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以为我会心跳加速,两腿发软,双手颤抖。
可当我把那张粉金色印有梨花的请柬,放在沈景行面前的桌上。看到的是他那张波澜不惊,甚至带点冷漠和疏离的脸。我瞬间就觉得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切都过去了。
苏梨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笑着说道,你要结婚了恭喜啊,我还以为你不会结婚了。
我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是啊,下周六,来喝喜酒吗
他的笑容在一瞬间就消失了,脸上还多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我心想。我其实知道他根本就不会来,我对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不,可能还不如陌生人。毕竟他看到路边和妈妈走丢的小孩,都会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毕竟三年前,我在他公司门口跪了整整八个小时,他都没肯下来见我一面。
你真要嫁给顾之瑜他问。
嗯。我笑着回答他,我爱他。
这句话,我当年也对他说过。不过当时是哭着,现在是笑着。可能正因如此,他没有发现我在说谎。
沈景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你这是在报复我
我看着他,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报复我苏梨哪有那个本事。我连活着,都费了好大劲。
你想清楚了吗你嫁给他,是认真的吗
他口气里透着急切和质问,仿佛是我这一步棋走对了,他就输了整盘棋局。
沈景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我的事情了我问。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冷声道:还想要用这种方式吸引我注意。
你的注意我三年前就不在乎了。我下意识的反驳道。
我只想从你世界里,干净又体面地离开一回。
我转身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盯着我后背的视线。灼热,深沉,像淬了火的针,痛彻心扉却不留痕。
我挺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
回头干什么难道再听一遍他说你这种女人配不上我吗
三年前,他亲手把我推走的时候,可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像今天一样,看着我嫁给别人。
我心里嘀咕着,他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我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沈总,婚礼别迟到了,吉时可不会等你。到时候,我们夫妻俩要亲手敬你一杯。
他有愣住了,眼神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着些许闪躲。
我看着他失态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出了沈氏集团的大门,阳光明媚。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天气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手,还是抖的。打底衫,也湿了。
不知道是日头太烈了还是刚刚的对弈太过紧张。
但没关系。我会习惯的。习惯一个人,习惯冷清,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三年了,我从痛里爬出来,现在,只剩下一场漂亮的告别。
2
回到车上,我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是顾之瑜发来的微信:
【你真的把请柬递给他了】
我回了个嗯。
几秒后,他打了电话过来:苏梨,你疯了吗你以为沈景行是省油的灯吗你要结婚,他还真能放你走
我坐在车上,向后调整了座椅靠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伸了个懒腰,轻笑着说:他不放我走,他又能怎样难不成娶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江瑜骂了一句:你是在拿自己当诱饵吗我看你还是在意他。
顾之瑜,我打断他,这场戏,你陪我演到底。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丢在副驾上,盯着窗外晚高峰的车流发呆。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逼沈景行。
要么后悔,要么疯魔。无论哪一种,我都甘之如饴。
当年他一句你不配,让我记挂整整三年。如今,他得配合我演完这场戏。
第二天一早,家门口多了两个黑衣保镖。
我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他们礼貌地冲我点头:苏小姐,沈总吩咐,我们来保护您的安全。
呵,沈总还记得保护两个字
我不认识什么沈总。我冷着脸开口。
他们有一套很职业的说辞:顾小姐,希望您别让我们为难。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我们不会妨碍您的行动。我们只是来保护您的安全,这是我们的工作。
他开始慌了。
傍晚,我在婚纱店试礼服,沈景行来了。
我毫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婚纱品牌,X市就这么一家分店。
他站在门口,西装笔挺,面色冷峻,像一把锋芒尽收的利刃。
我穿着白纱从试衣间出来,他上下打量着我,忽然开口:苏梨,你真要嫁
我没有直视他的眼神,转身对着镜子整理裙摆,声音平静地反问道:不然呢
空气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来,在我身后站定,声音低哑:你敢结婚试试
我的心脏快速跳了几下,但表面却故作镇定:你以为,你还是三年前的沈景行
他伸手,想碰我肩膀,我一个侧身避开。
沈景行,我们已经结束了,三年前就结束了。
苏梨,我从来没答应过分手。。他咬着后槽牙说道。
可我已经从你的人生里毕业了。不对,是我从你这里退学了,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我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你不配在我的婚礼上叫板。
他眼神倏地一沉,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但我不怕了。三年前因为害怕,哭过,跪过,现在不怕了。
命是我自己的,那些伤痛泪痕都是我像小兽一样自己舔舐干净,那些难眠的夜也是我自己熬过来的。
现在轮到他尝一尝失去的滋味。
沈景行离开的时候,脸色冷得吓人。店员问我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笑着点头:是前任,前得很彻底的那种。
那晚,我梦到三年前他摔门离开时的背影,惊醒,泪湿了枕头。
我坐在床头,对自己说:苏梨,不能心软。你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3
第三天早上,我正在试婚宴场地,手机忽然响个不停。
是沈景行助理打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我本想回一个电话,但对方突然发来一条短信:
【顾之瑜出车祸了,在急救室。】
我的手一松,手机摔在地上。
我捡起手机,疯了一样地冲出酒店,打车赶去医院,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不是怕顾之瑜出事,我是怕他因为我而出事。
我刚到急诊门口,就看见沈景行站在那里,眼神阴沉得像是要杀人。
我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是你做的
他盯着我,冷冷吐出一句:苏梨,我说过,不同意你结婚。
你疯了!我失控地推开他,你疯了是不是!你以为伤了他我就不结婚了你当这是霸总剧本吗!
