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看似最不可能的答案
江问月那张靓如明月的脸微微有了暗影。
宋若杉捕捉到这一变化,慨然失笑。
若说原先这些都还只是她的推测,那么江问月当下的反应倒是帮她验证了这个推论。
宋若杉越发有底气,她在原地缓缓转了个圈,像是在审视这座楼宇一般。
入楼甬道上的纱幔和这四周所挂的黄绸和布袋,真正想要掩盖的,是月晓楼墙的厚度。
你身后的扶梯亦是在向来者暗示月晓楼并非只有一层。
还有在四架三角梯上来回行走的女子,看着仙气飘飘,有隐世高人之意,故弄玄虚的同时是为了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叫人以为月晓楼内部的构造、人员、情报之复杂,不可能只是一个空壳。
实则,她们身材纤瘦,只着单薄白衣,梳男子发髻不戴钗环,都是为了减轻自身重量,以便在三角梯架上自如行走。
宋若杉眉目流转,到了江问月身上,她微微偏头,透着股胸有成竹的傲然。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最重要的是,本宫看到了你不小心滴落的那点墨汁,透过宣纸洇到了……书案上。
江问月立即低头,扯走新铺上的宣纸。
果然,木色书案上散着一点洇开的墨色。
如同一枚擅长黏人的鬼针草。
若是木制的桌椅,可不会轻易如此。
你的观察,很仔细。江问月感慨。
宋若杉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换上了一点自嘲。
她是怎么变得如此仔细的呢
是上一世死在和亲路上之后,她回望往昔种种,直至如今重生回来,才豁然发现——
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于是她变得处处留心、处处谨慎。
生怕再犯前世所犯之错。
宋若杉抹掉面上的那点灰色,直视江问月。
所以,月晓楼,是纸糊的。连同你坐下的木色长椅,还有身前桌案,甚至那能叫人自如行走的三角梯架,都是。
虽然宋若杉还不明白这纸糊的高楼如何平地而起,可她所得出的却是看似最不可能,但又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不错。江问月拊掌而笑,倒也十分干脆。
月晓楼是纸楼,正如你所言,月晓楼根本没有楼,只是借地而起的一个纸盒子。故而方能三更起,五更灭。来得快,去得也快。
见宋若杉似乎还有疑问,江问月接着道：月晓楼收集情报、贩卖情报,平日需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混迹江湖乡野、市井朝堂,不乏能人异士,其中便有一人,折纸黏糊手艺了得,这三层纸楼还有里头的桌椅梯架,皆出自此人之手。
月晓楼现世,只需于空地上,依照固定步骤铺开折叠好的纸板,便能筑起高楼。
说完,江问月连同几位白衣女子,整齐划一地给宋若杉行了个见礼。
江问月携月晓楼参见主上。
初次见面,宋若杉客气回礼。
惊叹于这项技艺、喜得月晓楼的同时,宋若杉不忘问道：这次是你们找的本宫刻意引本宫来此处的
不错,月晓楼三年一现世,主上在何处,月晓楼便在何处。
宋若杉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上一世,月晓楼在苏下出现,是因为那时的她正好在苏下
难怪这一世她让晚娥前往苏下打听月晓楼的消息,毫无所获。
金翼盟究竟和月晓楼有何关系,为何连本宫也不能透露这个问题依旧是宋若杉最关心的。
江问月眸光向下,面有愧色,还未认主之时,月晓楼曾在边境遭受一次劫难,险些搭进半数人的性命,后来是得金翼盟搭救,于是便下欠了一份人情。
月晓楼也曾想过要以金钱或是其他便利还恩金翼盟,可这些东西金翼盟所拥有的并不比月晓楼少,况且以金翼盟的财力,本就可买月晓楼数百条情报,故而,他们并不将这些看在眼里,唯独……向月晓楼提出了一个请求。
说是请求,可他们也知道,月晓楼不可能不答应。
宋若杉有些明白过来,接过话头,所以他们要求月晓楼不可透露任何与金翼盟有关的消息
正是如此。江问月一边同宋若杉对谈,一边拿手势指挥楼中众人准备撤退。
其实,这些年,金翼盟在整个江湖中都很低调,本就没什么可探听的消息,再加上月晓楼对金翼盟有过许诺,故而,一直以来月晓楼对金翼盟的事从不刻意打探,甚至还会绕道而行。
恰是因此,即便是灵通如月晓楼,亦对金翼盟内部的情况知之甚少。只是,问月不知主上为何执意要问与金翼盟有关之事
月晓楼虽不探听金翼盟,可也隐约知晓金翼盟并不如何在上京城活动。
遇到过一次,亦是得其相帮,却不知其意图,所以好奇。宋若杉简单揭过。
江问月又道：不过月晓楼应允金翼盟之前,问月曾在边境探寻过金翼盟的起源,据那时的情报所知,金翼盟的话事人是萧婆婆。
萧婆婆是个女人宋若杉有点意外,眼里露出几分欣赏,那么暗翼会之前跟金翼盟又是否有所关联
不曾。
虽说月晓楼和暗翼会早已脱钩,可江问月依然对暗翼会了如指掌。
如此,宋若杉倒是越发不明白了,若这孙秀青真是金翼盟所伤,那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恰好他们目标一致,还是有别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若有机会倒是要好好会一会这个萧婆婆。宋若杉顾自喃喃。
江问月心中有了数,倒是不敢轻易应允什么。
金翼盟的神秘与月晓楼不相上下,对外人而言,可遇不可求。
宋若杉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本宫心中一直有疑问,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知……
可以。月晓楼自二十年前便有了。
江问月想起故人,望了宋若杉一眼,可惜,没从外貌上寻到那人的容颜特征。
宋若杉的面容还是与她那位空有一副玉树之姿却无实才的父亲更像啊。
本宫要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在离京之前务必要给那人送份大礼。
三日即可。江问月十分干脆。
好。
主上请回吧,月晓楼该湮灭了。
宋若杉回神,只见方才四位白衣女子,皆举着一根看不见明火的火炬,可闻淡淡石漆味儿。
本宫日后如何同你联系她问。
月晓楼既已认主,主上在何处,月晓楼便在何处。主上要寻问月时,便将这琉璃月挂在门前,问月即会来寻主上。
宋若杉接过琉璃月,江问月长袖一抛,似要罩住宋若杉。
宋若杉抬眸,看着轻纱薄幔从头顶缓缓盖下,不知不觉见脚下已被江问月带着转了几个圈。
须臾之间,江问月收回长袖,宋若杉已到了月晓楼外头。
殿下！晚娥一见宋若杉,便急得扑了上来,被宋若杉一把兜住。
巡检司来了,主上小心些。说罢,江问月便带着四名白衣女子快速隐匿于夜色中。
宋若杉和晚娥往前走了几步,忽觉身后火光大盛,再回首时,只见月晓楼瞬间被巨大的火舌侵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