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娇纵明媚的大小姐。
裴廖是我拿钱砸出来的男朋友。
暗恋裴廖的人如过江之鲫。
他们都说,总有一天裴廖会把我踩在脚底下。
后来,他做到了。
1
我从没想到再见到裴廖会是现在这副场景。
我嘴里咬着半个包子,手在文件袋里翻翻找找,助理在我身边急红了脸。
[陈姐,再跑快点,万一裴总走了,我们做的都前功尽弃了！。]
我点着头,裴总是我们全公司都要巴结的金大腿,只要他能点头,我爸的公司就能起死回生。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抬起头。
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起来比几年前更高大,褪去了青涩,周身弥漫着不容忽视的气度。
身体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想从旁边逃走。
助理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我。
[陈姐,裴总就在这呢,你往哪去啊。]
我的脚步停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洁白的大理石地面。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面前的人动了,伴随来的还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发出的哒哒声。
[呦,这不是陈窈窈吗,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说话的人是我大学的室友。
现在的她挽着裴廖的手臂,一身红裙衬得她风情万种。
反观我,蓝色的衬衫,干枯的头发,盖几层粉底也遮掩不住的黑眼圈。
被生活打压的只剩下盲目的往前。
我诺诺的抬头,对上那双冷漠的眼,咽了咽口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裴总。]
他并不关心,那双盛满冰的眸子里一丝情绪也无。
我心口弥漫着钝痛,初见涌上的一缕悸动也被冻成了冰,碎在心里。
[陈窈窈你找阿廖是不是有事啊,正好我们也要出去吃饭,不如一起吧。]
李如尔得意的勾了勾唇,她很乐意看到我这副如丧家之犬的样子。
我和她的巨大差距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更别说,我当年那么喜欢的男朋友现在属于她。
我想离开,可是我爸的公司还需要这份合同。
我看向李如尔,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好啊。]
李如尔拉着裴廖走在前面,我和助理跟在后面。
到了地下车库,李如尔上了副驾驶。
我刚走过去,就听到车门吧嗒一声。
车门锁了。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李如尔露出半张脸。
[陈窈窈,阿廖说他的车不让陌生人坐,你别介意啊。]
我淡淡笑了笑。
[当然不介意。]
我看着那辆黑色的车慢慢开出视线。
眼前好似出现了那年河边,牵着我的手的少年。
2
走到那家酒店,我才发现包间里已经到了不少人。
里面有一些曾经的熟面孔。
看到我,他们都像吃了苍蝇一样,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脾气比较暴的周年狠狠地把被子掼到桌子上。
[草,谁叫她来的,存心扫兴是不是！]
其他的人虽然没说话,但是表情也说明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谁能想到对我态度恶劣的周年,曾经也举着酒杯红着眼对我说。
[嫂子,裴哥这辈子太苦了,因为有你他才过得像个人样。]
场面僵持,是李如尔打的圆场。
[陈窈窈找阿廖有些事情,我就喊她来了。]
豹子一样的周年瞬间被浇灭了怒火。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看来李如尔终于得偿所愿了。
就连裴廖的兄弟都那么尊重她,给她面子。
李如尔坐到裴廖旁边,我带着助理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因为我的到来,没几个人说话。
酒过半巡,气氛才渐渐热闹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
有人说。
[当初,陈大小姐多风光啊,一句分手不说就拍拍屁股出国了。
我要是有钱,我也想享受一下玩弄人心是什么滋味。]
[哈哈哈,咱们都是有良心的人,干不出来那样的事。]
裴廖现在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多的是人想讨他欢心。
几个年轻的小女孩暗戳戳的打量我。
助理担心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淡淡摇了摇头。
从包里掏出合同摆在桌子上。
如果这场聚会是以折辱我为目的,那我主动一点或许结果会更好。