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沈景行咬着牙,我只是让他滚远一点,他偏要挡路。
我一巴掌扇过去:沈景行,你还是人吗
他没躲,反而反问我:你问我,我是不是人你不是说过,我不配吗那我今天就不做人,让你好好瞧瞧。
听到他情绪化的说辞,我不想纠缠,转身想走,他却猛地拉住我:苏梨,别嫁。
我用力挣开,揉了揉被他抓的酸痛的手说:你说得太晚了。
他看着我,眼里是我从来从未见过的慌乱:你爱我。
我心像被漏跳了一拍,像是被人说中心底最深的秘密。但嘴上还是咬牙说道:我的未婚夫出了车祸,而你是肇事者。
沈景行,从今天起,我和你再无瓜葛。如果非要有,那么只有我对你的恨。
我在医院的病房外守了一夜,顾之瑜没有大碍,只是明显软组织损伤,非粉碎性骨裂和轻微脑震荡。
顾之瑜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还要结婚吗
我笑着说道: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哪用在这里守你一夜只要你不拦我,我就结。
他长叹一口气:那你把自己拦住吧。
我愣住。
顾之瑜艰难地转头看我:你还爱他,苏梨。
我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恨沈景行,恨他践踏我的爱。既然我恨都恨得那么辛苦,怎么可能不爱呢
我出院的时候,收到婚纱店的电话,说我的婚纱被人买走了。
我去找店员,对方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沈先生,他说……你穿这件太难看了。
他觉得丑,所以他买走了这个逻辑说得通吗我反问道。
走出婚纱店门口,我发泄似的狠狠踩了一脚雨水。
沈景行疯了,但我不能,也没必要陪着他一起疯。
我要结婚,哪怕只为让他后悔。
哪怕新郎不是顾之瑜,我也要穿上最漂亮的婚纱,走进没有他的婚礼。
我要让他看着,看着我把这段感情,亲手埋了。
4
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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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是假结婚。
新郎不是顾之瑜,是顾之瑜的一个朋友,表演系科班出身,演技不错,身材不错,长得也端正。
顾之瑜说:这场婚礼不为爱情,只为出气。
我站在婚礼现场,穿着沈景行买下,又被我从他办公室抢回来的婚纱,笑得爽朗又讽刺。
婚礼的流程一项接一项地顺利完成。
但当司仪问到是否愿意一生一世与她共度那一刻——
宴会厅门口砰地一声巨响。
我不同意!
沈景行闯了进来,衣冠不整,两眼通红,像个疯子。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一步步逼近,眼睛死死盯着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苏梨,你敢嫁
我眼神平静:有什么不敢的这不是正在举行婚礼吗
他猛地上前,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我不同意。
沈景行,你放开我。我甩开他,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
你早就失去我了。
他嘴巴张了张,嗓音发哑:我后悔了,苏梨。
太晚了。我笑着抬手,向新郎点头,我们继续。
他忽然扑过去,推倒了布置好的鲜花拱门,一脚踹翻了红酒台,玻璃渣混着红酒洒了一地。
苏梨,我说过,你是我的。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控,甚至还觉得有趣。
沈景行!我问他,你想怎么样你当年说爱我的时候,可没有像现在这么不要脸。
他仿佛没想到我会说这些,低声喃喃道:我从没说过我爱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抬手就是一巴掌。
对啊,你永远不会说。
那你现在说后悔,有什么用
那场婚礼没办成。
沈景行被人拖走前,还回头朝我喊了一句:我不会放手的!
