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阁位于东都最繁华的市坊中间,这间楼阁高五层,每一层都装潢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这里面分为上下两个区域,上面两层卖男子衣物、饰品、武器……下面两层卖女子的衣物、首饰、胭脂水粉……而最最顶上的一层卖的则是世间罕见的宝物,世间难寻的武器、华贵美丽的衣服、巧夺天工的首饰……只要能想到的这里面一应俱全。
但同时第五层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格外的昂贵,每一件拿出来都够寻常百姓家年用的银钱。
黎轩斜斜的倚在那琳琅阁的第五层栏杆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端着女子发钗研究正仔细的越溟琊,越看越发觉得心拔凉。
在陪着越溟琊在琳琅阁挑了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两个时辰里,迟钝的黎轩终于意识到一个月之前那个陪着自己吃喝玩乐的越溟琊如同昨日的流水的一般,逝去不见了。
他往日便知晓成了亲的人是会变的,但在他的认知里觉得只有女人会变。
如他家里的那些出嫁的姐姐们,没出嫁之前个个都会顺着、宠着自己,万事以自己为先。
但一旦出嫁之后,就换了个模样,所以的亲情利益都会偏向夫家那边。
但如今自己最好的兄弟不过堪堪成亲一日,就变成了一个往日里他们最看不惯的那种只知道围着自家媳妇打转的妻管严……他抬起头望了望那流光溢彩的天花板,苦笑着吐出了那道郁结在胸口好几个时辰的浊气。
这一口浊气吐出,黎轩非但没觉得畅快了几分,反倒觉得更加郁闷了。
他将那腹中压了好久的困惑在喉咙里面滚了滚,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以后还能和我一起去青楼赌坊吗?”还能陪着我一起玩乐吗?“黎轩,我成亲了。
”越溟琊转身朝着黎轩轻飘飘看了一眼道。
成亲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自然就不能去了,而且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用那些无聊的名声伪装自己了。
“你不是和那柳穆音是仇人么?”黎轩垂头丧气做着最后的挣扎。
“是呀,是仇人呢,所以我要我的美色、财宝、权利引诱她,让她再也离不开我。
然后将她牢牢的绑在身边,让她失去她爱的自由!”越溟琊盯着发钗的眸子闪了闪,在各色流光溢彩的宝石中间,显得格外的邪肆魅惑。
谁家报复人的手段是将这珍贵无比的宝物送到哪人跟前,黎轩觉得难以置信,见鬼似的走到越溟琊身边,大声朝着他吼了一句:“嚯,你是谁究竟是谁,赶快从我兄弟身上退下去!!!”越溟琊没有搭理傻子般施着法的黎轩,转身和琳琅阁的老板交代将那些自己看好的东西送到恭亲王府。
恭亲王府,柳穆音惊讶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的衣服、首饰和胭脂水粉……苦笑着摸了摸自那琳琅阁的管事进来后便没有停止过跳动的额角。
“世子妃,这些都是世子让小人送到世子妃这里的,你让下人点点。
”琳琅阁的管事面上端着不骄不躁的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滔天的震惊。
他总算知道为何往日里那不着调的世子爷怎么今日转了习性,将大半个琳琅阁压箱底的的好东西都搬到了恭王府中。
谁家里面藏着这么个貌美无双的妻子,都恨不得将世间千好万好的东西拱手送到这人的跟前来。
“啧啧啧,主子,你说这越世子打的什么主意?”柳夏看了看那管事丫环退出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这堆了满屋子里的华丽精致的衣服首饰,没忍住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柳穆音自是知晓越溟琊为何这样做,他从小便是这般,总喜欢在方方面面的都将自己照顾的极为周全。
柳穆音还记得小时候住在山上,越溟琊还自己动手做了几只发钗,只可惜最后遗失在了颠沛流离的岁月里。
看着如今越溟琊比小时候更加蛮横的行径,柳穆音就忍不住犯起了头疼。
柳穆音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和越溟琊提上一提和离的建议,最不济也得解决掉晚上分房睡的问题。
这件事柳穆音一直记在心里,直到晚上吃完饭,她看着小丫环撤下了最后一个碟盘。
柳穆音呷了一口茶,看着坐在对面的越溟琊,轻咳了一声道:“对于晚上睡觉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还得商议商议。
