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0分。
女人的惨叫打破寂静。
业主群瞬间活跃。
502:谁在杀猪
302:@401,打老婆早点打,我明天还有手术,别打搅我睡觉。
501: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再这样我报警了。
我没在意群里消息,反而眯着眼看阳台。
那里倒挂着一个布娃娃。
乌黑的长发,惨白的皮肤,鲜艳的红唇。
一滴红色液体从嘴角落下。
我凑近仔细看。
是小梅！
刺骨寒意油然而生。
我正想尖叫。
眨眼间她消失不见。
我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吃菌子中毒了。
就在这时我收到小梅老公发来的好友申请:睡了吗
01
401住了对中年夫妻。
我对他们了解不算太多,只知道女人叫小梅,在家当全职太太,男人不知道名字,我就按业主群里的备注叫他401。
401脾气很差,经常对小梅拳打脚踢,可小梅在外却很维护自己丈夫。
她脸上偶尔青一块紫一块,别人问起,她就反呛:关你们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总的来说他们夫妻脾气都不好,邻里关系处得很一般。
我盯着好友申请陷入沉思。
401干嘛突然加我。
难道刚才我看到的小梅不是错觉
我就说自己明明完全按照教程煮的菌子,怎么可能中毒。
突然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刚刚倒挂在阳台上的女人似乎已经死了。
我瞪大眼睛。
小梅死了,她老公突然加我好友。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401想干嘛不会怀疑我吧！
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不对。
小梅只是差点掉到我阳台上,她应该是在家里死的,说起来我应该怀疑401是凶手才对。
想到这我胆子稍大。
爆棚的正义感促使我去寻找真相。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小梅是不是真死了。
刚才她嘴里流出一滴血,应该掉我阳台上了。
为了防止被401发现,过早打草惊蛇,我特意调低手机亮度,跑到阳台上找证据。
我的手在地面不停摸索。
突然,手指传来一股黏腻的触感。
我头皮发麻。
果然有血。
小梅被她老公杀了。
我呼吸变得急促,一股烟味随着吸气进到肺里,我忍不住剧烈咳嗽。
大爷的,谁在阳台抽烟。
募地我身体一颤。
我们单元楼总共5层,我住301,楼上是401和501,201的女人不抽烟。
抽烟的只有楼上的人,很可能就是401。
想到这我心里暗骂自己倒霉。
我在凶手眼皮子底下查案,不就是明晃晃告诉他此女不能留嘛。
况且他刚刚还加我好友问我睡了没,应该就是试探我有没有看到小梅的尸体。
我僵硬抬头。
做好对上401的准备。
然而楼上漆黑一片。
沉寂。
什么人都没有。
我皱眉,用力吸了吸鼻子。
难道闻错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唰的一声。
黑夜放大了这道声音。
是窗帘。
拉窗帘的声音。
也许401左手夹烟,右手拉窗帘,他正隐藏在黑暗里,眼神狠厉,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我。
我越想越害怕,慌忙跑进屋。
我关上阳台的玻璃门,拉好窗帘,做完一切,我觉得还不够,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沙发抵到玻璃门后。
这样我才稍稍安心。
我瘫坐在地上。
出师未捷身先死,好人难做啊。
我打开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手机突然弹出新的好友申请,401:睡了吗找你有事。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02
我手一抖。
手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拖鞋滑到小腿,我整个人扭成麻花,双手高举头顶接住手机。
好险。
我松了口气。
门还在响。
不过我天生乐观,很快觉得门的敲击声挺有节奏。
咚咚咚,咚咚咚。
我在心里打配合。
门是实心的。
我丝毫不怕外人闯进来。
当时我专门和某宝客服强调门内部不能用纸板。
对方跟我说一分钱一分货。
我顿时放心。
毕竟我花了两百大洋。
