。标准答案,滴水不漏。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本来就是工作。卫怡说。
是啊,工作。靳其宁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他站直身体,行,那我们晚点约个时间,把细节再顺一遍。早点准备,总没错。
好。
靳其宁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卫怡看着他走远,直到他出了会议室,才收回目光。她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饮水机旁接水。舒丹妍端着咖啡杯走过来。
卫怡,靳总找你呢舒丹妍问,脸上带着一点好奇。
讨论二轮访谈的准备。卫怡说。
哦……舒丹妍拉长了调子,你们俩配合真是天衣无缝,翁总都夸多少次了。有时候看着你们,我都觉得不像在工作,像在看什么双人表演。她笑了笑,带着点年轻女孩的八卦,你说,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默契到这个程度,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
卫怡拧紧水杯盖子,动作微顿。没有秘诀,只是工作方法相似,目标一致。她的语气非常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哎呀,卫怡姐,你就是太严肃了。舒丹妍说,靳总人那么好相处,又优秀。你们俩,咳咳,有没有可能发展一下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卫怡看向窗外,远处是高低错落的建筑群,再远是灰蒙蒙的天空。她说:舒丹妍,工作场合,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和靳其宁只是同事。
她的表情严肃,语气不容置疑。舒丹妍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笑。好吧好吧,我说错话了。不过你们俩站一起,气场真的挺搭的,一个冷静一个热烈,互补。
卫怡没有再接话,端着水杯走向自己的座位。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她刚刚完成的模型。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数据,是她感到最安全和最有掌控力的领域。在它们面前,一切都是确定的,可以计算的,不像人的情感,总是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她坐下,开始回复邮件。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是她熟悉的节奏,理性的、有效率的节奏。
直到晚饭时间,团队大部分人都去楼下餐厅或者点了外卖。卫怡和靳其宁约好在她座位上碰。
靳其宁过来时,手里拿着两份简餐,一份放在卫怡桌上,一份自己拿着。卫怡,我叫了点吃的,先垫垫肚子。王董那个人,谈起来没准要到八九点。
卫怡看了一眼餐盒,是她常吃的一家轻食。谢谢。她说。
客气什么,靳其宁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餐盒,边吃边聊。我把客户可能问的问题,大概列了一下。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里面
handwritten
的问题清单,旁边还有一些随意的涂鸦。卫怡看着那些问题,很全面,有些甚至是她没有想到的刁钻角度。
你考虑得很周到。卫怡说。
基本功,靳其宁笑了笑,拿起筷子,吃吧,凉了不好吃。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一边对照着问题清单。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的键盘声和空调的低语。这种时刻并不少见,他们一起加班,一起吃饭,一起解决问题。这是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模式,高效、务实,带着一种旁人插不进来的默契。
吃完饭,靳其宁收拾好餐盒。我们开始从第一个问题说起。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靳其宁提出问题,卫怡分析可能的原因和影响,给出基于模型的解释。靳其宁则从商务和沟通角度,思考如何组织语言,如何应对客户可能的情绪。
王董可能会质疑这个转化率的假设,靳其宁指着模型中的一个参数,他觉得太乐观了。
这个转化率,是基于我们对标的三家企业历史数据,以及结合客户自身的渠道特点做了调整,卫怡解释,我在附录里详细列了计算过程和参考数据。如果他质疑,我们可以现场展示数据来源和计算逻辑。
逻辑没问题,但我怕他不在乎逻辑,只在乎面子,靳其宁挠了挠头,或者他只是想杀杀价。得想个办法,让他觉得我们已经给了足够让步,同时又不能显得我们模型不自信。
在可接受范围内,可以准备一套备用参数,但要强调这是在风险增加的前提下。卫怡建议,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思考的光芒。
靳其宁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总是能提供最核心的解决方案。备用参数,好主意。他停下笔,认真地看向卫怡,说起来,如果这个项目顺利完成,公司明年应该会考虑区域升级或者拓展新业务方向。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下一步
卫怡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电脑屏幕上还在闪烁的光标。下一步
是啊,靳其宁说,以你的能力,留在这里固然很好,但更好的平台也许更能发挥你的潜力。他说得很自然,就像在讨论另一个项目机会。
卫怡沉默了几秒。更好的平台…
她当然想过。她来宁波,就是为了更高的平台。但更好的平台意味着什么更高的挑战,更多的机会,也可能意味着,要离开她现在熟悉的环境,以及,某个让她感到自在的搭档。
她看向靳其宁,他的眼神认真,带着一点点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理性的鼓励,就像他总是在工作上鼓励她一样。她无法确定,他问这个,是不是夹杂了别的什么。又或者,这仅仅是一个同事之间,基于对彼此能力认可的、再正常不过的讨论
她选择了最安全的回答。我有规划。
哦靳其宁的眉梢微抬,似乎有点好奇,方便透露吗
卫怡摇了摇头。还没确定。
好吧。靳其宁没有追问,转回了笔记本,那我们继续看客户问题。如果他问到关于[某个敏感问题],你怎么看他又回到了纯粹的工作模式。
卫怡也收回了思绪,重新聚焦到屏幕上。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在即将触碰到什么的时候,又迅速被拉回安全的轨道。也许是她太谨慎,也许是他太懂得边界。
她回答了关于那个敏感问题的所有技术细节和可能的应对方案。靳其宁认真听着,偶尔插话补充。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办公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窗外的城市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远处的港口,吊臂林立,像沉默的巨人。潮水在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地上涨,或者退去。
他们之间的默契依然无懈可击,对话流畅而高效。只是在那些数据和逻辑的字里行间,那些未曾言明的、关于下一步和规划的话语里,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同的潮汐方向。只是此刻,谁也没有去深究。
直到指针指向了九点,他们才结束了讨论。
今天差不多了,靳其宁伸了个懒腰,信息量够大,回去消化一下。二轮访谈应该没问题。
嗯。卫怡整理着桌面,将文件分门别类放好。
一起走靳其宁问。
你先吧,我还有点东西要收。卫怡说。
好。路上注意安全。靳其宁拿起自己的包,朝门口走去。
卫怡看着他的背影,他拉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走了出去。门缓慢地合上,发出很轻微的咔哒声。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和窗外的城市夜景。
她走到窗边,看向远方。这座城市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立体和疏离。高楼的灯光构成冰冷的线条,远处港口的灯火像洒落的钻石,映在漆黑的海面上,闪烁不定。
她的下一步在哪里是在这片港湾继续深入,还是驶向另一片更广阔的海域她抬头看向更高处的星空,或者说,是城市灯光映衬下的夜幕。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晚的月亮,似乎被高楼切成了不完整的形状。
