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珠玉在前
珍餮楼和韵间里的光影有了一点变化。
屋里有淡淡的暖色铺陈,映得罗刹面具上似乎也有了一点温度。
楚夜阑接着道：这些年,金翼盟发展壮大,可最深的根基还在南越境内,南越皇室最终由谁人掌权,于金翼盟而言,并非毫不相关。
不瞒你说,盟里也尝试过在南越朝廷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户部、兵部、工部……可金翼盟能算这世间所有的生意,却仍算不准人心。看好的苗子,一旦挪到了那个位置上,很快便会超脱掌控。
人的欲望总是难以把控,当初的凌云壮志很快化为了蝇营狗苟,满眼的浮华让他们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是谁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当真是自己能力出众,无可替代吗
不是。只不过是因为有人需要他们坐到那个位置上罢了。
宋若杉听着这些话,若有所思。
楚夜阑又道：既然要押,那便押个大的,锦上添花始终不如雪中送炭来得深刻,公主以为呢
宋若杉伸手触着茶杯,转了转,没喝,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不宜在此留久,很快便同萧婆婆告别。
下楼正见晚娥忙着同一人争执纠缠,见她出现那人便不再纠缠,叫晚娥很快脱身。
宋若杉猜测这是萧婆婆的安排,不予计较,只让晚娥打包了几样菜,便离开了珍餮楼,离开时还让掌柜将账记在岐王府身上。
春日宴上她一口都没吃饱,这顿饭就该是岐王请客。
宋若杉的马车刚驶离珍餮楼,便又有一人出现在了楚夜阑面前。
我就说,今日这般热闹你都不出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来者仔细看了楚夜阑一眼,啧啧两声,你在她面前就是这幅模样
楚夜阑取下面具和鲛绡手套,露出精致的脸庞和近乎完美的肌肤,你闹够了
戏都唱完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我是跟着她来的。
殷弦月坐下,碰了下宋若杉适才摸过的杯子,杯身还有余温,杯沿十分干净,一看就还没人动过。
殷弦月忙活了一整日,连喝茶的功夫也紧得可怜,这时也不嫌弃,端起杯来就往自己唇边靠。
那边楚夜阑哪里能忍,直接伸手夺过,将那杯温茶灌入腹中。
茶水入口微凉,穿肠而过。
喂！殷弦月惊呼一声,再一次见识了楚夜阑难得的荒唐。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雪奴身上的军功,减记一等,好叫你长长记性。
楚夜阑缓缓转动茶杯。
殷弦月神色一下紧张起来,从来都是一副无法无天的倨傲神色,竟也生了几分柔情。
你威胁我！
这是告知,不是威胁。
楚夜阑神色忽地凝肃,让这室内威压骤升。
殷弦月登时住了嘴,神情悻悻。
她平时吊儿郎当,可也知道,两人当下虽是合作,可待今后事成,他是主,她是臣。
楚夜阑几番提醒,她却仍然肆意妄为,她今日挑衅宋若杉,实则是挑衅了楚夜阑的权威。
金翼盟商盟势力的拓展,以及三省书院和白鹿书院的声名鹊起,都由金翼盟暗中运作。
楚夜阑一边于大良宫中暗自养伤,一边对南越境内运筹帷幄,能力可见一斑。
雪奴于一年之前加入雷霆铁卫,靠的亦是金翼盟的关系。
楚夜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堪受人欺辱而于林中最深处卖力掘坑的羸弱少年。
殷弦月看着楚夜阑,一时恍然。
这位归国质子的实力早已不容小觑,不过是她的心态一时难以转换罢了。
无论楚夜阑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威,还是当真对宋若杉动了心思,这次都不会轻易饶她。
原就是她有求于人,这会儿才想起低头。
殷弦月还算识时务,不再争辩,只是换了个话头,问了句：可有殷辰星的消息
自大良与南越的那一场决战过后,殷辰星失踪,至今仍无半点消息。
事关大将军府的颜面,因而此事外界尚且不知,殷辰星于战时冒进,导致雷霆铁卫中的一支精锐部队全军覆没。
而他自己,身为大将军府的唯一血脉,在最危险的时刻由众人托举,换回了一线生机。
只是,于陷境生还的殷辰星回到军营没两日便又失踪了。
最后一次为人所见,是在三界流沙河边上。
大战过后,雷霆铁卫仍然留守边境,直至和亲公主抵京,这才班师回朝复命。
眼见雷霆铁卫归京的时间越来越近,大将军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全副心思都在寻找殷辰星上。
此次,南越所打的胜仗,雷霆铁卫功不可没。
回朝是来领功的,偏偏殷辰星选择在这个时候失踪,实在是与当初殷怀大将军将他放入雷霆铁卫中历练的初衷有背。
我的人查过,殷辰星并不在三界流沙河之中,他既没有在那里活动,也没有死在那里。楚夜阑说。
到底不算一个坏消息,殷弦月如释重负,只是又没头没脑地扯了句,他会不会自己偷偷回来了
其实兄妹多年,虽说他们二人性格迥异,志向不同,可对彼此的了解却是无人能替。
殷弦月脱口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并非随口说说,殷辰星身为将军府的嫡长子,自小被过渡溺爱,表面张狂实则懦弱,个性里还有投机取巧的一部分。
只有越京、将军府才是他的庇护之地,他再逃避,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若是看重那位和亲公主,我今后不招惹她便是,但你也必须承认,今日有我推动,她也算是在世家面前出尽了风头,虽然这风头是负面的,但也为你扫清了不少情敌不是么
殷弦月还在嘴硬,实在是因为她心里当真是这般想的。
你以为这件事是由你推动楚夜阑无奈摇头,殷弦月,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也有这般糊涂的时候。
其实,殷弦月一直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首先便有世家贵女、长宁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儿,行事便利,再者她耿直任性,忠贞而一往无前,最后是因为她对楚夜阑合作有之,利用有之,却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楚夜阑从未对她有过分的要求。
只是……
他见识过了宋若杉的才智,珠玉在前,便容易有对比。
想到这里,楚夜阑不禁又因此得意。
可得意过后,楚夜阑心中又多了深深的忧虑。
宋若杉通过了南越皇的测试,从今往后,无论是岐王的礼遇,还是南越皇的重视,她的身价只会一涨再涨。
届时,身旁的蜂蝶也会越来越多。
殷弦月并非愚蠢,经楚夜阑一点拨,当然也明白了宋若杉这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大局,而非她一番小打小闹得以促成。
不过,看着楚夜阑面上神情几经变换,殷弦月亦最知其中之苦与甜,当即道：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才会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