大概是没等到回应,敲击声停止。
我还略感遗憾,不过转头喜滋滋想冷暴力还挺管用。
只要我不理401,他就会知难而退。
门外静悄悄。
我贴到猫眼上确认情况。
楼道里灯亮着,但没人。
走了。
算他走运。
我隔空挥舞拳头。
如果401再晚走一步,爆棚的正义感就会驱使我把刀落他头上。
我要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突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声。
我的脚被扯了一下。
卧槽！
我原地蹦起三米高,宛如石猴出世。
哪来的鬼手
我仔细观察地面,门缝里多了一张纸。
我没来得及细看,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不过这次是对门。
我眼里闪过疑惑。
敲完我的门又敲302的门,难道不是401
我贴到门上朝外看。
门外站了个胖子,全身名牌,脖子挂大金链,腋下夹皮包。
原来是202。
他是我们小区名人。
不过我长久没见过他,还以为他搬家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大晚上的,他来干嘛
他在302家敲了没多久,门开了。
302一身睡衣,粉红色的眼罩套在头上,脸上表情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
202要倒霉了。
302这个人睡眠极差,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
有次我在家里换灯泡,警察上门说我扰民,而报警人就是302。
我跟他吵了一架。
可惜没吵过。
当时我安慰自己好女子不跟狗斗。
我幸灾乐祸抱臂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然而想象的一幕没有出现。
不知道202说了什么,302表情瞬间多云转晴,变色龙和他比起来都自愧不如。
他一脸谄媚把202带进屋。
门砰的关上。
我啐了一口,狗还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外国种。
看不了好戏,我百无聊赖捡起202塞进门的纸。
这是一张宣传单。
功夫茶茶馆明天开业。
202曾经是保健品公司老板,说是说卖保健品,其实是卖假药的。
他们公司推出一种针对癌症的神药,并且宣传只要吃神药,不用化疗,不用去医院,癌症就能好。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专门骗中老年人。
后来有不少老人吃药去世,家属联合大闹,媒体跟踪报道,202生意才彻底黄了,他也就此销声匿迹。
现在他重新出现,大概是想靠茶馆东山再起。
他在群里发的消息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202邀请单元楼里所有人参加明天的开业仪式,并且承诺所有费用全免。
只要确定去参加,今晚就能拿到他给的红包。
这不,302这狗腿子开始在群里炫耀了。
302:哎呀,老板真是太客气了,祝老板生意兴隆！(配图10张百元大钞)
502:好多钱,俺也想要。
201:嘤嘤嘤,人家还没回家,是不是领不到红包了(大哭)
302这货一向见钱要开,只要给钱他什么话都能说。
201这女的是个嘤嘤怪,她天天晚上不知道出门做什么,总是很晚回家,而且每次都坐高档跑车回来。
我听人说她做皮肉生意。
至于502,这小伙子刚搬来没多久,他自称农村娃,没见过世面,但我们小区租金不便宜,他哪来那么多钱
总之群里捧202臭脚的都不是好人。
一千块,我嗤之以鼻,加个零都不行。
弄清楚202目的后,我把宣传单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垃圾就该在垃圾该待的地方。
不过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401刚杀小梅,家里肯定还没来得及收拾,202要是突然上门送红包,他会不会也被杀
杀人犯和骗子。
我背着手在家里走来走去。
法律上骗子有骗子的判法。
想清楚这点,爆棚的正义感让我拿起手机加202好友。
202的头像是尊弥勒佛。
我翻了个白眼。
手拿屠刀的人就喜欢信这信那,天天幻想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隔着屏幕我都闻到了臭味。
我捏着鼻子点击申请,没想到不需要对方同意,直接通过了。
我立刻编辑信息提醒:401有问题,别去401。
一分钟。
十五分钟。
