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压在灰岩村上空，艾琳把最后一把止血草塞进亚麻布袋时，听见村口传来马蹄铁撞击碎石的声响。十六岁的少女蹲在篱笆后，看着五名黑甲骑士举着火把穿过石拱门，领口绣着边境领主的双头蛇纹章在火光里扭动。
"龙鳞！我们要找的是真正的龙鳞！"领头的骑士用剑鞘抽打老村长的脊背，老人跪在泥地里颤抖着举起半片发灰的蜥蜴皮，"大人...这已经是村里最后的..."
艾琳的指甲掐进掌心。弟弟高烧不退的哭喊还在耳蜗里嗡嗡作响，医士说需要龙血藤根茎配药，可那种植物只生长在龙骨裂谷——十五年前人类与龙族签订血月盟约时划定的禁地。她摸到藏在裙褶里的燧石刀，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父亲被征召参加猎龙队那晚，也是这样的暮色里，母亲把刀塞进他掌心时金属折射的冷光。
当第三记鞭声混着村民的惊叫响起时，艾琳已经溜到村尾的旧马厩。腐坏的木门吱呀作响，月光从屋顶破洞漏进来，照在墙角褪色的血渍上。去年冬天领主征收战马时，守卫在这里刺穿了试图藏匿马驹的牧童喉咙。
"往北十里，见到三棵绞刑树右转。"驼背的守墓人曾醉醺醺地指着裂谷方向，"但千万别在月圆时靠近，小鬼，那些石头底下埋着的东西...它们记得。"
艾琳的草鞋陷进裂谷入口的腐殖土时，下弦月正好浮出云层。磷火在龟裂的岩缝间游走，像无数幽绿的眼珠跟着她的脚步转动。传说这里埋葬着上古战争中陨落的巨龙，它们的怨气凝结成毒雾，但此刻拂过她脖颈的夜风却带着奇异的暖意，仿佛有看不见的呼吸拂过后颈。
龙血藤的荧光在百米外的断崖边闪烁，暗红色脉络在叶片下搏动如血管。艾琳握紧燧石刀向前挪动，忽然踩到块半埋土中的石板。青苔覆盖的表面上，隐约可见用古龙语雕刻的环状符文——这是她在父亲留下的《盟约抄本》里见过的守誓者标记。
碎石滚落的声响让她僵在原地。断崖下方传来金属锁链拖动的轰鸣，岩壁上的荧光苔藓次第亮起，映出山体内部巨大的空洞。艾琳看见两盏金红色灯笼在黑暗中缓缓升起，直到冰冷的鼻息吹开她额前碎发，她才意识到那是双眼睛。
鳞片摩擦的声响如同百把利剑出鞘，银白色龙翼展开时掀起的风压将她拍在岩壁上。但预料中的烈焰没有降临，巨龙垂下修长的脖颈，暗金色竖瞳里流转着星云般的纹路。艾琳发现自己能读懂那道目光——惊讶中混杂着某种古老的悲伤。
"人类幼崽。"雷鸣般的声音直接在颅骨内震荡，艾琳惊恐地发现巨龙说的确实是东部平原的古方言，"你带着守誓者的血。"
奥瑟里安记得上一次闻到人类气味是在血月燃烧的夜晚。那时他的右翼还被钉在契约之柱上，熔化的龙晶顺着锁链滴落，在石板上烫出焦黑的凹痕。人类国王举起圣剑埃雷西亚时，他看见剑柄处的龙晶与自己胸腔里的核心产生共鸣，那种震颤此刻再度从地脉深处传来。
少女背包里滚出的止血草沾着龙血藤的气息，奥瑟里安忽然明白为何结界没有触发。这个人类身上流淌着龙语者的血，那些能在梦境中与龙族共鸣的古老血脉，本该在三百年前就随着圣殿焚毁而断绝。
"求您..."少女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当年那个持剑指向他心脏的年轻骑士奇妙地重合，"我需要龙血藤救弟弟。"
奥瑟里安嗅到阴谋的气息。三日前他在沉眠中感应到契约之柱的异常震动，此刻少女的出现绝非偶然。当他伸出爪尖触碰对方手腕时，青金色血管下浮现出龙鳞状的纹路——果然是龙语者后裔。
岩洞突然剧烈震颤，无数萤石从穹顶坠落。奥瑟里安将少女拢在翼下，听见地面传来熟悉的魔法波动。是猎龙陷阱特有的地脉震颤术，那些该死的人类果然在跟踪这个诱饵。但怀中的人类幼崽惊恐的眼神不像作假，她刺向自己爪尖的燧石刀甚至没能划破鳞片。
"屏住呼吸。"奥瑟里安咬断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含住少女跃入地下暗河。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旧伤疤，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人类幼崽的情景：那个躲在焦木后的男孩眼睛被烟熏得通红，手里却紧紧攥着从龙巢捡到的鳞片吊坠。