”柳穆音边说边观察坐在对面人的情绪,在脑海里一遍遍斟酌着话语“昨晚是因为你醉了酒昏睡了过去,我不方便挪动,索性就凑合着睡在了一起。
”“但是我觉得男女之间睡在一起终归是有些不太方便,以后你我还是分开睡吧。
我今天让柳夏收拾出来了一间卧房,以后你睡这里,我睡另一间卧房。
”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将美色引诱人的大计实施出来的越溟琊就要被赶出去,这种事情越世子怎么可能会同意。
只见柳穆音话音刚落,越溟琊随即变了脸色,刚刚还带了三分笑意的脸如同狂风暴雨过境了一般,带着黑沉沉的怒气。
“不可能!!!”“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我们当然得睡在一张床上,我们恭王府可没有成亲的第二日就分房睡这样的规矩。
”越溟琊又想起昨晚这人嘴里一口一个和离,脑门上的青筋气的一抽一抽的疼。
他看向柳穆音的眼睛染上了几分壮士断腕的决绝:“我死也不会和你和离了。
”看着面前梗着脑袋发着脾气的越溟琊,柳穆音不得不放软的语气:“我没说要和你和离。
”“那你什么意思?你去满东都打听打听,那个刚成亲的夫妻第二天就分房睡的。
”越溟琊胸腔里的那股怒气烧的他整个人的无法正常的思考,声音也没忍住拔高了两度。
“我这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睡,旁人睡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柳穆音耐着性子解释道。
“呵呵,木禾,这句话你出来你自己信么。
”“你昨晚上那一觉可是睡在好的很。
”越溟琊一张口,那满是嘲讽的话语便直接朝着柳穆音砸了过去。
昨晚那一觉柳穆音却是睡得极好,对于越溟琊的反驳她实在有些心虚,她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的道:“那是因为昨日太累了。
”“没关系,我今日不介意做点什么,保证让你累的睡一个好觉。
”
越溟琊看着柳穆音撒谎不打草稿的模样,气的开始胡言乱语,说完这句话后又觉得不妥,但那份心里涌起的羞涩怪异又被柳穆音接下来的话击碎的彻彻底底。
“越溟琊,这件事我不是和你商量。
”柳穆音方才脸上的柔意如潮水一般尽数褪去,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容置喙的决断。
看着这般模样的柳穆音,越溟琊更气了,他冷硬的道:“柳穆音,我也没和你商量,我—不—同—意!”柳穆音不想再和越溟琊在这里做一些无所谓的纠缠与争吵,它的声音那么大声,平白的惹得下人看了笑话。
柳穆音站起身想要直接出去,只是脚步还没迈出去,便被越溟琊接下来的话震得站在了原地。
“怎么你如今是厌了我了?我们之前明明睡了那么久的。
”越溟琊一番话说了格外委屈,混似那被浪荡子抛弃了的良家妇女一般。
柳穆音眨了眨眼,解释道:“那不一样。
”那确实是不一样,越溟琊说的睡在一起的时间是在十年前,那时的两个人还是小孩子模样,那里需要注意什么男女大防。
柳穆音有一个穷困潦倒的师傅,自然住的道观也是破破烂烂。
在哪小破道观里面只有三间卧房,一间给了子虚,一间给了桑青,剩下的最后一间只能是委屈柳穆音和越溟琊将就着住在了一起。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时候两个人的身量不高,占床面积不大,一张床横过来分为两块地方自然也是宽宽敞敞的。
何况小时候的越溟琊长的极为精致,行为举止打扮比自己都像个姑娘,所以两个人睡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尴尬。
但现在可不一样,两个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那还能再睡在一起。
柳穆音想到小时候的越溟琊,那强硬的心脏忍不住塌陷了一点点,她看着那冷硬着一张脸的少年,软着语气提议道:“要不然你睡床上,我睡榻上?”“那不行,你如今是我媳妇,我得搂着你睡。
”越溟琊仰着脸,一双眸子里写满了不容退却的坚决。
“越溟琊,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了!”柳穆音咬着一口白牙,眼神冷冷的看着越溟琊。
晚上,两个人自然是睡在了一起,但也没有尽然如了越世子的心愿,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床被子睡在两边,将那张床用枕头隔出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翌日,越溟琊吃完早饭后就开始跟司谷一同忙活,将昨日从琳琅阁买的礼品以及恭亲王让管家从库房里面精挑细选的礼物一一搬上了马车上。