三十分钟后。
大爷的。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自从给202发消息,我就一直盯着屏幕,没想到他竟然不回。
我再次感叹好人难做。
算算时间,202应该在401家,这么久不回复,大概率亖了。
骗子命里该绝。
我在心里默默点了支香。
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
这时手机震动,有新消息进来。
我皱眉,谁找我
03
202:你没睡
我反复检查头像。
是202没错。
诈尸了
我瞪大双眼,手一滑,手机又要飞出去。
还好我眼疾手快提前抓住。
我发现202不仅回复了我,还回了群里的消息。
刚才401在群里发消息。
401:感谢邀请@202,明天带我老婆一起过去(配图女人的手拿着红包
202:欢迎欢迎(鼓掌)
502:到俺没到俺没
我点开401发的图片,照片里的手,手指白皙纤长,由于拿着红包,虎口处皮肤微微皱起。
确实是女人的手。
图片里的灯光也很自然,不像P图,我下载原图,在本地查看照片属性。
拍摄时间就在刚刚。
真诈尸了！
我惊掉下巴。
怎么202没死,小梅也没死
那谁死了
我吗
我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
卧槽,果然没有呼吸。
我什么时候死的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我眼前冒出金星。
呼吸。
快呼吸！
我弯腰大口喘气。
大爷的,差点把自己憋过去。
搞了半天,谁都没死。
莫名有点不高兴。
这时202又发了消息:
我火气蹭的上来。
他算是撞枪口上了。
我噼里啪啦打了一段字,确认,点击发送。
我:没睡。
……
好气啊,对外人设不能崩。
我大喊一声TIMI,峡谷瞬间跑过一万头草泥打野。
这时真正的好人出现了。
501:妹子,小心401。
04
501大哥是个热心肠。
平时谁家马桶堵了,热水器坏了,他都会第一个上门免费帮忙维修。
他还是摄影爱好者。
朋友圈分享的都是他拍的山水风景照,花鸟照,人物照倒是不多见。
之前我去公园赏花,他也在那里打鸟,我求他帮我拍几张游客照。
他说:我更喜欢拍自然,自然更原始更纯粹,更能让人感受到生命力。
瞧瞧人家的追求。
不过大哥最后还是帮我拍了照,仰拍,写真风格,远超我游客照的预期。
他突然提醒我小心401,是不是他也发现了什么异常
我:大哥,401怎么了
501:我刚刚看401在阳台不断比划,看起来像是在量跳到你家的距离。
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
401来我家做什么
我:大哥,你没看错吗
501:千真万确,而且......
data-fanqie-type=pay_tag>
而且什么
话怎么说一半,我急得抓耳挠腮。
501:妹子,接下来的话有点吓人,你要听吗
吓人
我眼睛一亮。
我:你,你说吧。
501: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准备好了(坚强)
501:图片(阳台上遍地鲜血和碎肉)
501:图片(一只断手)
501：图片(小梅惨白的脸)
照片一张接一张跳出来。
画面实在过于血腥和恐怖,我胃部有些痉挛。
501:401把他老婆杀了,接下去要对你动手,你要小心。
我: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501:我已经报警了,不过警察过来还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里401很可能去你家,我记得你家阳台是玻璃门,能挡住吗
当然挡不住。
我看向用沙发抵住的玻璃门,如果对方真有心想闯进来,玻璃门很轻易就能被敲碎。
我:大哥,挡不住。
501: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来我家先避一避,等警察来了后,你再回家。
我有些心动。
不过没有贸然做出决定。
我保存了501发的图片,放大,反复查看。
突然我发现了异常。
501发的照片很像是监控画面,而且是室内朝阳台的视角。
他在楼上根本不可能拍到这样的画面。
我看不出照片里的阳台布局,无法判断事情具体发生在哪。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
501从未来过我家,他怎么知道我家阳台是玻璃门。
脸上红光忽明忽灭。
我猛地抬头。
监控缓慢转动发出嘎吱声。
黑黢黢的一只眼睛悬在头顶。
它在看我。
06
嗡嗡嗡
手机震动。
