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疯子给了我一本破书。
他还说,千万不要进老宅。
呵呵……
我秦川,从小到大都没听过长辈的话。
死老头,你在教我做事
老子偏要进。
呜呜……
老疯子,今后你才是老子,我是孙子。
1
我叫秦川,一个混口饭吃的社畜。
我父亲走得早,那年工地吊塔钢丝绳断了,混凝土块跟陨石似的砸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好在他生前卖命的建筑公司还算仁义,毕业后把我捞了进去,让我跟着干建筑测绘的活儿。
说好听点是搞测绘,实则背着仪器满世界跑,风吹日晒,挣的都是血汗钱。
这天,刘总把我叫进办公室,扔过来一沓图纸。老槐树村有座老宅,要改民宿,你去做前期测绘。他指尖敲了敲图纸,腕上金表在台灯下晃得人眼晕,活儿不难,补贴给你加三千,好好干。
我瞅着图纸上槐树巷
17号几个字,后脖颈莫名发紧。
这地儿邪乎,早有耳闻,三年前开发商要强拆,七个工人全疯了,拿铁锹互殴,最后全送进了精神病院。
但有钱赚哪能不接
我这条贱命,横竖都是烂在土里的料。
该搏得搏!
五月的天,闷得像个大蒸笼。
我背着测绘仪进了老槐树村,村口那棵老槐树得三人合抱,树皮上钉满褪色的黄纸符,朱砂字迹被雨水泡得发红,瞧着跟血似的。
刚掏出卷尺,一股酸臭的酒气扑面而来,抬眼便见一老头。
他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蓝布衫油得能反光,可一双眼亮得瘆人,直勾勾盯着我,跟瞅着死人似的。
你爹是不是叫秦山河
他突然伸手,攥住我手腕。
我想挣脱,却发现这老头看着邋遢,手劲大得离谱。我心里直发毛,还没开口,他已经从怀里掏出本破书。
油纸包着的封皮渗着黑褐色污渍,翻开一看,书页全黏在一起,霉味混着铁锈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拿着!这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他压低声音,酒气混着口臭喷在我脸上,还有,别进那老宅,里面不干净……
话没说完,老头目光转向我的身后,脸色大变,松开手便踉跄着拐进巷子。
我追过去,只看见青石板上一滩呕吐物,泛着酸腐味。再喊,回应我的只有穿堂风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
当晚回到出租屋,我把破书摊在桌上。
牛皮封皮磨得发亮,内页字迹歪歪扭扭,有的是毛笔写的,有的像是用树枝蘸着血画的,间或夹着几张朱砂画的符,边角还贴着干枯的槐树叶。
我用裁纸刀小心翼翼挑开黏连的书页,冷不丁食指一痛。
什么鬼东西
我本以为是裁纸刀割的,但确认了几次,竟是这烂纸割破了我的手指。
血珠渗进纸里,瞬间晕开个暗红的斑点。紧接着,啪嗒一声,屋里的灯全灭了。
我摸黑去按开关,指尖触到一手黏腻,凑近一闻,腥得要命,像是血。
正发愣时,怀里的破书突然发烫,烫得我差点扔出去。
借着窗外月光,我看见书页自动翻开,翻到一处便停了,露出张泛黄的照片。
我仔细看了看,是年轻的父亲站在老宅前,身后还有个戴着斗笠的人,看不清脸,身段倒是不错,像是个女人。
难道是我妈
可惜我自记事起就没见过她,瞧不出端倪。
突然,电视机滋啦一声,屏幕泛起雪花,紧接着缓缓伸出一只手。
那手青白得跟死人似的,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直朝我抓过来。我吓得往后一仰,后腰撞上书桌,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又转头一瞧,墙角不知何时冒出个浑身鳞片的小鬼,眼睛泛着幽绿的光,正对着我龇牙咧嘴。
我心下骇然,想爬起身,却忽然发觉双腿没了力气。还未等我回过神,双眼突然剧痛,睁不开就算了,还像是被塞进了两把烧红的炭,眼泪止不住地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感觉到有十几只手抓着我的四肢,往我的身子上摸。有一只手摸到了命根子,我才猛地惊醒,浑身大汗地瘫坐在地。
再看四周,小鬼已不见了踪影,要不是那本破书歪在脚边,我真以为是做了个逼真的梦。
第二天在公司,老张顶着俩黑眼圈凑过来。
听说了吗老宅工地那几个工人昨晚全送医院了。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值夜班的老李说,看见他们拿头撞墙,边撞边喊‘别挖了’,脑浆子都渗出来了……
我握着笔的手一抖,心想着,幸好昨天还没轮到我进老宅,不过昨天闹鬼,今天大概率就不闹了吧。
