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后院的水井泛起涟漪,林雪宜盯着水面发呆。距离命簿阁事件已经过去一周,她的生活看似回归平静,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手腕上玉镯的断裂处留下了一道银色细痕,像是一个未完成的符文。每当夜深人静,她都能感到一种奇异的脉动从那道细痕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
"你的茶。"
谢无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雪宜转身接过白瓷茶杯。这一周来,谢无咎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美其名曰"观察无字命簿觉醒后的适应情况",但她注意到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谢谢。"她抿了一口,是外婆最爱的茉莉香片,味道让她鼻子一酸。
谢无咎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异色瞳在阳光下显得不那么突兀了。他今天换了一身现代装束——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长裤,若不是那头长发和异色瞳孔,几乎像个时尚的都市青年。
"昨晚又做梦了?"他突然问。
林雪宜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你怎么知道?"
"你的气息不稳。"谢无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到灵魂的波动。"
林雪宜低头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那个梦太真实了——她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广场上,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头顶都漂浮着一段文字。她本能地知道那是他们的命运片段。最可怕的是,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头顶的文字突然变成血红色,然后女孩就在她面前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飞...
"我看到了死亡。"她最终承认,"不是回忆,而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谢无咎的表情变得严肃:"预知能力。无字命簿的特质之一。"他放下茶杯,"描述一下细节。"
林雪宜详细讲述了梦境,包括广场的布局、女孩的衣着,甚至那辆车的颜色。讲完后,她发现谢无咎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怎么了?这只是一个梦,对吧?"
谢无咎摇头:"西城区中央广场,今早的新闻。"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则本地报道——年轻女大学生在广场遭遇车祸身亡,细节与林雪宜的梦完全吻合。
林雪宜感到一阵眩晕,茶杯从指间滑落,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我...我看到了她的死亡?"她声音发抖,"这意味着什么?我能预知未来?"
"不止是预知。"谢无咎的声音低沉,"无字命簿的本质是书写命运。现在你的能力开始觉醒,你会逐渐感知到周围人的命运轨迹,尤其是那些...即将终结的。"
林雪猛地站起来:"这太可怕了!我不想看到这些!"她来回踱步,"有没有办法关闭这种能力?或者至少控制它?"
谢无咎沉默片刻:"理论上可以,但需要训练和时间。"他站起身,"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确认这种能力的影响范围。"
他走向井台,从井中打上一桶水。水面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银光,与普通井水明显不同。
"冥河之水能映照灵魂本质。"他解释道,"看着水面,集中注意力回想那个梦。"
林雪宜深吸一口气,照他说的做。起初水面只是微微波动,然后逐渐显现出模糊的画面——无数细如发丝的光线从她身上延伸出去,像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了整个城市。每条光线都连接着一个人,有些明亮稳定,有些暗淡闪烁,还有几条是刺目的血红色。
"这是什么?"她惊恐地问。
"命运之线。"谢无咎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你正在无意识地编织一张命运网络。那些红色的线代表着即将终结的生命。"
林雪宜后退一步,画面立刻消失了:"这不可能...我怎么会..."
"不是你造成的死亡。"谢无咎迅速澄清,"只是你能感知到它们。就像地震仪记录震动,但不会引发地震。"
这个比喻让林雪宜稍微平静了些,但另一个问题随即浮现:"那些我能看到死亡的人...我能救他们吗?"
谢无咎的异色瞳闪过一丝复杂:"理论上可以。但干涉命运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尤其是对你这样的新手。"
"那女孩今天死了!"林雪宜突然激动起来,"如果我能做点什么..."
"你可能会引发更糟的连锁反应。"谢无咎打断她,"命簿阁的规则存在是有原因的。一个生命的终结往往与无数其他命运相连,贸然改变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林雪宜咬住下唇。理智上她明白谢无咎是对的,但情感上无法接受自己能够预见死亡却无能为力。
"至少让我试试警告他们。"她坚持道,"下次我再做这样的梦,能不能至少..."
谢无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痛:"不行!"他的声音罕见地严厉,"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命簿阁虽然修复了,但冥界不会放任一个觉醒的无字命簿在人间随意改写命运!"
林雪宜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到了。谢无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后退一步。
"抱歉。"他深吸一口气,"但你必须理解,我们现在走在刀锋上。冥界之所以还没采取行动,一是因为裂隙确实修复了,二是因为..."他犹豫了一下,"因为我隐瞒了你完全觉醒的事实。"
林雪宜瞪大眼睛:"你向冥界撒谎了?"
