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寒门状元误璇玑 > 第一章


1

寒门惊才

暮色如墨,将汴京郊外的破庙染得愈发苍凉。残垣断壁间,蛛网垂落,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穿堂风中打着旋儿。苏砚青却浑然不觉周遭的破败,借着窗棂透入的最后一丝天光,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书卷。

忽听得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的尖叫:放开我!你们这群恶徒!苏砚青心头一紧,本能地握紧手中的书卷,疾步朝庙门奔去。

庙外,月光下,三五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围着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少女发髻凌乱,脸上带着惊恐,却仍在奋力挣扎。为首的壮汉满脸横肉,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小娘子,跟爷回去,保你吃香喝辣!

无耻!苏砚青怒喝一声,挺身而出。他身形单薄,衣着朴素,补丁摞着补丁的长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哪来的穷酸书生,滚一边去!壮汉见是个文弱书生,不屑地啐了一口。

苏砚青强压下心中的惧意,朗声道:朗朗乾坤,岂容尔等作恶!说着,他瞥见地上有块碎瓦片,灵机一动,弯腰拾起,在庙墙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这小子疯了吧一个喽啰嗤笑。

哼,装神弄鬼!兄弟们,先教训这小子,再带这小娘子走!为首的壮汉挥了挥手,两个喽啰便朝苏砚青扑来。

苏砚青慌忙后退,却不慎被石块绊倒。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马嘶传来,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几个蒙面人手持长剑,瞬间将那几个壮汉制住。

为首的壮汉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城西李员外的人!

李员外为首的蒙面人冷笑一声,他若知道你在外面为非作歹,怕也容不得你!说着,一挥手,几个蒙面人便押着壮汉等人离去。

苏砚青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那少女。少女惊魂未定,却仍强作镇定,福了福身:多谢公子相救。

苏砚青连忙回礼:姑娘客气了,只是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敢问姑娘为何会在此处遭遇歹人

少女轻叹一声:小女子柳清婉,今日与丫鬟外出踏青,不慎走散,便迷了路,不想遇上这群恶徒。方才见公子挺身而出,还在墙上写字,不知是何用意

苏砚青赧然一笑,引着柳清婉走到庙墙前。月光下,只见墙上写着一首诗:魑魅横行夜未央,书生仗笔斥凶狂。愿借清风三万缕,涤尽人间恶与脏。

柳清婉盯着诗句,美目异彩连连:公子好才情!仅凭一首诗,便将心中正气展露无遗。小女子虽为女流,却也敬慕有才学之人。今日得遇公子,实乃幸事。说着,她解下腰间的绣帕,递给苏砚青,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望公子莫要嫌弃。

苏砚青推辞不过,只好接过。绣帕上绣着一朵并蒂莲,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丫鬟焦急的呼喊:小姐!小姐!

柳清婉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苏砚青一眼:公子,后会有期。说罢,转身离去。

苏砚青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中的绣帕还带着淡淡的幽香。他低头看了看墙上的诗,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一直以来,他寒窗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改变命运。今夜的经历,仿佛是命运的一次小小的眷顾。

回到破庙,苏砚青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读书。柳清婉的音容笑貌总是在他眼前浮现,手中的绣帕也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心绪难平。

第二日清晨,苏砚青还在熟睡,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他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站在门外,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请问是苏砚青苏公子吗

正是在下,不知小哥有何事

小人是白鹿书院的,特来给公子送入学通知。小厮说着,递上一封信笺。

苏砚青接过,手微微颤抖。白鹿书院,那是汴京最负盛名的学府,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曾参加书院的入学考试,本以为希望渺茫,没想到竟真的被录取了。

公子,书院明日便要开学,还请公子准时到校。小厮说完,便告辞离去。

苏砚青紧紧握着入学通知,心中五味杂陈。这意味着他终于有了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要离开这个住了多年的破庙,踏入那繁华却又陌生的汴京。

收拾好仅有的几件行李,苏砚青最后看了一眼破庙,转身离去。一路上,他看着汴京的街景,车水马龙,商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与郊外的清冷相比,这里热闹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来到白鹿书院门前,只见朱漆大门气派非凡,匾额上白鹿书院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门前早已聚集了不少学子,他们大多衣着光鲜,身边跟着书童,带着丰厚的行李。苏砚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衫,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书院大门。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阵窃窃私语:瞧这人,穿成这样也来白鹿书院说不定是哪个乡下穷书生,想攀高枝呢!

苏砚青充耳不闻,跟着指引,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宿舍里已经有了两个先到的学子,一个叫王富贵,是个富商之子,穿金戴银,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另一个叫赵文远,出身官宦世家,虽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气。

哟,又来一个。王富贵上下打量着苏砚青,这书院的门槛怕是越来越低了。

赵文远倒是和善,起身拱手:在下赵文远,兄台请多指教。

苏砚青连忙回礼:在下苏砚青,幸会幸会。

安顿好后,苏砚青在书院里四处闲逛。书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藏书阁、讲学堂、演武场一应俱全。他来到藏书阁前,看着那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心中满是向往。这里有他梦寐以求的知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学有所成。

正想着,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学子簇拥着一位身着锦袍的少年走来。那少年眉目如画,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灵动。苏砚青心中一动,直觉这少年并非寻常之人。

那是楚公子,楚瑶琴。赵文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别看他年纪轻轻,才学出众,连院长都对他赞赏有加。而且,听说他身份不凡呢。

苏砚青点点头,目光追随着楚瑶琴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因踏入这白鹿书院,与这些人相遇,而发生巨大的转变,一场场情感与命运的波澜,正悄然拉开序幕。

2

书院扬名

晨光穿透白鹿书院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光影。苏砚青攥着卷《昌黎先生集》往讲堂走,粗布鞋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回廊格外清晰。拐角处忽有香风袭来,他慌忙侧身避让,却见前日惊鸿一瞥的楚瑶琴正倚着朱栏,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苏公子这是要去听张夫子的课

少年嗓音清越如珠落玉盘,苏砚青这才注意到对方今日换了月白襕衫,发间玉冠嵌着细碎东珠。他忙拱手行礼:正是,听闻张夫子要讲《赤壁赋》。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嗤笑。

