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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红珊瑚
鬼湖七百亩,数百盏莲花水灯漂浮湖面,映出点点涟漪。
核验请帖后,周春白与凌知光并行而入,择了一处安静又能观察到宴会全景的地方落座。
宴中众人都戴着鬼湖宴提供的鬼面,加之夜色浓厚,除了宴会后各奔东西,互不相识,也是方便。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谁是穷凶极恶的逃犯,或是位高权重的勋贵。他们要买的东西来自哪里一概不过问,去向何方也不必说。
比起其余宾客席位上热闹的氛围,一言不发的周春白与凌知光这儿格外冷清。
这可是昆仑山挖出来的玉髓,折了我十几个兄弟,三千金能买这十几条人命么
三千金爱卖不卖,鬼湖宴上还缺你这什么什么玉髓么若不是我娘子喜欢,谁愿意搭理你
……
宾客中时有争吵,却并不敢扬高声音,更不敢动手。
传闻鬼湖里养着鬼,都听从鬼殿下的命令。
九年前,江湖第一剑客在鬼湖饮酒闹事,连人带剑被拧成八段,丢进了乱葬岗。
兄台,你这珠串可卖啊忽然有人行近,饶有兴趣盯着凌知光手里的玉珠串。
凌知光手指一张,将珠串套回手腕,吐出两个字:不卖。
那人竟不回头,反而凑近了,一把拉住凌知光的手臂,手掌暧昧不清地向上摩挲:小兄弟,你声音好好听啊,多大了做什么的有没有婚配啊……
周春白额头青筋直跳,刚准备将这变态拉走,却见凌知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柔弱,目光却是满怀恶意。
夫君,你就这样看着旁人欺辱奴家么
如有一道闪电游走周春白全身,叫她汗毛倒竖。
那人注意到了一旁的周春白,眯眯眼,道:兄台,他是你的人
周春白微微平复心情,将凌知光拉到身边,自己走上前,隔开两人,沉声道:若再无礼,恕我得罪。
那人拊掌大笑:瞧你说的,兄台,本……我哪里是不懂规矩的人你这个爱宠声音动人得很,身段也好,对我的胃口。这样,我这儿也有两个美人,你看看要不要交换两个换一个都行!
他应是把周春白误认为是有龙阳之好、豢养男宠的达官显贵了。
他挥挥手,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将两个娇弱美男子推上去。
对面一共六人……那眼前这人至少有三张请帖。鬼湖宴请帖千金难求,这人居然舍得花一张请帖带两名男宠进来,看来身份不一般,不能随意得罪。
周春白拂开两名男子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轻笑着:不巧了,我也喜欢他声音好听,琴弹得也好,为了他我从未娶妻,背着家族长辈的责骂也要与他厮守,着实是万金不换。仁兄见谅。
她说得情深义重,那人反倒越发感兴趣:这么好那我一定要尝一尝了!
说完,他挥手命令侍从上前强抢。
周春白拧眉道:阁下难道要不顾鬼湖宴的规矩,在此强抢么
规矩那人嗤笑一声,什么鬼湖,什么鬼殿下,无非是用些我们家瞧不上的旁门左道豢养畜生来唬人,本少主会怕他!
瞬间,周春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驯兽白家
白家以驯兽扬名,前世曾送过两只吊睛白额虎给太子,乖顺异常。传闻他们家的人自幼学习兽语,更有奇药无数,那些令人害怕的猛兽见了他们,一刻钟内便能俯首。
守南王墓中的守墓兽,就是白家当年赠送。
既是名门,朝野内外人脉广泛,确实不好得罪。更何况听他方才所说,他应该就是白家少主白桐。
白桐冷笑:算你有点眼见。
周春白思索着对策,凌知光此时还嫌不够添乱,扯住她的衣袖,矮下高大的身躯,掐着嗓子柔弱得仿佛能滴水:夫君……
周春白被他喊得头疼。
她算是明白了,凌督主陪她来鬼湖宴,根本不是怕她出事,纯纯为了给她添堵,看她头疼,他就开心了!
此人简直就是一只睚眦必报、随时要人难堪的坏猫!
既如此……
周春白反手扯过凌知光的手腕,把他推给白桐:既如此,便送予白少主了。只是我这娇娇宠儿脾气不好,白少主小心被他咬了。
有脾气的才好玩——啊啊啊啊啊啊啊——白桐厉声尖叫起来。
凌知光拧断了他一根手指。
周春白遥遥看见鬼湖的守卫正朝这边赶来,长叹一声:我就知道。
就知道有凌知光在的地方,注定不安。
凌知光扔开那根断指,慢悠悠走回周春白身边,将手指伸过去:六郎,好脏啊,帮我擦擦。
周春白抽出绢帕,低头替他擦拭纤长的手指。
白桐疼得汗水直流,怒道:给我杀了这二人,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只可惜他的侍从还没上前,便被鬼湖守卫拦开了。
怎么回事守卫问。
白桐才要告状,周春白率先开口:我与同伴前来赴宴,白少主想买吾友的玉串被拒,便要以权欺人,强占吾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还有此等恶劣行径!
白桐怒道:哪里是光天化日!