艾琳的肺快要炸开时，头顶忽然出现光亮。奥瑟里安破水而出的瞬间，她看见星空在巨龙翼膜上流淌成河。月光照亮前方悬崖上的古老遗迹，残破的拱门上，人类与龙族并肩作战的浮雕正在青苔下若隐若现。
"契约之柱..."奥瑟里安降落时震落簌簌石砾。艾琳看见布满裂痕的黑色石柱矗立在圆形广场中央，十三道锁链中有七道已经断裂，剩下的也爬满锈迹。当她伸手触碰石柱时，那些裂缝突然迸发出血红色的光。
剧痛从指尖窜向心脏，艾琳踉跄后退。无数画面在脑海炸开：银龙在雷暴中撕碎魔兽群，披着龙鳞战甲的骑士高举燃烧的旗帜，最后是铺天盖地的魔法箭雨和婴儿的啼哭。等她恢复意识时，发现奥瑟里安正用尾尖卷着水囊往她嘴里灌某种辛辣液体。
"血月盟约的核心不是和平，而是囚笼。"巨龙的声音比暗河水还要冷，"人类用圣剑埃雷西亚抽取龙族的力量之源注入契约之柱，每十年就需要双王血脉重新加固。但你们最后一任龙语者女王死于产床后..."
远处传来号角声，奥瑟里安猛地抬头。南方的天空泛起不祥的暗红色，那是猎龙兵团使用的爆炎弹。他忽然注意到少女颈侧浮现的鳞状胎记——和圣殿壁画上初代龙语者伊瑟拉的印记一模一样。
暗红色烟雾在裂谷上空结成蛛网状屏障，爆炎弹的硫磺味刺痛鼻腔。奥瑟里安将艾琳甩到背脊凹陷处，龙翼掀起的飓风扫断三棵枯树。少女死死抓住鳞片缝隙，看见下方岩缝里钻出数十个金属球体，表面布满尖刺的钢球落地即炸，飞溅的银屑在空中凝结成锁链网。
"抓紧！"奥瑟里安突然垂直攀升，艾琳的胃部几乎要冲破喉咙。下方传来锁链绷断的脆响，五支刻着镇龙符文的弩箭擦着龙尾掠过，钉入石壁时炸开幽蓝电光。银龙右翼旧伤处的鳞片开始渗血，艾琳突然意识到那些暗褐色痕迹是干涸已久的箭疮。
峭壁阴影里亮起成排火把，艾琳看见铁面具反射的冷光。猎龙兵团的制式铠甲上沾着可疑的黏液，某个士兵腰间晃荡的饰物让她瞳孔收缩——那是用幼龙趾骨串成的项链。
奥瑟里安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龙翼不受控地偏向左侧。艾琳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五百米外的铁笼里，三只雏龙正用折断的犄角撞击栏杆，它们脖颈处植入的紫色晶石随着惨叫明灭闪烁。
"龙晶共鸣器..."银龙的咆哮震得艾琳耳膜生疼，"他们竟敢把幼崽改造成活体炸弹！"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六名黑袍术士从地底升起，手中水晶球射出猩红射线。奥瑟里安喷出的冰霜吐息在空中凝结成盾牌，冰晶与红光相撞炸开彩虹色雾霭。艾琳突然感觉后颈发烫，契约之柱方向的天空浮现出血色漩涡。
"龙语者！快念出你看到的符文！"奥瑟里安用尾巴卷起块巨石砸向术士阵列。艾琳转头瞬间，发现那些青苔覆盖的古老浮雕正在发光，磨损的龙语字符在她眼中自动重组排列。
"Anar'alah
belore..."陌生的语言自然流淌而出，艾琳指尖迸发的银光刺破红雾。地面开始隆起龟甲纹路，沉睡的龙族骸骨破土而出，颌骨开合间喷出积蓄千年的龙炎。猎龙士兵的惨叫被淹没在熔岩翻涌的轰鸣中，铁笼锁链在高温中熔断。
奥瑟里安趁机俯冲，利爪撕开铁笼顶盖。最小的蓝龙幼崽蜷缩在角落，右前爪不自然扭曲。当艾琳伸手触碰时，幼龙突然咬住她手腕，尖牙刺入皮肤的刹那，大量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月色下的地牢深处，领主用镶满龙晶的匕首割开孕妇手腕。濒死的女人身下压着本皮质日记，泛黄纸页间滑落褪色的鸢尾花书签。士兵拖走哭喊的村民，将挣扎的幼龙塞进注满绿色溶液的玻璃罐。某个戴金丝眼镜的炼金术士正在记录："第七次血脉提纯实验，龙语者后裔的溶血反应......"