柳穆音看着门口装满了大包小包的三辆马车,忍不住扶了扶额,她看着越溟琊一本正经的问道:“恭王府是不是很有钱?”“恭王府没钱,但是你夫君有钱。
你夫君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越溟琊的表情嘚嘚瑟瑟,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一个挥金如土的性格。
“富可敌国?”柳穆音眨了眨眼睛道。
“嗯,比国更富几分。
”越溟琊状作沉思般想了想,语气认真而正经。
柳穆音笑了笑,直接略过越溟琊上了马车,方才的话她只当时少年意气的胡言乱语。
“我靠,我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你夫君我呢。
”越溟琊看着柳穆音上了马车,随即也跟着上去了。
镇国大将军府,柳烈一大早就提着那柄三尺长的大刀在练武场威风禀禀的练了好几百个回合。
才将胸口烧着的那股子想要一刀砍了某个人的怒气耗了个七七八八,柳烈想起东都那传的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对那还未进门的某个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因为那吵着闹着要退婚的某个人,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会被传成了无盐女。
更何况,那拈花惹草的一个浪荡子怎么能配的上自己闺女,自己闺女嫁给他,是他们整个恭王府的几辈子积来的福气,他那里来的脸要退婚呢。
柳烈想到这里,那耍了几百招大刀堪堪压下去的怒火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柳烈哼了一声,重重的吐了口浊气。
“见过泰山大人。
”越溟琊对着柳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柳烈理都没理,视若无睹的直接略过他走到了柳穆音身边。
对于柳烈的态度,越溟琊浑不在意,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如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那般温良谦和的笑,朝着柳夫人的方向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柳夫人看着面前的越溟琊,态度倒是比柳将军好上一些,最起码还给了越溟琊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
柳穆音看着面前的站着的三个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只好打着圆场,企图让这尴尬的场面缓和一点点。
“爹,娘!”柳穆音一手跨着自己老爹,一手跨着自己娘亲,亲亲热热的撒了个娇。
“这世子也是极为用心,昨日给你们挑了好半天的礼品呢。
”柳穆音看着面前这装的满满当当的三辆马车道。
越溟琊接着柳穆音的话茬,直接命人将昨日从琳琅阁买下的稀世的宝刀、宝剑与精美华贵的首饰搬了下来。
看着摆在面前琳琅满目的武器首饰,柳家夫妇二人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惊叹恭王府的大手笔。
即便那礼物送多么合心意,面上强硬的态度却是不能输。
柳烈强行忍住想要去摸一摸那稀世宝刀的想法,装作若无其事满脸嫌弃的说道:“哼,别因为你送些破铜烂铁来,本将军就能对你态度好一些。
”“小婿自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这些东西不过是仅仅是代表小婿和音音的一点心意。
”越溟琊仿佛没看到柳将军刁难的态度,依旧面带微笑,看不出半分的怒气。
倒是柳夫人看着这样的越溟琊心里暗自称奇,这越世子的表现同那外面传言里蛮横无理的样子大相径庭,为人处世方面亦是没有半分的逾矩无礼。
柳烈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长的小白脸模样的纨绔子,那纨绔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自家夫人哄的开开心心、脸带笑意。
看着这小子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模样,柳烈更是恨不得提起那把放在练武场上的大刀砍在他的身上。
柳大将军非常不满意,于是在中午开宴的时候便开始一杯一杯的灌越溟琊烈酒。
一壶一壶的酒见了底,倒是没将那浪荡子灌倒,柳大将军自个儿先喝趴在了酒桌上。
“你这个……浪荡子……死纨绔,老子……今日就要……砍了你……”趴在桌子上一直骂骂咧咧的柳烈似是突然间恢复了些许的清明,只见他猛然站起身,甩了甩脑袋,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就出了房门。