她收回目光,回到座位上。电脑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冷静,克制。她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整理今晚讨论的笔记。手指在键盘上再次敲击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那些关于情感的暗流,关于未来的不确定,关于未曾言明的彼此,都被她暂时收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就像这座城市在夜色中隐藏的秘密一样,不为人知,只在潮水涌动时,偶尔泛起一丝微光。
第二章:潮下暗流
卫怡放下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客户方最新传来的生产报表。数据量比预期要大,而且好几个关键环节的数据存在明显异常。空气似乎也跟着报表上的数字凝重起来。
怎么了靳其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桌旁,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热气氤氲。
卫怡头也没抬,指了指屏幕。看看这个。上游供应商的交付周期,比我们预估的平均值高了将近15%。还有,废品率,某个产线直接飙到了30%。
靳其宁凑过来,眼神落在屏幕上,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他将咖啡杯放在卫怡桌角的杯垫上,空出一只手接过平板。这有点不对劲。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几处异常数据,这不仅仅是波动,这更像是流程出了大问题,或者……有人瞒报。
瞒报的可能性不大。卫怡说,财务那边是翁总亲自抓的,数据会比其他部门更严谨。更可能是生产端临时出现了严重状况,而且没有及时上报。
这种体量的企业,突然出这么大的问题,而且没提前打招呼,这可不是小事。靳其宁眉头微蹙。他平日里总是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此刻却完全收敛。客户之前可没提过任何征兆。
所以更蹊跷。卫怡的语速依然平静,但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去现场。
现场靳其宁看向她。
对。卫怡起身,拿过自己的笔记本,数据再分析也只能停留在表面。只有去生产线,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行,听你的。我去和翁总汇报一下,然后安排行程。可能要跑一趟北仑,今天来回估计有点悬。靳其宁拿起手机。
早去早回。卫怡说。
当天下午,卫怡和靳其宁的车就驶出了公司地下停车场,直奔北仑。宁波的四月,阳光正好,从车窗外照进来,将车内照得有些暖。
一路上,靳其宁没像往常一样放着轻松的音乐或者聊些段子,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卫怡也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方案。
到了客户的工厂,气氛明显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生产负责人王工见到他们,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无奈。
两位,让你们跑一趟,实在抱歉。王工苦笑着说,情况确实有点复杂。
王工,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卫怡开门见山,报表上的异常太大了。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去生产线看看。
王工叹了口气。问题出在C线上的一批进口原材料,出了批次问题,导致良品率骤降。但因为是独家供应商,换批次需要时间。最要命的是,这个事情,我们高层还没完全掌握情况,只知道产能出了点问题,不知道具体有多严重。
靳其宁的眼神锐利起来。也就是说,你们在瞒着上面一部分情况
王工有些尴尬地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王董最近压力大,我们想先内部消化掉,但现在看来……
卫怡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王工的办公室,最后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张安全生产标语上。
带我们去C线看看吧。靳其宁打破了沉默。
在生产线上,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但C线那块区域,明显比其他地方更紧张,几个工程师围着一台设备,眉头紧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
卫怡走到设备前,仔细观察,又拿起一块废品。她戴上自带的白色手套,检查废品的切面、瑕疵点。靳其宁则和王工在一旁低声交谈,了解更深层次的问题和供应链细节。
这材料的韧性明显不对。卫怡的声音在噪音中清晰可闻,切割面有明显的毛刺,而且边缘碳化,温度没控制好。
王工凑过来:卫总监说得没错,我们也是这么判断的。但温度是自动控制的,我们怀疑是材料本身的化学成分出了问题,和之前批次不一样。
有没有留下同一批次的样品卫怡问。
有,在实验室。王工说。
靳其宁这时结束了和王工的对话,走到卫怡身边。王工说,这个问题已经持续了两天,他们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法把废品率降下来。而且,这批材料的供应,是王董亲自定的,绕过了采购部正常流程。
卫怡的眼神看向靳其宁,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问题的复杂性。这不仅仅是生产问题,还牵扯到客户内部的人事和管理。
我们能做的是,把问题客观呈现,提供解决方案,而不是充当‘告密者’。卫怡平静地说。
那是自然。我们的价值在于解决问题,不是制造更多问题。靳其宁赞同,走,去实验室。我们把这个材料的成分报告弄清楚。
在实验室,卫怡和靳其宁配合王工,查阅了大量材料检测报告。卫怡仔细对比着不同批次的成分数据,靳其宁则在一旁和王工讨论供应商的背景,以及是否存在潜在的商业风险。
直到晚上七八点,所有数据才基本收集完毕。分析结果证实了卫怡的猜测:这批进口材料的某些关键成分配比确实有问题,与之前批次存在显著差异,直接影响了生产工艺的稳定性。
卫总监,您看,现在怎么办王工一脸愁容。
解决方案有两个,卫怡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短期内,调整生产参数,尽力降低废品率,同时联系供应商,要求立刻提供符合标准的替换材料,并追究责任。长期看,需要重新评估该供应商的资质,并考虑引入新的备选供应商,分散风险。
这些我们都想过,但王董那里……王工欲言又止。
王工,靳其宁的声音沉了下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严肃,我们现在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和数据。瞒报,或者只报喜不报忧,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王董再忙,也需要知道真相,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否则,拖下去损失更大。
王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靳总说得对。我今晚就向王董汇报。
我们明天会出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和解决方案。卫怡说,报告会包含所有数据,以及我们建议的短期和长期措施。
从工厂出来,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北仑港的灯火在远处闪烁,连成一片。海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吹来,让人清醒。
今天多亏你。靳其宁说,他看了卫怡一眼,眼神里带着由衷的敬佩,你对问题的洞察力,还有在现场的判断,非常精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种混乱的环境下,一眼看出关键。
卫怡侧过脸,看向车窗外流动的光影。只是基本功。