寒窗苦读的寒门子,倒是勤勉。王富贵摇着镶金边的折扇踱来,身后跟着赵文远,不过张夫子的课,光死记硬背可不行。他刻意拖长尾音,将寒门子三个字咬得极重。

楚瑶琴挑眉看向王富贵,眼中闪过不悦:王公子既知学问不是死物,倒不如待会儿在课上好好表现她转眸望向苏砚青,眸中带着鼓励,听闻苏公子前日在破庙题诗退贼,可是真的

苏砚青耳尖泛红,正要回答,讲堂内传来梆子声。众人匆匆入内,却见平日只坐二十人的首排,此刻竟挤满了人。苏砚青正要往末排走,楚瑶琴突然拉住他衣袖:此处还有空位。说着指了指身旁。

王富贵脸色骤变,折扇重重敲在掌心:楚公子莫不是忘了书院规矩首排向来是留给……

留给有才者。楚瑶琴截断他的话,苏公子既有胆色题诗退贼,难道没资格坐首排她转头冲苏砚青眨眨眼,还是苏公子不敢应战

这话激得苏砚青心头一热,他定了定神,在空位坐下。此时张夫子抚须而入,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以《赤壁赋》为题,当堂作诗,不拘格律。话音刚落,王富贵立刻抓起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

苏砚青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提笔写下:大江东去浪千重,铁戟沉沙忆旧踪。纵使英雄埋骨处,至今犹唱大江东。墨迹未干,楚瑶琴已探过头来,目光灼灼:短短四句,竟将时空交错之感写得如此绝妙!

王富贵冷哼一声,将自己的诗笺甩过来:雕虫小技!看看本公子的——‘赤壁矶头战鼓隆,周郎年少气如虹。东风借力烧曹魏,留得英名万代崇。’他故意将万代崇三字念得抑扬顿挫。

张夫子接过两人诗笺,眉头越皱越紧。正当众人屏息时,忽听脚步声传来。院长拄着藤杖缓步而入:听说今日有佳作他接过诗笺,苍老的手指在苏砚青的诗上摩挲,妙啊!前两句写尽历史沧桑,后两句笔锋一转,道尽英雄与时空的对话,当真有‘眼前景口头语,便是绝妙好辞’的韵味!

讲堂内一片哗然。王富贵涨红着脸争辩:不过是取巧之作!楚瑶琴却拍案而起:王公子若能取巧到如此境界,也算本事!她转向苏砚青,眼中满是赞赏,苏公子可否愿意加入诗社明日曲水流觞之会,还望拨冗。

苏砚青正要推辞,忽觉袖中一物。低头一看,竟是块精致的白玉扳指,内圈刻着瑶字。他惊愕抬头,却见楚瑶琴已转身离去,只留一抹月白色衣角消失在门槛外。

次日清晨,苏砚青握着扳指来到曲水亭。青石案上早已摆满笔墨纸砚,楚瑶琴斜倚在雕花栏杆上,见他来,眼中闪过笑意:我还以为苏公子不敢赴约。她挥了挥手,仆役立刻端来温酒。

正说话间,王富贵带着一群人闯进来:听说有人要在诗社逞强他将一卷诗稿摔在案上,这是我昨夜所作《汴京八景诗》,各位评评!众人围拢过去,纷纷赞叹。

楚瑶琴却似笑非笑地看向苏砚青:苏公子,不如以眼前景为题她抬手一指亭外,曲水蜿蜒,岸柳拂风,几个仕女正在浣纱。

苏砚青沉吟片刻,提笔写道:一湾碧水绕亭台,柳影婆娑浣女来。莫问春光何处去,诗心已醉此中栽。笔锋刚落,岸边忽然传来清脆的笑声。众人转头,只见一叶小舟荡开碧波,船头立着位紫衣女子,面纱随风轻扬,手中握着苏砚青昨日的诗稿:好个‘诗心已醉此中栽’!苏公子,可愿与小女子对诗

楚瑶琴脸色微变,王富贵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这位是醉仙楼的叶灵犀姑娘,最擅诗词。苏公子,可要小心了!

叶灵犀轻摇团扇:就以‘月’为题,我先起——‘月照高楼思悄然,谁家玉笛暗飞声。’

苏砚青几乎不假思索: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他巧妙化用前人诗句,却又浑然天成。

叶灵犀眼中闪过惊艳,正要开口,忽有仆役匆匆来报:宫里来人宣楚公子入宫!楚瑶琴脸色微变,抓起苏砚青的诗稿塞入袖中:改日再叙!她转身时,苏砚青瞥见她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竟与皇室纹章有几分相似。

待楚瑶琴离去,叶灵犀突然靠近,身上萦绕着淡淡酒香:苏公子,可要小心那位楚公子。他……话未说完,她已翩然登舟,只留下一句后会有期。

苏砚青望着湖面涟漪,手中的扳指突然发烫。远处传来王富贵的冷嘲热讽,他却恍若未闻。书院的天空湛蓝如洗,他知道,自己踏入的不仅是学问之地,更是一场关于才情、权谋与情感的江湖。而楚瑶琴眼中若隐若现的秘密,叶灵犀意味深长的警告,都像一团迷雾,将他卷入更深的漩涡之中。

3

花灯迷情

正月十五的汴京,宛如一幅流动的《东京梦华录》。朱雀大街上,万盏花灯如星河倾泻,走马灯上的三国人物提枪纵马,莲花灯在御河上载着祈愿随波流转。苏砚青握着柳清婉递来的糖画,望着少女鬓边新簪的红梅,突然想起半月前她托人送来的绣鞋——针脚细密如星子,鞋底还绣着青云直上四字。

苏公子快看!柳清婉拽着他避开迎面而来的舞龙队伍,裙裾扫过街边的兔子灯。她指向一座十丈高的灯楼,琉璃瓦上缀满珍珠流苏,顶层悬着的巨型走马灯正旋转着《霓裳羽衣》的彩绘,听说登上灯楼最高处许愿,最是灵验。

苏砚青还未答话,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的玉珮相撞声。转身时,楚瑶琴带着一群公子哥笑盈盈走来,她今日换回女装,茜色襦裙外罩银狐斗篷,额间花钿映得眸光流转:苏公子好雅兴,竟在此处遇到。她的目光扫过柳清婉挽着苏砚青的手,笑意未达眼底。