我扬起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裴总,听说贵公司在招标,我们做了详细的方案,给我二十分钟,我肯定能让您满意。]
房间里瞬间寂静,裴廖一手扶在沙发上,一手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听到我的话,眼睛都没抬一下。
[酒场的规矩都不懂,想让别人给你机会,也得拿出点诚意啊。]
有人阴阳怪气的开口。
我垂眸,看向桌子上的几杯酒。
现在的陈窈窈,早就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几杯酒下肚,火辣的酒液划过喉咙,激起我一阵咳嗽。
我把合同往前推了推。
[现在裴总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了吗]
裴廖终于抬头,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
熟悉的嗓音响起,我对上裴廖的视线。
那里面是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我后退两步,腿撞到桌子。
桌面上的酒杯翻落,酒液洒了李如尔一身。
李如尔惊呼一声,红着眼眶难过的看着裴廖。
裴廖手指微动,勾起一抹笑,眼底带着晦涩难懂的深意。
[陈小姐,我永远都记得你和你家里人因为有钱恶心的样子。]
[现在,有权有势的是我,想让我给你个机会。]
[那就跪着,把李如尔的鞋擦干净。]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我的腿发麻。
李如尔嗲着嗓音说。
[要不还是算了吧,谁都知道陈窈窈在家里多受宠,要是让她爸知道了……]
周年狠狠地踢了下桌子,沉声说。
[让她擦。]
我俯下身,半跪在地上,用纸巾擦向李如尔光亮的鞋面。
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一股大力把我拉起来。
我转头对上了闺蜜通红的眼睛,她咬着牙。
闺蜜把我护在身后,拿起一个啤酒瓶敲碎了半截。
[谁准你们这么对我闺蜜的,不知道她还有我护着吗！]
向来重视形象的闺蜜像个泼妇一样,把啤酒瓶对着她们,拉着我往外走。
出门的那一刻,裴廖低沉的声音响起。
[陈窈窈,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闺蜜把我带上了车,车速很快,停在一家酒吧外。
闺蜜哭的眼线黑乎乎的,一瓶一瓶酒往我手里送。
[你喝酒吧,喝醉了就不难过了。]
我眨眨眼睛,眼眶干涩的,我觉得我还好,不知道闺蜜为什么会哭的这么伤心。
可是酒放在手里,我突然就想喝醉。
一瓶接着一瓶往嘴里灌。
耳边恍惚听到闺蜜的喃喃自语。
[既然你还喜欢他,去说开不就好了,只是出国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仰头看着跳动的灯光,心里绝望的想。
[不是的。]
3
我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
就是这么娇纵的我,高中开学第一天。
对一个人动了心,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很高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带着狼崽子一样的韧性。
我永远都忘不掉,开学典礼上。
闺蜜急吼吼的拉着我冲到开学典礼第一排对着我喊。
[卧槽,窈窈,你快看,这就是学校的新晋校草,听说他家很穷,他凭借着全市第一的成绩免学费进的学校,简直就是美强惨的代表。]
见过太多美人的我漫不经心的往台上瞥了一眼,正好对上裴廖清冷的目光。
那双眼里没什么情绪,看着我和看一花一木没有区别。
偏偏就是这一眼,我听到了我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骄傲的陈窈窈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爱慕,有钱大小姐和贫穷校草的故事很快传满了学校。
我当初做了很多蠢事,电视剧里让人心动的环节通通在裴廖身上试验了一遍。
学校的论坛里都在赌,我多久能拿下裴廖。
没有,整整一年,裴廖眼里都不曾出现过我的身影。
如果一开始是带着目的去接近裴廖,那么后来的日子里。
我开始真正心疼这个把自己伪装成大人的少年。
他家里很穷,因为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一个人打工维持两个人的生活。
所以裴廖的衣服总是发白又不合身。
所以裴廖从来都不打篮球,因为鞋子会磨破。
从来不会出去玩,属于少年的快乐他都不曾体会。
倔强单薄的少年会默默地坐在图书馆里,考出一张又一张漂亮的成绩。
我和裴廖关系拉近的那天。
是我的生日。
我死皮赖脸的跟着裴廖到了他家。
开门的是他妈妈,看到我,裴母苍老局促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裴母身后露出的装修露出一角,是破败的木头家具。
扔在垃圾场都不会有人要。
我清晰的看到裴廖慢慢握紧的手。