基本功,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基本功’。靳其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你比我更擅长这种抽丝剥茧,直达本质。他语气顿了顿,就像你平时一样,总能把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清晰。
卫怡没有接话。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她也知道,他身上那种在复杂人际中游刃有余的本事,是她所不具备的。他擅长铺陈和连接,她擅长拆解和分析。他们是两个不同的面,却总能拼接出最完整的解决方案。
这次的客户问题,牵扯到人际关系,卫怡说,王董那边,你跟他沟通过,他会怎么反应
王董是个生意人,最终看重的是利益和结果。靳其宁说,他可能会生气,会觉得下面人给他惹了麻烦。但他最终会接受现实,因为我们给他摆出了事实,和解决问题的路子。我们不是来指责的,我们是来提供帮助的。
卫怡点了点头。靳其宁说得很有道理,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也是她需要学习的地方。她能理解逻辑,但他能理解人心。
车子在返程的高速上平稳行驶。靳其宁打开了车窗,让海风吹进来一些。空气中带着一丝咸味,却让人感到放松。
卫怡,问你个私人问题。靳其宁的声音突然响起。
卫怡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嗯
你……好像从来不会被情绪影响工作。靳其宁说,或者说,你总是能把情绪和工作分得很开。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卫怡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她。她也从未想过要和别人分享。
情绪是变量。她语气平静地回答,变量会影响判断。工作需要客观和严谨。
有道理。靳其宁笑了笑,但那笑声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人不是机器。你总会有情绪吧
卫怡看向他,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他的侧脸显得柔和。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深埋心底的情绪,那些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敢触碰的柔软,怎么可能轻易示人尤其是在这个总是要求理性和专业的职场。
会。她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像一个简短的声明。
靳其宁没再追问。车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轻微轰鸣和窗外风声作响。
卫怡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在那些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常交流中,他们总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又迅速地退回安全边界。彼此都像一个被层层包裹的礼盒,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角,又很快被重新盖好。
她不知道靳其宁在想什么,她只知道,每当他问起一些私人的问题时,她的内心总会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泛起阵阵涟漪。而这些涟漪,很快又会被她自己,用理性的潮水,轻轻抚平。她不确定他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受。或许他只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对人性的好奇。
夜深了,城市的灯光在远处连成一片,像一条发光的海岸线。他们驶离了港口,驶向了城市深处。而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感暗流,依然在这座港湾城市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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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港口的风向
卫怡坐在电脑前,屏幕上跳动着的是刚刚收到的项目复盘报告。各项指标都超出了预期,客户对这次的解决方案非常满意,尤其是针对原材料问题的紧急应对和长期供应链优化建议,获得了王董的高度评价。这意味着,他们在宁波的这第一仗,打得漂亮。她点开邮件,翁总的表扬信赫然在列,字里行间透着满意与欣慰。
靳其宁推开卫怡工位的隔板,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卫怡,恭喜。翁总刚当着全组人的面,把我们俩好一顿夸。他说,这个项目是公司近三年来,交付质量最高、客户满意度最好的项目之一。他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那是项目成功后,特有的、由内而外的放松和喜悦。
这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卫怡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那是。但你我,功不可没。靳其宁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将文件袋递给她,公司给的奖金,这是你的那份。
卫怡接过文件袋,厚厚的一沓,她感觉到了奖金的分量。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靳其宁笑了笑,身体往后靠,眼神看向远方,似乎在思考什么,说起来,翁总今天特意把我叫去办公室,提了一件事。
卫怡抬头看他,等待他的下文。她知道,以靳其宁的性格,如果只是普通的汇报,他不会这么郑重其事。
公司打算在长三角区域拓展新的业务板块,需要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去牵头。翁总问我有没有兴趣。靳其宁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卫怡知道,这是一个足以改变他职业轨迹的机会。
卫怡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文件袋的边缘。新的业务板块在哪里
初步定在苏州或杭州,可能会涉及到产业园区投资或者更深度的供应链金融服务。靳其宁说,是个全新的挑战,需要从零开始搭建团队和资源。
卫怡的目光落在靳其宁的脸上。她知道他一直有更宏大的规划,不满足于仅仅在咨询公司做项目。他追求的是影响力,希望为某个群体或地方带来改变
。这个机会,无疑符合他的野心。
听起来,非常适合你。卫怡说。
靳其宁笑了笑,但那笑意里带着一点复杂。是啊,我也觉得挺适合的。可以把在宁波积累的经验和资源,拓展到更大的范围。他停顿了一下,眼神落在卫怡身上,你呢项目顺利收尾,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卫怡没有立刻回答。她想起了前几天收到的那封猎头邮件。邮件里提及的是一个位于上海的知名互联网公司数据分析部门的负责人职位。薪资待遇和职业前景都非常有吸引力,是她一直以来追求的更广阔的平台。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她要离开宁波,离开这个她奋斗了几年,也逐渐熟悉的地方,以及,这个她已经习惯了的搭档。
我收到了一些猎头信息。卫怡最终说出口,语气有些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靳其宁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哦好事啊。有没有特别中意的
有一个在上海,一家互联网公司的数据部门负责人。卫怡说。
上海!靳其宁的语气带着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份自如,那可是个大平台。符合你一贯的风格,追求更纯粹的专业领域。卫怡,你一直都很有规划。他笑了笑,似乎在肯定她的选择,又似乎在暗示什么。
卫怡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就像她觉得他会毫不犹豫地抓住那个拓展新业务的机会一样他们都基于对对方理性、事业导向、有规划的印象,各自揣测对方会抓住机会
。
还在考虑。卫怡说。
那确实需要好好考虑。毕竟是人生的重要一步。靳其宁说,不过以你的能力,去哪里都能做得很好。
办公室里,舒丹妍正好经过,听到他们的对话。
卫怡姐要跳槽啦去上海啊!舒丹妍的眼睛瞪大了,带着一丝羡慕和好奇,哇,那可是大城市,机会肯定多!
