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病重那年。
八岁的叶肃被带到御书房。
他攥着衣角,看着龙床上气若游丝的父皇。
肃儿。先帝虚弱地招手。
叶肃小跑过去,跪坐在床边。
记住,你是太子。先帝咳出血沫,将来要做皇帝。
叶肃点头,眼眶发红。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被带进来。
男孩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头发凌乱。
这孩子叫衣安。太监总管躬身道,净了身,送来伺候殿下。
叶肃打量着衣安。
衣安低着头,不敢看他。
以后你跟着我。叶肃说。
衣安这才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
叶肃伸手,想摸摸他的头。
衣安却往后缩了缩。
叶肃收回手,有些尴尬。
从那天起,衣安成了叶肃的贴身太监。
叶肃教衣安认字。
衣安学得很快。
叶肃发现,衣安笑起来很好看。
但衣安很少笑。
御花园的花开了又谢。
叶肃和衣安渐渐长大。
有次叶肃在书房睡着。
衣安拿毯子给他盖上。
叶肃醒来,抓住衣安的手。
衣安浑身僵硬。
别怕。叶肃说。
衣安垂下眼睫。
那天之后,叶肃总找机会亲近衣安。
衣安却总是躲躲闪闪。
叶肃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衣安在偷偷抹眼泪。
怎么了叶肃问。
衣安不说话。
叶肃抱住他。
衣安突然剧烈挣扎。
殿下!衣安喊道,我是个太监!
叶肃愣住。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但很快,他说:那又如何
衣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叶肃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只是衣安。
衣安的眼泪再次决堤。
叶肃为他擦去泪水。
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更近了。
叶肃会在深夜找衣安说话。
衣安会给叶肃做他喜欢吃的点心。
他们一起看月亮。
一起讨论治国之道。
叶肃觉得,有衣安在身边,真好。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
先帝驾崩的消息传来。
叶肃要登基了。
登基大典前一晚。
叶肃把衣安叫到寝殿。
以后,你还是要陪着我。叶肃说。
衣安点头:奴婢会一直伺候殿下。
叶肃皱眉:别叫我殿下了,叫我...肃儿。
衣安犹豫片刻,轻声唤道:肃儿。
叶肃笑了。
他握住衣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登基三年,朝堂上老臣们开始频繁上奏。
御史大夫在早朝时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陛下,子嗣乃国之根本。
叶肃盯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捏得指节发白。
当晚他召衣安来,衣安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
朕……要选秀了。叶肃说出这句话时,感觉喉咙像被丝线勒住。
衣安的茶杯重重磕在案几上,茶水泼出。
恭喜陛下。衣安垂眸,声音冷得像冰。
叶肃想抓住他的手腕,衣安却后退半步躲开。
选秀那日,殿内莺莺燕燕。
叶肃机械地点头,余光却总往殿外扫。
衣安立在廊下,像尊没有温度的玉像。
最终册封丞相之女沈清婉为皇后,三日后行大婚典礼。
红绸挂满宫墙那日,衣安告病未出。
叶肃在喜轿前回头,空荡荡的长廊上不见那个熟悉身影。
洞房里,沈清婉掀开盖头,眉眼温婉:陛下。
叶肃饮下合卺酒,却觉得苦涩难咽。
深夜,他悄悄去了衣安的屋子。
门虚掩着,衣安蜷缩在榻上,听见脚步声将脸埋进被褥。
我只是……不得不如此。叶肃坐在床边,伸手想抚他后背。
衣安突然翻身坐起,双眼通红:陛下是天子,自然要绵延皇嗣。
衣安……
请陛下自重。衣安下床行礼,奴婢该去伺候皇后娘娘了。
叶肃攥紧床头锦被,看着衣安决绝离去的背影。
此后数月,叶肃常宿在书房。
沈清婉送来的羹汤,都被他推说没胃口。
衣安开始刻意避着他,总说皇后那边事务繁忙。
叶肃在御花园撞见衣安陪沈清婉赏花。
沈清婉笑语盈盈,衣安却始终冷着脸。
衣安,今晚来书房。叶肃从两人身边走过,抛下一句话。
夜幕降临,衣安准时出现,神色疏离。
朕让你过来,不是让你站得像个木桩。叶肃烦躁地摔了笔。
衣安沉默许久,才开口:陛下与皇后琴瑟和鸣,何必再来招惹奴婢。
叶肃猛地将人抵在墙上,衣安偏头不看他。
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
够了!衣安突然喊出声,陛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叶肃的手无力垂下,衣安趁机退开。
奴婢告退。衣安行礼,转身时眼泪砸在青砖上。
叶肃望着紧闭的房门,一拳砸在案几上。
窗外细雨绵绵,打湿了满地相思。
边疆战事吃紧,叶肃执意御驾亲征。
衣安拦在御书房门口,第一次违背圣意: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涉险
你忘了朕说过的话叶肃逼近,朕要护这万里河山,也要护……
衣安后退半步:陛下该护的是江山子民,是皇后和皇子。
最终衣安还是随驾出征,藏在他袖中的短刃寒光闪烁。
战场上硝烟弥漫,叶肃骑着战马挥剑杀敌。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衣安扑过去时,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
箭穿透右肩,衣安倒在叶肃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衫。
衣安!叶肃嘶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敌军趁机逼近,叶肃将衣安护在身后,眼中杀意滔天。
衣安意识模糊,却仍挣扎着要起身:陛下快走……
闭嘴!叶肃将他紧紧搂在胸前,你敢死,朕让这天下陪葬!