我看着面前的裴母,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阿姨你好,我是裴廖的朋友。]
裴母肩膀放松下来,把我迎进去。
我在裴家吃了晚饭,饭后,裴母让裴廖送我回去。
昏黄的路灯下,裴廖跟在我身后。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裴廖在我身后开口,清淡的声音顺着风声飘进我的耳朵。
我回头,叹了口气。
我追了他整整一年,都不曾见过他的眉头皱过半分。
今天,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喊了他妈妈一声阿姨,陪他妈妈包了饺子,就让裴廖乱了阵脚。
我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
我快步走上前,轻轻靠在少年怀里。
[因为我喜欢你。]
我闭着眼,没看到裴廖眼里闪过的茫然和慌乱。
良久以后,裴廖回抱住我,轻轻开口。
[不许骗我。]
从那以后,我和裴廖的关系一日千里。
每天课桌上都会有打好的温开水,工整写满重点的笔记本。
每次发下来的卷子都被人标注了错误点。
裴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整个高中,我和裴廖心照不宣的对彼此好。
也许是青春的感情太过美好,所以当它破碎的时候,就像天被捅破了一个窟窿,想要恢复如初,太难。
4
酒精上头,闺蜜已经醉的不知道今夕何夕。
我给林恒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闺蜜。
谢绝了林恒送我回家的好意,我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已经模糊。
恍惚间,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来到我身边。
一抹轻柔的触感拂过我的脸颊,转瞬即逝。
我晃了晃头,触感不见了。
脑子像一团浆糊,我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是凌晨四点,这是酒吧一个角落,没什么人。
一件衣服从我身上滑落。
我瞳孔微缩,猛的看向旁边的服务生。
[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
服务生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低头看向那件衣服,才发现只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服务生外套。
我自嘲笑了一声,礼貌和服务生道谢后,离开了酒店。
回到家,我爸正在打电话。
[快了,再过几天我就给你打钱过去。]
我站在我爸身后,看着他变得花白的头发。
我从小生活到大的别墅变成了普通的小区,曾经穿着西服的爸爸现在穿着休闲裤,皱着眉头对着手机发呆。
我走过去,我爸舒展开眉头。
[怎么了]
我开口。
我爸眼里划过一丝焦虑。
[长宁小学的校长打电话来说,学校需要一批运动设备,但是公司现在的情况,没办法拿出来那么多钱。]
我沉默了会,从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我爸。
我爸红了眼,没接。
[闺女,你会不会怪我,我……]
我把卡放进我爸手里,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他的肩膀。
[爸,我都明白的,我理解你。]
第二天我到公司的时候,助理早早就在办公室等我。
见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姐,这个合同如果再拿不下,公司可能……]
我面色灰白的笑了下,走裴廖那条路,是行不通了。
我朝着办公室走去,一边问。
[徐总是不是也在招标他也是龙头集团,拿到他的合同也是一样。]
[可是徐总是出了名了难啃,听说有人为了让他点头喝进医院过。]
是的,可是再难,也比没有希望好。
我拍了拍脸,强打精神。
[听说徐总晚上有个聚会,我带你去,你把我们的方案多备几份。]
夜幕降临,我穿着一身黑色的包臀长裙,敲响了徐总包间的房门。
里面很多人,觥筹交错,烟雾迷离。
我扬起一抹笑,朝着徐总走去。
看到我,徐总油腻的咧开嘴。
[这不是陈小姐吗,真是光彩依旧啊。]
曾经我爸还是陈总的时候,徐理这样色眯眯的打量我,被我爸好一顿收拾,如今身份转换,陪笑的成了我。
[怎么,陈大小姐这是没落了,想要自荐枕席吗,哈哈哈。]
[可惜啊,陈小姐已经不年轻了,这个年龄段的,不值钱啊。]
嘲笑声此起彼伏,我握紧了拳头。
[徐总,我知道您最近签了一单大合同,资金周转不过来,只要你答应和我们签约,前期的投入全部我们公司来出,我们一起挣钱再分,你看行吗]
这个诚意不可谓不大,徐理轻佻的目光收了收。
就在他想让我坐下时,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
