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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过昌余
李瑛跑了许久,心脏提在嗓眼,腿脚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知道往前跑。
她跑了一夜复一日,最终停在一间破庙内。
她扶着破败的门扉,大口大口喘着气,刚要瘫倒在地,却被人扶住。
李瑛猛然一惊。
她转头一瞧,竟是乌泱泱的数十人,而为首的那个人,坐在轮椅之上,有一只碧蓝色的眼睛。
皇叔……李瑛浑身颤抖起来,不,我不回去——
她转身就要跑,却被李鹤的侍从抓住。
她哭着,口中直喊着我不嫁不去的字眼。
李鹤被侍从推着到她跟前,俯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阿瑛,皇叔不是来抓你的。
李瑛抽泣着看他,将信将疑:真……真的么
李鹤颔首:真的。
他温和地注视着李瑛,道:我是来帮你的。我会派人将你藏起来,等过个一两年,风头过去了,你便彻底自由了。
李瑛抽抽噎噎:皇叔,你,你帮我逃婚是死罪。
你没有逃婚。是周隐和凌知光护送不力,害得你惨死匪徒之手。世上再不会有李瑛这个人。你明白么李鹤道。
李瑛犹豫。
她是良善的孩子,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牵累其他人。只是和亲的未来太让她恐惧了,宛肃凝珠的逼迫与帮助,促使她逃婚。
可如今,李鹤这么一说,她又犹疑起来。
李鹤道:他们都不顾你的未来,你又担心他们做什么
李鹤声音低低的,有蛊惑之力。
她已经疲惫至极,昏昏沉沉地应下了。
他微微一笑,吩咐左右:送她离开。
侍从扶着李瑛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想要取下她手里的玉如意,李瑛抱紧了一些。
李鹤见她惶恐,挥了挥手,容许她留下这东西。
车驾渐渐走远,融入夜色。李鹤望向破庙中的佛像。
一缕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投下,刚好照亮佛的面容,慈悲又无情。
李鹤双手合十,朝着佛像拜下,口中轻念:渡人即是渡我,无情始见慈悲。
念完这句话,他讥讽一笑,侧首吩咐身边人:传信给子夜,就说,人接到了。
是。
——
趁赫云缚羽出去取水的间隙,凌知光转头对她道:你是故意放走李瑛。
周春白手指一顿,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他道:这件事,是宛肃部所为。宛肃凝珠的想法很简单,李瑛不见了,赫云部与大安朝的联姻便不成立。而她,也可以顺势而为,谋夺世子妃位。这件事,和亲之前水华就提醒过你,你不会掉以轻心。
你监视我周春白反问,水华和我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她也拜托我帮你。凌知光淡声道。
周春白一噎。
他和水华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难不成是上次佩阳伯一事,叫她误以为凌知光与周春白情深义重了
那凌督主怎么不提前部署若我没记错,本官只是随行礼官,一路上安全之事要靠凌督主。周春白问。
因为我猜测,你想顺势放她走。
你怎么确保能猜中我的心思
你让水华给你置办了一套和李瑛一模一样的喜服。
凌知光,你还说没有监视我周春白缓缓敲着桌面,目光深长。
凌知光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来,微微仰头看着她,忽而一笑。
宫中事都瞒不过我,周侍郎应该谢谢本督,替你和水华瞒下。
周春白垂眸俯视他,伸出右手轻捧他的脸颊,感叹:你这张天生适合卖乖讨好的脸啊……怎么,想用这样的行为,表明对我的忠心
凌知光瞥到了一缕晃动的人影,唇角微微上扬,竟如乖顺的宠儿,将脸颊贴紧她的手心,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门外的人听见:嫂嫂不喜欢我么我比兄长更忠心。
周春白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抬眼看向门口,赫云缚羽的衣角露出了一片。
这两个男人在如此紧要关头还在为情爱争夺,她无言以对。
她顺手轻轻给了凌知光一巴掌,把他拂开,随即看向门口:世子还不进来么
赫云缚羽端着东西进来,目光垂着,神色平静,手指却分明将木盘边缘扣的紧紧。
他将茶水搁在案上,瞥了一眼一旁悠闲从容的凌知光,权当不知方才此人的下作勾引。
赫云缚羽问:如今,你有何打算
周春白慢慢饮水,才抬眼看他:公主换旁人来做也是一样的。。
赫云缚羽手指微微一缩:你要假扮李瑛
周春白道:不是我。
她拍了拍手掌。
一人缓步从屏风后走出,身穿嫁衣,容貌、姿态、神情与李瑛竟无甚区别。
她走到了周春白身边站定。
周春白道:对于长明阁来说,易容是最简单的事情。
长明阁沉戈,见过二位。沉戈的声音也与李瑛相似。
周春白道:若二位没有意见,这公主便算是找回来了。
凌知光问:若本督有意见如何毕竟此事事关本督的前程。
周春白睨了他一眼,道:有意见便是‘凌督主为保护公主惨死匪徒之手’,我相信这个结局世子不会有意见。
赫云缚羽道:我可以动手。
凌知光见他当真要拔刀,赶紧拽住周春白的衣袖,瞪着眼睛,冷哼:你敢。
