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生辰礼
二人轻手轻脚出了门,择了一处空房,在查案边对坐。
周春白从衣袖中摸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问:你看看,认不认得这字迹。
赫云缚羽拆开仔细看着,微微蹙眉,看向她:这是……给我父亲传信人的字迹。
他的指尖划过那一字一句,最终落到结尾落款处:不孝子……沈骑那个人,叫沈骑
周春白轻摇头:沈骑只是羽州一名普通的学子,进京赶考时被前朝七皇子沈子夜篡夺身份。
若他不是沈骑,为何还要写信请孟午霁照顾沈母赫云缚羽质疑。
周春白道:这你便不必思虑了。我会接着查下去。
赫云缚羽顿了顿,又问:李瑛要嫁给赫云部世子,你知道么
知道。周春白仔细收起密信,声音平静,祈福前夜,天子便找过我,要我做送公主和亲的礼官。
她望向他的目光,没有什么情意,只有公事公办的沉着。
你……便一点不在乎么他站起身。
既然天子找我说了这些事,那便意味着,你和他已经谈妥了。周春白道,我的意见,并没有作用。
赫云缚羽垂眸:你与我,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么
周春白看着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颊,久久不语。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恩爱夫妻的五载春秋,我时常也觉得是前生一场梦。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温扶玉,我是真真切切地、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但他已是梦中亡人。赫云世子,离冰和阿莫衔都明白的事情,你也应该明白了。
赫云缚羽凝望着她,眼眶渐渐染上暗红,齿尖艰难地吐出话语:我……我不甘心。
对于赫云缚羽来说,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去过,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便有千万人争抢着送到她面前。
可他最珍爱的周春白,却是永远失去了。
泪珠挂在眼角,迟迟不肯落下,似乎是主人最后的倔强。
我们只是一步踏错。
一步踏错,步步错。周春白接话,望着他的目光平静无情,花无重开日,人无再见时。当年那场战争已经发生了,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你与我,便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拂了拂衣袖,正色行礼道:世子,告辞。
赫云缚羽伸出手指,想要拽住她的衣袖。
那一片锦缎,却从他指尖飘飘滑过了。
她去的背影并无半分留恋。
周春白走出四方馆时,四面八方的阳光照过来,有一瞬间的晕眩感。
她抬手遮挡了一下,才惊觉自己的眼睛竟然早已湿润,脸上还有一道泪痕。
她静默片刻,释怀般笑了笑,抹去泪渍,往前去了。
她还有前路要走。
过去的一切爱恨悲欢,都只能成为周春白的养分,而无法困住她的灵魂。
——
三月末。
周春白白日筹备七公主和亲事宜,晚上与沉戈埋头繁杂的讯息寻找线索,便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
沉戈,上次阿竹找到的那个‘桃花客栈’……周春白一边问,一边推门去寻沉戈。
推开门,却见一个熟人。
姐姐。水华穿着一身俏丽的鹅黄衣裙,拎着食盒,笑着等她。
沉戈倚在一旁。
周春白略略惊讶:你怎么来了
沉戈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周春白想了想,才忽然明白:为我来的
水华将食盒搁在一旁,扑过去抱住她的臂膀,依偎在她身边,瘪瘪嘴道:我就知道你会忘记!真是让人不省心。
周春白捏捏她的小脸蛋:你擅自出宫,不怕被人发现
我现在好歹也是尚宫呢。水华道,别说了,我等了你好久,长寿面都要坨了。
你别忙了,赶紧坐下来,你不动筷子,我都不能吃小水做的菜。沉戈说着,也将她往桌边按。
好好好。周春白无可奈何,只能坐下。
在两人期盼的注视下,她打开了食盒。
长寿面果然坨了。
周春白用筷子戳了戳那硬邦邦的面疙瘩,水华捂脸,沉戈抱怨还是周春白来的太迟了。
她却笑了笑,硬是戳起那一大块面,咬了一大口。
怎么不能吃了周春白笑道,面坨了,当馒头啃了不就好了。
她吃的倒是津津有味。
水华赶紧将其他菜肴打开。她做的大多是点心,凉了也没关系,沉戈率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你给我留点。周春白抢过最后一块枣泥酥。
就着温水,周春白竟将那一碗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
水华望着她,眼中流露出忧色,道:我听说,你要护送公主去赫云部。什么时候出发
周春白擦了擦嘴,道:礼部定的是后日。
水华从食盒最底部取出一包糖递给她:这是我给你做的,你总不爱按时吃饭,路上含在嘴里吃,别行到一半晕过去。
周春白接过糖,低头笑了笑:好。
水华顿了顿,道:我只告了半日的假,该回去了……姐姐,你千万要小心。宛肃部的那位公主,去见过七公主李瑛。
——
星辉漫天。
周春白在礼部核对完礼单,将近子时。困意上心头,眼皮有点耷拉。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在这儿将就一夜,窗子却忽然传来窸窣的声音。
她打了个激灵:谁!