王富贵阴阳怪气道:楚姑娘有所不知,苏公子这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他折扇点向柳清婉,这位柳小姐,可是城西柳记绸缎庄的千金话里话外将苏砚青攀附权贵的意味挑明。

柳清婉脸色一白,苏砚青正要开口,人群突然骚动。八抬大轿劈开人流,轿帘掀开处,叶灵犀倚着金丝软垫,指尖转着鎏金酒壶:好热闹的场面!苏公子,可还记得曲水亭的赌约她今日未戴面纱,眼尾丹砂如血,输家要在灯楼上题诗百首。

楚瑶琴冷笑:叶姑娘这是仗着醉仙楼的势力,欺负寒门学子

我可没这意思。叶灵犀漫不经心地晃着酒壶,酒水泼在王富贵的绸缎长衫上,不过苏公子若不敢应,我便让醉仙楼的姑娘们,将他前日写的'诗心已醉此中栽'唱遍汴京城——不知柳小姐听了,作何感想

柳清婉攥紧苏砚青的衣袖,他能感觉到少女掌心的凉意。正僵持间,灯楼方向传来惊呼。众人望去,只见顶层的走马灯突然燃起大火,彩绘的仙女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火星如流萤坠落。

不好!苏砚青甩开众人,朝灯楼狂奔。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他冲进火海时,听见楼上传来孩童的哭喊。浓烟中,他摸到颤抖的小手,将吓得瘫软的女童扛在肩头,却在转身时被横梁绊倒。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身影破窗而入——叶灵犀挥剑斩断坠落的梁柱,楚瑶琴则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拖出火海。

三人跌坐在雪地里时,柳清婉哭着扑过来,用帕子擦拭苏砚青脸上的血痕。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楚瑶琴突然起身,斗篷下的锦袍已被火舌燎出焦痕: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转身时,苏砚青瞥见她腰间的皇家纹章玉佩在火光中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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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犀倚着残楼轻笑:楚二小姐果然好身手。见众人惊愕,她漫不经心地补了句,怎么你们当真以为她是寻常公子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嫡公主,封号明瑶。

这话如惊雷炸响。柳清婉的帕子掉在地上,苏砚青想起这些日子楚瑶琴的种种举动,终于明白为何她能随意出入书院禁地,为何连院长都对她另眼相看。

所以公主殿下这是微服私访叶灵犀突然逼近苏砚青,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还是...春心萌动她的指尖划过他胸前烧焦的衣襟,不过比起公主,我倒觉得柳小姐这眼泪,更动人些。

柳清婉突然福了福身: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她转身看向苏砚青,眼中含泪却强作镇定,苏公子,今日花灯会,就到此为止吧。说完,她提着裙摆消失在人群中。

苏砚青正要追,叶灵犀却拦住去路:让她静一静吧。她仰头灌了口酒,你以为公主的青睐是福气当今太后正为公主择婿,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已求了三次婚。她将空酒壶抛向火堆,还有,方才着火的走马灯,可不是意外——有人不想让你在灯楼上题诗。

夜风卷起灰烬,苏砚青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宫墙。朱雀大街依旧歌舞升平,却再没了赏灯的兴致。他忽然想起叶灵犀初见时说的小心楚公子,原来早有预兆。而柳清婉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像根刺扎在心头。

更鼓敲过三响,苏砚青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书院走。路过醉仙楼时,楼上飘下熟悉的歌声:一湾碧水绕亭台,柳影婆娑浣女来...他驻足仰望,只见叶灵犀斜倚在雕花栏杆上,手中团扇轻摇:苏公子,可愿上来喝杯醒酒茶

话音未落,街角转出一队宫装侍卫。为首的嬷嬷捧着明黄色锦盒,见到苏砚青便行礼:公主殿下有请。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苏砚青望着掌心渐渐融化的雪花,突然觉得这汴京的元宵,比郊外的破庙更冷。柳清婉的柔情,楚瑶琴的身份,叶灵犀的神秘,还有那场蹊跷的大火,将他卷入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而他,不过是一介寒门书生,在这场迷局里,连退路都难以寻到。

4

诗祸临身

暮春的汴京笼着层朦胧烟雨,苏砚青在白鹿书院的廊下铺开宣纸,笔尖悬着的墨滴在《流民图》诗稿上洇开一朵乌云。前日在城郊目睹的景象挥之不去——逃荒的百姓啃食树皮,孩童的啼哭混着春雨敲打泥泞,这让他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激愤之语。

苏公子好兴致。叶灵犀的声音裹着酒香从身后飘来,她今日换了身墨色劲装,腰间缠着的软剑若隐若现,可知道你这诗已经传到枢密使王黼的案头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柳清婉撑着湘妃竹伞冲进雨幕,裙角沾满泥浆:苏公子快走!我爹听说王家要拿你问罪,特意让我...她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呼喝声。

苏砚青握紧诗稿,指节泛白。楚瑶琴策马而来,公主服外罩着玄色大氅,雨水顺着伞骨坠落如珠帘:带上诗稿跟我进宫!她甩下缰绳,拉着苏砚青便往侧门走,王黼弹劾你妖言惑众,圣上要亲自过问!

雨幕中,叶灵犀倚着门框轻笑,手中酒壶映出她眼底的寒芒:早说了让你小心。她扬手抛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醉仙楼秘制醒酒丸,关键时刻能吊命。

金銮殿上,烛火摇曳如鬼火。苏砚青跪在青砖上,望着龙椅上神色莫测的宋徽宗。王黼站在一旁,官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他的冷笑微微颤动:陛下,此子公然影射朝廷,其心可诛!

苏卿家。宋徽宗捻着御案上的诗稿,瘦金体的天下一人印玺在纸角泛着冷光,你说'官府催租急,百姓泣无声',可有实证

楚瑶琴突然跪行半步:父皇!苏砚青不过是书生论政,并无恶意...

住口!太后拄着凤纹拐杖从屏风后转出,珍珠流苏随着动作簌簌作响,明瑶,你屡次为这寒门子说话,莫不是失了皇家体统她转向宋徽宗,哀家听闻,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才学出众,与明瑶倒是良配...

