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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蜃妖(一)
深更半夜,我又饿了,想吃魂魄。
要是没有魂魄,人肉我也能将就,反正我不想挨饿。
一饿我就想起郑文氏那个老太婆,她把我关在地窖里,在我头顶上跟两个哥哥吃鸡腿,还跟爹告状,说我把她地窖的墙都挠破了。
我饿。
饿使我焦灼。
我刚出生的小弟弟还学不会跑,妈妈的肚子又鼓起来了,稳婆断言这次肯定是赔钱货,郑文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在旁边看着小弟弟,他咂着手指,妈妈没有奶水,他也饿,他饿得眼睛冒绿光,幽幽看着我。
我想把郑文氏剁烂了给他吃,不知道骨头渣子他能不能咬得动。
郑文氏丝毫不知我的心思,她把妈妈的旧衣服扔给我,让我出门去找张老儿赊红花。
只有出门我才有衣服穿,我将妈妈的破烂衣服裹在身上出门。
家家户户冒炊烟,烙饼的香气不停钻到我肚子里,我口水都咽尽。
我唯有快步跑,才能抵消如影随形的饿。
途径乱葬岗,我的双胞胎姐姐葬在这里,不过她们没有机会长大,一出生就被郑文氏溺在水里淹死了,所以我现在是姐姐。
我给她们俩小小的坟头放了一把野花。
而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的两个哥哥脑子都不管用,需要人照顾,郑文氏留我下来照顾他们。
我经常偷他们的馒头吃,吃饱了剩下的喂弟弟,仅有几次可以得逞,其他时候多半都被郑文氏揍。
她越是揍我我越饿,我越是饿越想吃了她。
连同我爹,我一哭就打我,打得比郑文氏还狠。
连同我两个傻子哥哥。
连同我娘,她活在这世上,一味受苦,还不如死了。
连同我的小弟弟,我那么爱他。
——
秦艽一觉醒来,欲明天色白漫漫,床帷子上挂了只香气扑鼻的香包,粉色的颜色叫他眉头蹙了蹙,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旁边有人在咬脆糖,声音在空旷大殿中显得格外清脆。
他扶着脑袋出神坐了一会儿,不堪其扰,头痛欲裂,随手扯了只枕头扔出去。
吃糖的声音并没有因此而消停,反倒越走越近,一只小手掀开帷帐,蜃儿笑靥如花,哥哥,你又赖床了哦。
秦艽与她大眼瞪小眼,冷声道:哥哥你谁
蜃儿并不意外,十分老成地摇头晃脑一阵,啧啧,你这个习惯可不好,喝点酒睡一觉起来就忘事,我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也是她北上途径此地时,留在这里的一部分精元孵化而成,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她的一部分,我当然是你妹妹了。
秦艽头重脚轻地下了床,踢翻一个空酒坛,定神一看,脚下还有一堆,这都是他喝的
他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嗜酒,抬起头,对面是一张等人高的铜镜,镜中映出他的人影,青衫垂坠裹着瘦躯,妖娆发丝白如苍雪。
甚至眼瞳色彩都淡淡的,寡薄无情的一张脸。
这是我他问。
蜃儿在他身后点头如捣蒜,你接下来肯定想问,你这是在哪因为你每次喝醉了醒来都会这么问。
秦艽不置可否。
蜃儿叹口气,这里是蜃景幻境,我们的家,你从瀛洲回来以后就跟我一起住在这里了。
瀛洲回来秦艽印象当中只记得自己要去瀛洲,他从河洛水君那里要来一艘灵船,一路去往东海瀛洲岛,千算万算没算到灵船丝毫定力都没有,轻易叫只好看点的云雀拐跑了,无奈搁浅北海,与他同行的人,有金九,还有……
还有谁来着头更疼了。
蜃儿适时上前,拉着他出了大殿,凭栏俯瞰下去,云雾蔼蔼下阳光瑰丽如虹,街道交错相通,人流川往不息,叫卖声沸沸扬扬。
哥哥你看,这是你我共建的乐土,你去了瀛洲继承了母亲另一半妖力,从此以后三界之内无人可敌,那些天界的人都怕了你,对你俯首称臣。
苍白的发,形销骨立的身体,秦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能感受到巨大的力量在身体里纵横,他喃喃道:我要他们怕我做什么
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把这天覆一覆,如那些人的愿,叫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妖。
……是吗可是脑海中为什么还有另一个声音说:那不过是你的气话,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人影,娇小的轮廓,背着一双对她来说有些过分沉重的灰翅膀。
一只蝶妖
对了,那只蝶妖我帮你抓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蜃儿将染血的橘子糖随手一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出门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哪怕那陌生人看起来是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
细辛被关在地底幽暗处,总结人生宝贵经验如上。
总结完了开始无聊扯着镣铐思念秦艽,这家伙现在自保都费劲,还有余力来救她吗
不行,精神和钱包都保持独立的女孩子绝不坐以待毙,要学会自救,细辛怒而起立,把着牢门的铁栏气沉丹田,她道:来人呐——救命啊——
喊时不过为抒发胸中一腔愤懑,没想到能有闲人来回应自己,喊完了以后,她听见了趋近的脚步声。
这也可以!