再抬头看向老张,我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肩膀上不知何时蹲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正冲着我狞笑。
要不是,昨晚见过些世面,此刻怕是要直接吓尿了。
但是,这青面獠牙的小鬼还是将我吓得不轻,我强作镇定,连忙摆手和老张说,昨晚没睡好,要去卫生间洗把脸。
在水池前洗了把脸,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瞧着多了对重重的黑眼圈,眼珠子……似乎也有些异样。
嗯
我凑近细瞧,竟见眼珠子泛着暗红色。随着念头一动,那抹红突然退潮般消失。
这……又是那破书闹出的名堂
2
我自小就不听我爸妈的话。
更别说一个老疯子了。
就算这世上有很多怪力乱神的事儿,还能精准落到我的头上
我咬着牙,决定还是去那老宅走一遭,毕竟这活儿要是干好了,能解我不少燃眉之急。
一些老同学跟我差不多年纪,二十四五,都已经开上二三十万的宝马奔驰了。再瞅瞅自己开的公司皮卡,车身锈迹斑斑,后斗的测绘仪裹着破布,寒酸得像从垃圾堆扒出来的物件。
眼红倒是不至于,可谁不想风风光光地活一把
想着,我推开了老宅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还有一棵小槐树,歪歪斜斜,挂满了褪色的红布条,在风中飘来荡去,仿佛是一双双苍白的手在挥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槐树的树干上,还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我迈进屋子,脚下的木板吱呀一声。我低头一看,地板上有一滩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边缘还带着诡异的黑色。
正愣神时,二楼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声,若有若无,那哭声中透着无尽的哀怨和愤怒,听得我头皮发麻,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恐惧,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
那一刻,我大脑空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上去。
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口,我的眼睛突然剧烈发烫,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墙角的铁皮箱上,那箱子锈迹斑斑,封条已经褪色,上面也画着我看不懂的符咒。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脑子一疼,剧痛袭来的刹那,视线竟穿透了那锈迹斑斑、散发着陈旧腐气的铁皮箱。
箱里的东西看起来都模模糊糊,仿佛被一层诡异的灰雾所笼罩着,可就在最底层的位置,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闪烁着一个诡异的红点。
我深吸一口气,撬开了箱子。箱子里除了几张泛黄的图纸,最底下压着一本牛皮日记本。
看到扉页上秦山河三个字时,我的手猛地一抖,那熟悉的字迹,是我父亲的!
可更让我后背发凉的是,箱子内侧用朱砂画着个镇邪符,那朱砂红得刺目,像是拿活人血混着墨汁画的。
符纹边缘还凝着新鲜血珠,在昏暗里泛着油光,伸手一探,竟还带着体温,指腹擦过铁皮,沾了满手腥气。
我僵着脖子转了半圈,耳朵里嗡嗡作响。
四周静得瘆人,唯有头顶房梁偶尔发出咯吱一声,像是有人在暗处踩着木板。可定睛望去,除了墙角垂落的蛛网在无风自动,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浓烈,仿佛有双眼睛就贴在我后颈,连呼吸都喷在汗毛上。
我咽了口口水,抖着手翻开日记。纸页间一股腐臭味直冲脑门,字迹歪歪扭扭,墨水晕染得不成形状,有些地方还沾着暗红污渍,像用带血的手指涂画的。
其中的语句,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看着像三岁小孩的胡言乱语。
但或许是父子间的血脉感应,我竟从这堆乱码里读出了几分玄机: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鬼存在!