殿外惊雷炸响,苏砚青猛地抬头:陛下!臣前日在陈留县亲眼所见,老妪为交赋税卖儿鬻女,敢问这算不算实证他摸出怀中皱巴巴的卖身契,若诗能救人,臣甘愿因诗获罪!

王黼冷笑:一派胡言!分明是妖言惑众...

够了。宋徽宗将诗稿重重拍在案上,墨迹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处晕开,苏砚青虽言语莽撞,却也可见赤诚。来人,贬为庶民,逐出汴京!

父皇!楚瑶琴还欲争辩,被太后狠狠瞪住。苏砚青叩首谢恩时,瞥见王黼袖中滑落的密信——上面赫然画着醉仙楼的凤凰纹章。

牢狱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砚青蜷缩在草堆上,叶灵犀的醒酒丸早已服下,可浑身的剧痛仍如潮水般袭来。牢门突然吱呀打开,柳清婉提着食盒闪身而入,发髻凌乱,眼角还带着泪痕:苏公子...我爹说王家不肯罢休,要...她哽咽着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阳春面,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多吃些...

铁窗外传来脚步声,柳清婉慌忙藏到角落。叶灵犀拎着酒坛翻窗而入,看到柳清婉时挑眉:没想到柳小姐也来了。她抛给苏砚青一个小瓷瓶,金疮药,王家的人下了重手。

你为何帮我苏砚青盯着她腰间的凤凰纹,想起王黼的密信,醉仙楼和王家,到底什么关系

叶灵犀灌了口酒,月光照亮她眼底的血色: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捉弄的棋子。她将酒坛砸向墙壁,二十年前,我叶家满门因谏言被王黼之父陷害,如今...她突然凑近,呼吸灼热,苏砚青,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撕开这盛世的遮羞布

柳清婉突然冲出来:不行!苏公子,我爹已经在疏通关系,只要你认错...

牢门轰然炸裂,一队黑衣杀手持剑而入。叶灵犀旋身拔剑,剑光如练:来得正好!她挡在苏砚青身前,软剑在黑暗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柳姑娘从密道走!我断后!

苏砚青拉着柳清婉狂奔,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密道尽头是城郊破庙,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柳清婉颤抖着抱住他:苏公子,离开汴京吧,我...我可以和你一起...

远处传来马蹄声,楚瑶琴骑着白马冲破雨幕。她甩下披风裹住苏砚青,眼中含泪:我求父皇赦免你,但你必须立刻离开。她塞给他一枚玉佩,去杭州找'云间客栈',那里有我的人。

雨越下越大,苏砚青望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柳清婉的温柔,楚瑶琴的决然,还有叶灵犀隐藏在玩世不恭下的仇恨,都在这场诗祸中交织成网。他握紧玉佩,转身踏入雨幕——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这繁华却又危险的汴京,而等待他的,将是更汹涌的江湖与朝堂的暗流。

5

江湖遇险

暮春的汴河两岸,柳絮如雪般扑打在逃亡的马车上。苏砚青掀起车帘一角,望着渐渐模糊的城楼,腰间楚瑶琴所赠的玉佩硌得生疼。叶灵犀斜倚在车辕上,马鞭在晨雾中甩出清脆的响,墨色劲装外罩着从黑市购得的粗布短打,却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飒爽。

再看下去,眼睛要望穿了。她忽然开口,指尖抛着枚青铜酒壶,汴京的月亮,未必比江湖的圆。

苏砚青收回目光,注意到她鬓角新添的伤痕——三日前牢中突围时,那道剑伤险些划瞎她的左眼。为何帮我他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马车碾过碎石,发出吱呀声响。

叶灵犀勒住缰绳,翻身跳上车顶。天际乌云翻涌,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柄出鞘的剑。因为你像我哥哥。话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空而来!她旋身甩出腰间软剑,剑光如银河倒悬,将弩箭绞成齑粉。

出来!她足尖点地,跃入道旁松林。苏砚青握紧车内的匕首,却见数十名黑衣人从树影中涌来,为首者面罩上绣着王家的獬豸纹。叶灵犀的软剑在雨中划出弧线,每一剑都封喉锁命,却在靠近苏砚青时骤然收势。

愣着做什么跑!她甩飞一名刺客,发丝已被鲜血浸透。苏砚青咬牙翻身下车,却在踏足地面时踩到松动的石板——机关!整座松林突然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无数铁蒺藜从地下破土而出,与此同时,树上垂下重重渔网。

叶灵犀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将苏砚青按在一块凸起的巨石后。渔网擦着他们的发顶落下,带着刺鼻的铁锈味。是枢密院的死士。她擦去嘴角血迹,指尖在石面上飞快敲击,数到三,我们朝西北方向冲,那里有处废弃的城隍庙...

话音未落,巨石突然震颤。苏砚青惊觉脚下是空的,整个人坠入黑暗!坠落的瞬间,叶灵犀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腰间软剑刺入石壁,激起串串火星。抓紧我!她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苏砚青闻到她身上混着血腥气的酒香,想起醉仙楼的夜,她倚着栏杆唱他写的诗。

地底暗河的湿气扑面而来。两人摔在一堆枯枝上,叶灵犀的手臂重重磕在石笋上,却仍将苏砚青护在身下。洞顶透下的微光中,她扯下腰间酒壶扔给他:喝口酒暖暖身子,别死在这儿。

酒液辛辣入喉,苏砚青剧烈咳嗽起来。借着微光,他看见洞壁上刻着斑驳的符文,中央石台供奉着一尊断首的玄武像。叶灵犀用剑鞘挑起蛛网,忽然低呼:是前朝太液池的排水口!

前朝苏砚青怔住,想起叶灵犀曾提及的灭门之仇,你...究竟是谁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玄武像残缺的龙首:叶灵犀,叶太师之女。二十年前,我爹因弹劾王黼之父贪腐,被冠以'谋逆'罪名满门抄斩。她抬头时,眼中燃着幽火,那时我才七岁,被奶娘藏在枯井里,听着兄长的血滴在井壁上,滴答、滴答...