援军赶到时,叶肃浑身浴血,怀里的衣安早已昏迷。
军医摇头:箭毒入骨,怕是……
叶肃抽出佩剑抵在军医脖颈:治不好他,你陪葬!
营帐内,叶肃日夜守在衣安榻前。
沈清婉送来的汤药,被他打翻在地:滚!谁准你碰他!
衣安高烧不退,呓语不断:陛下……快走……
叶肃握住他滚烫的手:朕在,朕不会再让你受伤。
深夜,衣安终于转醒。睁眼看见叶肃布满血丝的眼,开口却是:陛下不该守在这里。
叶肃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压了上去: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衣安偏头:陛下是天子,而我……
住口!叶肃狠狠吻住他颤抖的唇,在朕眼里,你比皇位更重要!
衣安瞪大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叶肃吻去他的泪:当初我说过,你只是衣安,是朕想共度一生的人。
可我是个太监……
朕不在乎!叶肃将他揉进怀里,没有你,这江山要它何用
衣安剧烈颤抖:陛下会被天下人耻笑……
那就让他们笑!叶肃捧起他的脸,朕的天下,朕自己说了算!
衣安终于崩溃大哭,这是叶肃第一次见他哭得这般绝望。为什么不早说……衣安捶打着他的胸膛,为什么要娶别人……
叶肃任他发泄,等他平静才轻声道:对不起,是朕懦弱。
我好痛……衣安埋在他颈间,这里,比伤口更痛。
叶肃抱紧他:以后不会了,朕再也不会让你伤心。
次日,叶肃下旨让沈清婉迁居冷宫。
朝臣们联名上奏,说皇帝被妖邪迷惑。
叶肃将奏折扔在地上:再有敢非议衣安者,斩!
衣安拖着病体劝他:陛下不能因我失了人心……
你就是朕的人心。叶肃将他圈在怀里,没有你,这皇位不过是座牢笼。
边疆大捷的消息传来那日,叶肃在军营大帐里,当着众将士的面,将衣安拥入怀中。这天下,朕要。叶肃的声音传遍营地,你,朕更要!
衣安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曾经以为永远无法触碰的温暖,此刻却如此真实。
深夜,衣安抚着叶肃脸上的伤疤:那日若不是我……
叶肃吻住他的指尖:该说抱歉的是朕,让你等了这么久。
可是以后……
以后叶肃轻笑,以后朕要昭告天下,衣安是朕唯一的皇后。
衣安红了眼眶:痴人说梦……
这天下,还有朕做不到的事叶肃将他压倒,明日就回宫,废后,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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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安望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或许真的可以期待一个未来。
窗外,月光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曾经隔着身份、世俗的鸿沟,此刻终于被爱填满。
回宫途中,马车突然遭到埋伏。
叶肃为护衣安,头部重重撞上石柱。
醒来时,他望着衣安的眼神陌生而冰冷:你是何人
衣安如坠冰窖,踉跄着扶住床沿:陛下……我是衣安。
大胆奴才!叶肃怒喝,敢直呼朕名讳!
太医跪地叩首:陛下这是失了记忆,过往之事,怕是都不记得了。
衣安伸手想去触碰叶肃,却被他挥开:来人,将这无礼之人拖出去!