我在什么地方
刘总,今天,晚饭吃什么。
我有一眼睛,我能看到。但没妖鬼信。
读着读着,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越来越快。
可不等我多读几页,楼板突然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人扛着棺材在往楼上走,震得日记本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我赶紧把东西往裤兜一塞,关上箱子,躲到门后。透过门缝,我看见项目负责人刘总带着几个人进来了。
刘总
那个在公司里对我客气又豪爽,亲自请我喝茶的人,此刻眼眶发青,脸色灰败如墙皮,眼神阴鸷得像是换了个人。
更骇人的是,我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背上骑着一个绿色的妖鬼。
这不是……
我这几次看到的小鬼吗
小鬼趴在刘总的背上,探着脑袋,鼻子一动一动,不知道在闻什么。
忽然,那东西扭过头,猩红眼珠扫过门缝,吓得我浑身血液瞬间冻住,转过身,后背死死贴着墙,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见自己扑腾扑腾的心跳。
这下面就是九炁锁的大概位置,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动手。刘总的声音冷冰冰的,话像是一字一字拼起来的,那几个工人就是知道得太多,才……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紧,合着那些工人发疯之事,当真是和这些妖股鬼脱不了干系
可刘总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响。
我大气不敢出,又将眼睛死死贴在门缝上。可那道缝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刚长舒一口气,转身的瞬间,后脖颈突然升起一股潮湿的凉意。
是一个小鬼的脊背。
离我不过两步之遥。
光滑,墨绿。
还在向我贴近。
我感觉有团冰疙瘩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再定睛一瞧,房间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东西!
他们浑身沾血,皮肤半透明,里面翻涌的黑气跟煮沸的沥青似的,咕嘟咕嘟直冒泡。
我心里直发毛,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坏了,这些东西怕是盯上墙角那铁皮箱了。
果不其然,它们一个接一个往屋里挪。离我最近的小鬼还在往我这边蹭,那墨绿的脊背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
我只能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我憋着气,脑袋发晕,心里疯狂盘算:这屋子看着能塞下几个人,只要它们不转身,说不定能蒙混……
身前的小鬼突然顿住了。
我心脏几乎停跳,眼睁睁看着它脖颈发出咔咔咔骨头错位的声响,脑袋慢慢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它咧开嘴,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翻卷的烂肉,一抽一抽地蠕动着。嘴边的两颗獠牙上,还挂着黑血。
它用猩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
人,你看够了吗
3
没有。
不是,我是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这些妖鬼才不听我的解释,好像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它们佝偻着身子缓缓逼近,每走一步,地板都留下黑色的粘液。
最左侧的怪物突然暴起,腥臭的血盆大口直咬向我咽喉,雪白尖牙几乎要戳进我的眼球!
千钧一发之际,窗棂爆响。
一道白光裹着桃木香气劈进来,我眼前猛地一亮,只见那些怪物的皮肤在光线下滋滋冒烟,半透明的表皮下,翻涌的黑气竟凝成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它们发出婴儿哭嚎般的尖啸,身体寸寸崩解成黑烟,唯有那两排雪白的尖牙掉在地上,还在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
我被晃得睁不开眼,再抬头时,窗边不知何时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女人。
她手里握着把桃木剑,剑身上沾着金色符文,还在滋滋冒着火星子。
玄瞳血脉难怪他们追着你不放。女人的声音冷得像冰,随手扔给我一张符纸,贴胸口,能顶一阵。
我刚接住,楼下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抬着什么重物在走动,震得楼板都微微发颤。
女人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桃木剑横在胸前:你是怎么被他们发现的按道理说,你这样的血脉要么实力很强,要么就是有人保护。
她话音一顿,面具下的声线突然发紧:你可小心点,他们是玄阴阁的人。这帮玩意专养妖物,想靠着人的贪欲放出邪祟。
话音刚落,一群黑影就从楼梯涌了上来。
又是一群皮肤半透明的怪物!