"他们在制造混血战士。"艾琳踉跄着后退，被奥瑟里安的翼尖扶住。银龙暗金瞳孔收缩成细线："你看见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山体崩塌的巨响。裂谷西侧岩壁如融化的蜡烛般塌陷，露出隐藏其中的巨型实验室。玻璃管道内漂浮着人类与龙族的混合胚胎，培养槽表面的家徽属于三个月前宣称被龙炎灭门的边境伯家族。
奥瑟里安的逆鳞突然剧烈震颤，契约之柱方向传来圣剑共鸣的波动。艾琳颈侧胎记渗出金色血珠，这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细丝，与银龙伤口处的血液交织成双螺旋结构。当两股血流触碰契约之柱的瞬间，十三道锁链同时崩断，石柱表面龟裂处生长出水晶般的红色脉络。
"原来如此..."奥瑟里安发出低沉的苦笑，龙爪轻轻拂过少女发梢，"圣剑埃雷西亚从来都不是武器。"
血色漩涡中心降下光柱，一柄残缺的剑柄缓缓浮现。没有剑刃，只有缠绕着龙鳞纹路的握柄，顶端凹槽恰好与奥瑟里安的逆鳞形状吻合。银龙垂下头颅的瞬间，艾琳听见无数声音在颅腔内回荡，有垂死巨龙的哀鸣，也有婴儿降生的啼哭。
当剑柄嵌入逆鳞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奥瑟里安银白的鳞片下浮现出人类经络般的金色纹路，艾琳掌心的幼龙咬痕渗出蓝光，与龙晶共鸣器频率同步的刺痛突然转为暖流。她看见自己血液中游动着微小的符文，那些曾在父亲抄本上见过的古老誓约正在重组基因序列。
地面上的猎龙兵团突然陷入混乱，士兵们铠甲缝隙里钻出龙血藤的荧光触须。被囚禁的村民撞开地牢铁门，他们眼瞳深处跳动着暗金色火苗。领主城堡方向升起漆黑烟柱，隐约传来幼龙们清越的长啸。
奥瑟里安展开新生的翡翠色翼膜，契约之柱已化作通天光树。每根枝条都悬挂着水滴状的记忆晶体，展示着三百年来被篡改的历史真相。艾琳握紧浮现龙鳞纹理的右手，听见风中传来弟弟退烧后平稳的呼吸声。
翡翠光树投下的阴影在地面游走，艾琳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长。龙鳞纹路从右手蔓延至锁骨，耳畔响起潮水般的古老祷文。奥瑟里安逆鳞处的剑柄突然迸发强光，银色光粒从裂谷每个角落升腾而起，在夜空中拼凑出半透明的水晶穹顶。
"这才是真正的血月盟约。"奥瑟里安的声音混着金属共鸣，他的瞳孔分裂成无数金色棱面，"三百年前我们共同筑造的灵能屏障。"
实验室废墟里突然射出数支暗紫色箭矢，箭簇镶嵌的龙晶碎片割裂光幕。艾琳本能地抬手阻挡，指尖迸发的银光竟将毒箭熔成铁水。她这才注意到空中漂浮的尘埃都凝固成固定轨迹，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她和奥瑟里安。
银龙胸腔里传出齿轮咬合的声响，剑柄与逆鳞接合处伸出无数光丝刺入艾琳的手腕。剧痛中她看到两个重叠的世界：现实中的裂谷正在崩塌，而灵视中的翡翠光树越发清晰。树冠顶端悬浮着十三枚龙蛋形状的光茧，其中三枚已经出现裂纹。