"不是撒谎,只是...选择性报告。"谢无咎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说你牺牲了无字命簿的力量修复裂隙,现在只是个有通灵体质的普通人。"
"他们会相信吗?"
"暂时会。"谢无咎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契约印记,"但这个印记是瞒不过去的。一旦被发现我与人类灵魂缔结了契约..."
他没说完,但林雪宜已经明白了后果的严重性。谢无咎为了救她,冒了被冥界惩罚的风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轻声问。
谢无咎刚要回答,突然身体一僵,异色瞳猛地收缩。林雪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门——一个陌生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男人约莫四十岁,穿着考究的深蓝色西装,手持一根乌木手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是普通的棕色,另一只却是淡金色,在阳光下像猫眼一样竖瞳。
"打扰了。"男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希望我没有冒昧闯入。"
谢无咎立刻挡在林雪宜前面:"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
"鄙人姓墨,墨守城。"男人缓步走近,步伐优雅得像只大型猫科动物,"'归墟'组织第七席。至于怎么找到这里..."他的金色竖瞳锁定林雪宜,"我们一直在关注命簿阁的异常波动。"
谢无咎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归墟'..."这个词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明显的敌意。
林雪宜小声问:"什么是'归墟'?"
"一个古老的组织。"谢无咎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来客,"自称维护阴阳平衡,实则觊觎各界力量。"
墨守城轻笑:"解命者大人对我们有些...偏见。"他停在五步开外,手杖轻点地面,"我们只是来确认无字命簿的状态。毕竟,一个能书写命运的存在流落人间,对各方都是个...变数。"
林雪宜感到一阵寒意。这个人的目光让她想起实验室里被解剖的青蛙——纯粹的好奇,毫无感情。
"她已经没有无字命簿的力量了。"谢无咎冷声道,"修复裂隙消耗了全部能量。"
墨守城的金色竖瞳微微收缩:"是吗?那真是...遗憾。"他突然向前一步,"不过既然来了,不如让我确认一下?组织里有几位老前辈对命簿阁的遗物很感兴趣呢。"
谢无咎的手在身侧微微一动,银光在指尖凝聚:"再靠近一步,你会后悔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林雪宜感到空气中的压力骤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就在这紧张时刻,墨守城突然停下,歪头做了个倾听的动作。
"啊,看来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后退一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们还会再见的,林小姐。期待下次交谈。"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就像溶解在空气中一样,几秒钟后完全消失了。
林雪宜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就这么走了?"
"不。"谢无咎的异色瞳依然警惕地扫视四周,"'归墟'从不轻易放弃。他们肯定在附近留下了监视。"
他快步走向院门,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银光形成的符文悬浮片刻,然后像烟花般炸开,化为无数光点洒落在院子周围。
"暂时屏蔽了窥探。"谢无咎走回来,表情依然凝重,"但不会持续太久。我们需要换个地方。"
"去哪里?"
"先收拾必需品。"谢无咎没有直接回答,"五分钟,然后我们离开。"
林雪宜匆忙回到古董店二楼的小卧室,往背包里塞了几件换洗衣物和随身物品。当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断镯时,银色的裂痕突然闪过一丝光芒,让她恍惚间又看到了那支命运之笔的幻影。
"林雪宜!"谢无咎的呼唤从楼下传来。
她摇摇头甩开幻象,将断镯放入口袋,快步下楼。谢无咎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一些保命的东西。"谢无咎简短回答,将盒子塞进内袋,"走吧,别走正门。"
他们从后院的小门离开,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谢无咎走得很快,不时停下感知周围的动静。林雪宜努力跟上,心中充满疑问却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城郊的一栋老式公寓楼前。楼房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历史,外墙爬满藤蔓,显得破旧但安静。
"这是哪里?"林雪宜小声问。
"安全屋。"谢无咎带她走上楼梯,"我在人间的几个落脚点之一。'归墟'不知道这里。"
四楼最里面的单元,谢无咎从门框上方摸出一把钥匙。门开后,里面是一个简单但整洁的一居室:客厅兼卧室,小厨房和独立卫生间。家具很少,但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奇特的工艺品。
"坐吧。"谢无咎锁好门,又检查了窗户,"暂时安全了。"
林雪宜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那个'归墟'组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戒备他们?"
谢无咎在床边坐下,异色瞳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明亮:"'归墟'成立于秦汉时期,最初是一群研究长生术的方士。后来逐渐演变成一个跨阴阳两界的秘密组织,成员包括人类修士、冥界叛逃者和其他异类。"
"他们想干什么?"