电话和短信轮流轰炸。
501:妹子,别傻站着,接我电话。
501:接电话。
501:接……
我:喂。
501:妹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大哥,我没事。
501:刚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来我家
我:我……
501:这样电话别挂,我现在去接你,你别怕。
501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提前做出决定。
我捏紧手机心里忐忑不定。
小梅死了。
凶手是401,但501也很可疑。
不能去他家。
我正要拒绝,突然听到电话那头响起敲门声。
砰砰砰。
敲门声比我家的更响更急。
501压低声音和我说:妹子,门外有人,我先去看看。
脚步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501:是202。
501:他来送红包,我先打发他走。
开门声,挣扎声,戛然而止的呼喊。
嘟——
电话挂断。
屏幕跳出是否保存录音。
点击确定。
我有保存电话录音的习惯。
刚刚我好像录到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我重新播放,拖动进度条。
电话挂断前最后一秒。
救。
救命！
我瞳孔皱缩。
202做了什么
业主群有新消息。
501:谢谢老板,明天开业一定到场@202(图片红包)
202:欢迎欢迎。
502:大哥,下一个是不是轮到俺了@202
201:嘤嘤嘤,人家马上到家。
我盯着群里的对话足足看了一分钟。
我确信501出事了。
202杀了他。
刚才的录音很可能是501生前最后的声音。
又死人了。
又死人了！
我身体剧烈颤抖。
202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销声匿迹多年,突然半夜上门送红包,接着小区就发生了命案。
到底是为什么
募地,我想到某种可能。
我踉跄跑进书房,从书桌第三格抽屉的夹层里翻出一本书。
小时候我曾被这本书吓得睡不着觉。
书名叫《转运》。
里面记录了各种让深陷泥潭的人摆脱厄运的方法。
比如借命钱。
将死之人主动散财,收获意外之财的人被动借命。
这种方式针对所有人,但效果也差,能借到的命很少。
还有一种散财给熟悉的人。
这样借到的命更多。
最阴狠的是换命。
多换一。
如果仅仅想为自己茶馆开业充人气,202没必要给小区住户每人1千块,他是精明的商人,这种方式成本太高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202到底是要借命,还是换命
借命散财即可,不用杀人。
但他杀了501。
会不会小梅也是他杀的
很快,我的猜测有了结果。
07
401再次打开好友申请的时候,我通过了。
对方急切发了条消息:我老婆死了,你知道吗
虽然我怀疑202是凶手,但这并不代表我信任401。
我:什么时候的事
401:大概十点多,你真不知道
我:我刚醒。
401:我还以为你看到凶手了。
我(警觉):凶手是谁
401:肯定是202这个畜生,混蛋。
我:我翻到群里的记录,小梅不是还活着吗你们一起和202见面了。
401:不,群里的不是我,那时候我不在家,家里电脑登着我的号,肯定是202用电脑发的,除了他谁还会吹捧自己。
我：那图片里小梅的手怎么回事
401:我踏马怎么知道,那时候我不在家,我加你只想知道你有没有看见凶手,我要为我老婆报仇。
我:你对小梅真好。
401:你在讽刺我
我只不过顺嘴客套。
401天天晚上家暴,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是他自己心虚。
我:没有没有,我怎么敢讽刺你。
401:你踏马什么意思
……
401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他开始给我发大段语音。
401:你踏马知道我对小梅有多好吗从结婚起我没让她上过一天班,你知道上班有多累吗我在外面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她在家里花枝招展岁月静好,她生不了孩子,我没嫌弃她,反而给她钱,让她找人借腹生子。
401:就算我偶尔脾气不好打她,但我的情绪不对她发泄对谁发泄我对她那么好,打打她怎么了,而且她该打,不仅该打,还该死,她踏马的竟然敢背着我偷人,这样的女人不配活着。
401情绪很激动,他话里的内容我却越听越让人心惊。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我想把他拉黑。
