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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岁好在春日寒气中发麻的嘴唇颤颤巍巍的叹了一句老天,而后便是老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虽说她住在道观、是个神棍,甚至还虔诚的供奉祖师爷,但她从来都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佛妖鬼的。
若是有的话,求神拜佛的就能事事如意,久病难医的就能起死回生,时微生和她师徒二人就不至于是俩坑蒙拐骗的神棍,还穷得要死。
但现在,她不仅仅瞧见了各色标注着年份的漏斗,还看见了一个纸扎鬼!“汪汪!汪汪汪!”大黄狗依旧在狂吠着,声音之大,叫时岁好想要分散的注意力成功的拉了过去。
街角的老乞丐不见了,但讨饭的碗还在,碗里的铜板打着转,瞧着像是一个卦,但时岁好跟着师傅学了个半吊子,并不能看懂。
瞅了好几眼,头皮都瞅得发痒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再一抬头,毛婶子的身影都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了,而环抱着她脖子的纸扎人仿佛是感觉到了时岁好的目光似的,纸脑袋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一张朱砂颜料画就得纸人脸正正好的和时岁好来了个遥遥相望。
“咕咚。
”这是时岁好吞咽口水的声音。
遥遥相望的那一瞬间,时岁好的脚便似不受控制一般,死死地粘在了地上。
这会儿,更是冷汗涟涟,将里衣都浸湿了。
天知道,那纸做的脸庞、朱砂颜料画就的五官,为何会那样的灵动。
灵动到,她心中升起一种念头——这个纸扎人,会不会一会儿来找我啊!毛婶子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了时岁好的视线范围内,连带着那五官灵动、朱砂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纸扎人。
没有了另她寒意从脚起的视线,在汪汪狂吠的大黄狗的叫声中,时岁好总算是再次掌控了自己。
“天菩萨保佑!天菩萨保佑!”时岁好嘴里碎碎念着,脚底生风的往四时庵回。
虽说平日里不相信神佛妖鬼,但现在都看见了,师傅留下来的那堆东西就算再怎么的半吊子,也是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的……吧!一路小跑,两边传来的饭菜香味都没能吸引到时岁好的胃,更没能留住她的脚步。
回到四时庵,一头扎进西厢房里,她便在时微生留下的那一堆跟话本子没有什么区别的书里头翻找了起啦。
“《赤蛇的一百种饲养法则》,不是这个。
”“《捉妖小娘子》,也不是这个。
”“《妖怪的一百种烹饪方法》,更不是这个!”……埋头苦翻一通,费了一番功夫,时岁好顶着一头灰,抓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从书堆里头钻了出来。
“我就说我记得这堆书里头有关于纸扎人的嘛!”时岁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上动作不停的翻着书页,一目十行。
“找到了!”惊喜的声音响起:“黑狗血四钱,朱砂三两,黄符一沓,苦泉水一碗,桃木剑一柄,开光铜钱三枚……”念着书上要求的东西,时岁好的眉头越皱越紧。
黑狗血这东西不好找,朱砂卖的贵,苦泉水她知道的只有毛婶子家那口苦水井,桃木剑她只有一条桃木的破长凳。
书上说的这些东西,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她拥有的只有时微生用剩下的黄符,以及一个据说是开了光的铜钱手串——前朝的钱,本朝用不了,不然早被她花了。
她叹了口气,打算先用破长凳的凳子腿削出来一个桃木剑再说。
