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叶明昊刚踏进大院,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扑面而来。
只见父亲叶初堂蹲坐在堂屋门槛上,不停的抽着旱烟,透过那淡淡的烟雾,可以看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阴得快拧出水,眉头拧成了疙瘩。
母亲罗青菊则在大院一角,正在剁切喂食那些刚孵化出来的小鸡,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瞟了儿子一眼,眼里充满了担忧,还带着一丝丝怨恨。
“站住!”
就在叶明昊准备闪身厢房时,叶初堂将旱烟管在门槛上使劲的磕了磕,沉声喊道。
“嗯....爸,有事吗?”
叶明昊应了一声,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小兔崽子,你可长能耐了啊!”
叶初堂冷冷的质问道:“你知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得罪的是谁!?”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更是带着深深的恐惧。
“爸,王德财他们干的那畜生人事.....”
叶明昊刚准备解释就被打断了。
“给我闭嘴!”
叶初堂狠狠的瞪眼怒呵:“王德财!王长河!还有那个公社革委会主任王昌贵!哪一个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你倒好,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风头啊?!”
他一辈子就想过安稳日子,平常也是规规矩矩的做人,就是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这下倒好,这个忤逆儿子竟然捅下这么个大马蜂窝。
“爸,这事刚好给我碰上了,我能见死不救吗?”
叶明昊还是忍不住解释,随后嘀咕道:“你和妈平时不也教我,做人要正直,不能昧良心吗?”
“正直!?”
叶初堂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猛地站起身,走到叶明昊面前,拿着旱烟管指着他的鼻尖低吼:“这是正直吗?你这是在惹火上身,是要把咱们全家都得跟着你倒霉!!”
“老头子,你怎么说话的,谁家倒霉了?”
罗青菊说完又转向叶明昊,一脸担忧道:“小昊,你爸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妈也知道你做得对,救人是好事,可.....”
“你懂个屁!”
叶初堂越说越激动,旱烟管敲得砰砰响,大声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后面的事情还用我说吗?!”
“姑父,你也别太担心,这事不是周书记亲自处理了嘛,再说小昊他现在已经是民兵营长了,谁敢欺负咱们。”
后面跟进来的程雅倩见状,连忙劝道。
“雅倩,你是大队的文艺宣传员,应该更懂道理。”
叶初堂缓下了口气道:“暂时周书记确实是在撑腰,可他终究是个外地人,能在咱们公社待一辈子吗?”
“而王昌贵他们一直是我们同村,民与官斗,咱们永远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完,叶初堂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叔,对不起,都怪我,你别生昊哥的气。”
刘芷怡双眼泛红,鼓足勇气上前道:“昊哥要不是为了救我......”
说着,她双腿一弯,就要跪下道歉。
“快起来!你这孩子。”
罗青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心疼的安慰道:“唉....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怪那个天杀的,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老畜生。”
“阿姨,我.......”
刘芷怡哽咽着说不出话,只任泪水喷涌而出。
“唉.....”
罗青菊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芷怡,这王家兄弟,尤其是那个王昌贵,在公社里为官多年,真不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能惹的啊。”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刘芷怡,犹豫着说道:“芷怡啊,要不......回头让雅倩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调到别的生产队去?离这儿远点,他们也就找不着你了。”
对于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房大侄女程雅倩,叶家二老还是把她当‘官’看的,毕竟还是红星大队的文艺宣传员。
程雅倩就摇头道:“姑妈,这恐怕不行。”
要知道,知青下乡,生产队都是固定安排的,想调动,要么有过硬的关系,要么有充足的理由,哪有说走就能走的,谈何容易?
“姑妈,先不说调动有多难,就算芷怡走了,王昌贵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雅倩认真的分析道:“他们恨的是小昊‘多管闲事’,毁了他们的‘官职’,折了他们的面子,这梁子已经结下了。”
此话一出,叶家二老的脸色更加凝重。
“对,芷怡绝对不能离开大王庄?”
叶明昊也是第一个反对。
“爸,妈,你们想啊,芷怡不管到哪个生产队,还不是在同一个公社,她去了反而更孤独,更危险,万一再遇到别的‘王德财’怎么办?”
他当然明白父母的苦心。
且不说刘芷怡现在已经是他名义上的‘恋爱对象’,就凭他亲身经历过前世被诬陷、冤枉,背井离乡、苟且偷生的痛苦,也感受过刘家在他人生低谷时伸出援手的恩情。
叶明昊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刘芷怡走向绝路,也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小兔崽子,你......”
叶初堂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爸,妈,你们听我说。”
叶明昊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昨天晚上的情况,你们在打谷场是听到了,如果面对那种事,还是眼睁睁看着芷怡被欺负而无动于衷,那我我这辈子良心能安吗?跟那两个畜生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我手里有王德财他们自己,亲自画押的证据,这就是铁证如山,我们占着理,怕什么?”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周书记来也是秉公处理,你们也不用担心周书记调走,红星大队就会暗无天日,要相信政府,能当一把手的人,都是为民做主的!”
“至于王昌贵和王长河,他们要是玩阴的,我倒是要堤防着,如果胆敢明目张胆的报复,我也一个光脚的还怕他们穿鞋的?”
“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昨天晚上我在大队部,还是拿扁担打服了他们,我就不信......”
听完叶明昊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叶初堂和罗青菊都愣住了。
在他们印象中,儿子的性格一向是怯懦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硬了?
而且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眼前的儿子仿佛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