现下分明是夜晚。
周春白处变不惊:正道之光自在人心中。
白桐抓住守卫的衣裳,命令的语气:给本少主把他们捉住,否则白家绝不会放过你们,这劳什子鬼湖宴,通通夷为平地!
白家在家族当地确实是呼风唤雨的土皇帝,以至于这蠢货以为全天下都该将他奉为座上宾,畏惧白家。
鬼湖守卫原本还觉得凌知光拧断了白桐的手指,是闹事的一方,听了白桐的话后,态度立刻冷下来,笑道:哦是么那就请白家尽管派人过来!
一个守卫敢和白家叫板,可见背后主人给的底气有多大。
周春白对那位鬼殿下的好奇心又重了一些。
闹事者一律逐出鬼湖,把他们赶出去!守卫挥手,白桐几人便被强行拖拽出去了。
谩骂声不绝于耳,凌知光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啰嗦,就该通通杀了……
好了,好了。周春白安抚他的情绪,担心凌督主一怒也说出些夷为平地之类的话来。
她转身对守卫施礼:多谢。
守卫却拦住他们,问:凡来鬼湖宴者,皆要有一样稀世珍宝傍身,阁下的宝物是什么
他在怀疑周春白的身份。
周春白一穷二白,盘缠都得靠阴险手段打劫沈逃,哪里给他变出一个稀世珍宝
她干笑了两声,看向凌知光。
凌督主歪歪脑袋:看我干什么
看你能不能拿出点稀世珍宝啊,不然看你身段好么
周春白内心腹诽,最终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硬着头皮胡吹:我所携珍宝,便是此物。
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副珊瑚耳坠。
这是守卫试探着问。
因为方才的喧闹,周围也围了不少人,火光都更亮了。
上好的红珊瑚,够不够稀有她将珊瑚耳坠展示给众人看。
切,还以为是什么呢若说上品,这耳坠哪里够得着鬼湖的门槛我看这两人就是混进来的!有人说道。
周春白笑了:珊瑚耳坠本身并不稀罕,可这一副耳坠,是当今平榷司督主凌知光少时亲手打造,送给已故尚宫周春白的生辰礼。
物并不珍贵,但物一旦承载了故事,与某些人有关,便不一样了。
众人噤声一瞬,随即立刻讨论起来。
凌督主亲手打造
凌知光那样的人物,也会亲手打制耳坠
还有周尚宫,那可是周家遗孤,陛下与太子都极为信任她。她的东西不都在五年前陪葬了么怎么有一对耳坠流落民间了
传闻周尚宫对凌督主多有关照,凌督主心中感念,床头常年挂着她的画像,若是有了这副耳坠,说不准能和凌督主见面说上几句话……
人们目光如炬盯着那副耳坠。
他们盘算的并不是一对红珊瑚耳坠的价值,而在看一个机会——凌知光是天子近侍,平榷司监察勋贵百官,权势滔天,有多少商贾显贵想接近这位御前红人,为自己谋利
我出三千金。
我出四千!
已经有人开始叫价了。
周春白却将珊瑚耳坠收回袖中,道:珍品意义非凡,不卖,只是亮出来证明在下守了鬼湖的规矩。
此话一讲,便有人质疑起来了。
你该不会是说谎吧
就是啊,拿到鬼湖宴却不出售,莫不是诓骗我们
我就说,凌督主送给周尚宫的东西,怎么会随意落在民间
可若是假的,这人怎敢编排凌知光若是被他知道了,还有命么
众人争论时,远处湖面上忽然传来一段箫声,沉郁萧条。
众人纷纷回过身去,看向湖面飘来的小舟。
鬼殿下来了。
周春白趁机拉着凌知光躲到一边去。
凌知光轻笑着,低声问:本督送尚宫的红珊瑚耳坠不是丢了么
之前在缶县,他问过她最喜欢戴的红珊瑚耳坠去哪儿了,她说丢了。
周春白道:记错了。
他顿了顿,又问:那尚宫怎么知道是本督送的,还是亲手打磨的
送她时,他并未露面,只是将东西放在她的窗边便走了。
她当然知道,否则怎么敢随意佩戴不明来历的东西当时她正在筹备七日死的计划,时刻警惕着屋子周围走动的人。
那夜她正在思索如何凑齐药材,熄了灯后并没有睡着,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偷偷查看,发现是凌知光。
后来,她向水华打听,才知道凌知光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珊瑚,还索要了一些器具,这几日应该是在偷偷摸摸打磨这耳坠。
至于送她的原因……应该是那天无意中听水华提起,知道周春白生辰刚过,补送了一份生辰礼。
但如此情况下,周春白实在无心与他解释,只说:我一直知道。
她紧紧盯着船上的鬼殿下。
凌知光望着她,眸光深深。
知道是我送的,为什么没有丢
他的声音很低,刚好被人群恭迎鬼殿下的声音盖住了。
周春白迷惑地转头看他:什么
她似乎没听清。
凌知光移开目光:没什么。
过了片刻,他又听见周春白的声音。
贵,舍不得。
凌知光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仿佛没有听见前面那个贵字,只听见了舍不得。
周春白拉着他入座,他也不闹了,乖顺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