其他的不知道往哪里去寻,这个就在眼前,不过是需要费点功夫而已。
出去拎了一把劈柴刀进来,时岁好比划着下手的角度——她先弄个桃木剑出来,然后跑去毛婶子家借趟苦水井的水,顺带看看能不能把那纸扎人赶走。
毛婶子虽然嘴碎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
时微生走了之后的冬天,她没有饿死,一定程度上还是靠毛婶子家的救助。
虽然没怎么搞明白纸扎人吸的那绿色的烟雾究竟是什么,但都和那头顶的沙漏联系上了,肯定是危害人本身的。
这么想着,时岁好下手的动作利落了许多,手下的动作也更快了。
只是,她这桃木剑才刚刚砍出来个雏形呢,就有人闯了她的四时庵。
“阿好姐姐!”是毛婶子的小女儿青禾,平日里很是有礼貌的小姑娘,这会儿急吼吼的,连头发都跑松了:“阿好姐姐,我娘中邪了!时大叔教过你驱邪么?”距离上一次见到毛婶子,才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而已,这就肉眼可见的中邪了?“青禾,你娘什么情况?”抱着已有雏形的桃木长凳腿剑站起身来,时岁好屏气凝神的问道。
实在是那活灵活现的纸扎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这样头一次见的怪事又发生在了身边,应承下之前,她得打听打听。
青禾小口喘着气,但说话的时候,字句清晰:“我娘这两天老做梦还脖子疼,我爹说她是没睡好,今早起床之后,更是说自己脖子疼得厉害,一大早还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两贴膏药。
回来时还好好的,转身在后院晾衣裳,一头就扎了下去,脸都青了。
拉了陈大夫来看,陈大夫说我娘脉相上没啥毛病。
可刚刚送走陈大夫,我娘就在床上翻着白眼乱抓!”“阿好姐姐,你会不会驱邪啊!”说到最后,小姑娘都带了哭腔。
脸都青了,大夫诊脉还没毛病,那就只能是背上的纸人在作怪。
而且,毛婶子还脖子疼。
——那么大一个纸扎人在脖子上抱着,能不疼么!翻着白眼乱抓?这个就超出时岁好的认知了。
纸扎人是个纸脑壳,她长的是人脑壳,想不明白纸扎人这么折腾毛婶子干嘛。
“得要黑狗血、朱砂,还有苦泉水!”时岁好心里其实是没把握的,但人都求到面前来了,整个青云街这边,甚至是整个明州府,有名有姓又便宜的神棍,还真就只有已经故去的时微生,以及还好好活着却被祖师爷莫名眷顾的她了。
她没有直接说行不行,而是说出了自己缺的东西。
且她是与那纸扎人对视过的,在潜意识里,时岁好总觉得,无论她会还是不会,只要她往毛婶子家走一趟,那纸扎人绝对会缠上她。
到时候,这邪不就驱了嘛!至于那纸扎人最后真的缠上她该怎么办?那就先用老时留下来的书里的方法对付,实在不行,大不了火烧、水染——纸做的玩意儿可是抵抗不了这两样东西的……吧!再说了,她好歹还有个祖师爷保佑呢,不是么?到时候往供桌底下一钻,她就不相信,供桌上头的祖师爷会不管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前十几年从没见过真的邪祟,时岁好这会儿虽然害怕,但实际上胆子大的很!“胡屠户家有时候也卖黑狗血的!”青禾直接给时岁好指出一条明路来:“去年冬天雪下的大,跟闹灾似的,又闹野猫子,大家伙儿都觉得有些邪门,胡屠户便找了黑狗血来卖给大家,好用的很!还有这个,我这串平安手串里头有几颗珠子是朱砂的,苦水我家也有!”胡屠户卖黑狗血这事儿,时岁好是不知道的。
那时候,老时时微生还活着,胡屠户有没有卖给四时庵黑狗血,当时属于傍着师父混吃混过的时岁好是没有了解的。
但这会儿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青禾给了能找到黑狗血的途径,救人要紧,时岁好就近拿了个能装液体的器皿,便以最快的速度往胡屠户的猪肉铺去了。
胡屠户的猪肉铺距离四时庵不远,小跑着,不过几息时间便就到了。
只是,想要顺利的和胡屠户买到黑狗血,却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容易。