"理论上,维护所谓的'平衡'。"谢无咎冷笑,"实际上,他们收集各种禁忌知识和力量,试图创造一个不受冥界管辖的中间领域。"他看向林雪宜,"而无字命簿的力量,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林雪宜消化着这些信息:"所以他们想利用我?"
"不止是利用。"谢无咎的声音低沉,"他们会想方设法控制你,抽取你的力量。如果失败...就销毁。"
这个词让林雪宜打了个寒颤:"那我们该怎么办?躲在这里?"
"暂时是。"谢无咎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质笔记本,"我需要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谢无咎卷起左袖,露出手臂上的契约印记——原本银色的符文现在边缘开始泛黑,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样。
"冥界在召唤我。"他平静地说,"契约印记开始反噬。如果不尽快处理,它会引来冥界的执法者。"
林雪宜瞪大眼睛:"这很严重?"
"非常。"谢无咎放下袖子,"但我有办法暂时屏蔽它。问题是,施法期间我需要绝对安静,不能被打扰。"
"我能做什么?"
"保持警惕,不要离开这个房间。"谢无咎从木盒中取出一把银色小刀和几根黑色蜡烛,"无论听到或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应。明白吗?"
林雪宜郑重点头。谢无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布置仪式。
他将黑蜡烛摆成五芒星形状,自己坐在中央,银色小刀在掌心划出一道伤口。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种银白色的光液。光液滴在蜡烛上,烛芯立刻自行点燃,火焰却是诡异的青黑色。
谢无咎开始低声吟诵一段古老的咒语,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随着吟诵,房间里的温度开始下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冷铁的气息。林雪宜裹紧外套,目不转睛地看着仪式的进行。
渐渐地,谢无咎的声音与某种遥远的回声重叠,仿佛有无数声音从极远的地方回应他的呼唤。他的异色瞳完全变成了银白色,长发无风自动。最惊人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隐约能看到内部的骨骼和器官——都不是人类的构造,而是某种发光的水晶般结构。
林雪宜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干扰他。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手腕上的银色细痕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那道痕迹正在发光,而且逐渐延伸,形成一个模糊的笔形图案——就像她梦中见过的命运之笔!
更奇怪的是,随着图案的形成,她开始能"看"到谢无咎周围的能量流动:无数细小的银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身上,而黑色的反噬部分则在缓慢退缩。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的火焰突然暴涨然后熄灭,仪式结束了。谢无咎的身体恢复了实体状态,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林雪宜立刻冲过去扶住他。
"你还好吗?"
谢无咎抬头,异色瞳恢复了正常,但脸色苍白得吓人:"暂时...压制住了。"他虚弱地说,"能扶我到床上吗?"
林雪宜帮他躺下,然后去厨房找水。当她回来时,谢无咎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口缓慢起伏,像是睡着了。她轻轻放下水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守候。
窗外,天色渐暗。林雪宜看着谢无咎平静的睡颜,第一次有机会仔细观察他的面容——锋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对比常人略尖的耳朵。睡着的他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脆弱,却依然有种不容侵犯的气场。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拨开他额前的一缕散发。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谢无咎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雪宜感到一股电流从接触点窜上手臂,心跳陡然加速。谢无咎的异色瞳在暮色中熠熠生辉,目光复杂得难以解读。
"你的手腕..."他最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林雪宜低头,看到那个笔形印记已经完全成形,在皮肤上泛着微光。
"这是命运之笔的印记。"谢无咎松开她的手,挣扎着坐起来,"你的力量开始以新形式回归。"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林雪宜轻声问。
谢无咎沉默片刻:"既是也是。"他看向窗外渐浓的夜色,"这意味着你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但也意味着'归墟'和其他势力会更容易感知到你。"
林雪宜思索着这个答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谢无咎,为什么帮我?从一开始,你就有无数机会把我交给冥界,或者...利用我的力量。"
谢无咎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看向遥远的过去:"六十年前,当我奉命回收无字命簿时,你外婆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命运可以改写,你会改变什么?'"他轻声复述,"我当时没有答案。但现在..."他的目光回到林雪宜脸上,"现在我明白了。有些相遇,是命簿阁也无法预写的章节。"
这个回答让林雪宜心头一热。她想追问更多,但谢无咎已经站起身,走向窗边检查外面的情况。
"我们今晚轮流守夜。"他转移了话题,"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能帮我们对付'归墟'。"
"谁?"
"你外婆的老朋友。"谢无咎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比'归墟'更了解命簿阁秘密的人。"
窗外,一轮新月悄然升起,洒下清冷的光辉。林雪宜摩挲着手腕上的笔形印记,隐约感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逼近。而她和谢无咎,将再次携手面对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