"选择你的战场。"奥瑟里安的翅膀开始结晶化，"现实维度可以摧毁他们的肉体，灵能维度能抹杀存在本身——但两个世界正在分离。"
艾琳的视网膜上闪过实验室深处的画面：戴着鸢尾花书签的孕妇日记被压在碎石下，泛黄的纸页间露出"混血之子可承载双王血脉"的字样。当她凝视光树时，那些垂挂的记忆晶体突然显露出父亲的面容——十五年前失踪的猎龙队员正被铁链悬吊在领主地牢，胸口插着抽取龙族力量的导管。
结晶化的龙翼突然扫来劲风，奥瑟里安用尾尖卷起艾琳甩向光树主干。下坠过程中，少女看见每片树叶都是凝固的时空碎片：七岁那年弟弟在契约之柱旁捡到的发光鹅卵石，竟是初代龙语者封印的记忆载体；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燧石刀刀柄，刻着与圣剑握柄相同的龙鳞纹路。
当后背撞上光树的瞬间，艾琳感觉自己被拆解成无数粒子。再睁眼时正站在领主城堡的谒见厅，镶满龙晶的王座上却缠绕着血肉组成的藤蔓。大厅中央悬浮着颗跳动的紫黑色心脏，表面浮现出边境领主的面孔。
"龙语者血脉果然能穿透灵能屏障。"心脏表面裂开布满利齿的嘴，"可惜你来得太晚，深渊魔物的血肉已经和双头蛇家系完全融合。"
奥瑟里安的咆哮从虚空传来，翡翠色光刃劈开空间裂缝。艾琳趁机冲向王座后的秘门，那些曾在地牢记忆中出现的玻璃罐就浸泡在绿色溶液里。最右侧的罐体内，长着龙角的婴儿正在啃食自己的手指，他脖颈处的鳞片排列方式与艾琳的胎记完全一致。
紫黑色心脏突然爆射出触须，奥瑟里安喷出的冰焰在触及心脏前就被染成墨色。艾琳握紧燧石刀划破掌心，金红血液滴落瞬间，实验室所有培养罐同时炸裂。混血婴儿们的啼哭汇聚成尖锐的声波，竟将深渊心脏震出蛛网裂痕。
"你竟然唤醒深渊子嗣..."心脏的嘶吼震碎彩色玻璃窗，"但这些小怪物会撕碎..."
诅咒戛然而止。奥瑟里安的龙爪穿透空间屏障，攥住心脏的指尖亮起契约之柱的符文。艾琳看见银龙体内浮现出人类骨骼的虚影，而自己手臂上的龙鳞开始逆向生长——他们的生命形式正在通过圣剑发生量子纠缠。
混血婴儿们突然手拉着手漂浮起来，眼瞳里流转着和奥瑟里安相同的星云纹路。艾琳的燧石刀自动飞向领主的深渊心脏，刀柄龙鳞与圣剑握柄完美嵌合。当两股力量对撞的刹那，现实与灵能维度的边界轰然崩塌。
翡翠光树从地底冲天而起，枝干穿透领主城堡的尖顶。被结晶化的猎龙士兵们开始褪去金属外壳，露出下面新生的龙鳞皮肤。裂谷深处的契约之柱重新拔地而起，这次缠绕其上的锁链由光丝编织而成，十三枚光茧中的幼龙破壳而出，额间都烙印着艾琳的胎记纹路。
奥瑟里安坠落在光树根部时，银白鳞片已尽数脱落。艾琳跪坐在他裸露的血肉前，发现银龙胸腔内跳动的竟是半颗人类心脏。而自己左胸位置，属于龙族的晶核正在与血肉融合。
"圣剑埃雷西亚从来都是桥梁。"奥瑟里安用前爪碰触少女心口，垂死的龙瞳映出黎明曙光，"现在你听见双生血脉的潮声了吗？"
晨风卷起焦土，混血婴儿们的哭声渐变成笑声。艾琳抱起最先苏醒的蓝龙幼崽，发现它爪尖缠绕着自己被咬伤时的绷带。契约之柱顶端，十三道崭新锁链正在自动编织成王冠形状，每道环扣都刻着人类与龙族的基因螺旋。