卫怡朝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靳总呢您是不是也要高升啦舒丹妍又转向靳其宁,八卦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打转,我看你们俩最近老是被翁总叫去办公室,肯定有什么大动作!
靳其宁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小道消息传得挺快啊。
哎呀,我们这种小职员,当然关心大领导们的动向啦!舒丹妍说着,又看了看卫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了。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卫怡和靳其宁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舒丹妍的话题。
不管去哪里,都是新的开始。靳其宁打破了沉默,上海的节奏很快,但机会也多。宁波虽然更稳,但产业升级和金融发展,也有很多新的空间。
是的。卫怡说。她看着窗外,宁波的天空,今天显得格外晴朗。这座城市,对她来说,曾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港湾,现在却有了熟悉的气息。这里的潮汐,也曾让她感到安心。
你对宁波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靳其宁突然问,语气很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卫怡看向他。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上次从北仑回来的路上,他问她是否会被情绪影响工作。她觉得他的问题总是这样,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些她内心深处的东西。
她想了想,说:务实。高效。但也有它独特的烟火气。她没有说出安全感这个词。
靳其宁听完,点了点头。是啊,务实。这座城市的人,都挺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他笑着说,但那笑里,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微妙的氛围,是即将到来的选择带来的期待和一点点不确定性。他们像两艘即将驶出港口的船,各自听到了远方灯塔的召唤,却又似乎在等待对方先说出航向。
卫怡正准备开口,想问他一句关于那个新业务板块的具体细节,或者,想问他,如果他去了苏州或杭州,会不会经常回宁波。
但就在这时,靳其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不好意思,卫怡,我接个电话。他拿起手机,走到一旁。
卫怡看着他的背影,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语速很快,似乎是什么紧急的事情。靳其宁的表情从轻松变得凝重,他边听边点头,偶尔插一两句话。
她知道,这个电话,可能又是一个新的项目,或者,与他即将面临的选择有关。而她刚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就像潮水般涌回,淹没所有可能越界的苗头
。
靳其宁挂断电话,走回卫怡身边,脸上已经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刚才电话内容带来的余波。
抱歉,一个紧急电话。可能又有新的情况了。他说,语气有些匆忙。
没事。卫怡说。
那我先去翁总那边汇报一下。你早点下班吧。靳其宁拍了拍她的桌沿,转身离开。
卫怡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她拿起手机,点开猎头邮件的附件,那份上海职位的详细介绍。屏幕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清冷。
港口的风向,似乎已经悄然改变。她和靳其宁,都站在各自人生的分岔路口,思考着驶向不同的港湾。她以为他会去扎根宁波,而他以为她会去更高的山峰
。他们都认为对方的选择是确定的,且与自己无关,因此更加不敢表露心迹,反而更专注于分析自己的机会
。
第四章:驶向不同的港
卫怡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上,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投下一小片亮斑。她面前是一张宁波市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潜在的考察地点,都是她收到猎头邮件后,初步筛选出来的几个新兴产业园区。那份来自上海的互联网公司Offer,已经静静躺在她的邮箱里一周了。
她打开公司的内部论坛,看到一条置顶的公告:恭喜靳其宁晋升为公司新成立的长三角业务拓展部总监,并常驻苏州。
卫怡的心脏像是被谁轻轻捏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稳。她早就预料到了。靳其宁的能力和人脉,获得这样的机会是迟早的事。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去苏州。
她点开公告,照片里的靳其宁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笑容满面,意气风发。背景是公司大楼的Logo墙,照片拍得很正式,也很成功。
舒丹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脑袋探出隔板。卫怡姐,你看到了吗靳总升职了!还去苏州开疆拓土呢,真厉害!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卫怡关掉论坛页面。看到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哎,咱们组一下走了两个大将,翁总估计得头疼好一阵子。舒丹妍感叹,不过靳总去苏州,你是不是要去上海这样你们俩都去大城市了,也挺好的。
卫怡看向舒丹妍,没有回答。她知道,在旁人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更好的选择。向上走,去更大的城市,更广阔的平台,是每个人都努力的方向。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
中午,卫怡没有去公司的餐厅,而是独自在楼下的咖啡馆点了一份简餐。她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这座城市,永不停歇。
她想起靳其宁上次问她,她对宁波有什么感受。她说务实、高效、有烟火气。她没有说,这座城市给了她一种难得的安稳。从一个陌生的城市来到这里,从零开始,一点点站稳脚跟。这里有她熟悉的工作,熟悉的人,虽然距离她追求的顶级平台还有一步之遥,但却是一个足够舒适的港湾。
而现在,她要自己选择,是否要离开这个港湾。去一个更刺激,也更充满不确定性的地方。
她打开手机,点开那封Offer邮件。职位描述、薪资待遇、未来发展路径,一切都清晰而诱人。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利弊。风险,收益,投入,产出。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理性告诉她,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错过,可能会后悔。
但内心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丝细微的犹豫。这犹豫,是什么是害怕不确定是留恋熟悉的一切还是……
卫怡没有再深想。她迅速关闭了邮件,开始吃面前的简餐。