但我慢了一步。
401:该死的女人,真该死啊,好在她已经死了,现在轮到奸夫了,奸夫也该死,还有你,你也该死。
401:你也该死。
是否保存录屏。
点击确定。
我胆战心惊保存证据,接着是拉黑、删除好友。
此刻你要是问我什么心情。
那就是后悔。
无比后悔。
楼下响起跑车的轰鸣,与此同时群里跳出新消息。
201:大哥@202,人家回来咯,天黑我有些怕,你能不能来接我,嘤嘤嘤。
502:大哥你为什么还不来找俺@202,难道因为俺是新来的,你就不给俺包红包吗(委屈)
我蹙眉盯着大门。
敲门声很响很急,类似501那次。
是202
08
不知为何。
猫眼里漆黑一片。
我什么都看不见。
到底是谁
不多时,敲门声停止,门外响起打字声。
我收到一条私信。
202:开门,我来送红包。
果然是202。
我打算故技重施,冷暴力不理他,让他自行离开。
结果他又给我发消息。
202: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裸照发群里。
我看到了什么
裸照
不可能,他在诓我。
没等我回复,202发过来几张照片:
【仰拍,微露裙底,女孩,花】
【仰拍,长腿,女孩,笑脸】
【俯拍,胸口,女孩,笑脸】
这是501帮我拍的游客照。
我猜测202杀了501后,从他的电脑里找到了底片。
应该是这样。
202这个蠢货,以为靠这几张照片就能威胁我开门
我继续不理他。
【阳台,女孩,吊带,浇花】
【阳台,女孩,晒内衣】
【浴室,女孩,裸体】
我张大嘴巴盯着手机。
这些照片都是监控视角。
拇指和食指不断滑动,放大,是我的脸没错,我意识到自己被偷拍了。
我看向阳台监控。
监控是当初501推荐的,他对数码摄影类的产品比较懂行。
此刻我终于想通501的异常。
他竟然是偷窥狂。
我低咒一声。
202继续威胁我:再不开门,我发群了。
我:随你。
我没邀请501来过家里,他也没机会在我家浴室或者卧室安插摄像头。
202发的图片里只有阳台视角是我,最后一张,浴室里水汽很大,看不清女人的脸,但看身材,我猜是201。
见我坚持不开门,202恼羞成怒。
门剧烈晃动。
202的头也随之左右摆动。
我趴在猫眼前,每次只能看见一个五官。
湿濡的舌头舔舐过镜头。
我蹙眉。
太不讲卫生了。
生气。
我立即给他发消息:死心吧,我不会开门的。
我: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敲门声停了一瞬。
我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202:你踏马真该死啊！
门剧烈摇晃,大有散架的意思。
我双眼骤然瞪大。
不会吧。
我的两百块！
砰砰砰。
木板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砰砰砰。
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去厨房拿了把菜刀防身。
等我出来时门被砸出一个洞。
两根手指伸进洞里来回乱抓。
他想开门。
我当即立断举起刀背砍下去。
啊——
门外人惨叫,手立即回缩。
我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猫眼透出光。
我立刻趴到门上朝外看。
血淋淋的。
是人头。
202的脑袋像皮球一样朝下滚去。
咚咚咚——
咚咚————
咚——————
楼道里回荡着撞击声。
202死了
死了！
死了！！！
啊——
啊——
所有声音止于两道惨叫。
一道属于我。
一道属于201。
群里出现一条孤零零的留言。
502:又杀猪了
09
悄悄的。
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从余韵中回神。
机智的大脑重新运转。
202死了。
第一声惨叫似乎属于401。
我翻看和202的聊天记录,发现他最后一句破防的语气和401相同。
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我确信刚才假装202的人就是401。
事情逐步清晰。
401先杀了小梅,接着砍死上门送红包的202,又利用202做伪装骗501开门,杀死501。
有了成功经验,他想故技重施利用202做伪装骗我开门。
结果我没开门,他反而恼羞成怒。
第二声惨叫是我。
第三声是201。
201在群里说自己到家了,她很可能在上楼途中碰到了202的人头,更可能被追人头的401杀死。
我回到书房,在白纸上分别写下:
201(疑似卒)
202(卒)
301(我)
302(生)
401(凶手)
402(生)
501(卒)
