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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剖心肠
夜风卷起他的长发,根根缕缕飘舞空中。
那张美得不可一世的脸,神情冷漠,眼中无望,静静盯着她。
周春白脑中空无一物,只感觉心脏疯狂跳动,一股慌乱蔓延开来。
凌知光,我不是……她的话噎在喉间,说不出口。
我不是什么
要否认什么
难道她对他有男女之情么
周春白仿佛被撕裂为两个人。
一个浑身冰霜,冷静而理智,清楚地知道,他与她横隔着前世的伤害与今生的利用,没有可能。她要做的事九死一生,根本没有去与人相爱的能力。所有的开始只会指向悲剧。
另一个,痛饮烈酒,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那个周春白叫嚣着要吐露一切情感,忘记过去,不顾未来,只想享受此时此刻的汹涌情意,一醉方休。
两个周春白,就这样撕扯起来。
凌知光似乎在等她开口解释。可她只是说了一半的话,便沉默了。
他唇边泛起一个苦笑,眼角红了,眼中盈满的泪水一颗颗滚落腮边。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转身而去。
凌知光!
周春白决然追上去。
赫云缚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仰着脸,紧绷下颌。
他的心脏被揉成一团废纸,胸腔中的情绪死死压抑着,撑开一根根骨头,让他快要从内而外破开了。
阿莫衔找过来:世子,您怎么在这儿宴会……
少年的话停住了,愣愣望着夜风中的男人。
一颗滚烫的泪珠划过颊边的伤疤,赫云缚羽如一樽孤寂千年的废旧石像,静静站在夜色里,望着远方。
——
下雨了。
苏罗星伸出右手捧住一颗雨珠,须臾后,暴雨如注。
忽的,他瞧见前面有两道一前一后的人影,眯了眯眼看,陡然一惊——走在前面的是凌知光!
督主怎么冒雨出来了他正要准备驾车去醉香楼跟前接他呢。
苏罗星正要驱车迎上去,又看见后头那人,是周春白。
他停住了。
雨幕中,周春白追上凌知光,拉住了他的衣袖。
凌知光!她喘着气,盯着他。
暴雨打湿了她的头发,雨水顺着眉骨、鼻梁流下,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凌知光任由她扯着袖子,淡漠地看着她:还有解释的必要么
当然有!周春白攥紧了他的袖口,仿佛生怕他就这样离开。
我对赫云缚羽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担心他因我之故伤害你,我不想牵累你,所以才对他说了那些话。周春白道,我……我绝无羞辱你之心。
凌知光嗤笑。
周春白见他不相信,竖起手指指天发誓:我周春白,以性命起誓,字字为实,绝无谎话!
真的很没意思。凌知光却摇了摇头,笑着看她,眼中却是怨恨,周春白,我真的不想再见你。
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转身。
周春白心中焦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究竟要怎样你才能信我!
凌知光脚步微顿,身子似乎在轻轻颤抖。
忽然,他转过身来,阔步走向她,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拉向自己,低头吻上她的唇。
雷霆万钧,惊破天穹,暴雨倾泻,笼罩万物。
雨水、泪水,还有他太过恨而用力咬出的血,混杂一起,点在周春白的舌尖。
这一瞬间,她的世界里一切消弭,只有无尽的黑色深渊、黑色雨水、黑色的他,以及黑色的她。
一把烈火,在大雨中燃烧,直奔苍穹,仿佛要把他与她一起烧死,烧成灰烬,生生世世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又是一道惊雷,周春白瞬间清醒,将他往后一推。
凌知光的唇被她咬出了血。他低着头,抹去唇角的殷红,双手缓缓落下,退后了半步。
雨水中,雷霆闪过,照亮他妖冶的面容、鲜红的唇,还有那双低垂孤冷的眼睛。
你明白了么他轻声问。
你明白了么周春白。
我就是这样扭曲地爱着你。
贪恋你的温柔,憎恨你的忽视,渴慕你的偏爱。
我自卑,并非因为他们说的身躯残缺,而是心的残缺。
我没有爱,不会爱,这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是噩梦中的荆棘,将我缠绕在沼泽里,日复一日地折磨。
自私敏感,喜怒不定,患得患失,孤僻可憎。
从出生起,我便是为人憎恨的存在,甚至我的母亲,也是如此怨我。
所以我知道,你也应该讨厌我。
可我却那么可憎,偏要你喜欢我,偏要把你与我锁在一起。
你为何要送那一船春花,为何要来凌府陪我,为何要放血救我,为何要为维护我而出面
我真的以为,你对我,也有了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心动了。
凌知光有无数想说出口的话,或是倾诉,或是质问,可是最后都只化为了那短短的一句话。
他想再赌一次。
最后一次。
他用一个冒犯的吻,将肮脏龌龊的野心剖开给她看。
他想赌她有没有一点点的动容。
周春白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
她喉间一滚,想说出口的话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周侍郎!