“嫌贵?”胡屠户等着他那牛一般的眼睛,手里的剁骨刀往桌案上一拍:“阿好丫头,去年冬天冷的邪性,野猫子更是到处蹿,那可全都是靠着我这黑狗血替大家辟邪挡煞的!只收你三文钱,那都是看在咱们是老街坊的份儿上了!这黑狗血我都给你装好了,倒回去也不能是以前的斤两了,付钱还是赔钱,你自己看吧!”三文钱,已经能买西街馒头西施家的笋肉大馒头了!在胡屠户这儿,却只能买一小碗并不确定是不是黑狗血的血!本来就兜比脸干净的时岁好可不就肉疼。
不仅仅是时岁好,就连青禾都是肉疼的。
但要救的是她的亲娘,她急急的将身上攒了好久的零用钱翻出来,付了三文之后,端上装着黑狗血的碗,拉上时岁好便往家去。
时不待人的道理,两人都懂。
所以这回去的速度,可比来的时候快了许多。
毛婶子因为昏厥的原因,是被抬进屋里的床上的。
刚刚青禾所说的翻白眼乱抓,瞧着可比青禾所描述的严重多了。
时岁好和青禾进屋的时候,眼睛翻白、手脚乱抓的毛婶子已经演变到需要毛叔、毛大哥、毛大嫂三个人才能堪堪按住了。
他们只能看见毛婶子的动作,只当是中邪了不受控制。
但进门后便将目光锁定过去的时岁好看见的就不一样了。
她除了看见毛家几个人以外,还看见了那个纸扎人。
毛婶子的眼睛翻白和乱抓,并不是无意识的动作,而是在和那纸扎人争夺着些什么。
之前在街上看见的毛婶子头顶大沙漏上的年份已经少了三年,而那小沙漏依旧是流沙飞快流逝、数字一次次的归零。
感觉到屋里多出来了两道气息,本在如同逗猫一般和毛婶子撕扯的纸扎人转过了脑袋,朱砂颜料勾画出的五官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时岁好,嘴巴弯起,嘴角越裂越大,几乎要将下半张纸脸完全裂开。
一个带着挑衅的笑。
还是来自纸扎人的。
“不管了!”年纪还小,心中还有那么丁点热血沸腾、今早又觉得自己是被祖师爷眷顾的时岁好自己说服了自己,一咬牙,右手拿着初具雏形的桃木剑,左手从青禾那儿端来那碗黑狗血,迈着轻盈中带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毛婶子的方向跑去。
“快闪开!”响亮而有力的三个字将毛大叔他们几个喊开,时岁好右手拿着的雏形桃木剑就往毛婶子的上方——纸扎人的身上划去。
很不幸,雏形桃木剑终究是个雏形,前身是个板凳腿,始终是有些重了,这一下下去,并没有划破纸扎人的纸皮,只是叫它从毛婶子的身上脱离了下来。
但好在的是,纸扎人一脱离,毛婶子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因此,哪怕瞧着时岁好举着个板凳腿不像板凳腿的东西在那儿对着空气乱挥,毛家人也坚信她是在除妖。
刚刚书上翻出来的内容,她也就是草草看过,上面只说了东西,没说用法,时岁好就只能自己“悟”。
纸扎人躲着雏形桃木剑,似乎是将时岁好当成了新的猫逗。
“把姑奶奶当元夕逗,看姑奶奶不把你撕巴了!”养猫的时岁好自是看得出纸扎人的行为,放狠话更是十分顺溜的出了口。
虽不知时微生以前教给她的乱七八糟的口诀哪句有用,但这时候,她的大脑替她优先选择了一个出来。
“天地鸿蒙,生灵聚法,乾坤无量,破!”伴随这听上去格外高大上的口诀,时岁好右手一抬,将一直稳稳地端在手里的黑狗血给泼了出去。
时岁好的准头不错,这一小碗黑狗血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最终一滴不漏地全都泼在了纸扎人那张时岁好怎么看怎么讨厌的脸上。
“啊!!!”一道尖利难听的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堆惊恐不已的叫声响起。
时岁好微微侧眼看去,以毛大叔为首的毛家人都满脸慌张、颤抖着手指向扭曲尖叫的纸扎人。
好嘛!这是都看见了!“没想到胡屠户这黑狗血居然是真的!还真有用!”时岁好嘀咕了一句,打算趁它病要它命的给纸扎人补个刀。
她从怀里掏出刚刚青禾塞给她的带朱砂的平安手串,一边感叹自己不愧是祖师爷保佑的人,一边打算用书上写了的朱砂给纸扎人来个二次伤害。
却不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