下午,翁总把卫怡叫进了办公室。
卫怡,恭喜靳其宁升职。翁总开门见山地说,你呢听说你也有去上海的打算
卫怡看着翁总,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对人才流失的无奈。
是的,翁总。卫怡平静地回答,我收到了一个不错的Offer。
翁总叹了口气。卫怡啊,你是公司这些年培养出来最优秀的模型师。你和靳其宁,是公司最默契的搭档。这个项目能成功,你们俩缺一不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公司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如果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我们也会考虑在宁波这边给你提供更好的发展空间。
卫怡知道翁总的挽留是真心的。她也知道,如果她留下,翁总肯定会给她更多的资源和更高的职位。宁波的市场虽然不如上海那么广阔,但这里的稳健和扎实,也有其独特的吸引力。
她想起了靳其宁。他去了苏州,如果她留下来,他们就彻底分属两个城市,两个不同的发展方向。
谢谢翁总的肯定。卫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疏远,仿佛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这份Offer,我考虑了很久。这对我来说,是职业发展中非常重要的一步。
翁总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他可能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犹豫,但她表现出来的,却是坚定的理性。
卫怡,翁总说,你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你的决定,我相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你也要知道,有时候,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泛指职业机会,又似乎在暗示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卫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翁总是否看出了她和靳其宁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
是的,翁总,我知道。她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坚定,所以我在慎重考虑。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翁总从她的眼神里,似乎已经读出了某种倾向。
从翁总办公室出来,卫怡感到有些疲惫。她走到茶水间倒水,正好遇到靳其宁。
他正对着电话,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份得体的微笑。
好的,王董,您放心,我明天一定亲自跑一趟,把那边的情况摸清楚。他声音不大,但卫怡还是能听清。
他挂了电话,看到卫怡,扬起一个笑容。卫怡,刚和王董通了电话,苏州那边有点紧急情况,我明天一大早得过去一趟。你和翁总谈完了
嗯。卫怡说。
怎么样翁总没放你走吧靳其宁语气轻松地问。
卫怡笑了笑,没直接回答。翁总挽留了。
那是必须的。靳其宁笑着说,你这么优秀,谁会放你走不过我听说你那份Offer挺诱人的,上海互联网公司,数据负责人,听起来就很有挑战性。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理解和认同,仿佛他完全明白她为何会被那份Offer吸引。
卫怡看着他,突然想问,他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就该去上海,去更远的地方就像她觉得他理所当然地会去苏州开疆拓土一样。他们都认为对方的选择是确定的,并且是与自己无关的。
你呢卫怡问,去苏州那边,一切都顺利吗
靳其宁叹了口气,耸了耸肩。刚起步,一堆烂摊子,要重新搭建团队,处理一些遗留问题。但挑战越大,机会也越大,不是吗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那是他对新征程的憧憬。
卫怡点了点头。是的。
你什么时候给上海那边答复靳其宁问。
这周。卫怡说。
那祝你一切顺利。以后在上海,肯定会大展拳脚的。靳其宁说,语气真诚。
卫怡的心再次收紧。他用在上海来形容她未来的位置,似乎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她知道,他这是在祝福她,在肯定她的能力和抱负。但他似乎也从未想过,她会为他而留下,或者,他会为她而犹豫。因为他们都是那样理性且有规划的人。
她看着靳其宁,他的笑容依旧阳光,眼神中带着一种对未来的笃定。他好像从未有过一丝犹豫,对自己的选择,也对她的选择。
卫怡也笑了,那笑容很淡。你也是。希望你的新业务,能很快在长三角打出名堂。
借你吉言。靳其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去赶火车了。明天见。
明天见。
靳其宁拿起杯子,转身离开。卫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灯火阑珊,万家灯火,却似乎没有一盏属于她。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再次点开那封上海Offer的邮件。她没有再犹豫,手指移动到接受的按钮上,轻轻点击。
那一刻,屏幕上的文字瞬间变化,发出了确认成功的提示。卫怡的心中没有狂喜,也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做出了她认为最理性的选择。
她将鼠标移到公司的内部邮箱,点击撰写新邮件。收件人:翁总。主题:关于离职事宜的申请。
卫怡看着邮件草稿,又看了一眼靳其宁的工位,那里已经空空荡荡。
她知道,他和她,都驶向了各自选择的港湾。只是他们驶向的,是不同的方向。
第五章:潮水退去
卫怡的辞职申请被翁总批准了。流程走得很快,效率高得仿佛是对她过往工作表现的又一次肯定。人事部和她敲定了最后的工作日,以及交接事项。一切都按部就班,没有任何波澜。
她的工位上开始出现一些空荡。个人物品被整理进纸箱,只留下电脑和几份待处理的文件。舒丹妍路过时,总是会停下来,眼神里带着惋惜和不舍。
卫怡姐,你真的要走了啊舒丹妍的声音带着几分惆怅,以后谁帮我改PPT啊,谁帮我看出报表里的小问题啊
卫怡看着她,笑了笑。你自己也能做好的。
那不一样。舒丹妍扁扁嘴,你走了,靳总也去苏州了,我们组就剩下我和几个新人,翁总得忙死了。
卫怡没有回应舒丹妍的话。她知道,团队会重新调整,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像潮水退去,沙滩上总会有新的贝壳出现。
她拿起一个装了常用文具的笔筒,轻轻放进纸箱。笔筒里,有一支她常用的黑色签字笔,还有一支银色的钢笔,那是靳其宁上次借她用,她忘记还的。
她拿起那支钢笔,笔身冰凉,触感光滑。笔帽的顶端,有一个细小的雕花。她记得,他用这支笔在白板上写字时的样子,笔尖划过白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将钢笔放在笔筒最上面,然后把纸箱封好。
翁总在她离职前三天,把她和靳其宁都叫到了办公室。靳其宁也是刚从苏州出差回来,风尘仆仆。
你们俩啊,翁总坐在办公桌后,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要走了。卫怡去上海,其宁去苏州。这都是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才,我这个做领导的,既高兴又舍不得。
卫怡和靳其宁都坐在沙发上,表情平静。