竟然是水华。
周春白被打断,冲动消退,理智回归,低声道:你今夜喝多了。
凌知光冷笑一声:所以我说,你真的没有解释的必要。
语罢,他拂袖离去。
周春白盯着他的背影,这一次,没有再叫住他。
水华撑伞过来,焦急道:怎么回事淋雨了要生病!
周春白平复了心情,忍着酸苦,笑了笑: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么
水华犹豫了片刻,道:我奉命出宫给一位夫人送东西,听闻大皇子当众羞辱凌督主,你为了替他出气,还得罪了大皇子。我担心你。
周春白摇摇头:我没事。
水华又道:其实是因为我。
周春白微微拧眉,不解其意。
水华低垂着脑袋:大皇子一直对我有意,先前常常往东宫送东西,但我对他并无心思。上次,我约凌督主私下见面问你的事情,被他误以为我与凌督主私相授受,才为难凌督主。
周春白立刻问:李敦有强迫你么
水华摇头:毕竟我如今是女官尚宫,他身上还有婚约,不敢太过放肆。
她略略松了口气,眼中闪过冷意。
李敦,前世也是乱臣贼子之一,今生竟敢将主意打到水华的头上,更不能留。
好,我知道了,大皇子搅扰你的事情,我会请凌……请颜贵妃多留意,你自己一人在宫中也要小心,有任何事情递消息给我。周春白嘱咐。
水华点点头,将手里的伞塞到她手里:你要多注意身子,没有人在身边唠叨你,你要自己多爱护自己。
说完,她转身跑向回宫的马车。
目送水华离开,周春白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里走。
她太累了。
周家的事情如同她料想的那样,错综复杂。草原、朝廷、前朝……她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腿好像被千钧重的鬼手不断往下拽,她不得不在一家闭了门户的客栈门前避雨歇息。
她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雨幕。
雨里,有一只伤了翅膀的鸟雀跌落下来,挣扎,扑扇,反复几次,最终被飞驰而过的马车碾为一谈肉泥。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出来,瞧见门口坐着的她微微一顿,随后俯身笑问:哪里来的野猫
——
周春白眼皮耷拉,抱着双膝,有气无力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真是在哪儿都能遇见沈逃。
妹妹,你真是无理取闹,这客栈是我开的,你跑过来,还说我阴魂不散
沈逃蹲在她身边,见她无精打采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和人吵架了
周春白:不关你事。
和凌知光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沈逃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她:哥哥无所不知。
周春白微微呼气,道:你既是无所不知,又怎么不知周家的冤案,凶手是谁还要叫我进刑部查
沈逃眨巴眼睛:我知道啊。
周春白拧眉:是谁
沈逃撑着脸颊,笑意深深:我不能说,给再多的钱财,我也不能说。这件事,必须由你自己查清,也只有你能手刃那凶犯。
周春白摸着脖颈下挂着的铜花钱,忽然捡起地上的断枝,在面前的泥土上写写画画。
当年,赫云部与大安因为寒冬缺粮而开战,但赫云缚羽说,有人借苍鹰送信告知鄂旗可汗,前朝皇孙沈雁闻将‘长生蛊’赠予了我,他才决定攻打昌余关、屠周家满门夺取蛊虫。但我当日不在,鄂旗可汗因当时病重,恐惧死亡,急切下一不做二不休,屠城炼蛊。这是草原七部发兵的原因。
喂喂喂,你现在与我说这些合适么沈逃大惊,妹妹,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静,逮着我就要谈正事咱们可以谈谈感情问题嘛,比如怎么哄你的小凌美人,怎么解决你与前夫争夺孩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