我看着他像失了魂的样子,心里有一丝不忍,却一句话没回。
这一次,换我不信了。
以前,是我百次回头,他从不回一次。
现在,就算他跪下磕头直到磕破膝盖,我也不会再走回头路。
晚上,顾之瑜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他爱你,苏梨。他是真的疯了。】
我看着那行字,鼻子发酸。
可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既然沈景行想罪受,那么我不介意让他刻骨铭心。
失去我,才是他人生真正的凌迟。
5
沈景行彻底疯了。
婚礼之后的三天,他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我。
苏梨,我送你回去。
我们不熟。
我后悔了。
他好像只会重复又机械地说这句话。他以为这四个字能抵得过我三年的卑微和等待。
我没说话,直接关上车门,坐进顾之瑜的车里。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内心泛起一丝不忍。
可下一秒,我就提醒自己,别做圣母,不能心软。那年我摔倒在雨里,他明明看到,却头也不回地上车。
我的付出,我的苦楚,我的伤痛,他又何曾在意过
当晚他守在我租的小公寓门口,一次又一次地按门铃。我把门铃关了静音,他就一次次的敲门。我仍不理他,他就开始砸门。
我怕噪声太大引起邻居不满,便给他开了门。
他站在我面前,原本笔挺的西装满是皱褶,眼神空洞地像经年干旱的老水井。
苏梨,我睡不着觉,我也吃不下饭,脑子里全是你的模样。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你是罪魁祸首!
那你熬着吧,我这么过了三年。
我冷着脸,不给他留一丝情面。
他举起右手像是要做什么,但又很快放下,手指尖微微颤抖。
求求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回来。
从阳台跳下去,没死的话我就原谅你。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几秒后,他一个箭步冲向阳台。
我本是随口说的一句,没想到他真敢。
沈景行!你给我站住!
他回头,苦笑:你不是想让我这么做吗苏梨,我不怕的。跳下去如果没有摔死,你会原谅我。如果摔死了,就疼那么一下,总好过我现在每一口呼吸都疼。
疼得我活不下去了。
我扑过去,死死抓住他:你想死可以!但别在我家,也休想碰瓷我。
他一把抱住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梨,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前就是个混蛋,你骂我、打我都行,但是求求你别不要我。
我死死咬着牙:沈景行,我恨你。
他说:我宁愿你恨我,但你不要离开我。
那一晚,我收留了他住下。
我以为我能狠得下心,可半夜醒来,看他缩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我鼻子还是酸了。
第二天,我起床时他还在。
早餐是他煮的粥,咸的我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你怎么放这么多盐我脱口而出。
他摸了摸脑袋,然后笑了:苏梨,你终于主动和我说话了。
我愣住,想撕碎自己这点残余的软弱。
我对自己说,这是报复,不是心软。
我要他尝尽失去的滋味。
就像他曾经,把我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现在,我要他将这些碎片一寸一寸捡起来,用心去缝,用命去换。
他失去我的每一秒,都该疼。
6
沈景行开始赎罪式追妻。
他几乎清空了自己的行程,每天像上下班打卡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早上送早餐,中午送午餐,下午送下午茶,晚上等我下班送我回家。
但每次一句话都不说,就站着。
同事们的视线开始变得暧昧又好奇。
苏姐,那不是你前夫吗
前任都这么卷了,还让人怎么活啊
我冷笑一声:随他演。
顾之瑜约我吃饭。
灯光暧昧,他低头替我剥虾,动作熟练。
我伸手按住他。
顾之瑜,我不想把你当工具人。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了一眼我,轻声说:但我甘愿。
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时,沈景行出现了。
他大步走进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一拳砸在顾之瑜脸上。
你凭什么
顾之瑜擦了嘴角的血,声音平静:苏梨已经不属于你了。
他看沈景行没有反应,又加了一句:她是自由人。
沈景行转而看向我:你也这么觉得
我直视他。
是。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暗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我一个都没回。
晚上十点,我刚准备洗澡,门铃又响了。
开门,是他。
浑身湿透了,淋得像落汤鸡,眼睛通红。
苏梨,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把心掏出来吗我给你。
你神经病吧
是啊。他低声笑,我爱你爱得不正常了。
你离开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我连独自一人活着的意义都没有。
放在以前,我一定会被他的这番话感动地泪流满面。
可我不会再被他欺骗了,我也不想原谅他。
沈景行,你不是说我配不上你吗
你不是亲手把婚戒摘下来,塞进我手里,说你累了不想演了吗
现在怎么后悔了晚了。
你想挽回我,得先把心掏出来给我看。
我回头进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上。
他就在门外站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一开门,他就倒了下来,脸色苍白,双手冰凉。
我感到有些意外,本想置之不顾,但还是打了120。
他躺在急救室里,嘴里一直呢喃着我的名字。
医生看着我,说:他这是高烧引起的昏迷,现在发展成了肺炎你这家属怎么当的