窗外的动静没了。
周春白举着灯悄悄走到窗边,却发现有一柄木折扇。
她一眼便看出了折扇的奇特——上面镶嵌的宝石昂贵无比,也是机关,按下后,折扇竟射出锋利的针来。
这是一柄设计精妙的武器。
周春白颇有兴趣。
远处,凌知光见她收下了扇子,关上窗,熄了灯,才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一转头,就看见周春白站在不远处,抱臂看他。
她微微挑眉:凌督主怎么在这儿
凌知光顿了顿,故作冷静:夜巡。
这里有什么贼人,要凌大督主亲自巡查她走近几步,道,说起来,方才有人在我窗边搁了一把扇子,内藏毒针,说不准图谋不轨,凌督主不如把扇子带回去查一查
她把扇子递给他。
凌知光盯着扇子不语,过了半晌,不情不愿认输:是我送的。
周春白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幸好你告诉我了,否则,来历不明的东西,我都要扔掉的。
凌知光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问:你就打算在这儿待一夜,明日一早再穿着未换洗的官服去见公主
周春白打了个哈欠:公主仁善,应当能体谅下官的辛苦。
三皇子可不会体谅你,他最重礼教,见你这般形容憔悴,说不准会上报天子,不让你做这个礼官,免得丢了大安朝的脸。他嗤笑。
周春白揉了揉眼睛,意味深长道:让我做这个礼官,天子深意,三皇子聪慧,能猜不出来
周家子嗣亲自护送大安公主和亲赫云部,以表冰释前嫌之意。
她撇下这个话头,忽然问道:凌督主的生辰在何时
凌知光道:除夕。
周春白耳边恍惚又响起沈逃说的话。
他至多活到今年除夕。
她眸光暗了暗,又问:前世,你吃过解除你体内蛊毒的药么
如果依照沈逃所说,凌知光前世怎么会活到将近而立
凌知光道:吃过,但没有什么用。
吃了什么她追问。
凌知光目光有些复杂,在她的眼神逼迫下还是说了:溯回长生丹。
周春白一顿。
凌知光道:花了重金,从别人那儿买的。两颗丹药,你买了一颗,另一颗是我买的。
今生阴差阳错,周春白还是将那颗丹药亲手喂到了他嘴里。
既如此……她心中略微放心,涌出一分欢喜。
既如此,他这辈子也应该不会早亡,好歹能和上辈子一样再活几年。
再者,溯洄长生丹是沈逃用长生蛊炼制出来的。既然他可以,那么同样身怀长生蛊母蛊的周春白也可以。
兴许是她喜形于色,凌知光有些困惑望着她。
周春白欣然道:等你生辰时,我也为你备礼道贺。
届时,她一定会找到延续他生命的方法。
凌知光眸光动了动,望着她,似乎有些意外的欢喜与忐忑。
好。凌知光轻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