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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手足断
是。周春白缓缓道,几位皇子明争暗斗,但三皇子不求权势,太子严守规矩,韬光养晦不会出头。其余皇子,也无力与文贵妃的儿子相争。
都说文贵妃的两个儿子,情谊深厚,可是大皇子李敦愚蠢,二皇子李厚精明,自幼就被拿来对比。李敦善妒好脸面,总被弟弟教训,面子上过不去,心里只会更有怨气。而李厚自私有野心,时常因长兄犯错而连带被嘲笑,被天子斥责,又怎么会真心喜欢他的长兄呢
你想让他们兄弟阋墙,叫李厚来做你的刀,对付他哥哥凌知光略一思量,我明白了。
说完,他便要走。
周春白赶紧扯住他的衣袖:你不是来接我去平榷司的
凌知光冷淡瞥了她一眼,道:第一次见有人主动要求去平榷司大牢坐一坐的。
周春白晃了晃他的袖子,小声说:别这么狠心,金吾卫的牢饭太难以下咽了。
凌知光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抽回袖子,一字一句道:你吃苦,我高兴。
语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春白趴在牢门边,将手伸出栏杆,悲痛大喊:不要走啊——
嚎了几嗓子后,周春白见他没有停留的意思,自觉无趣,坐回牢狱中。
不多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阵香风。
周春白抬眼一瞧。
凌知光冷着脸,状若不情不愿道:走,回家。
周春白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他果然舍不得。
——
玉知宫。
李厚将手边的杯盏尽数扫去,红着眼眶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长兄,整个人分明已经气得手指发抖,面庞仍旧紧绷,一言不发。
李敦吓了一跳,躲在文妃身后,嘴中嘟囔道:母妃,你看他!
文妃伸手护着李敦,责怪道:厚儿,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亲手足,你还要和他计较
李厚虽然知道母亲偏爱大哥,但他没想到她会偏心到如此地步。
他嗤笑一声:母妃,您不要我计较自幼时起,有什么东西,都是紧着他先用,他犯了错也是我替他受罚,您总是叫我不要和他计较,我都听话了。
他和表舅平日里干的那些勾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您可知道,若没有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和表舅早就死几千回了!
我说了多少回太后寿宴,四方有权有势的人都会来,如此重要的关头,莫要惹事生非,他听了么
李厚站起来,指着躲在后头的兄长:他倒好,敢在太后寿宴当晚,叫表舅去凌辱平榷司督主。周隐杀了表舅也就杀了,他是猪脑子么还敢叫身边的太监去御前告发周隐杀人
他忍无可忍,声音拔高了:周隐和凌知光,一个是忠烈遗孤,父皇还要靠他来推动和赫云部的商贸,凌知光就算是个奴婢,那也是父皇的狗!你把他们两个逼到如此绝境,还想有活路我看你最好给自己买具棺材,躺进去,一抔土埋了!
文贵妃起初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如今也急了:厚儿,你可不能看着你哥哥走上绝路啊,你,你想想法子……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去将那两人杀了。
李厚被气笑了,揉着额头,过了许久,叹息一声:这几天,不要出去,不要见任何人。倘若有人找过来,便说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吕茗呢李敦声音弱弱。
吕茗便是那守门、告发的小太监,是李敦自幼的玩伴。
内侍吕茗,才是杀害佩阳伯的人,栽赃给路过的周隐。李厚缓声道,轻易判了一个人的性命。
要杀吕茗李敦有些犹豫,他……能不死么
那就你死。李厚冷冷道。
李敦不再说话。
——
周春白用过饭,便坐在平榷司牢狱中,百无聊赖,用干燥的稻草折小动物。
苏罗星趴在牢房外,问:周侍郎,你不担心外面的情况
周春白仔细打量着手里的草编猫儿,淡声回答:你们督主办事,有什么好不放心
苏罗星认为她说得有理,点点头,又问: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昨晚的事情,你到底把督主怎么了
周春白手指一颤,险些折断那草编小猫的脖子。
她心觉尴尬,轻咳一声,含糊回答:没什么,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我不是小孩子。我大概猜出来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做了夫妻对不对苏罗星压低声音问。