我看着他嘴角干裂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
可我告诉自己——
别心软。
他欠我的,远远不是一场高烧能还清的。
7
沈景行醒来的时候,脸色比纸还白。
他看到我守在病床边,眼睛一下子红了:苏梨……
别叫我。
我起身,声音冷得像冰。
医生说你高烧肺炎。好好养着吧,别指望我心软。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回头看他,笑了。
沈景行,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
你说我不够好,不配站在你身边。可现在你躺着,我站着。
你再说一次,是谁不配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嘴唇颤抖。
是我。
我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医院门口,顾之瑜在等我。
他手里提着一袋热豆浆和两个包子:早上没吃东西吧
我看着他,忽然有点心酸。
他什么都没做错,可我却没法回应他。
顾之瑜,我不想骗你。我......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解释。
他打断了我,眼里带着落寞: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
我点头。
顾之瑜沉思片刻,又轻声说:别怕爱他让你受伤,你也别怕不爱我会对不起我。
你是太苦了,才不知道自己值得被捧着。
我瞪大眼睛抿着嘴巴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谢谢你。
别谢我,他说,如果你哭,我会第一时间赶来。如果你笑,我也会第一时间退出。
三天后,沈景行转入普通病房。
他像变了个人,拒绝助理探视,拒绝媒体通稿,甚至把一个季度的商务活动都推了。
我要休息。他只说了这四个字。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骄傲惯了的男人,栽在一个叫苏梨的女人手里。
我没再去看他。
但那晚,我收到一个快递。
打开,是我写过的一本日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过去三年我对他的好。
里面甚至有一些连我自己都忘了的细节——
他换季过敏时,换洗的枕套都用无香洗衣液。他晨跑回来我温在保温杯里的蜂蜜水;甚至他手指被纸割伤时,我放在医药箱最显眼的创可贴,都是他惯用的那个牌子。
还有最后一页,他手写的:
我不值得你这样爱我,可我想一辈子记住你这样爱我。
我坐在沙发上,哭得不能自已。
这一晚,梦里全是他的影子。
第二天清晨,我收到一封律师函。
沈景行亲笔签署《婚姻过错责任声明》,自愿放弃名下所有资产,净身出户以偿前尘。
消息一出,全网哗然。
热搜第一:沈景行自毁前程追前妻
我成了所有人艳羡的对象。
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来得太迟。
沈景行,你说的爱,为什么总是在我彻底放手之后才出现
8
我一直以为,放下一个人,是慢慢变冷的过程。
可面对沈景行这封满是悔意的律师函时,我才明白——有时候,真正的释怀,是漠不关心。
手机响了,是顾之瑜。
他把所有财产都转给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立刻回答。
苏梨,他是真疯了。顾之瑜声音沉了,我听说他放弃了集团继承权,直接离开董事会了。
他疯不疯,跟我没关系。我淡淡地说。
可是我心里清楚,这不是不痛,是痛到麻木。
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沈母打来的。
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苏梨,景行失踪了。
我一怔:什么
他执意要看看你之前孤身一人住过的出租屋,尝遍你打工时端过的每一道菜。他说……要一寸寸捡回那些年错过的你。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
我挂掉电话,冲出门,从白天到黑夜,按着记忆奔走。
凌晨三点,在X城某个废弃车站台,我找到了他。
他蜷缩在一张破旧长椅上,身上盖着我的旧围巾,活脱脱的像个流浪汉。
我走过去,他缓缓睁眼,咧着大嘴笑得像个孩子:苏梨,你来了。
那一刻,我多年搭建的心理防线,筑起的高墙,就因他一句话土崩瓦解,轰然倒塌,连灰烬都没剩下。
我把他带回了那间曾经租过的老房子。
一切如旧,连沙发还是我当年淘来的旧货。
他坐在地板上,看着墙上泛黄的照片发呆。
你那时候过得好苦。
我淡淡地说:但很快乐。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如果早点回头,会不会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我没有回答。
有些错,不是回头就能改的。
他忽然病倒,医生诊断出他心脏问题恶化,极可能只有半年时间了。
这一切,他本选择瞒着我。
直到我无意间看到他的病历本,才意识到,他这段时间的追妻,是想给我留下点念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
我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连死都不告诉我
他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笑。
我怕你原谅我,只是出于怜悯。如果是那样,我死也不会瞑目。
我抱着他,第一次哭得崩溃。
沈景行,我不要你这样,我只要你好好的。
那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发虚,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但眼神却温柔得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轻轻靠近,抱着他,轻抚着他的头。
这一刻,我才明白,爱不只是怨与恨。
更是那句:你还在,那就好。
这一刻我才明白——
爱原来不是烈火烹油,也不是刀锋相向。而是……