洞外传来脚步声。叶灵犀猛地拽过苏砚青,躲在石像后。火把的光芒掠过洞口,照见她紧抿的唇线。苏砚青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如战鼓般急促,忽然想起在醉仙楼初见时,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孤寂。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我骂了王黼他低声问。

起初是。她的呼吸拂过他耳畔,但你和那些沽名钓誉的书生不同。你敢在金銮殿上直面天子,敢用诗写尽人间疾苦...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得像一片羽毛,我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洞外传来喝骂声,似乎刺客们暂时离去。叶灵犀站起身,却因体力不支踉跄半步。苏砚青伸手扶住她,触到她腰间黏腻的血迹——方才坠落时,她为护他,被石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别动。他解下外袍,撕成布条。叶灵犀想笑,却牵扯到伤口:苏公子倒是心细,不知柳小姐和公主殿下,可曾见过你这般模样

苏砚青的手顿了顿。火光中,他看见她锁骨处露出的红色胎记,形如展翅的凤凰。前朝皇室...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突然按住后颈,整个人贴进潮湿的石壁!

别出声。她的剑已出鞘,抵在他喉间。洞口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却只有风声掠过。良久,她才松开手,自嘲地笑:抱歉,习惯了。

苏砚青望着她染血的衣襟,忽然想起在书院曲水亭,她执扇对诗的模样。那时的她,是玩世不恭的醉仙楼头牌,是手握利剑的江湖儿女,却也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孤女。

我们会出去的。他轻声说,将包扎好的布条系紧,等这事了结,你想去哪儿

她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去哪儿自然是取王黼的项上人头,祭我叶家满门!她忽然贴近他,鼻尖几乎相触,苏砚青,你敢陪我一起吗

洞顶恰在此时漏下一缕月光,照亮她眼角未干的血迹。苏砚青想起汴京的花灯,想起金銮殿上的雷霆之怒,想起破庙中柳清婉的眼泪。他伸手握住她持剑的手,感受着掌心的薄茧:我陪你。

叶灵犀怔住。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五更天。她忽然转身,用剑鞘敲击石壁,暗河的水面泛起涟漪。跟紧我。她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某种沉睡的东西,前面有暗流,能通到汴河上游。

苏砚青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何楚瑶琴会忌惮这个女子。她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却又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痕。而他,本是寒窗苦读的书生,却在这场逃亡中,渐渐看清这世道的疮痍,也渐渐看清自己的心。

当两人从汴河下游的芦苇荡钻出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叶灵犀扯下染血的布条,扔进河里,看着它随波逐流。苏砚青望着远处隐约的青山,忽然想起楚瑶琴的玉佩,想起柳清婉的绣鞋。汴京的一切仿佛隔世,而眼前的女子,却让他第一次觉得,江湖虽险,却比那座金丝牢笼更真实。

看什么叶灵犀察觉到他的目光,挑眉问道。

没什么。他低头轻笑,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河里,惊起一群水鸟,只是觉得,这样的清晨,比汴京的早朝美得多。

她望着水面上的涟漪,忽然伸手摘下他发间的草叶:呆子,有东西。指尖掠过他耳后,带着河水的凉意。苏砚青抬头,看见她发间沾着的蒲公英,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

两人同时愣住。远处传来马蹄声,叶灵犀猛地转身,手按剑柄。却见一队商队缓缓而来,为首的老者看见他们,惊道:两位可是遭了山匪快随老朽去镇上,喝碗热粥暖暖身子!

叶灵犀看了眼苏砚青,后者微微点头。她松开剑柄,恢复成寻常女子的模样,只是腰间鼓囊囊的,藏着那柄杀人的软剑。

商队的骡车碾过晨露,苏砚青靠在车辕上,听着叶灵犀与老者闲聊。她竟能将市井俚语说得这般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个走南闯北的江湖女子。他忽然想起在牢中,她问他敢不敢撕开盛世的遮羞布。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日。

而他,甘之如饴。

汴京,楚瑶琴站在宣德楼上,望着汴河方向的晨曦。手中的诗稿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正是苏砚青在洞中写下的《暗河行》。柳清婉站在她身侧,指尖攥着半块从黑市购得的刺客令牌,上面的獬豸纹刺得掌心生疼。

他们会没事的。楚瑶琴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那样的人,注定不该困在汴京的牢笼里。

柳清婉望着东流的汴水,想起破庙中那个挺身而出的书生,想起花灯会上为她挡风的身影。或许吧。她轻声说,但我总觉得,无论他走到哪里,心里都会装着汴京的月光。

楚瑶琴转头看她,却在对方眼中看见与自己相同的固执。远处,晨钟响彻全城,惊起漫天柳絮。两个女子站在楼头,望着同一个方向,各自怀着心事。她们不知道,此刻的苏砚青,正跟着叶灵犀踏入真正的江湖,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惊险的阴谋,与更深刻的羁绊。

6

真相浮现

惊雷碾过汴京上空时,苏砚青正对着铜镜系紧状元红袍。镜中倒影里,叶灵犀昨日留下的青瓷瓶在案头泛着冷光,瓶身绘着的凤凰展翅欲飞,与她锁骨处的胎记一模一样。

公子,该上轿了。小厮的声音打断思绪。苏砚青摸向袖中楚瑶琴所赠的玉佩,指尖触到一道新的裂痕——三日前在醉仙楼密道,他亲眼看见叶灵犀将半块凤凰纹玉佩按进石壁机关,而石壁上刻着的,正是前朝皇室的星图。

朱雀大街人声鼎沸,状元轿经过时,百姓争相抛洒花瓣。苏砚青掀起轿帘一角,忽见柳清婉站在人群中,素白襦裙外罩着孝服,鬓边别着的不是往日的红梅,而是朵惨白的纸花。

柳小姐!他惊唤出声,轿夫却突然加快脚步。柳清婉的泪脸在雨幕中迅速模糊,她举起的帕子上染着暗红血迹,正是他逃亡前留在破庙的那方。

金銮殿上,宋徽宗接过苏砚青的策论,目光在裁撤冗官,均田免赋八字上停留良久。苏砚青注意到皇帝指尖有不易察觉的颤抖,而王黼站在一旁,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苏爱卿果然奇才。宋徽宗将策论递给宦官,只是这'均田'二字...