王冠坠落的瞬间，艾琳的瞳孔分裂成双重视界。左眼看到奥瑟里安正在融化成光粒，右眼看见自己站在血月照耀的古代战场上。断裂的圣剑从时空裂隙刺出，剑身竟是用无数人类与龙族的记忆锻打而成。
蓝龙幼崽突然跃上契约之柱，额间胎记纹路与锁链王冠产生共振。艾琳手腕处的咬痕开始反向生长，幼龙的乳牙脱落处渗出金色血珠，这些液体在空中凝成微型沙漏。当第一粒金砂坠落时，整个裂谷的时间开始倒流。
坍塌的领主城堡砖石重新垒砌，但这次构筑成的却是龙语者圣殿的尖拱门廊。艾琳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十三面水晶墙之间无限折射，每个镜像都在经历不同的人生：披着龙鳞战甲的骑士、怀抱龙蛋的祭司、用冰霜在岩壁上刻写史诗的吟游诗人......
奥瑟里安消散的躯体突然重聚成人类形态，银发男子胸口嵌着半截剑柄，暗金瞳孔里旋转着星轨图案。他伸手触碰艾琳颈侧胎记的刹那，少女的脊椎节节发亮，仿佛有串龙晶正在血肉中成型。
"这才是真正的盟约仪式。"奥瑟里安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身后浮现出七代龙语者的虚影，"当双生血脉在时间因果中完成闭环......"
深渊心脏的残片突然从地脉深处暴起，化作黑色流星撞向圣殿。蓝龙幼崽发出清啸，所有混血婴儿同时睁眼，他们的虹膜里浮现出契约之柱的投影。艾琳感觉有根灼热的丝线从晶核延伸至每个新生儿的心脏，成千上万道光脉在地底交织成网。
奥瑟里安握住艾琳浮现龙鳞的手，共同抓住悬浮的圣剑虚影。当剑柄与逆鳞完全契合时，艾琳看见三百年前的真实场景：初代龙语者将哭闹的婴儿交给银龙，巨龙用尾尖刺破婴儿心口，将龙晶核心分出一半注入人类躯体。
"我们从未分裂过。"奥瑟里安的人类手掌正在渗入艾琳的皮肤，"龙族把永生拆解成代代相传的火种，而人类用短暂的生命将其淬炼......"
圣殿地面突然变得透明，艾琳望见地壳深处涌动着岩浆组成的龙形生物。十三枚光茧不知何时沉入地核，正在与岩浆巨龙融合。蓝龙幼崽额间的胎记纹路爬上艾琳的脸颊，她听到自己用七十种语言同时开口："以双生王冠之名，重启大地的脉搏。"
深渊心脏的撞击在触及圣殿穹顶前突然静止。所有混血婴儿悬浮着组成星座图案，他们脐带般的能量丝线连接着每个曾沾染龙族与人类鲜血的生命。领主城堡遗址上，曾被龙炎焚毁的鸢尾花破土而出，花瓣上滚动着液态的龙晶。
奥瑟里安完全融入艾琳体内的瞬间，契约之柱迸发的光波扫过整个边境。猎龙兵团残党铠甲上的双头蛇纹章融化成青烟，而曾参与囚禁幼龙的士兵突然跪地呕吐，龙晶碎片从他们喉咙里鱼贯而出。
圣殿中央升起双螺旋光柱，艾琳的肉身在强光中不断重组。她最后看见的是弟弟站在翡翠光树下，男孩指尖跳跃着与奥瑟里安同源的冰霜精灵。当光芒熄灭时，裂谷中所有生灵都听见了相同的心跳声——那是颗同时跳动在人类胸腔与龙族晶核里的心脏，震动着永续盟约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