[这个合同签不成。]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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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角落,那里灯光不甚明显。
裴廖穿着黑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好看的锁骨。
他的手撑在眉骨,不舒服的蹙着眉。
薄唇轻启,吐出来的话却那么绝情。
[谁敢和她合作,就是和我作对。]
裴廖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喝了酒,眼眶微红,像是褪去了什么伪装,残忍的看着我走向绝路。
不过一瞬,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诡异非常。
裴廖身边,李如尔娇滴滴的开口。
[徐总,当初谁不知道陈窈窈一句话不说就甩了阿廖,大小姐玩弄人心的把戏罢了,你当真要和阿廖作对。
更何况,当初大学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伙同室友孤立我,污蔑我偷东西,老师因为她爸的势力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给她道歉,她却开开心心的踩在我身上当她的女神。
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你也敢相信她。]
李如尔说到情真处,真留下了几滴眼泪。
裴廖单手放在她身后的沙发上,这是个保护的姿态。
[是吗,她爸真这么对你了]
李如尔听到裴廖说话,眸子里快速划过一丝欣喜,更加柔弱无骨的贴在裴廖身上。
[对啊,她爸看着挺和蔼的,谁知道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她爸还曾害死过人呢,仗着有钱摆平一切,这穷人的命啊,就是不值钱,阿廖,你可要为我撑腰啊。]
许是今天喝了酒,李如尔觉得现在提什么要求裴廖都能同意,大着胆子向裴廖撒娇。
就算是她胡说的又怎么样,现在坐在裴廖身边的,是她！
裴廖的手挑起李如尔的下巴,眼里看不清情绪。
[好啊,那就让陈窈窈好好给你赔礼道歉。]
李如尔眼里闪过狂喜,她这辈子也没想到,还能看到把陈窈窈踩在脚底的这一幕。
裴廖回过头,看向我。
[过来,给李如尔道歉。]
我看着裴廖,他眉眼沉沉,里面写满了认真。
脑海里出现另一副场景。
因为我第一次上大学,我爸说给我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被我拒绝了。
开学第一天,我就给室友都分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化妆品。
没想到却被从农村来的李如尔记在心里。
刚开始的时候,她怯懦的说可不可以把我不用的东西给她,她家里重男轻女,她为了上大学,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没有生活费。
我同情她,不仅每季都带她买衣服,还让我爸资助她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给她的,比一般大学生的生活费都多。
可她还不满足,渐渐的。
她不问就用我的东西,拆我的快递,穿我的衣服。
甚至,连裴廖送我的玩偶,她也要趁我不在偷偷抱上她的床。
我气极了,在宿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她会说她早就喜欢裴廖,看不得裴廖因为钱和我在一起,总有一天裴廖会离开我。
我听不得她这么说,断了她的生活费,把我曾经送给她的东西都扔掉了。
没想到李如尔偷偷录了像,把我塑造成一个恶毒的大小姐,发到学校表白墙,我被同学网暴,我爸看不得我受欺负。
放出来对李如尔的资助记录,和我平时带她去买衣服的监控。
学校是百年名校,对声誉很看重,给予李如尔通报批评,让她当着全校的人面和我道歉,这才算完。
而在她嘴里,我成了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我爸成了奸商。
当初我把这件事和裴廖说了。
他捏着我的脸蛋,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眼里难掩对李如尔厌恶。
[乖,她碰过的都脏了,我重新给你送新的。]
不过几年,裴廖就站在她那一边,在明白事实如何的情况下,逼着我道歉。
当初我撤了给李如尔的资助后,我和她彻底撕破了脸。
李如尔总是找一群讨厌我的人,说我的坏话。
大学里护着我的裴廖和现在冷着脸让我道歉的裴廖来回拉扯我的神经。
耳边的奚落声一字不落的钻进我的耳朵。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爸爸看不起人,女儿玩弄人心,怪不得流着一样的血。]
[像这样的祸害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也省的伤害别人。]
[就是,要我说啊,不如自己早点自杀,来世投个清白的人家。]
……
一句比一句过分,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只想发泄自己心中的恶意,哪怕这些话足够让一个人崩溃。