周春白垂着眼睫,唇瓣微微弯起,眼中确有几分遗憾与释然:别胡思乱想了,我与他做不了夫妻。
不过是她昏了头,一夜风露,救了他也害了他。
这样的孽缘,注定要用你死我活或是相忘江湖来结尾,怎么会做夫妻。
做夫妻要两不疑心,要生死相付,最重要的,要有一张睡得安稳的床榻。
而他与她,猜忌疑心,有生死之仇,命悬刀下,前路未卜。
并不合适做夫妻。
你不喜欢他。苏罗星忽然蹦出一句话,随后又加了一个字,你不够喜欢他。
周春白一愣,随即笑了:你如此说……也没错吧。
顾虑那么多,说穿了,确实就是不够喜欢他,那点动情,不足让她以为了他抛弃一切。
她并不否认。
苏罗星还要说话,却听见外面的吕怀之在唤他,便只能先匆匆出去了。
周春白依靠在墙壁上,散漫趺坐着,手指轻轻拨弄放在膝头的草编小猫。
烛光打在脸上,照出平静的神情。
那种平静,曾出现在以前无数个瞬间。
与族亲灵柩共同回京时,先皇后病榻前托孤时,前世被太子鸩杀时,今生决然将匕首刺入赫云缚羽心口时……
周春白是昌余关外柔韧不断的野草,当狂风烈火卷上身躯时,命运并没有遗留多少时间给她落寞、哭泣、疯狂。
她必须迅速平静下来,寻找水分与光照,让根系往下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你猜的没错,李厚想将罪名都怪到吕茗身上,伪装他畏罪自杀的模样,于是派人刺杀。凌知光的声音忽然传来。
周春白抬头,凌知光换了一身衣裳,浅浅青色,衬得人如三月草色中的一抹白花。
他似乎沐浴过了,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束了一半,面庞干净剔透,如瓷如玉。
凌督主打开牢房门,走到她身边坐下。
周春白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盯得他有些不舒服。
你有没有听见他问。
周春白将手肘撑在曲起的腿上,支着额,侧着看他,眉眼弯弯:好看。
什么好看凌知光不解。
她伸出一只手,隔空画了一个圈:人好看。
凌知光也学着她的动作,支着额看她:你从哪里学来的风流做派
她回答:金雀儿的《侍郎恩》。
不觉得羞臊了
周春白道: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先前怕吓着你,装了装。昨夜一夜逍遥后,你也应该清楚我的本性,我何须再受累隐瞒
凌知光眸光微微暗淡,嗤笑: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对我又没有动情,我行乐且救了你一命,并未玩弄你的情感,你杀我,没有道理。周春白道。
凌知光盯了她许久,微微一笑:周侍郎说的是,你我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不过是一夜春风,算什么
你想开就好。周春白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不是她说的风流之人,只是她必须先做这个恶人,让凌知光以为她并非情感上的良善之辈,让昨夜的情隐去。
唯有脱离那危险的男女之情,他才能继续冷静地与她合作……她也一样。
凌知光果然又恢复了先前的疏离:吕茗没有死。他先前对李敦极其忠心,咬死了是你杀害佩阳伯,如今看到李敦的做法,心寒至极,已经答应配合我们在御前将罪名嫁在李厚,逼李厚断臂求生。
李敦的罪证,沉戈那边给你了么周春白问。
长明阁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去散播李敦与佩阳伯所犯之事,李厚再遮掩不过。凌知光道。
周春白轻轻点头:如此,‘李敦因分赃不均杀害佩阳伯’是李厚唯一的选择。
凌知光却没有立刻回话。
还有何疑虑么周春白问。
没有了。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微微一笑,倚靠在墙壁上,手指捡起她身边的草编小猫,这是什么
这是你。
那你是什么
我是人啊。
为什么我是猫
难哄。
——
刑部侍郎杀害佩阳伯一案,关键证人吕茗改了口供,称此事乃是二皇子李厚设局,杀害佩阳伯,嫁祸周隐。
事涉皇子,天子亲自提审吕茗。李厚与吕茗当堂对峙,又有御史台检举大皇子与佩阳伯鱼肉百姓、贪污税赋、屯兵谋反。
吕茗再次改口,承认是大皇子与佩阳伯分赃不均,佩阳伯威胁大皇子,大皇子杀了佩阳伯,被周隐撞见,便嫁祸周隐。
而后李厚发现真相,欲大义灭亲,李敦才命吕茗转口嫁祸李厚。
据传,李厚当众除服散发,自言死罪,愿代兄受死。
天子怒火中烧,面对确凿证据,下旨将大皇子李敦鞭四十、贬为庶人。
平榷司前去拿人时,发觉李敦已经自缢。
这一遭来得太快,文贵妃伤心太过,竟瘫痪在床,口不能言。
一切都在周春白的计划中进行着。
只是出狱那日,大雨倾盆,除了送她回家的凌知光,还有另一人撑伞而来寻她。
那人抬起伞边,露出容颜。
是李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