周春白见他这样的神情,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眼睛里沁出几分温柔。
赫云缚羽在一旁看得分明,便别开了眼。
——
周春白施针治好了顾翡的双目,叮嘱她千万小心,不可再磕碰。
顾翡向她道谢后,看了一眼李瑛,问:周大哥,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你一路小心。
嗯。周春白拍了拍她的肩,准备离开。
趁着赫云缚羽与凌知光提前出去的时候,顾翡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与字条塞到周春白手中,道:周大哥,你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可叫人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字条上的人,我顾翡定然拼尽全力帮你。
周春白温柔笑了笑,抚了抚她的脑袋:行商不易,你自己千万小心。
——
宛肃凝珠见周春白等人带着李瑛回来时,第一反应便是质疑人是真是假。奈何沉戈演技精湛,演出了那种逃婚未果、心如死灰的模样,暂时瞒过了宛肃凝珠。
一直到过了昌余关,和亲队伍严防死守,没再出事。
过了关,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与地无穷无尽。
风也大了起来,吹动周春白的衣角,使她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鹰。
她策马往前巡查了一遍,回来到:若不出意外,今夜我们便能平安抵达赫云部王帐。
越往草原深处走,各人的神情便越发区别开来。
赫云缚羽身边的离冰与阿莫衔自然是松弛,凌知光与宛肃凝珠却心思深重,神情冷淡下来。
周春白驭着白马到凌知光身边,抬手摘下了飞到他头上的草叶,问:回家了,不高兴么
凌知光转头看她,正好顺着风,鬓发被吹起,飘在那张脸面前。
他冷笑:奴隶之子,何来家乡
他神色沉郁,望着远处不言不语。
周春白却接着说:凌督主也是闻名遐迩的草原美人。在湖边浣发,犹如天仙降世。只可惜我那时没等到这样的奇观。
凌知光裹得紧实,便是衣领都高高的,衬得整个人越发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他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便不理她。
周春白又把他惹生气了,心情便好了起来。
她迎着风,笑道:草原上风大,不过如今正是好风光的时候,若是有幸,改日陪督主去湖边……
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飞射过来。
凌知光还没来得及躲避,周春白便反手抽刀挡开了那支箭。
……去湖边浣发。她将话说完,仍旧笑着,目光里却带了几分杀意。
戒备!和亲队伍立刻警惕起来。
赫云缚羽却认出了那支箭属于谁,抬手示意道:是自己人。
他望了一眼离冰,离冰抱拳,策马向前去,口中高呼着草原语。
离冰与前面的人交涉片刻后,遥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过去了。
周春白手中刀这才回壳。
她驭马在前,先行过了关卡,身后的凌知光却被拦住了。
那草原人横刀在凌知光面前,纵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周春白也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轻蔑。
凌知光眸色微沉,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了对方。
周春白蹙眉,策马过来,问:为何下马
凌知光道:规矩。
奴隶之子,怎能策马与世子同行
周春白抽刀掷出,动作迅捷狠厉,挡住了那草原人去牵马的动作。
那人口中谩骂着。
周春白冷声喝道:我大安使臣,容你怠慢!
她眉目凌厉,气势迫人。
那人用不甚流利的中原话高声道:他只是个——
努珀!离冰呵斥。
周春白沉声问:他是什么他是我朝平榷司督主,难不成还是你草原七部的什么人
那名叫努珀的草原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了,只好咽下气去。
离冰道:周侍郎,恕罪。努珀是可汗的长孙,被宠坏了。
她命人将周春白的刀递回。
我们还是快些去面见可汗吧。
周春白见凌知光重新上马,让他与自己并驾齐驱。
又是个蠢货。周春白冷笑,我若是鄂旗,这个长孙放出来也是丢人。
凌知光淡声道:他父亲是可汗长子,最瞧不起我。儿时他便总领着人欺辱我,如今见我风光而来,自然心中不快。
周春白目光沉下去:以前是以前。你如今是大安使臣,谁若对你不敬,便是对大安不敬。以后莫要再这般容忍,叫人侮辱。
凌知光微微一顿:嗯。
两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在离冰的指引下,一行队伍便到了王帐。
赫云部勇士分列两旁,夹道欢迎,看得出珍重公主,却也隐隐有威慑之意。
周春白下马后,从容迎出沉戈,命婢女扶着她在前,自己跟在半步之后。
厚重的帘帐掀开,狼皮王座上的老人目光深邃,盯死了周春白。
周春白亦抬眼看他,毫无畏惧。
这是周家遗孤与草原七部的主人第一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