女人立刻挥舞桃木剑,剑过之处,符咒轰地燃烧起来,可怪物越聚越多。
混战中,我突然感觉双眼发烫,像是在被火灼烧。紧接着,周遭一切都变得缓慢下来。那些怪物扑击的轨迹、身上翻涌的黑气,在我眼中纤毫毕现。
更诡异的是,它们体内竟都有个红点在游移,像极了老坟里守尸的鬼火,在脏腑间忽明忽暗。
我喃喃出声:这红点,是什么东西
那女人马上看向我,眼睛一眯:你能看到红点
我刚一点头,就被她一把拽到身前,桃木剑依旧对着那些怪物:指出来!她把我推到身前,让我有些害怕。
在我指引下,她的剑招愈发狠辣。每刺中一处红点,怪物便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化作黑烟消散。
可这些怪物似乎无穷无尽,我们渐渐支撑不住。突然,女人咬破手指,在墙上飞速画了个巨大的符咒。
瞬间,老宅剧烈摇晃起来,天花板上的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走!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带我撞破窗子。落地时,我瞥见她后颈有块暗红色标记,那形状似乎在哪见过。
但我也没时间多想,便被她抓住腰,夹在腋下,像抱着一捆麦子一样带走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感觉腹部被勒得有些难受,再加上颠簸的奔跑路途,头晕晕乎乎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幸好难受的感觉没再过多久,我就察觉到她的脚步慢下来了。
她带我躲进了城郊的一间破庙里。
庙门吱呀合拢的瞬间,她扯下青铜面具,露出眼角狰狞的疤痕,那疤痕像条蜈蚣。
小伙子,你可是,姓秦
我点了点头。
她问:你认识……秦山河吗
我又点了点头。
她忽然笑了,那道疤痕似乎也跟着笑容颤抖了一下:秦山河的儿子……没想到,当年那些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人,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我心里升起困惑,立马问道:你认识我爸我又想起了她方才的剑法,喉间发紧,你们是不是和那些妖鬼有什么……旧怨说实话,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它们……
她说道:我叫苏九,是一名守瞳人。你的父亲也是。
我们的眼睛能够给我们带来超越凡人的能力,能看阴物、破邪祟,却也生来遭妖鬼忌。但我们这帮人反而躲着妖鬼——那玩意儿杀不完、灭不尽,又会和一些人类勾结。实在棘手。
但在几年前,你的父亲说服了很多守瞳人,领导了一次主动出击,只可惜,太理想化,可那些妖鬼跟地底下的树根似的,砍了一茬又一茬……
最后,活着的人连自己都顾不全,更别说护着家人——倒是没想到,你竟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儿,她忽然死死盯着我,目光里透着深深的寒意,比方才那些妖鬼更叫人发毛。
我问道:苏,苏九阿姨,它们,它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苏九打断了我的话:秦川,你应该叫我阿姨吗
我本就脑子一片混乱,在刚才一连串的惊吓中,都快失了神智,这会儿下意识道:妈……妈
苏九瞪了我一眼:叫我苏姐。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我误会了他的意思,连连赔不是。
她似乎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妖鬼就是妖鬼,字面意思,还能是什么东西
刘总背上那东西,叫做是【青魇小鬼】,他们趴在贪婪的人背上,时日一久,就能利用他们的欲望操纵其言行,使人如提线木偶般任其摆弄。
至于那些形如腐尸、内有黑气的妖鬼,皆因中了【阴血蝇蛆】之毒。那虫子吸食人体精气,使人神智尽失,沦为行尸走肉,但其躯壳在争斗时却力大无穷。
正说着,苏姐姐忽然变得警惕,她看向窗外。我知道,一定是那些妖鬼跟过来了。
4
刘总站在外面,他的背上还趴着那个碧瘴小鬼。
小鬼呲着青面獠牙,爪子不安分地在刘总肩头抓挠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交出秦川,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混着小鬼的尖笑,听得人后颈发毛,他的力量,本应该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
说完,他背上的碧瘴小鬼从油布小袋里捻出一只扭动的暗红色虫子。它将虫子按在刘总耳孔,虫身瞬间没入皮肉,在他太阳穴鼓起个蠕动的小包。
我贴着墙根,看着他皮肤变得跟剥了皮的青蛙似的,逐渐半透明,那青色血管下,一道黑色纹路如活蛇般顺着动脉狂窜。
原来,那暗红色虫子就是【阴血蝇蛆】!