502()
群里再度活跃。
502:怎么没人说话人呢
502:大哥,真不给俺送红包吗@202
502:好安静……比俺们村杀完猪都静。
502一人自言自语。
302:闭嘴,吵死了。
502:俺滴娘嘞,终于有人说话了。
302:哑巴@402,大晚上剁什么肉馅,信不信明天我抽你
502:哇咔咔,是猪肉馅饺子吗俺喜欢@402。
群里的聊天记录越看越心惊。
杀猪。
大晚上剁肉馅。
猪肉饺子。
我脊背发寒。
10
凌晨12:00
我担心402的安危,给她发消息,她却久久没回。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问302。
我:哥,楼上动静大吗
302:闭嘴。
我:转账100
我:哥,你给我说说呗,楼上动静大吗
302立刻收下红包。
302:哑巴不知道在干嘛,又是放水,又是剁骨头,吵的我头疼。
哑巴,也就是402。
402是个哑巴,不仅哑,还跛脚,性格内向,胆小,平时很少出门。
我偶尔见她,她都在喂流浪猫流浪狗。
有次我在路上差点被车撞,是她奋不顾身救了我。
她的脚跛得更厉害了。
她是个好姑娘。
但大半夜包饺子,太反常了。
又是放水,又是剁肉馅。
我仔细品味302的话。
一股指甲摩擦地面的不适感让我的身体开始震颤。
指甲翻盖流出鲜血。
302描述的情况很像分尸。
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不会分尸。
但她住402,对面就是401。
会不会……
我有了不好的猜测。
402凶多吉少。
她救过我,我得去4楼看看。
此时群里却炸锅了。
402:@302,找抽你可以来试试。
302:哟呵,半夜被鬼上身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402:别废话,你不敢来吗
302: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求着被人打,好好好,你给我等着！
502:妹妹,包好的饺子能送俺些吗@402
402:滚。
我目瞪口袋看着群里的消息。
截图保存。
证据,这是证据。
哑巴妹子怼人了。
这太不对劲了。
我听见302开门,急匆匆上楼,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
我捂额。
302(生)划掉。
302(卒)
群里:
502:又双叒叕杀猪了
回应他的是无尽沉默。
402(生)
我深吸口气,拿笔的手不停颤抖。
她温柔的小脸在我脑中闪现。
我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最终落笔。
402(卒)
此时,手机弹出新消息。
402:吃饺子吗
愤怒在此刻达到巅峰。
401还敢装402骗我。
有爹生没爹养的狗东西。
混蛋。
王八蛋。
我:吃吃吃,吃你大爷。
上辈子僵尸吃掉你脑子,这辈子你脑袋空空只知道吃吃吃。
我还想打更多字,对方已经回复了。
402:可,不是你说想吃饺子的吗(委屈)
我什么时候说过吃饺子。
401是脑子坏了吗用造谣的方式来骗我。
蠢货。
我准备继续骂他。
402:你忘了吗(撇嘴)
我打字的手顿住。
402说话的语气很像本人,但群里发言的不可能是她。
怎么回事
402:你真忘了(哭)
我有些懵。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吃饺子
我绞尽脑汁回忆。
终于。
我想起来了。
是上个月。
他大爷的,上个月啊！
上个月我碰到402在路边用饺子喂流浪狗,我嘴馋说了句我也想吃……
她一个月后凌晨十二点问我要不要吃饺子。
这合理吗
啊
402:图片(一盘香喷喷的饺子)
我点开照片。
确实是饺子没错。
但我还是觉得不合理。
我仔细查看照片。
盘子上好像有人影。
拇指和食指滑动。
放大。
再放大。
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是谁。
我:你给我发张自拍。
402:要自拍做什么
我:证明你是你。
沉默片刻后,402发了一张自拍。
照片是在厨房拍的。
女孩穿了身白裙,笑容很恬淡。
我查看拍摄时间,是刚刚拍的没错。
是本人。
但更不对劲了。
她身后的案板上堆满肉馅。
红红的。
像小山一样。
402:能证明我是我了吗
……
我没回复继续放大照片,期望从照片里找出破绽。
放大
瞳孔。
有个人。
短发。
我眼皮狂跳,由于过度紧张手心湿濡,触摸在屏幕上的手指黏腻。
再放大。
男人表情平静举着手机。
是401。
402的瞳孔里反射出了401的身影。
她被胁迫了。
突然一阵电流击中身体。
不对。
401表情很平静。