我看向歪在裴廖怀里的李如尔,耳边响起她说的话。
[她啊,十六岁就和别人睡了。]
[我怎么知道的,她亲口告诉我的啊。]
[她家里有钱,她就算和几十个人睡都照样嫁得好,她才不介意。]
……
我一步一步走向李如尔,看着她脸上慢慢浮起的得意。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杯酒从李如尔头上浇落,酒液划过李如尔的眼线,衬得她狼狈的像个小丑。
[啊！]
[陈窈窈,你个贱人,你怎么敢的。]
李如尔气得眼眶通红,我勾起一抹笑。
[当然是给你道歉啊。]
和当初在厕所我听到她说我坏话,把她的头按在马桶里,按到让她哭着主动给我道歉一样。
我陈窈窈,从来都不是被人欺负的性格。
这辈子我只对一个人心有愧疚,可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眼神恢复清明,看着裴廖,露出一个笑。
[裴总,这样的道歉,你满意吗]
裴廖静静地看着我,墨黑的眸子冷的像冰。
[道歉,不然你爸的公司明天就可以破产了。]
我无所谓的笑了,那些黑夜里崩溃的情绪重新席卷了我,无数个声音在我耳边说。
[算了吧,放弃吧,你们回不去的。]
[和我一起吧,放弃这个世界,我们重新开始,到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不好吗。]
看我站着不动,裴廖开口。
[你爸最近是不是需要钱]
轻飘飘一句话,我想起我爸渐渐佝偻的身影。
惨淡的笑出了声,从桌子上捞起一瓶酒倒在头上,酒液从我头上滴落,顺着衣服划到腰侧。
[够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来一次。]
我笑的不在意,假装不知道身后看着我的那些目光。
可是我真的不想和李如尔道歉,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当初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我身后的少年,我已经丢了太多东西,不能把他也丢了。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咽口水的声音都这么清晰可见。
再我拿起第二瓶酒的时候,裴廖突然发了狂,把手里的酒杯狠狠的砸向地面,怒吼着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很快,房间里只剩我和裴廖。
他快步朝我走来,手紧紧的捏住我的肩膀,说。
[是不是裴家所有人都死了你才开心。]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失去意识前,我想。
欠你家的一条命,几乎用我家三个人去填,还不够吗。
6
我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真实的像刚发生的一样。
二十岁的裴廖孤身一人跪在灵堂前,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的肩膀。
一切都那么清晰。
我哭着朝他跑去,裴廖回头,眼里带着彻骨的恨意。
我惊醒,眼角还带着湿润。
我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窗外阳光正好,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草坪上放风筝。
快大四那年,我爸忙着生意,忽视了怀着孕的我妈。
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我妈挺着大肚子,去公司找我爸,看到一个小姑娘歪倒在我爸怀里,我爸扶了一把。
本来就胡思乱想的我妈开着车跑了出去,在路上横冲直撞的撞倒了裴廖买菜回家的妈妈。
世事就是那么无常,一场车祸。
带走了裴廖的妈妈,带走了我的妈妈,还有那个没出生的孩子。
剩下一个对我满心恨意的裴廖,和两个活在愧疚里走不出的人。
因为我妈也当场死亡,这场车祸不了了之,我爸给了裴廖两百万,为了维持他以后的生活,也因为愧疚。
我家的公司自作主张的把所有消息压的死死的,就连裴母的葬礼都有人监视。
我和我爸还要操持我妈的葬礼。
等一切尘埃落定,裴廖恨我爸,恨我。
他以为这是有钱人的手段,穷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可是我的爸爸每年都会捐款,我妈出事以后,他更是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投入了慈善事业。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没办法原谅自己,间接导致了妻子和女儿男朋友母亲的离世。
裴廖没再去上学,谁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等他重新出现,是以当市新贵的身份。
如果刚开始他疯狂针对我爸的公司,我爸还给他放水。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爸的公司一日不如一日,他却蒸蒸日上,我爸再也没了和他打擂台的实力。