这时,破庙外忽起一阵风,天色骤然被染成暗红色。刘总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嘴唇缓缓咧开,那一口利齿白得瘆人。
苏九见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符纸在血雾中化作无数飞刃,直取刘总面门。
刘总则像疯狗般扑来,速度快得只见残影。
我强忍着眩晕,运起玄瞳,只见刘总皮肉下黑气翻涌,跟老火车头喷出来的蒸汽似的,一团一团的。
小心!苏九叫道。
刘总竟不顾飞刃的伤害,直直地冲向我。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供桌,一抬头,看见他又回身冲向苏九。
他的目标还是苏姐姐!
千钧一发之际,我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他面门。
铜烛台哐当砸中他眉心,却像砸进烂泥里般,陷进去半截。
刘总竟然吃痛,嘶吼起来。他背上的小鬼趁机朝我跳了过来,利爪擦着我眼皮划过,火辣辣的疼,血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被挠了一下,眼见后方也没有退路,火气顿时就窜了上来。
这他妈欺人太甚!我打不过这个臭腐尸,我还打不过你这个小鬼
脑袋一热,浑身突然充满了力气,也不知是不是祖宗显灵,竟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小鬼又张牙舞爪扑来,这次我轻松侧身躲过,反手一抓,却摸到一手黏腻的液体。那触感恶心至极,像摸到了夏日的臭汗,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气。
呕……
我胃里一阵翻涌,神智瞬间清明。
小鬼被我摸到,猩红的眼睛瞪得滚圆。它盯着我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两三下又跳回刘总的背上。
苏九瞅准时机,桃木剑直刺刘总咽喉。刘总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利齿咔嗒弹出,竟一口咬住剑刃。
他皮肤下的黑气翻涌得愈发剧烈,手臂突然一拍,朝着苏九面门砸去。
苏九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同时屈指弹出三道符纸,噗地贴在刘总胸口。符纸轰然燃烧,却只烧出几点火星,就被他皮肤下的黑气扑灭。
我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可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似的,玄瞳也刺痛得厉害。
我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两人的身影在我眼中重叠又分开,突然,我注意到刘总皮肤下翻涌的黑气中,似乎有个若隐若现的红点,随着他的动作时明时暗。
红点……
没错,刘总还藏得挺深!
苏姐姐,在他左胸的右上方!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
苏九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剑上,桃木剑顿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趁着刘总攻势一滞,她的剑尖直指刘总左胸。
刘总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躲避,却为时过晚。
桃木剑刺入他的胸口,竟精准落在那红点上。符文顺着伤口蔓延,刘总皮肤下的黑气疯狂翻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不可能……刘总踉跄着后退,我才是这个玄瞳的主人!我才是!他皮肤下的黑气急速膨胀,让他的身躯突然爆裂。
我这才发现,他背上的碧瘴小鬼早就没了踪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跳走了。
苏九再次抄起桃木剑贯穿他的胸口,剑刃上的符文瞬间蔓延到他全身,将他的身躯烧成飞灰。
破庙外的红光渐渐退去,刘总的尸体也化作黑雾消散。
我顺着墙根瘫倒在地上,发觉连内裤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腿上,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结束了吗
转头去看苏九,她正盯着我。
不过,她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她就那么看了我半晌,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戴上青铜面具,拿走那柄桃木剑,几步跳出破庙。
她身影一闪,不见了。
5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雨天,我又回到了槐树村。进村前雨还淅淅沥沥,等车轱辘碾过烂泥路时,天就跟漏了似的,大雨点子砸得车顶咚咚响。
我是为老宅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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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地儿一看,那座阴气森森的老宅子早塌成了废墟,断梁歪七扭八泡在雨里,腐木缝里钻出的青苔足有半尺厚,远远瞅着像具泡胀的浮尸。