陛下!楚瑶琴突然出列,她今日未着公主服,而是穿了身三品文官朝服,苏砚青之策乃兴国之要,望陛下三思!

太后的凤纹拐杖重重敲在金砖上:明瑶!你一个女儿家,怎可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她转向宋徽宗,哀家昨日收到礼部侍郎的请帖,下月初三正是良辰吉日...

殿外暴雨倾盆,苏砚青忽然想起叶灵犀临走前说的话:若你在金銮殿上看见太后左手揉眉心,便立刻辞官。此刻,太后正用帕子掩着左额,指尖急促地揉动。

臣忽然想起,家中尚有急事。他跪地叩首,望陛下恩准臣暂退。

王黼挑眉:状元郎这是怯场了他挥了挥手,宦官捧出一卷画轴,陛下,这是臣昨日在民间寻得的《流民图》,竟与苏砚青诗中所写如出一辙...

画轴展开的瞬间,苏砚青瞳孔骤缩。他明明烧毁了原稿,为何眼前的画多出了右下角的朱笔批注:此乃反贼叶灵犀同党所作!

陛下明鉴!他猛地抬头,却看见楚瑶琴正盯着画轴,指尖紧紧攥住朝服下摆,而她腰间的玉佩——正是前日他在叶灵犀密室见过的另一半凤凰纹!

暴雨夜,醉仙楼顶楼。苏砚青攥着柳清婉的血帕,看着叶灵犀留下的信笺在烛火中蜷曲成灰:苏郎,勿念。凤凰涅槃,必浴烈火。信末印着的朱砂印,与楚瑶琴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公子,柳老爷殁了。小厮跪报,死状...像是中了毒。

苏砚青猛地起身,撞翻了案头的青瓷瓶。碎片飞溅间,他看见瓶底刻着的小字:戊时三刻,太液池遗址。这是叶灵犀的笔迹,而太液池,正是前朝皇宫旧址。

戌时,废墟上的积水映着冷月。苏砚青踩着碎瓦前行,听见草丛中传来微弱的呻吟。扒开杂草,竟是王黼的贴身侍卫,咽喉插着支凤凰羽箭,奄奄一息:叶...叶姑娘说...小心...玉佩...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苏砚青就地一滚,却见月光下,楚瑶琴扶着柳清婉走来。前者身着夜行衣,腰间悬着的正是叶灵犀的软剑,而后者的孝服下,隐约露出半截凤凰纹锦缎。

苏公子,别来无恙。楚瑶琴摘下面罩,眼中是苏砚青从未见过的冷冽,我来带你看样东西。

她挥剑劈开石墙,露出密室里的青铜棺椁。柳清婉颤抖着推开棺盖,月光照亮里面的黄袍——绣着的不是龙,而是展翅的凤凰。

这是前朝幼帝的衣冠冢。楚瑶琴指尖抚过棺椁上的星图,叶灵犀不是什么遗孤,她是前朝公主,而我...她解开衣领,露出与叶灵犀

identical的凤凰胎记,是她的双生妹妹。

惊雷炸响,苏砚青踉跄后退。柳清婉扶住他,泪如雨下:对不起,苏公子。我爹...是王家安插在柳家的细作,他之所以帮你,是为了拿到叶姑娘的密信...她从怀中掏出染血的密信,这是他临死前塞给我的,上面写着...

密信上的字迹被血浸透,却仍能辨认:明瑶切记,太后手中的《璇玑图》藏着复国密钥...

楚瑶琴忽然抓住苏砚青的手,将半块玉佩按进他掌心:明日早朝,王黼会呈递《璇玑图》,你必须抢在他之前...话音未落,密室顶部传来石块坠落声,无数弩箭破空而来!

柳清婉尖叫着扑向苏砚青,替他挡住了射向心口的弩箭。楚瑶琴挥剑斩断绳索,抱起柳清婉冲向密道:带她先走!我断后!

苏砚青抱着柳清婉狂奔,听见身后传来金铁交鸣和楚瑶琴的怒喝:王黼!你竟敢私藏前朝兵器!怀中的少女气息渐弱,她费力地扯下颈间的玉坠,塞到他手中:去...醉仙楼地窖...有...机关...

雨停时,苏砚青跪在醉仙楼地窖里,看着石墙上缓缓升起的九宫格。柳清婉的玉坠刚好嵌入凹槽,墙面裂开,露出满室的兵书与龙袍。最深处的案头上,摆着叶灵犀的软剑和楚瑶琴的另一半玉佩,旁边是卷泛黄的《璇玑图》。

展开图卷的瞬间,苏砚青浑身血液凝固。图中用朱砂勾勒的,正是汴京的城防图,而标记着枢密院的位置下,赫然写着:五月十八,子时,星象大变,正是复国之机。

今日,正是五月十八。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子时三刻。苏砚青握紧双玉,忽然想起叶灵犀临走前的笑,想起楚瑶琴在金銮殿上的目光,想起柳清婉缝在鞋底的青云直上。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精心策划的局,而他,从踏入白鹿书院的那一刻起,就已成为这盘大棋中最重要的棋子。

密室顶部忽然传来车马声,是进宫的仪仗。苏砚青摸向怀中的策论副本,那上面,他偷偷用米汤写下了真正的均田之法。或许,这乱世的棋盘上,他不仅是棋子,也能成为执棋者。

暴雨又至,他揣好《璇玑图》,踏入夜色。三日后的科举恩荣宴,金銮殿上的博弈,还有那个藏在太后宫中的秘密,都将在这场棋局中见分晓。而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曾与他并肩的女子,无论是复仇的利剑,还是权谋的棋子,都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汴京的月亮被乌云遮蔽,苏砚青望着皇宫方向,手中的双玉渐渐发烫。他不知道,当黎明到来时,自己将成为革新的功臣,还是复国的帮凶。但有些真相,注定要在血与火中揭晓,而他,已无处可退。

7

科举风云

金銮殿的铜鹤香炉飘出龙涎香,苏砚青跪在丹陛之下,听着鸿胪寺卿念出榜首苏砚青时,掌心的凤凰玉佩正硌着一道新伤——那是昨夜在醉仙楼地窖,为破解《璇玑图》机关被暗箭划伤的。

新科状元,抬起头来。宋徽宗的声音带着倦意,却在看到苏砚青策论时眼底一亮,此等经世之才,当入翰林院编纂《政和五礼新仪》。

陛下!王黼越班而出,紫宸官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苏砚青虽有才名,却与江湖匪类往来密切,恐难担此重任!他挥袖掷出一叠密报,这是臣查获的证据,醉仙楼头牌叶灵犀正是前朝余孽,而苏砚青曾多次出入其住所!

