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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秋月行
我只是路过,真的,路过!
凌知光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他只是提醒:平榷司周围都是暗卫,下次路过请走正门。否则被当做贼人射杀,莫怪本督没提醒你。
语罢,他转身离开。
等等——周春白叫住他,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凌知光猛甩一个眼刀,周春白立马松手,双手举起表示绝无流氓之心。
凌知光理了理被她拽过的袖子:还有何事
周春白顿了顿,只是缓声道:你切要保重。
凌知光打量着她的神情,忽而轻轻冷笑:本督很好,不劳挂心。
撂下这一句话,他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周春白遥望他的背影,一言不发,面上神情凝重。
快要结束了。
等事情了结,送他出京,此生顺遂。
——
一场秋雨一场寒。
黄叶一地的时节,宫中唯有桂、菊开得正盛。周春白从水华那儿取了一盆玉壶春,不带宫娥,自行搬了去云绮宫。
穿过重重回廊,推开沉重的宫门,浓郁的药气苦人喉鼻,烟雾熏得眼睛发酸。
屋内只有一名侍候的内侍,正在为床榻上的枯朽之人擦拭手脸。
内侍早就得了太子的吩咐,在此候着她,见她过来,立刻俯身对榻上的皇帝道:陛下,有人来看您了。
皇帝微睁双目,喉中发出沙哑的嗬嗬声,费力扭头看向她,似乎想看清楚来者是谁。
周春白抱着那盆菊花,缓步走近龙榻。
花气似乎让皇帝清醒了片刻,他凹陷的双目盯着她,竟没有十分地意外。
周春白将那盆花放在龙榻边。内侍为她搬来凳子后便自觉退下。
她俯身问:陛下,近日可好
她的语气平和,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晚辈前来探望病中的长辈。
崇安帝道:你终于来找朕了。
周春白垂眸看他,道:是啊,我终于来找您了。只是我万分希望,这件事与您真的没有关系。
她希望一切都是李鹤与沈子夜做的,而崇安帝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样,好歹显得周家的忠君之心没那么可怜。
赫云鄂棋告诉我,当年的事情您也知晓,您也是凶手。我并不相信。周春白徐徐说着,我想,您兴许是被人蒙蔽了双目,并不知情。
可是我错了。
周春白温和笑着,眼里却掩不住悲哀:您看,忠臣对君王总是这样,哪怕有一点的可能,都不愿意相信是君要臣死。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周家做到了,是陛下负了周家。
崇安帝的眼角流出泪水,神情却紧绷着,口中吐出一句话:朕不后悔。
你后悔也没用。周春白凝视着天子,你的臣子、百姓,因为你的猜忌与狭隘而死,那一份罪己诏,难以赎尽你的罪行。
李鸿,你放任太后谋害虞王摔断双腿,登上了这个皇位。而后又听信方顶与沈子夜的谗言,默许方顶密旨羽、宁两州,致使昌余关孤立无援,城破人亡。你万分担心周家会与虞王站在一起,但你可曾想过,正是你自己推动了你害怕的事情发生。
周春白的指尖轻抚花瓣,目光无情。
这盆菊花出自东宫。太子弑父杀君、污蔑皇叔的罪名成立,虞王起兵勤王,名正言顺。
崇安帝倏然瞪大双眼,挣扎着要起身,可花气中夹杂的毒药让他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大口大口呼吸。
周春白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叉手拜别:臣且告辞,陛下……一路走好。
言罢,她转身离去。
崇安帝越发呼吸不顺,眼前花白,死亡的恐惧将他裹进。
地下仿佛有无数双手,要将他拉扯下去。
那是昌余关百姓的手,是周家人的手。
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挤满了要他魂飞魄散的厉鬼。
——
周春白回府时,李鹤等着她。
事情办妥了
周春白微微点头:明日中秋夜宴,正是起事的好时候。
李鹤笑了笑,为她斟茶。
骁勇营已潜入城中,伺机而动。各州驻军本王早已安排明了。万事俱备,今夜只需凌督主一支箭,燃起满城之火。
就如同太后寿诞那日。
周春白饮下那杯茶,道:是我亲手杀了皇帝,如今,我已与殿下绑得结实。殿下尽可放心。春白别无所求,只望殿下信守承诺,将沈逃平安还给我,好叫我姐弟二人,中秋团圆。
若本王登基,卿当首功。来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地位、金银财帛,任君取之。
周春白微微一笑,俯身行礼:既如此,臣便恭祝殿下早登大宝。
——
八月十五,寒光照铁衣。
觥筹交错,月满杯中。
平榷司督主凌知光当庭检举,太子李藏囚禁天子,致使天子病重而亡,秘不发丧,更在先前威胁凌知光诬陷虞王李鹤谋逆。
内廷秘辛揭到明面上,以郑慕为首的一众官员当即要求太子将皇帝请出,以证清白。
李藏以天子病重不便见人为由拒绝。
郑慕当堂拔剑杀人,口称勤王。
亥时正,骁勇营从皇宫东、西、南三门攻入,与金吾卫厮杀成片。
白鸿寺的钟敲了十一下,方丈跪在佛前,口中念经。
小僧弥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道:师父,烧起来了!