侍卫架住衣安时,他死死盯着叶肃:陛下,您说过……说过要昭告天下……
疯言疯语!叶肃皱眉,传皇后!
沈清婉被放出冷宫那日,衣安站在雨里,看她趾高气昂地走过。
本宫就知道,陛下迟早会想起谁才是正妻。沈清婉冷笑。
衣安被降为洒扫太监,每日要清洗整个后宫的恭桶。
他默默做事,眼神却总往御书房方向飘。
一次偶遇,叶肃厌恶地皱眉:宫里怎么会有如此腌臜之人。
衣安喉咙发紧,低头行礼:陛下万安。
瞧着便晦气。叶肃甩袖离去,衣安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
沈清婉开始变本加厉折磨他,故意将热茶泼在他手上。
让你伺候陛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沈清婉冷嘲热讽。
衣安只是低头:娘娘教训得是。
深夜,他偷偷溜进御书房,抚摸叶肃批阅过的奏折。
月光下,叶肃突然出现:何人擅闯
衣安僵在原地,叶肃举着烛火凑近:是你
陛下……衣安声音哽咽,您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叶肃突然揪住他衣领:朕最恨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阉人!
衣安被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磕出血痕。
滚!叶肃怒吼,再让朕看见你,就地处死!
衣安跌跌撞撞跑出宫殿,在角落蜷成一团。
他想起叶肃说你比皇位重要,想起那炽热的吻,如今却都成了笑话。
沈清婉怀孕的消息传来那日,衣安正在清理落叶。
陛下说了,这是嫡长子。沈清婉抚摸肚子,你就等着在冷宫里烂掉吧。
衣安手中的扫帚啪嗒落地,他踉跄着扶住树。
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叶肃带着沈清婉赏梅。
这株红梅真美。沈清婉依偎在叶肃怀里。
衣安躲在假山后,看着叶肃温柔地为沈清婉披上斗篷。
那动作,曾是独属于他的。
深夜,衣安在御膳房偷了叶肃爱吃的桂花糕。
刚走到宫墙下,就被侍卫抓住。
抓贼!
叶肃闻讯赶来,看到他手里的糕点:偷朕的东西
衣安红着眼眶:陛下……您最爱吃这个……
拖下去,杖责三十。叶肃转身就走。
棍棒落在身上时,衣安数着:一下,两下……
恍惚间,他又看到叶肃笑着说你只是衣安。
三十棍打完,衣安瘫在地上,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被扔出皇宫那日,大雪纷飞。
回首望着巍峨宫墙,衣安轻声说:陛下,保重。
而此刻的叶肃,正抱着沈清婉逗弄襁褓中的皇子。
等他长大,就立为太子。叶肃满眼宠溺。
沈清婉娇笑着:还是陛下疼我们母子。
角落里,一个老太监摇头叹息:陛下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住口!沈清婉厉喝,再敢胡言乱语,割了你的舌头!
雪越下越大,很快盖住了衣安离去的脚印。
叶肃站在窗前,望着茫茫白雪,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陛下怎么了沈清婉关切地问。
没事。叶肃揉了揉太阳穴,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人。
沈清婉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温柔:陛下国事操劳,多想了。
叶肃望着远处,脑海中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不知道,有个人曾为他挡箭,有个人曾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如今已消失在这风雪中。
入夏的暴雨突至,叶肃批阅奏折时被惊雷震得手中狼毫一颤。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恍惚间竟勾勒出某个熟悉的轮廓——那人伏在案边研墨,手腕纤细,指节泛着病态的白。
陛下沈清婉的声音惊碎画面,她捧着羹汤走近,当心着凉。
叶肃望着她眉间朱砂,突然想起有人曾用蘸墨的笔,在他掌心画过歪歪扭扭的安字。