透过铁栏的间隙,她先是看见了一束光,她把头前伸一点,好方便张望。
等那束光走近了,细辛一个激动,脑袋直接穿过了铁栏与铁栏之间,不敢置信地道:秦艽
秦艽看着她,眼神从漠然渐渐转为微妙的、不太想知道的、被冒犯了一样的质疑,他问尾随的蜃儿,你说天界派来的奸细就是这个女人她色诱了本座,本座一度痴迷她的美色不可自拔不惜为她不思进取,甘愿在人界屈居一家破落小酒馆过活
本座当时是瞎了吗
……细辛一头雾水看着他,甚至不敢确定眼前这人算不算秦艽。
蜃儿在秦艽身后朝她露出一个恶毒的微笑,话是对秦艽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细辛,哥哥,这个女人你想怎么处置
细辛也看着他,心怀忐忑,千钧一发之际直觉应该说点什么来自保,于是道:那个……你还欠我三两七钱没有还,我这有你亲笔签字画押的欠条,你不会打算赖账吧
秦艽:……
他朝她伸出手。
细辛看看他的手,欠条给你可以,我的头卡住了,你先解救我一下。
秦艽:……
他觉得自己八成被蜃儿忽悠了,他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成心给自己找刺激吗
冰冷的气息陡然靠近,细辛还没准备好,秦艽徒手掰开了牢门,切断了她身上封印修为的镣铐,动作粗鲁态度很不友好,跟紧本座。
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回过头去,见细辛脸色戚戚,你上次说让我跟紧你的时候还牵人家手了呢,果然男人有了法力就变坏,眨眼你就成了‘本座’了。
……秦艽气到闭眼,眼不见心不烦,不走你就在这里关到死。
那走。细辛毫不犹豫,上前牵起他的手,歪头对着他,笑容温暖纯良,脸上还有被门夹出来的淤痕,惨不忍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秦艽:……他方才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来着
空旷的殿空旷的桌,上面七彩的珠子一字排开,个个熠熠生辉,秦艽手持欠条看了又看。
蜃儿踮脚往他身旁凑,哥哥,你可要看仔细,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秦艽对着画押处两团看不出来是字的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如此优美的字迹,是本座没错。
这下不光细辛,蜃儿都惊了,可能大佬之所以成为大佬,凭的就是这股子自信吧。
秦艽将欠条收走,指着珠子让细辛挑,细辛撇嘴,又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秦艽变成什么样,送礼的方式永远都是珠子珠子珠子,一点悬念都没有,这算什么,集齐七颗龙珠可以召唤你吗我要现银。
蜃儿挑拨道:哥哥,我怀疑她在为难你。抬手就是一座金山银山,对细辛,我替哥哥给。
细辛极力控制自己不往上扑,这是幻境里的东西,拿出去以后能变现吗别想诓我。
蜃儿:我去我败了,哥哥我们怎么办
秦艽:敬酒不吃吃罚酒,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好了。
别呀哥哥,杀了她不是更好
秦艽默了一默,就算不杀她,她自己也会把自己笨死的。
还是直接杀了,比较稳妥。
秦艽不耐烦,我说放了。
蜃儿不让,我要杀了她。
细辛:……
细辛举手,我说二位,关于我的生死问题,我想自己努力一下……
你闭嘴。蜃儿一怒,细辛发现自己飞了起来,束在半空动弹不得。
秦艽也怒了,她恐高,你这样跟杀了她有什么两样。不由分说抬手,将细辛往自己这边拽过来一些,再被蜃儿拽回去。
细辛心里苦,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当成风筝放过,想骂秦艽。
哥哥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看看这个女人就杀了她。蜃儿上一瞬还可爱的面容因嫉恨而变得扭曲,游戏到此结束了哥哥,我不是来陪你们过家家的。
稚嫩的小手一捏,细辛一声也未及发出,身体四分五裂化为灰烬。
什么也不剩。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秦艽看着她消失的地方。
蜃儿重又恢复可爱模样,松了口气,终于清净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哥哥你是不是想喝酒让蜃儿来陪你。飒沓流星酒,喝醉了大梦一场,和这幻境一样,呈现的都是你心底最深的渴望。
梦里什么都有。
然后呢,秦艽在她的注视下,灌下一大口酒,拥有了一切以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呀。蜃儿不解,可以为所欲为还不开心吗我给你无上的力量。
秦艽抬手一试,明朗的大殿中,黑色的洞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出现一道熟悉的门。
他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