翁总,谢谢公司一直以来的培养。卫怡说。
是啊,在翁总手下,学到太多了。靳其宁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诚恳,新业务那边,我会尽力而为,不辜负翁总的信任。
翁总点了点头,看向卫怡。卫怡,你离开宁波,去上海,那边节奏更快,竞争也更激烈。但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一定能适应。有什么困难,随时和公司联系,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谢谢翁总。卫怡说。
其宁,苏州那边的新业务,挑战很大。虽然你离开了宁波总部,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有需要,随时沟通。翁总又对靳其宁说。
我会的,翁总。
谈话持续了半小时。没有煽情的告别,没有挽留的言语。翁总像一个严谨的掌舵人,在确认两艘船都已设定好航线后,给予最后的祝福。
离开翁总办公室,卫怡和靳其宁一起走在走廊里。
翁总是个好领导。靳其宁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
嗯。卫怡回应。
你什么时候走靳其宁问,眼神看向前方。
下周五是最后一天。卫怡说,你呢是直接去苏州,还是……
我这周五就过去。靳其宁说,苏州那边业务启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估计得在那边先安顿下来。
卫怡的心中闪过一丝波澜。原来他比她走得更早。
哦。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靳其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她。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但又被他惯有的轻松所掩盖。卫怡,虽然我们都在长三角,但以后可能不像现在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卫怡看着他,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他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的要划上一个句号了。一个关于默契搭档的句号。
嗯。她应了一声。
你去了上海,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靳其宁问,语气真诚,比如租房,或者其他。我有一些朋友在那边,虽然行业不同,但也能帮得上忙。
卫怡的心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不用了,谢谢。我那边有朋友会接应。她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也习惯了拒绝别人的帮助。
那行。靳其宁没有坚持,那你多保重。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卫怡看着他,他的手掌温热,带着一丝淡淡的咖啡味。那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同事间的告别动作,却让她感到一丝不舍。
你也是。卫怡说,去苏州,注意身体。新业务,别太拼。
靳其宁笑了笑。我会的。他收回了手,那我先去把最后一点东西收拾了,今晚就得回趟家。
好。
靳其宁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卫怡看着他的背影,他像往常一样,步态轻松而从容。她知道,他会像他往常一样,迅速地适应新的环境,迎接新的挑战,并且,做得很好。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将最后一个纸箱封好。她看着这个她坐了多年的位置,桌面干净得像从未有人使用过。
下班时间,卫怡和靳其宁都准时离开了办公室。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电梯口。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已经站着几位同事。
靳总,卫总监,这么早啊舒丹妍笑着说。
收拾得差不多了。靳其宁说。
电梯下行,里面的人偶尔聊着天,但卫怡和靳其宁都只是安静地站着。卫怡看着电梯壁上自己的倒影,旁边是靳其宁。他们的身影挨得很近,但各自的心思,却又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电梯到达一楼,人流涌出。
卫怡姐,靳总,再见啦!舒丹妍挥了挥手。
再见。卫怡和靳其宁同时回答。
他们在公司门口分道扬镳。靳其宁走向停车场的方向,卫怡则走向地铁站。她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他的车子很快发动,驶出了停车场,汇入城市的车流。
卫怡站在地铁口,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市上空,将高楼染成一片金黄。远处,港口方向传来隐约的汽笛声。
她低下头,拉紧了肩上的背包带。她的行李箱,已经在两天前被快递寄往上海了。她知道,当她再次踏上这座城市时,或许是以一个访客的身份。
地铁来了,车门打开,卫怡走了进去。车厢里人头攒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去往各自的目的地。卫怡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看向窗外。城市的光影从眼前快速掠过,模糊而斑驳。
她掏出手机,点开靳其宁的朋友圈。他刚刚发了一条新的动态:一张苏州工业园区夜景的照片,配文是:新征程,你好。
卫怡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一个赞。没有评论。
她知道,他和她,都已经各自登上了驶向不同港口的船。潮水退去,留下的是沙滩上清晰的足迹,以及,再也无法交汇的航线。
第六章:彼岸的灯火
时间像一座不知疲倦的钟,嘀嗒作响,不曾为任何人停留。转眼间,已是两年光景。
卫怡坐在上海陆家嘴那栋高耸入云的办公楼里,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鳞次栉比的建筑。她的新职位——数据分析部门总监,让她在这座城市站稳了脚跟。桌上摆着一台高性能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算法和可视化图表,这是她如今的战场。
办公室的门是玻璃的,她能看到外面团队成员忙碌的身影。这里节奏更快,要求更高,但机会也更多。她的生活被工作填满,偶尔会在周末去美术馆,或者独自在滨江大道散步,感受这座国际大都市的脉搏。她的朋友圈,除了工作相关的分享,就是一些高冷艺术展的照片,或是城市夜景的随手拍,配文通常简洁到只有几个字。
宁波,那个她曾经的港湾,渐渐地,成了一个遥远而清晰的坐标。
与此同时,苏州。
靳其宁正对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是长三角地区最新的产业数据。他现在是公司长三角区域业务拓展部的负责人,手底下带着一支新组建的团队。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工业园区,现代化厂房与绿地交织。
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需要频繁地出差,穿梭于长三角的各个城市之间。他擅长与人打交道,新的圈子拓展得很快,商务晚宴、行业沙龙,他的身影无处不在。他的朋友圈,除了工作伙伴的合影,就是他在各个城市奔波时,拍下的高速公路或机场一角,偶尔配上几句带着幽默感的感叹。