殿内哗然。苏砚青抬头,见楚瑶琴正捏紧朝服下摆,指节泛白。三日前她在密道中被毒箭擦伤的痕迹还未消退,此刻却强作镇定道:王大人仅凭密报便定人罪名,未免太过草率

太后轻咳一声,左手下意识揉向眉心——正是叶灵犀所言的危险信号。苏砚青叩首道:陛下,臣愿以三个月为限,编纂《均田疏》试行方案。若成效不显,臣甘受惩处。

准奏。宋徽宗挥了挥手,目光落在苏砚青腰间玉佩上,苏爱卿这玉佩...倒像是朕赐给明瑶的物件。

楚瑶琴浑身一僵。苏砚青感受到殿内骤降的温度,朗声道:此玉乃民间匠人仿造,臣见其纹路雅致,故随身佩戴。他指尖抚过玉佩裂痕,想起昨夜楚瑶琴在月下说的话:若父皇问起,便说是在黑市买的赝品。

退朝后,柳家管家突然拦住苏砚青,往他手中塞了个油纸包便匆匆离去。打开时,里面是柳清婉的绣鞋,鞋底夹层掉出半张泛黄的图纸——正是太液池遗址的地下通道分布图,拐角处用朱砂写着:王黼私藏兵器处。

子时,醉仙楼地窖。叶灵犀的软剑在石壁上划出火星,九宫格机关缓缓转动,露出暗格里的鎏金匣子。楚瑶琴按住苏砚青欲开匣的手:等等!这是前朝帝王的星象锁,若时辰不对...

话音未落,匣盖突然弹开,一束强光冲天而起,在穹顶投出完整的凤凰星图。苏砚青认出这正是《璇玑图》上的图案,而星图中心所指,竟是枢密院地下三层的位置。

五月十八,子时星变。叶灵犀不知何时出现,黑衣上染着新鲜血迹,王黼果然将兵符藏在那儿。她扔给苏砚青一套夜行衣,明日便是恩荣宴,枢密院防备最松。

楚瑶琴按住剑柄:我随你去。

你是公主,怎能涉险叶灵犀挑眉,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再说了——她看向苏砚青,某些人恐怕更需要你留在皇宫牵制太后。

恩荣宴上,苏砚青望着杯中晃动的人影,想起柳清婉曾说过的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如今他身居高位,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汴京的繁华下埋着多少白骨。

苏状元好兴致。王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中托着个紫檀木盒,老夫膝下有小女,年方二八...

多谢王大人美意。苏砚青侧身避开,只是臣已心有所属。他摸向袖中楚瑶琴送的玉佩,却触到一片湿润——是柳清婉的血帕,上面新添了行小字:太后今日去了钦天监。

子时三刻,枢密院地牢。叶灵犀的软剑割开最后一道铁链,露出石壁上的星象凹槽。苏砚青将双玉嵌入,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地宫。下方传来金属碰撞声,竟是数以千计的明光铠,胸前皆刻着前朝的凤凰徽记。

原来如此。叶灵犀的声音带着颤抖,王黼私藏前朝兵器,竟想借此要挟陛下...

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苏砚青抬头,看见王黼带着金吾卫居高临下,手中举着的正是《璇玑图》真迹:苏砚青,你私通反贼,盗窃国宝,该当何罪

箭雨袭来的瞬间,叶灵犀猛地推开苏砚青,软剑在胸前划出血线。千钧一发之际,楚瑶琴带着羽林卫破墙而入,她今日竟穿了先帝亲赐的明光铠,凤纹披风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王黼!私藏禁兵,该当何罪

王黼瞳孔骤缩,忽见太后在宫女搀扶下走来,手中捧着的正是那卷《璇玑图》:哀家今日才知,这图中竟藏着如此大的秘密。她看向叶灵犀和楚瑶琴,当年你们母妃临终前,托哀家照顾你们...

叶灵犀冷笑:照顾所以任由王家灭我满门

够了!宋徽宗的声音从地道入口传来,他望着满地的明光铠,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王黼,你可知罪

苏砚青这才注意到皇帝脸色青白,分明是中了慢性毒药的症状。楚瑶琴惊呼:父皇!您的药...

不必查了。宋徽宗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苏砚青身上,苏爱卿,明日早朝,便由你宣读《均田疏》吧。他转身时,苏砚青看见帝王腰间挂着的,正是柳清婉玉坠的另一半。

黎明的第一缕光照进地牢时,苏砚青握着《均田疏》站在宣德楼上。城下百姓熙攘,他看见叶灵犀混在人群中,朝他轻轻点头;楚瑶琴身着朝服,站在百官之首,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诸位爱卿,宋徽宗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朕决定,开仓放粮,减免陈留等七县赋税...