402也没有一丝紧张的微表情。
不是胁迫。
他们是一伙的。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从头到尾我忽略了一个疑点。
401最开始在群里发了张照片,说自己明天会带老婆参加202的开业仪式。
我仔细查看过照片。
照片不是P图
但是按照时间线,那时候小梅已经死了,所以照片里女人的手不属于小梅。
401才是出轨的人。
而他出轨对象就是402。
砰砰砰。
门外响起敲门声。
402:姐姐,开门,我来送饺子了。
我凑近看。
女孩一手端着饺子,一手敲门,脸上神色愉悦。
饺子每个都鼓囊囊装满肉馅,薄薄的皮仿佛兜不住那鲜艳的红色。
红光自下往上射向女孩的脸,原本柔美平整的五官无端多出阴影,让女孩变得阴森诡异。
她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
由于无法发出声音,她面部表情极为夸张。
我看清楚了她的口型。
她说。
手机被消息密集轰炸。
姐姐,开门,快开门,开门啊,门开啊,啊门开,开门,门,开。
开开开开
我看到自己被剁成肉馅,做成饺子,被女孩拿去喂流浪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吓得后退两步。
脑子里魔音绕耳。
咔嚓。
画面破裂。
玻璃也裂成碎片。
401的声音自阳台响起。
杀了你。
我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须臾间,我冲进卧室,锁好房门,找到躲藏的地方。
心脏狂跳。
门外声音嘈杂。
401和402都进屋了。
401破开卧室门。
401翻箱倒柜找我。
501在群里问402饺子好了吗
401打了402一巴掌,质问她是不是把我放跑了。
废物,留你有什么用。
密集的拳脚挥向402。
我深吸口气。
回忆那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401手忙脚乱想要挣脱束缚。
银刃闪过寒芒从背后刺破他的心脏。
401(卒)
10
阳光小区发生惨案。
13栋2单元9位住户一夜间死了6人。
消息很快传开,记者闻风而来。
案件调查结果出来前,死者身份已经被网友扒了个底朝天。
201：孙怡然,女,24岁,无业,小三专业户,长期擦足他人感情。
她的死讯曝光后,原先被她擦足过的女人们纷纷发帖表示庆贺。
人贱自有天收,这话果然是真的。
一个贱人死了,还有个贱人什么时候下地狱。
202:刘昌平,男,53岁,功夫茶茶馆老板,肺癌晚期患者。
他的死讯曝光后,骂的人更多了。
那些曾经因为购买过他家神药的受害者纷纷发帖庆祝。
有人甚至出钱抽奖。
为了庆祝这美好的一天,点赞转发这条帖子就可以抽十万大奖。
302:陈宇,男,37岁,医生,长期收礼收红包,对金钱有狂热痴迷。
他的死讯曝光后,评论两级分化。
一方是他曾经救治过的患者家属对他的死讯表示哀悼,并且赞扬他医术高明,是个好医生。
另一方是曾经被他拒绝救治的患者家属对他的死拍手叫好。
这种见钱眼开的人算什么医生。
就是就是,没钱给他送红包,他就故意不给我们治疗,人渣,活该被杀。
501:李泉,男,48岁,大龄单身,数码店老板,黑客曝光了他电脑里大量偷拍照片。
所有数码店风评被害,不少老板在网上诉苦,但却没有得到网友的同情心,反而更加遭受质疑。
401,王自强,43岁,工厂老板,赘婿,经常家暴
方梅,女,42岁,全职太太,时常炫富。
家暴男和炫富女,照理说这些标签应该让网络热闹的,但是在其他人的劲爆消息下,他们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不过这种情况随着调查结果的一点点披露,事情又变得不一样起来。
王自强是本案的死者,也是真正的凶手。
凶手和死者都死了,死无对证,警方只能根据我们这些幸存者和留存的物证来推测事情的真相。
经过多番搜寻,他们在王自强家里找到了一张照片,里面男人的脸都被划上了红色的叉,连带着所有人的笑都十分诡异。
照片在网上流传开。
这是某次小区活动时,所有业主拍的合照,我也有一张,除了202和502外,所有业主都在场。
经推测,王自强的杀人动机为怀疑妻子出轨,心生怒火想报复。他第一时间杀死了方梅,至于奸夫,他把怀疑对象扩散到了小区里的每一个男人。
得知真相的其他单元楼业主纷纷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唾骂王自强死有余辜。
至于网友,他们才不在乎谁死谁活,反而根据照片,一个个当起福尔摩斯。
脚尖靠右,更亲近右边；眼神朝下,爱人在下面；左侧的男士眼神黏腻,有情况。
网络上掀起一场寻找奸夫的游戏,空气里充满了黄谣和笑声,好不热闹。