他适应了苏州,适应了新的挑战。他将当初在宁波积累的经验和人脉,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团队也在他的带领下,迅速打开了局面。
某个寻常的周一上午。
卫怡的邮箱里收到一封推广邮件,来自某知名行业媒体。标题是:《深度访谈:靳其宁——长三角产业升级的先行者》。
卫怡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进去。页面加载出来,是靳其宁的一张肖像照,比两年前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青涩,但笑容依然带着他特有的感染力。文章内容洋洋洒洒,详细介绍了他在苏州的工作,以及他对长三角产业发展的独到见解。其中提到,他牵头完成了几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项目,为当地经济转型做出了突出贡献。
卫怡默默地看完了整篇文章。她能想象得出他在接受采访时的样子,侃侃而谈,举重若轻,将最复杂的商业逻辑讲得深入浅出。这符合他对影响力的追求。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只是默默地关掉了页面。
同一天,卫怡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发布了一个新的数据产品。产品的核心算法,是她和团队耗费数月心血研发的。发布会很成功,她的名字出现在了核心研发团队的名单里,被媒体提及。
下午,靳其宁在某个行业群里,看到了一条转载的商业新闻:《某互联网公司发布划时代数据产品,卫怡领衔研发》。
他点开链接,看着屏幕上的新闻报道。照片里,卫怡穿着职业套装,站在发布会现场,神情专注而冷静。文字里详细介绍了她在数据模型构建上的贡献。
靳其宁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是她一直追求的纯粹的专业领域和更高的平台。她一直都是这样,清晰、精准,一步一个脚印。他为她感到骄傲。
他也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只是默默地关掉了页面。
几个月后,一个工作日的傍晚。
卫怡坐在办公室里,手指停在键盘上,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模型。一份来自宁波的合作意向书躺在她的收件箱里,是她老东家发来的,希望能在某个数据项目上寻求合作。卫怡回复了邮件,表示可以进行初步沟通,并抄送了翁总。
很快,翁总回复了邮件。卫怡点开,除了表示欢迎,翁总的邮件里还附上了一句:卫怡,你最近好吗我们公司也和靳其宁那边有过几次合作,他在苏州干得风生水起,现在也算是长三角的风云人物了。
卫怡看着邮件里的那句话,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她想起翁总在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关于她和靳其宁是公司最默契的搭档,以及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的暗示。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没有回复翁总关于靳其宁的那部分。
又过了几天,靳其宁在苏州的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宁波老东家的邮件。邮件里提到了一个新项目,需要区域业务拓展部的支持。邮件最后,翁总也顺带提了一句:其宁,你最近好吗卫怡在上海也做得不错,最近我们公司有个项目,可能会和她所在的互联网公司有合作,到时候也许你们能再次搭档。
靳其宁看着邮件里的那句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卫怡。他想。她果然还在那个纯粹的数据世界里,并且做得很好。
他回复了邮件,答应会积极配合宁波总部的项目。至于卫怡,他没有多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都在各自的城市,各自的领域里,努力着,发光着。他们的朋友圈偶尔会有共同的朋友点赞,他们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同一篇行业报道里,他们的公司偶尔会有业务上的往来。
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那份抬眼就能看见彼此的近距离。
卫怡偶尔会在周末,在上海的某个街头,看到一个擦肩而过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会让她想起靳其宁。那个身影高大挺拔,带着一种熟悉的气场。但她从不会停下脚步,也不会去确认。
靳其宁偶尔也会在出差的路上,经过宁波,或者在某个商务晚宴上,听到别人谈起卫怡的名字,说起她在上海的成就。他会礼貌地回应几句,心里却会浮现出她在办公室里,神情专注地分析数据的样子。
他们都取得了成功,都实现了当初理性的选择。他们各自的世界,都因为这些选择,变得更加广阔和精彩。彼岸的灯火,各自璀璨。
但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卫怡会坐在窗前,看着上海璀璨的夜景,想起宁波港口的灯火,想起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夜晚,想起那支忘记归还的钢笔,以及,那句未曾问出口的你有没有为我留下来的可能。
靳其宁也会在苏州的某个深夜,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工业园区的灯光,想起宁波的那间办公室,想起卫怡严谨的逻辑和偶尔流露出的,那一点点脆弱。他会想起那个夜晚,她简单的一句会,以及,他未曾说出口的其实我也想过留下。
他们都以为对方是理性且坚定的,都以为对方的选择是必然的。他们都以为,自己读懂了对方。却也都在这种读懂中,错过了真正的彼此。
城市的光影,将他们各自的身影拉长,投射在不同的墙壁上,各自独立,互不干涉。
第七章:港湾的留白
三年后。
卫怡再次踏上宁波的土地,是为了一个重要的跨区域合作项目。她的公司和老东家,终于在某个新兴技术领域达成了深度合作。她作为项目负责人,自然要亲自前来,与旧日的同事和领导会面。
飞机落地,熟悉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海水的咸味。她乘坐出租车从机场驶向市区,窗外的高楼比起三年前又多了几栋,城市面貌更新迭代的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但那些熟悉的街区和店铺,依然在某个转角处,安静地等待着。
项目启动会定在老东家公司。会议室依旧是她熟悉的那间,座位排列没变,甚至连投影仪的型号都仿佛未曾升级。翁总坐在主位,头发花白了一些,但精神矍铄。
卫怡啊,好久不见。翁总笑着说,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我们能请动你来,真是荣幸啊。
翁总说笑了。卫怡微笑回应,能和老东家合作,我很荣幸。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团队都展现出了高度的专业素养。讨论到关键环节时,翁总突然看向卫怡,笑着说:说起来,这个项目,其宁那边也一直很关注。他现在是长三角业务拓展部的总负责人,和我们合作的项目也越来越多。你们俩,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卫怡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没想到翁总会突然提起靳其宁。她平静地说: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在公司里,我离职的时候。
翁总哦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不妥,随即转移了话题。