话音未落,王黼突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皇帝扑去!苏砚青本能地冲上前,却见楚瑶琴已挥剑挡在身前,刀刃划破她的衣袖,露出与叶灵犀相同的凤凰胎记。

明瑶!宋徽宗惊呼。

父皇小心!楚瑶琴的剑抵住王黼咽喉,女儿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苏砚青望着这对孪生姐妹,忽然明白叶灵犀为何总说凤凰涅槃,必浴烈火。她们背负着前朝血仇,却在这乱世中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一个用利剑劈开黑暗,一个用权谋守护苍生。

雨停时,《均田疏》的黄纸在风中飞舞。苏砚青站在两位女子中间,看着王黼被押入大牢,听着百姓山呼万岁,忽然想起破庙中那个写涤尽人间恶与脏的少年。原来真正的江湖,不在山水之间,而在这金銮殿上,在这一纸疏文里。

楚瑶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指尖染着血迹:苏砚青,明日陪我去趟城郊吧。她望向远方,柳小姐的墓,该除草了。

叶灵犀倚着栏杆轻笑,往嘴里抛了颗酒梅:我就不去了,醉仙楼还有批新到的酒坛。她转身时,苏砚青看见她发间别着柳清婉的红梅簪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汴京的天空终于放晴,苏砚青望着远处的青山,忽然懂得有些真相不必言说。无论是前朝的凤凰,还是今时的明月,都终将在这盛世的棋盘上,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而他,有幸成为这一切的见证者,亦是参与者。

晨钟响起时,他展开怀中的诗稿,那是昨夜在枢密院地牢写的《科举风云》:金銮殿上笔如刀,敢向青冥问浊涛。且看凤凰双展翅,寒门自有楚天高。

风卷起纸页,掠过楚瑶琴的发梢,拂过叶灵犀的酒壶,最后落在柳清婉的墓碑前。纸页上的字迹被露水洇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这便是他的江湖,亦是她们的江湖,在这科举风云里,在这朝堂争斗中,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归处。

8

情定终章

宣和三年春日,汴京的柳絮比往年都要轻柔。苏砚青站在宣德楼前,望着眼前的十里红妆。朱漆大门上的囍字由宋徽宗亲题,金粉在阳光下流转,宛如撒了一把碎金。他摸了摸腰间的凤凰玉佩,如今双玉合璧,裂痕处用金丝镶成展翅的纹样,正是楚瑶琴亲手设计的婚饰。

新郎官发什么呆叶灵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难得穿了身茜色襦裙,发间插着的不再是凤凰羽箭,而是支和田玉簪,明瑶在坤宁宫等得急了。

苏砚青转身,看见她袖口露出的红色胎记,与楚瑶琴的如出一辙。三日前,这对孪生姐妹在太液池遗址抱头痛哭,叶灵犀终于喊出那句迟了二十年的皇妹。此刻,她递来的喜酒里,似乎也掺着释然的味道。

坤宁宫内,楚瑶琴穿着十二章纹袆衣,凤冠上的珍珠垂旒轻晃,映得她眸光似水。苏砚青单膝跪地,为她戴上鎏金鸾凤镯时,触到她腕间淡淡的伤痕——那是昨夜她偷偷溜出皇宫,陪他去柳清婉墓前插花时留下的。

还记得第一次在书院见你吗她轻声说,你穿得破破烂烂,却敢在诗会上直视张夫子的眼睛。那时我就想,这个书生不一样。

臣只记得,苏砚青抬头,看见她鬓边新插的红梅,正是柳清婉生前最爱的款式,公主殿下女扮男装,却总在袖口露出女儿家的香粉味。

两人相视而笑。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却是柳清婉带着西域商队归来。她今日穿了身胡姬服饰,腰间挂着的琉璃瓶里装着于阗的沙枣花香,笑容比从前更添几分洒脱:苏状元,可还记得答应我的胡麻饼

苏砚青起身行礼,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少年——正是当年灯楼救下的女童,如今已是醉仙楼的小掌柜。柳清婉摆摆手:别多礼,我今日是来送贺礼的。她捧出锦盒,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诗稿,这是你逃亡时写的《江湖行》,我请人抄了百份,卖得可好了。

叶灵犀挑眉:想不到柳小姐经商的本事比写诗还强。

人生总要换条路走。柳清婉望向窗外的柳絮,更何况...有人告诉我,真正的喜欢,是让他成为更好的人。她冲苏砚青眨眨眼,转身时,腰间的玉佩与楚瑶琴的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

吉时已到。苏砚青牵着楚瑶琴的手走过丹陛,满朝文武俯身行礼,百姓在朱雀大街上抛洒蔷薇花瓣。当夫妻对拜的唱喏声响起时,他忽然看见宫墙上掠过一道黑影——是叶灵犀,她背着软剑,腰间挂着酒壶,正朝他挥手。

礼成后,楚瑶琴摘下凤冠,露出里面缠着的白绫——那是柳清婉为救她而染血的帕子,如今洗净后绣上了并蒂莲。她说,这是给我们的新婚礼物。她将白绫系在床头,就像她说的,有些东西不必永远留在身边,但会永远刻在心里。

深夜,洞房内的红烛将两人影子投在屏风上。楚瑶琴忽然轻笑: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第一次见你题诗退贼,我就想让你做我的幕僚。

哦苏砚青为她斟酒,那后来为何改变主意

因为...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我发现,比起做我的幕僚,你更适合做我的夫君。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三更。苏砚青推开窗,看见汴京的夜空繁星璀璨,银河恰好从凤凰楼方向流过。他想起叶灵犀临走前留的信:江湖路远,不必挂怀。若见着西北的大雁,替我问声好。

楚瑶琴倚着他肩头,指着星空:你看,那是凤凰星,旁边的是...哦,对了,你说的'文曲星'。

不,苏砚青揽住她的腰,那是我们的星。

五更天,两人相携登上宣德楼。春日的薄雾中,汴京的轮廓渐渐清晰:御河上的画舫挂着未灭的灯笼,醉仙楼的幌子在风中招展,柳清婉的商队正穿过城门,驼铃声惊醒了枝头的黄鹂。

知道我为何选今天吗楚瑶琴指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因为今日的日出,会比任何一天都美。

苏砚青吻了吻她的额头,想起七年前那个在破庙题诗的少年,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与公主并肩看尽汴京风光。而这一切,都始于那首偶然写下的诗,始于那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看!楚瑶琴忽然指着御河方向。一叶扁舟正顺流而下,船头立着个锦衣少年,腰间酒壶在朝阳中闪着光——是叶灵犀,她终究选择了属于自己的江湖。

苏砚青笑了,握紧楚瑶琴的手。远处,晨钟悠扬,惊起漫天柳絮。这是他们的终章,却也是新的开始。在这盛世汴京,在这金銮殿与江湖之间,他们终将以各自的方式,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而故事的最后,留在史书里的,不仅是状元郎与公主的佳话,还有那三个女子——一个在商海翻波,一个在江湖策马,一个在朝堂弄潮,共同在这个时代,留下了比星月更璀璨的光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