我家的大别墅卖了,佣人遣散了,几乎一切都没了。
同学只知道我出国了,裴廖从此以后都没有在回学校。
大家都默认是我耍了裴廖。
除了闺蜜,大学的同学慢慢都和我保持距离。
我爸从来不告诉我这些,如果不是我爸身体不太好,我从国外回来,恐怕都不会知道裴廖这些年不留余力的打压我爸。
外面传来脚步声,交谈的声音响起。
[裴总,这是陈小姐最近的病历。]
门外没了声响,我掏出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爸,公司我们不要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去长宁小学,你当个校长,我当个老师好不好]
我爸压抑着声音说好。
我笑了,回复。
[那就好。]
我愣愣的看着天花板,那场车祸,走不出的又何止他一人。
时光也带不走满身的伤疤。
我,也想放弃了。
发了一会呆,我收拾自己的东西打算出院。
在走廊里碰到了气势汹汹的李如尔。
看到我,她扬了扬手上的戒指。
[陈窈窈,我和阿廖在一起了,如果你还要脸的话,就离阿廖远一点。]
我看着她手上那个戒指,很好看,和裴廖手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我抬头,开口。
[恭喜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默了默,我又加上一句。
[祝你们幸福。]
李如尔脸上没有露出惊喜,反而有些慌张看向我身后。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眼里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的裴廖。
我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走向三楼,
那里还有我的一个朋友,如果要离开这里,还是要和他说一声。
我敲响心理科的门。
听到一声[进]之后,我推开了门。
许言看到我就皱了皱眉头。
我坐到他面前。
[许医生,我打算离开这里了,来和你道个别。]
许言扶了扶镜框,严肃的说。
[去哪里你的病不治了]
我摸了摸胳膊,衣服下的皮肤凹凸不平。
[不治了,我打算带我爸去一个小村子,也许到了那里就能好了呢。]
我笑着开玩笑,又在许言的目光下渐渐收敛。
我诺诺的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许言温和的摸了摸我的头。
[不治就不治了,我开点药给你,你要记得吃。]
我呆呆的点头,心里一松。
7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
临行前,我打算和这座城市做最后的告别。
闺蜜听到我要走的消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是我承诺,每个月都和她见一次面,闺蜜才放心。
我走过了和裴廖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有的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多了岁月的痕迹。
有些已经消失不见,成了别的模样。
最后一站,我来到和裴廖一起约定考上的大学。
我在荷塘边坐了一下午,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想到那个给我煮红糖水的少年,想起冬天他红着脸把我的手放到衣服里,想到也是一个响着蝉鸣的夏夜,他轻柔的拥着我,贴着我耳边说爱我。
从高中到大学。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轰轰烈烈过,也细水长流过。
六年的时间,几乎横亘了我生命的五分之一。
傍晚,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天空。
我走出校门,顺着那条梧桐路。
街道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个人。
忽然,一辆车冲着我直直的冲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旁边伸出一条胳膊把我往旁边推,我看到那双带着慌乱的眼。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把他推了出去。
耳边恍惚响起裴廖绝望的喊我的名字。
我笑着,这次总算不欠他什么了。
只是有点遗憾,没有带我爸去那所小学。
那是我妈选定的村子,是我爸和我妈共同资助的。
我身边好像走过很多人,他们都很着急。
我不仅看到了闺蜜,我爸,许言……
还有裴廖,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好像一松手我就会丢了一样。
我被推进了一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