深夜梦魇,叶肃被冷汗浸透衣襟。他梦到血色漫天,有人扑在他身上挡住利箭,温热的血溅在脸上,腥甜中混着熟悉的皂角香。
谁……他在黑暗中惊醒,喉间发紧。
贴身太监闻声入内:陛下可是做噩梦了去把……把……叶肃抓着锦被,那个名字到嘴边却化作虚无,把朕登基前伺候的人都叫来。
老宫人颤巍巍跪在殿内,浑浊的眼盯着龙椅上的帝王:陛下是说衣安公公他……他早被赶出宫了。
衣安……叶肃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头痛欲裂,案上茶盏被扫落,为何
沈清婉适时出现,扶住他颤抖的肩:陛下莫要动气,那人意图对您不轨……话音未落,叶肃突然推开她,踉跄着抓住老宫人:他去了何处
城郊破庙。
衣安咳着血替受伤的流民包扎,听见马蹄声时还以为是错觉。叶肃踹开腐朽的庙门,看见蜷缩在草堆里的人,呼吸骤然停滞。
陛下……走错路了。衣安苍白的脸上绽开笑。朕找你找得好苦。叶肃的声音沙哑,伸手要触他脸颊。
陛下该回去了。
衣安转身收拾草药,皇后娘娘和小皇子还等着您。
叶肃突然抱住他,滚烫的泪落:对不起……我好像……把你弄丢了。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御书房里的彻夜长谈,战场上挡在身前的单薄身影,还有那句你比皇位更重要。
沈清婉得到消息时,叶肃正跪在衣安床前,握着他烫伤的手轻吻。陛下怎能为了个阉人……她话音未落,就被叶肃掷来的茶碗擦着脸颊飞过。滚!叶肃周身散发寒意,即日起,皇后迁居冷宫,非诏不得出。
衣安虚弱地拽他衣袖:别这样……会失了人心……你就是朕的人心。叶肃将脸埋进他颈窝,这次,朕不会再放手。
太医说记忆完全恢复尚需时日,但叶肃已经开始弥补。他将衣安接入寝殿,亲自为他梳头,笨拙地编着歪扭的发辫。以前都是你帮朕。叶肃咬着唇专注打结,现在换朕照顾你。
早朝时,大臣们看着皇帝握着衣安的手批阅奏折,惊得不敢出声。
叶肃提笔写下诏书,昭告天下废除沈清婉后位,册封衣安为皇夫。他为朕挡过箭,忍过杖刑。叶肃将诏书拍在龙案上,这天下,谁敢说半个不字
深夜,衣安抚着叶肃眉心的褶皱:若是有一日,你又忘了……不会了。叶肃含住他指尖,朕把我们的故事,都刻在这宫里了。
御花园新种的梅树下,立着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小字:从八岁相遇,到血染沙场,再到失而复得。
叶肃抱着衣安坐在碑前,月光将两人影子叠成一个:这次,换朕记住所有事,换朕来等你。
以下是修改后的文本,主要修正了标点符号的使用,使其更加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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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离宫
册封大典前夜,御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满朝文武联名上奏的谏书堆成小山,最上面那份墨迹未干:阉人乱政,必祸国殃民!
衣安安抚过那些刺目的文字,指尖微微发抖。
叶肃将他揽入怀中,声音带着怒意:朕倒要看看,谁敢反对!
陛下,衣安轻声开口,天下人的唾沫,能淹死人。
叶肃捧起他的脸:朕的天下,朕说了算。
可衣安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大典当日,京城百姓聚集宫门外,高举废阉佞,清君侧的话。石块砸在宫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衣安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身上华贵的婚服,只觉刺目。叶肃为他戴上凤冠,笑着说:你今日真美。
礼炮响起的那一刻,衣安突然听见人群中传来孩童的啼哭:爹爹,那个妖怪为什么要当皇后
他浑身发冷,差点站立不稳。叶肃察觉到异样,立刻搂住他:别怕,有朕在。
然而,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边疆将领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造反。奏章如雪片般飞来,字字诛心:陛下被妖邪迷惑,致江山动荡!