越溟琊看着柳烈这样的架势,自然放心不下,他只好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只是他到底不是很熟悉将军府的布局,追了一会儿便跟丢了柳将军。
就在越溟琊站在原地犹豫的片刻,那丢了一会儿的柳烈举着那把三尺长的大刀便杀了回来。
那喝的醉醺醺的柳烈看到越溟琊的瞬间便如同老鹰见了兔子,猫见了老鼠一般,一双赤红的眸子闪着嗜血的杀意。
幸好越溟琊反应的足够快,看到柳烈举着大刀朝自己砍过来的瞬间,猛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撒开腿就跑了起来。
两个人在院子里一个追一个逃,后面还跟着数十个武将仆役。
顷刻间整个将军府变得鸡飞狗跳,场面好不热闹。
柳夫人此时正拉着柳穆音亲亲热热的在后花园道家常,二人刚好颜色的开口夸了越溟琊两句。
下一瞬那将军府里的小厮便慌慌张张的跑到后花园,大老远的喊了句:“夫人,不好了,将军和那越世子打起来了!”这一喊,越世子维护了好半天的形象在将军府阖府上下如同那破碎的镜子一般,顷刻间碎了个彻彻底底。
柳穆音和柳夫人赶到练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那满脸凶相的柳将军挥舞着大刀,骂骂咧咧的冲着越溟琊砸过去。
越溟琊的步子微闪,侧身躲过了那把直冲面门的那刀锋。
只是那醉的糊里糊涂的柳将军脚下打了个踉跄,手上一松,那柄三尺长的大刀竟脱手而出,径直朝着越溟琊的方向飞了过去。
刀锋泛着冷冽的光芒,带着蓬勃汹涌的杀气,几欲要朝着越溟琊的脑袋砸过去。
就在距离越溟琊的脑袋一寸的距离,柳穆音一个飞身一脚踢开了那把带着腾腾杀气的刀。
“当啷”一声,方才还威风无比的大刀顷刻间便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带起了纷纷扬扬的土气。
柳穆音扶好那醉的七荤八素的柳将军后。
抬起眼向围在父亲身边那一群武将环视了一圈,冷冷的道了句“护主不力,每个人罚十仗。
”向来训练有素的将军府武将,还不至于拦不下一个醉汉,即便那人是自己父亲。
这些人大抵是心高气傲惯了,如今看不惯臭名昭著的一个世子,想要私下里出口恶气。
日头已经偏西,柳穆音对着母亲行了一礼后,便带着越溟琊离开了将军府。
恭王府的马车上,越溟琊端端正正的坐在柳穆音旁边,眼神乖巧又柔顺,看着柳穆音的样子,混似一个娇俏害羞的小媳妇。
“媳妇,我好喜欢你呀。
”越溟琊红着一张脸,对着柳穆音大胆直白的说道。
柳穆音看着面前红着脸的越溟琊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怪不得方才这人的步子有些迟钝,原来是喝醉了。
越世子的喝醉的状态极好,不似柳将军那般喝醉酒就拎着大刀满院子的喊打喊杀。
若不是那迷离的双眼,稍许迟缓的动作,根本就看不出这人喝醉了。
“哦,有多喜欢呀?”柳穆音没忍住上手捏了捏越溟琊那红扑扑的脸蛋。
“很喜欢,很喜欢,特别特别的喜欢!”越溟琊这几个字说着郑重无比,甚至加上了几个重音。
“不恨我了么?”柳穆音心虚偏过头,将视线挪到马车的一角。
“我只喜欢媳妇儿。
”话音未落,越溟琊那张俊美的脸竟直接贴到了柳穆音的眼前,被酒气染成艳红色的唇对着那心尖上惦念了许久那张脸亲了上去柳穆音的瞳孔颤了颤,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睛亲着自己的越溟琊,温热的触感烫的她的心脏颤了颤。
而那人像是在将她当成了某种美味的点心,尖细的牙尖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又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舔了舔。
柳穆音像是被惊吓过度的动物,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直着。
她猛然伸出手,一把将越溟琊推倒在了车厢的一角。
被推倒了的越溟琊像是散了大半的力气,软绵绵的倚靠在车厢边,一双迷离潋滟的桃花眼朝柳穆音眨了眨,那表情仿佛无辜的毛绒绒的可爱的小动物一般。
柳穆音压下了那跳的有些不规则的心脏,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他醉了,不能同醉酒的人发火。
柳穆音坐在离越溟琊最远的角落,飘忽不定的视线随着案几上面那香炉袅袅升起青烟来回浮动。
车厢内,满室静寂,冷冽的酒香与檀香混合交织在一起,散发出另一股甜腻冷冽的醉人香气。
那喝醉了酒的越溟琊倚在角落里已经沉沉的睡去,面上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