我平静从医院出来,笑着挥手和心理医生告别。
经历过大磨难的人可能留下心理创伤,更何况我这个童年常与心理医生打交道的人,至少警方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很在乎我的童年经历。
一段不为人知,光怪陆离的过去,我不想细说。
和医生谈话后,我的情绪平静得如一汪湖水,无风,镜面映照着整片天空,蓝蓝的,只有我一人。
不,还有一个。
得益于此次事件,关心我的人多了一个——我的房东。
以前除催我交房租外,她从不与我说话。
命案发生后,她开始对我嘘寒问暖,目的其实也很明朗。
这种发生惨案的房子叫做阴宅,没人会来租住,她想留住我,不过我拒绝了好几次。
正在输入,显示她想说话,但最终又归于平静。
我先一步开口。
我的租房合同三天后到期,我发了大段文字表达对房东的感谢,并再次强调不再续租。
回家后我立刻收拾自己的屋子。
空气里还残留着血腥气,不过我已经经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我是一汪湖水,我现在的情绪如同质子,衰变期超过10^34年。
我规整东西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温和的,不急不躁的,我平静开门。
门外的人自称是记者,希望从我口中得到完整故事,特别是最后部分,我如何死里逃生。
细节我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王自强破门而入,我无奈下躲到了天花板。
记者眼神古怪盯着我,我知道他误会了,于是解释道:别误会,我可不是蜘蛛侠。我笑,他也笑。
说天花板其实不准确,那是连着柜子的储物间。
王自强一下没找到我,开始打骂401,我看清楚了小姑娘眼里的恨意,于是抄起手边的渔网从天而下,罩住王自强。
小姑娘手中冒出一根匕首从后背送进男人的心脏。
结局大抵就是401临时反水,我和她联手杀死了王自强。
我被判无罪,401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方兰,方梅的堂妹,据说家里人只剩她一个,只能投奔姐姐方梅。
方梅对她不好,或者说挺糟糕,但小姑娘觉得堂姐是给自己一口饭吃的恩人。
为了报恩,她借出了自己的子宫。
方梅无法生育,方兰便决定成为她的代孕妈妈,这其中王自强出了不少力气,方兰也吃了不少苦头。
这次事件里,方兰被迫当王自强的帮凶,她最后关头的反水毫不意外,或许是为了替方梅报仇,也或许是为她自己。
再多的细节我不清楚,你可以去监狱里问方兰。
方兰的事警方还得再调查,她可能会坐牢,也可能不会,但大概率会坐几年牢。
记者说她跑监狱很多次,但方兰不肯见人,无奈下,她才来采访我。
送走记者后我继续收拾细软,一个黑色行李箱,大到能装下一个半的我,几个灰色大包,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拉链未合处露出一角黄色。
我从天花板掏出一个银色保险箱,冷冷幽光映照出我扬起的嘴角,我一怔,嘴角抽动,心里默念我是一汪湖水,手上动作不停,咔哒一声,保险箱被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照片和u盘,嘴角再次抽动,我身体有些僵硬,忍住,我是一汪湖水。
我的手轻轻拂过照片,有人赤身裸体躲在男人怀里,神色慌张,有人脸色蜡黄拿着体检报告单,有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兴奋地数钱,有人……
照片上似乎有我。
我穿着僧袍和刘昌平合影,他手上捧着《转运》笑得很开怀,我也很开怀。
照片底下压着一张复印纸,油腻的蓝光上有几行字,仔细辨认能看到今晚,你老婆,出轨。
哈。
寂静的房间突兀响起一声响,莫名其妙的。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泪眼婆娑与301告别。
这个我计划住3年,实际住了2年,362天的地方。
我提着行李箱站在一处破旧的小区门口,眼睛钉在手机上,里面隐隐约约散发出黑气,那是毫不留情,无耻的造谣和谩骂。
住址显示是这。
我抬头。
不等我踏进小区,肩膀突然一沉,回头我看到了一张年轻、端正富有朝气的脸,他的眼睛里有着我读不懂的兴奋。
我浑身僵住,像是老鼠见到了猫。
是住在502的男人。
真巧。
认识一下,我叫余峰。
我汗涔涔的,犹豫着握上那只手,掌心粗粝,与他的脸不符。
我有种预感。
这一次的结局充满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