叶肃握着奏折,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些乱臣贼子,朕定要……
陛下,衣安打断他,放了我吧。
叶肃猛地转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衣安平静地说,您是天子,要护的是万里江山。
没有你,这江山要来何用!叶肃怒吼,却在看到衣安眼底的疲惫时,泄了气。
深夜,衣安独自来到冷宫。沈清婉冷笑着看着他:现在知道后悔了你以为,凭你一个太监,也配和我争
衣安从袖中掏出皇后印玺,放在桌上:这位置,还给你。
沈清婉愣住:你……
替我照顾好陛下。衣安说完,转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叶肃醒来,枕边只留一封书信:今生已无憾,愿陛下得偿所愿。
他发疯般在宫中寻找,却只找到空荡荡的房间。衣安的衣物、用品,甚至曾经刻字的石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安!叶肃站在空旷的御花园,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夺眶而出。
边疆的战事平息了,沈清婉复位的诏书也下了。但叶肃再也没踏进过坤宁宫半步。
他整日待在衣安曾住过的宫殿,对着空荡荡的床铺发呆。奏折堆得老高,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沈清婉端来参汤,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保重龙体……
滚!叶肃将汤碗砸在地上,谁准你进这里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肃变得越来越暴躁。大臣们上奏,他看都不看就扔在地上;后宫嫔妃请安,他直接命人轰走。
只有在深夜,他会抱着衣安留下的一件旧衣,蜷缩在榻上,像个孩子般喃喃自语:衣安,你回来……朕错了……
而此时的衣安,已经化名临安,在江南小镇开了间药铺。
他每日采药、煎药,日子平淡而宁静。只是偶尔望向北方时,眼底会闪过一丝痛色。
有个年轻的书生常来药铺,笑着对他说:公子,你这药铺的名字,倒像是藏着故事。
衣安低头抓药,轻声说:不过是随便取的。
深夜,衣安翻出贴身收藏的玉佩,那是当年叶肃送他的生辰礼物。
肃儿,他对着玉佩低语,忘了我吧……
而千里之外的皇宫里,叶肃正对着地图发呆。他手指划过江南的位置,突然下令:备马,朕要微服出巡。
沈清婉闻讯赶来,跪地阻拦:陛下不可!江山社稷……
没有他,这江山于朕不过是牢笼!叶肃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马蹄声踏碎夜色,叶肃望着南方,眼神坚定:衣安,无论天涯海角,朕都要找到你……
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打湿了药铺的青瓦。衣安握着药杵碾磨药材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大夫,可治得了相思病
来人一身玄衣,腰间佩剑泛着冷光,剑穗上坠着枚铜铃,走动时发出细碎声响。衣安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公子说笑了。衣安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心病还须心药医。
那人却径直走进来,随手将剑搁在柜台上:在下剑无双,求一剂忘忧散。
药碾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衣安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忘忧,多好的名字。
剑无双倚着柜台打量他:大夫生得这般好看,怎的在这小镇埋没
衣安没理他,包好药包推过去:三钱银子。
大夫好冷淡。剑无双却不恼,掏出银子时故意碰到他的手,明日此时,在下还来。
第二日,剑无双果然准时出现。这次他没提买药,却掏出一坛女儿红:独饮无趣,大夫可愿共酌
衣安正要拒绝,剑无双已自顾自地倒酒:我走南闯北,还从未见过像大夫这般清冷的人。
酒过三巡,剑无双突然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酒渍。衣安猛地后退,却被对方握住手腕:衣安,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衣安浑身僵硬,剑无双却笑着松开手:别怕,我只想护着你。
此后每日,剑无双都会来药铺。有时带着新鲜的糕点,有时是刚采的山茶花。他会在药铺外舞剑,剑光映着衣安的侧脸,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一日暴雨倾盆,剑无双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却紧紧护着油纸包好的海棠花。你说过喜欢这花。他笑着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在衣安脸上。
衣安的心突然漏跳一拍。他转身去拿帕子,却被剑无双从身后抱住:衣安,别躲了。
我是个太监。衣安声音发颤。
剑无双扳过他的脸,认真道:在我眼里,你只是衣安,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
衣安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话。剑无双吻去他的泪,带着酒气的唇落在他额间、眼角、唇上。
深夜,剑无双搂着他,手指轻轻摩挲他背上的杖伤:是谁伤了你