会议结束后,卫怡没有立刻离开。她借口再看一眼合作协议的细节,让团队其他人先走。她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看着窗外。宁波的城市天际线,在夕阳的余晖下,勾勒出温柔的轮廓。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靳其宁的朋友圈,最近一条是半个月前,一张在安徽某地工业园区考察的照片,配文依然是关于产业升级的思考。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充实而充满活力。
她点进他的头像,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年前的明天见。她没有发过任何消息给他,他也一样。
正当她准备退出微信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卫怡
卫怡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头。
靳其宁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带着他惯有的、阳光的笑意。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是刚结束另一个会议匆匆赶来。
靳总。卫怡平静地唤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职业化的疏离。
靳其宁走进会议室,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卫怡身上。他似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好久不见,卫怡。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也是。卫怡说。
翁总说,你负责这次的合作项目靳其宁问。
是的。卫怡回答,你呢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刚从温州回来,听说你们项目组今天在公司,就顺路过来看看。靳其宁说,王董那边的一些供应链问题,我这边也在跟进。看样子,你们合作的这个技术,能解决不少燃眉之急。
希望能有帮助。卫怡说。
两人站在会议室里,对话始终围绕着工作,礼貌而疏远。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那些可能触及过往的话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是故友重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局促。
你在上海,一切都顺利吗靳其宁率先打破了这份僵局,语气轻松,就像多年前在办公室里闲聊。
挺顺利的。卫怡说,业务拓展得很快,团队也磨合得很好。她顿了顿,也问了一句,你呢苏州那边,发展怎么样
也挺好的。靳其宁的笑容里带着一点自嘲,长三角这片,能搞钱的地方多,能烧钱的地方也多。每天都在解决各种新问题。不过,还算有成就感。
那很好。卫怡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
靳其宁的目光扫过会议室,最后落在卫怡的旧工位方向。这边,变化不大。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怀旧。
卫怡也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那确实是她曾经的战场,充满了回忆,但现在,已经不再属于她。
是啊。卫怡说。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靳其宁问。
明天下午的飞机。卫怡说。
这么快靳其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卫怡点了点头。你也是。长三角跑得多,注意休息。
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张会议桌,距离不远不近。卫怡看着他,他依然是那个阳光幽默的靳其宁,但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和疲惫。她能看到他眼底的血丝,那是常年奔波留下的痕迹。
靳其宁也看着她,她的短发更显干练,眼神依然清澈而坚定,但那份骨子里的疏离感,似乎也更深了一些。她身上带着一种属于大都市的、高效而独立的强大气场。
卫怡,靳其宁突然开口,语气有些低沉,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你有没有……后悔过
卫怡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是离开宁波还是,离开他们曾经并肩作战的默契
她看向窗外,远处港口的高塔,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潮水在岸边拍打,发出轻微的声响,像一声声叹息。
没有。她最终说出口,声音平静而坚定。
靳其宁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他用笑容掩盖。是啊,你当然不会。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一直在为之努力。这样很好。
你呢卫怡也反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过留在长三角,没有去更大的舞台
靳其宁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但也带着一丝无奈。我也没有。我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在这里,我能看到我想要的影响力。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舞台。
他们都给出了最正确的答案,最理性的回答。没有后悔。因为他们都是这样的人,选择了,就不回头,不纠结。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靳其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我那边还有个电话会议要开。你……
我没事。卫怡说,我再整理一下东西。
那好,再见。靳其宁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他转身走向门口。
再见。卫怡说。
靳其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卫怡站着,看着那扇空荡荡的门。她走到窗边,看着宁波港的方向。港口灯火已经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像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座城市,也注视着那些驶向不同方向的船只。
她知道,他和她,都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都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取得了令人艳羡的成就。他们的人生,都在各自的彼岸,闪耀着璀璨的灯火。
只是,那些潮下暗流,那些未曾言明的双向暗恋,那些在理性和克制中悄然错过的可能,如今,都成了港湾深处,一片安静的留白。没有狗血,没有争吵,只有平静的告别,和渐行渐远的背影。
生活仍在继续,潮水依旧涨落,但有些故事,永远留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