方丈垂眸望着桌案上两枚平安玉牌,又仰头望佛,缄默不语。
——
芳菲殿内,混入宫中的黑甲卫将朝臣控制住。郑慕的剑锋抵住太子的咽喉。
郑慕!你敢造反!有老臣出席高喝。
下一刻,刀光划过,尸首分离。
朝臣一阵惊愕,大半人惶恐之后不敢言语。
但仍有清正之人看出他们的心思,梗着脖子,自言宁死不屈逆贼刀下。
逆贼郑慕笑了,那你们心里的忠臣是谁周家够不够周春白,你还要藏着不敢出来
哪里女子轻笑一声,怕抢了郑侍郎的威风。
众人顺着声音齐齐转头看去。
在那黑甲卫中,领头的正是一位身穿玄铁甲、血披风,脸覆铁面的女子。
精铁制成的护具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指,锋利如兽爪。
她摘下了铁面,露出一张眉目清冷锋利的脸,与昔日的周侍郎相像,与死去的周尚宫如出一辙。
周春白是……是那位已故的尚宫周春白!
终于有人认出了她。
她没死
她为何会与郑慕一道
这些人……是周家旧部!
——
云绮宫。
内侍正低着头收拾金银,看着一旁断了气倒在床榻上的天子,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晦气,继续搜挂着财宝。
忽然,殿内灯火一暗,月光照出一人的影子。
内侍一惊,浑身冷汗,转头看去,却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尚宫水华。
水华笑眯眯道:阿癸,你做什么呢
阿癸用宽大的袖子遮掩住身后的东西,讪笑:原来是姑姑,我,我没做什么。
阿癸呀,你呢自幼跟在太子身边长大,殿下最信任你,才将照顾天子如此重任交给你。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殿下啊。水华拍了拍他的肩。
阿癸连忙道:奴婢定然尽心尽力!只是……姑姑,陛下如今已经仙去,这尸首一直放在这儿,可不是长久之计呀。
水华又笑了:胡说,陛下福泽深厚。
是是是。阿癸应声,奴婢定然不会走漏风声。
忽然,身后一道声音:好了,醒过来了。
阿癸吓了一跳,转身看去。
那龙榻边竟不知何时站了个女子,她手中施针,竟将已经气绝的皇帝又救活了。
鬼……鬼啊!!!阿癸吓得连连后退,又被水华一脚踹倒在地。
水华叉腰骂道:你个小崽子,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虞王的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我打不死你!
她扑过去对着那小内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揍得他哎呦直叫。
崇安帝悠悠转醒,望着眼前的三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女子抱拳道:陛下,微臣周家旧部沉戈,前来护驾。
朕……朕不是……崇安帝指着一旁的玉壶春。
沉戈望着花瓣,道:虞王勾结前朝余孽,狼子野心,意欲篡位,以周隐性命威胁周将军谋害陛下,嫁祸太子。周将军不得已之下,只能为您下‘七日死’之药,假死蒙骗虞王。这盆菊花并无毒气,反而是用来保您性命的。
崇安帝听完,难以置信:她……不恨朕
沉戈叹息:陛下,她既能放赫云缚羽回去,您应该清楚她心中所求。虞王登基,前朝余孽必然以长生蛊控制虞王,届时天下必乱。周家人世代为天下安定而死,她亦如此。
崇安帝久久不语,只是微微闭眼,轻声道:是朕误度君子之心。
——
李府狱中。
沈逃一边哼歌,手中一边用稻草编着兔子。
今日篡位大事,留守看管沈逃的人只剩几个称不上精锐的喽啰。他们不能去抢功,心里自然愤懑,玉儿与养母抱了几坛子酒与一桌菜肴过来,说是虞王请大家吃喝。
他们哪里会怀疑一个小孩子和妇人,坐下痛饮,大快朵颐。
玉儿蹲在沈逃身边,等着小兔子成型。
过了片刻,沈逃忽然说:好了。
玉儿接过小兔子,身后也传来重物倒下的声音。
几个守卫皆被撂倒,妇人立刻进来,将钥匙解下,为沈逃开了门。
快走。妇人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