你还在,而我还能拥抱你。
9
沈景行住进了医院,我没有走。
我不是心软,我只是——怕他死了我会后悔。
医院的夜晚总是安静得出奇,他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你不是说,要从头开始吗我坐在床边,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他慢慢转过头,目光穿过我,像隔着一整个银河那么远。
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我轻轻笑了声,笑自己,也笑他。
沈景行,我不是菩萨。
他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什么,但却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因为我还有话没说。
他原本沉寂的眼睛倏地亮起一道光。
我低下头:这三年,我一个人从咬牙坚持,到彻底死心,再到能笑着祝你幸福,每一步都很难。你说你想从头开始——我告诉你,我已经重新开始了,你还站在原地,是你没走出来。
可我想回头。
晚了,你没那个资格了。我说,即使我原谅了你,但心里的伤疤还在。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我以为他放弃了。
病危通知书第三页的签名栏里,他连印章都盖好了。医生小声对我说:他今早自己联系了律师。
推开病房看到的场景很滑稽——
一个连心电监护都摆脱不了的人,正用发抖的手把保险受益人那栏的父母划掉,改成我的名字。
你想干什么
苏梨,你别哭,我没事的。他笑着说,嘴唇却已经泛紫,我只是想早点安排好,省得你以后麻烦。
你安排什么我是该谢谢你,即使临死还想着给我留一大笔钱吗
我喊到失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欠我的,从不是房子、车子、股票、不是你沈景行的万贯家产。
你欠我的是凌晨三点煲汤时烫伤的手背,是你摔门而去时碎在地上的汤碗。
是我怀孕你不信,流产你不问,是你逼着我签字离婚那天,连句解释都不愿说。
我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倒刺,生生剜进他心脏。
他终于红了眼眶:苏梨,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这么说话,也别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我。我宁愿你恨我。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受不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沈景行,你还配不上我的恨。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
他嘴唇颤抖着,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条命能不能换你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勾起嘴角:沈景行,你要放弃治疗,我现在就给你签同意书。但你要我的心
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胸口,它三年前就停止跳动了。
10
我以为,我不会再为他心软。
直到深夜,我站在走廊尽头,看见医生从病房出来,摘下口罩,语气平静却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抢救及时,暂时脱离危险。不过,他不肯配合治疗。下次还能不能这么幸运就不知道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
病房门还没关严,他手臂上插着针管,神情疲惫,眼底却带着一丝等候和盼望。
他还是那个沈景行。
骄傲又自负,不求任何人施舍怜悯,唯独对我,一次次低头。
我靠在门口,不进去也不走开。
他抬眼看我,想对我笑,却因为太虚弱,显得表情有些滑稽:苏梨,你是不是……还是在意我
我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他顿了顿,那天你摔门走,我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开了瓶香槟庆祝。我以为我终于摆脱你了。可后来我一个人睡觉,也会睡在床的左侧,把右侧留给你。
我以为我放下了。
其实是我骗自己——从你走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想你。
我闭上眼,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来。
我以为我走了,他就不重要了。
我以为我放下了,他就再也伤不了我。
可现在,他瘦了一圈,精神涣散,和我说话时语气小心翼翼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心疼得要命。
苏梨,他虚弱地说,我不是一定要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再陪你一会儿。
我缓缓走到他床边,坐下,轻声说:沈景行,你以前对我不好,是事实。我走了,是因为你太晚明白。
可你知道吗
这段婚姻里,我最痛的,不是你冷漠,是我不甘。
我拼命努力,却连你一个眼神都换不来。
他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现在我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想看着你,好好活下去。
他怔住,仿佛还没从我的这句话里缓过神。
我轻声叹了口气:别死。
你死了,我连最后一场赢回自尊的机会都没了。
这就是我最后的温柔。
我以为我可以彻底放下,原来还差一场——由我说了算的结局。
这一次,我不想再做他感情的附庸,我要他跪着,一颗颗拆开我埋下的炸弹。
在自己亲手毁掉的废墟里,
尝一遍我当年的痛,彻骨,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