说来也奇怪,这样的建筑坍塌了,村里人竟没一个议论的,就好像这宅子本就该埋在土里。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一个古宅……
一个荒废的破旧古宅。
谁会去刻意记着它呢
可我必须来。
与苏姐姐分别后三四天,我将父亲的日记本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到最后几页时,后脖颈猛地窜上一股凉气。
——书的末尾三页被人用锋利的刀片整齐割去,切口平整得诡异。
显然,不是匆忙间的撕扯。
这究竟是谁干的又为何要这么做我急切地想要找寻线索,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便是苏九。
可自从破庙一别,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眼下老宅塌成这样,满脑子的疑团又该上哪儿解
此时,雨势愈发癫狂,我只能转身离开。走着走着,雨幕里,我瞧见一个巷口蜷着个黑影。走近一瞧,竟是村里的老疯子。
他浑身湿透地蜷缩在巷口,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东西。
接着!他看到我来了,像根弹簧一样窜了起来,别再烦我了,别再烦我了……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不等我追问,他就跌跌撞撞扎进雨里。
我这才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身后有一片红色,那分明是血水的颜色。
我攥着油布包就追,可不管怎么跑,那疯老头的身影始终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是隔着层摸不着的薄雾。
那个老疯子就在我的眼前一直跑一直跑,可是我和他的距离却没有一点的缩减。
更邪乎的是,他跑过的地方没留一个脚印。而且,他背后的血痕越来越淡,直到被雨水冲得只剩点暗红残影。
下一秒,他的身影也融进雨幕,消失不见。
我这才低头看向他丢给我的东西,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纸包。
恍惚间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身体早已被雨水浇透,于是连忙赶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展开那皱巴巴的纸包,里面的东西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我反复对比了好几次,正是日记本末尾被割掉的那三页!
可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几行没头没尾的鬼画符,啥线索都寻不着,急得直想砸东西。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若是这样,老疯子又为什么丢给我这东西……
又是巧合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方才看时,那里并没有什么颜色,现在突然渗出血色,渐渐晕染出几行字。
那几句话中,有的字上还凝着红点。看到红点,我顿时明白,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川儿,千万……
我读完这些字组成的话,心中猛地一震。我不敢相信,甚至又再细细读了一遍。
川儿,千万不要相信戴面具的人。
我仍有些怀疑,又翻了翻这三张纸,应该就是父亲日记本上割下来的。
他怎么知道……我遇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
可戴面具的人……
只有,苏,苏姐姐。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心头升起,让我愈发恐慌起来。
想必父亲也和我有一样的眼睛。
那他,一个有预知能力的人,也许不会随意改变事情的走向,但是想要自保,算是小菜一碟吧。
既然能预知危险,又怎么会轻易死在刘总那帮人手里
要么,那些人的背后有更加恐怖的东西。
要么……
我攥着残页的手指不住发抖。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我盯着屏幕,手指抖得更加厉害,跟筛糠似的,甚至带动着手掌一起颤动。
不知道是因为我这双特殊的眼睛,赋予了我更强的预知力,还是人天生就有的第六感在作祟。
我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
喂,秦川。
苏……
你在家吗
现在,没在。
好的,最近玄阴阁有异动,你要多加小心。
我停顿了许久,那边居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似乎是在等着我问出那个该问的问题。
她半个月都没联系我。
为何,现在,偏偏来了电话
我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持续起码了十秒钟。就在我以为对方挂断或是手机出了故障,忙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查看的时候,那边终于回复道:
秦川,你的运气比你父亲好。说完,那边挂了电话。
我望着通话界面,突然意识到,从始至终,我都在顺着她的思路在走。
或许从一开始,她接近我就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窗外雷声炸响。
我回想起苏九在破庙里看我的眼神,突然觉得那眼神,比妖鬼更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