衣安将脸埋进他怀里:不重要了。
剑无双握紧他的手:以后有我在,没人能再伤你。
他们会在清晨携手去采药,剑无双背着竹篓,衣安走在前面辨认草药。遇到陡峭的山路,剑无双就背着他,笑声回荡在山谷。
夜晚,剑无双会抱着琴,为他弹奏《凤求凰》。衣安靠在他肩头,看着月光洒在琴弦上,恍惚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剑无双总说要带他去看大漠孤烟、江南烟雨。等攒够了钱,我们就走遍天下。他说这话时,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衣安为他缝补衣衫,剑无双就从背后环住他,在他耳边说些俏皮话。衣安被逗笑时,剑无双就会趁机亲他的脸颊。
他们在药铺后院种满了海棠。花开时,剑无双会折下最美的一枝,插在衣安发间:我家衣安比花还好看。
有次衣安生病,剑无双彻夜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衣安迷迷糊糊间,听见他说:你若敢死,我就把这天下的大夫都杀了。
这话让衣安想起了那个人。但很快,剑无双的吻落在他额头:好好睡,醒来就不痛了。
衣安闭上眼,将那些回忆都抛在脑后。眼前的人,才是他的归宿。
剑无双会在每个清晨为他画眉,一边画一边嘟囔:我家衣安这双眼睛,生得比姑娘还好看。
衣安会为他做最喜欢的桂花糖糕,看他吃得满嘴都是,然后笑着帮他擦干净。
他们在月下盟誓,要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剑无双将剑递给衣安:这剑,只为护你一人。
叶肃抵达江南时,海棠开得正盛。
他掀翻了三间药铺,终于在城西找到临安堂。破门而入的瞬间,却看见剑无双正抱着衣安,为他簪一朵新鲜海棠。
衣安!叶肃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沙哑。
衣安转身的刹那,剑无双已将他护在身后,腰间长剑出鞘:陛下请回。
叶肃的目光越过剑无双,死死盯着衣安苍白的脸:跟朕回宫。
陛下认错人了。衣安攥紧剑无双的衣角,我只是个寻常大夫。
寻常大夫叶肃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狂,你忘了御书房的夜谈忘了替朕挡的那支箭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疤痕,这伤口,每日都在提醒朕,你是属于朕的!
剑无双挡在衣安身前:陛下若执意相逼,休怪在下无礼。
叶肃的眼神瞬间猩红,抽出侍卫的佩刀就刺。剑无双挥剑格挡,两人缠斗间,衣安突然大喊:够了!
他从剑无双身后走出,字字泣血:陛下,我不爱你了。
叶肃的动作僵在原地,佩刀当啷落地。
在您失忆羞辱我时,在您为了江山舍弃我时,衣安哽咽着,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他转身握住剑无双的手,无双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我要和他走。
叶肃踉跄后退,撞翻药柜。药香弥漫中,他突然拔出佩剑指向自己咽喉:你若敢走,朕立刻死在你面前!
衣安闭上眼,泪水滚落:若陛下以此相逼,我便先一步赴死。说完竟真的抓起剑无双的剑,抵住心口。
剑无双脸色骤变,猛地夺下剑,紧紧抱住他:不许胡来!
叶肃看着相拥的两人,手剧烈颤抖。佩剑哐当坠地,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笑罢,他盯着衣安,一字一顿:好……好……朕成全你们!
次日,叶肃悄然离开了江南。
回宫后,他变得喜怒无常。焚毁了所有与衣安有关的物件,却又在深夜闯入空荡的宫殿,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暗卫无涯总是默默守在他身后。这个自小被训练成杀人机器的少年,第一次违背了命令,在叶肃醉酒要跳湖时,他纵身跃入冰冷的湖水,死死抱住皇帝。
为什么救朕叶肃掐着他的脖子,让朕去见他……
无涯的眼底闪过一丝疼惜:陛下还有臣。
那日之后,无涯被调入寝殿贴身伺候。他会在叶肃发病时紧紧抱着他,任他又咬又打;会在深夜为他熬安神汤,看着他喝下去才肯睡去。
你说,他会不会回来某个雨夜,叶肃突然问。
无涯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轻声道:陛下值得更好的。
叶肃突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吻带着绝望与疯狂。无涯没有反抗,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背,任他索取。
晨光熹微时,叶肃看着无涯颈间的牙印,突然笑了。那笑容不再癫狂,而是带着释然:无涯,陪朕去打猎吧。
与此同时,在江南官道上。
衣安靠在剑无双怀里,听他说着塞外风光。马车颠簸,剑无双伸手护住他的头:再忍忍,翻过这座山,就是我们的新家。
后悔跟我这残缺之人浪迹天涯吗衣安轻声问。
剑无双勒住缰绳,俯身吻住他: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古道上越拉越长。而皇宫方向,烟火腾空而起,叶肃下旨,册封无涯为影卫统领,赐住偏殿。
无涯跪在阶下谢恩时,听见头顶传来低语:以后,别离开朕。
他抬头,看见叶肃眼中跳动的烛火,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山风呼啸而过,吹开了两个世界的帷幕。有人在爱恨中重生,有人在江湖里白头,这天下的故事,终究都有了各自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