医生的嘴巴开开合合,我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只能觉得很冷,很冷。
有人拿灯光扫过我的瞳孔。
最后,我好像听到一声叹息。
我又被推出了房间。
我的房间有很多人。
就连周年都在,还有李如尔。
裴廖哭的很惨,他说是李如尔找人撞得我。
他会把她送进警察局,她这辈子都会在痛苦中活着。
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李如尔,他只是为了气我。
他跪在我床边,求我好起来。
他说他后悔了。
我耳边响起很多啜泣声,裴廖的头贴在我手上。
我用尽全力,拍了拍他的头,说。
[以后要开心点啊。]
我把目光投向我爸,朝他笑了笑。
我先去找妈妈了,爸爸再见。
8
裴廖番外
裴廖从没想过,命运会对他如此残忍。
短短几年,他经历了别人一辈子才会经历的伤痛。
那天见到陈窈窈的时候,他沉寂了几年的心在那一刻疯狂跳动。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母亲血肉模糊的样子成了他不愿回想的噩梦。
他从小就没有爸爸,是妈妈把他养大。
裴廖无法原谅陈窈窈的爸爸,所以他选择逃避。
他成立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陈父的公司作对。
陈父让着他,他都知道。
可是他只能假装不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没有心理负担的报复。
后来,陈父已经比不过他了。
他想,只要陈父的公司破产,他就放过他们,从此不再相见。
没想到,陈窈窈回来了。
看到她醉倒在酒吧里,他没忍住走近她。
怕她发现,借了服务生的衣服给她盖上。
裴廖不能表现出来还在乎她,不能给自己留退路。
他明知道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他明知道李如尔说的都是假的。
可是,他为了自己心里的恨,逼着陈窈窈道歉。
就好像,这样就抚平了当初那场车祸他们没有说出口的道歉。
陈窈窈把酒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明明笑着,却好像碎了一样。
他的心好像也和那个酒杯一起碎掉了。
他发疯了质问她。
是不是裴家人全死光了她才开心。
陈窈窈晕倒了,毫无预兆。
我很慌乱,把她送到医院。
医生告诉我,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我看到她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那一刻,我很慌,前所未有的慌乱占据了我的心。
我让助理去查了陈窈窈这些年的过往,包括她在外国的生活。
过程中,带了一些陈父的现状。
看到陈父的照片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高大威严的董事长吗
恨意似乎蒙蔽了他的双眼,充满了他的心脏,等他想看清外界时,只剩下一片虚无。
他跌跌撞撞回到医院,就看到李如尔戴着一枚假戒指在陈窈窈前面耀武扬威。
他想说,不是的。
他没有给过李如尔戒指。
他手上的戒指,是他大三那年买的,给陈窈窈的生日礼物。
只是没有送出去。
可是陈窈窈笑着说。
恭喜他,恭喜他和李如尔在一起。
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害怕看到陈窈窈的眼睛里再也没有我。
我消失了三天。
我给很多寺庙都捐了香油钱,在我妈的坟前跪了三天。
我求我妈原谅我。
我给了自己七年,给了陈窈窈七年。
最后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
第四天,我找到陈窈窈,看到她重走了一遍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我很开心,因为窈窈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想冲过去告诉她,我们和好吧。
却被一辆冲出的汽车打破了所有希望。
如果我能救下她,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但是没有,我看到她像一只破碎的蝴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我的心脏好像停止了。
我不敢看地上的血。
是李如尔害了她,也是我害了她。
我哭着求她好起来,我和她说我从来没有对李如尔动过情。
我知道李如尔坏,我知道她讨厌李如尔。
是我不好。
窈窈还是走了。
她被推出来的时候,我握着她的手,很凉。
她拍了拍我的头,说。
[以后要开心啊。]
我伏在她头侧哭的痛不欲生。
不会了,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窈窈死后,她的闺蜜把她写的信送给了我。
五百多封信,沉甸甸的一个箱子。
我每一封都仔细读了。
到最后,心已经疼的麻木。
我把自己关了一个月。
当我再次走在阳光下的时候,我抱着那些信和我收起来的宝贝。
一起走向了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