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俞婉宁站在衣帽间前,纤细的手指划过一排高级定制礼服,最终停在了一件深蓝色鱼尾裙上。这件礼服既不会太过张扬,又能恰到好处地展现她优雅的肩颈线条。
就这件吧。她自言自语道,将礼服取出平铺在床上。
手机在这时响起,屏幕上显示父亲两个字让俞婉宁微微蹙眉。她按下接听键,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爸,我正准备出门参加晚宴。
婉宁,出事了。电话那头俞父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沉重,华远集团正在恶意收购我们的股份,已经有三位董事倒戈。
俞婉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礼服边缘：有多严重
如果下周前我们不能注入至少两亿资金稳定股价,俞氏就会易主。父亲顿了顿,但有个解决方案——周氏集团的周老爷子提出联姻。
联姻俞婉宁几乎要笑出声,爸,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封建时代。况且周家那个纨绔二少爷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不是周二少,是他的堂哥周景川。
周景川。这个名字让俞婉宁怔了怔。年仅三十岁就创立了市值百亿的科技公司,被誉为商界奇才的周景川
他同意了她听见自己问。
周老爷子说只要你同意,他那边没问题。父亲的声音带着恳求,婉宁,俞氏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
俞婉宁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她今年二十八岁,作为俞氏集团的财务总监,早已习惯将一切——包括自己的感情——放在利益天平上称量。
我先见见他再说。她最终回答,今晚的商业领袖晚宴,他应该会出席。
挂断电话,俞婉宁迅速完成了妆容。镜中的女人有着精致的五官和冷静自持的眼神,没有人能看出她内心的波动。她将手机扔进手包,心想：不过是场商业谈判,只不过筹码变成了婚姻罢了。
商业晚宴在城中最高的云巅酒店举行。俞婉宁到达时,宴会厅已经觥筹交错。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目光扫过全场,寻找那个只在新闻照片上见过的男人。
在找什么人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俞婉宁转身,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周景川比她想象中更高,剪裁精良的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下颌线条坚毅,整个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周总。她微微颔首,掩饰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久仰大名。
周景川唇角微扬：俞总监比财经杂志上更耀眼。
彼此彼此。俞婉宁轻啜一口香槟,不如开门见山我父亲说周家提出了联姻建议。
周景川挑眉：俞小姐很直接。
时间就是金钱,周总不这么认为吗
他低笑一声：确实。那么,你对这个提议怎么看
俞婉宁直视他的眼睛：我需要知道条件。期限权利义务私生活安排
周景川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三年为期,名义夫妻,互不干涉私生活。婚后俞氏将获得周氏五亿注资和全部渠道支持。
听起来我占尽便宜。俞婉宁眯起眼睛,周总想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妻子应付家族压力,同时不影响工作。周景川的声音平静,俞小姐的商业头脑和处事风格我很欣赏,而且我们门当户对。
正当俞婉宁准备回应,手机突然震动。父亲助理发来的消息让她脸色骤变：我父亲住院了,心肌梗塞。
周景川立刻放下酒杯：我送你去医院。
二十分钟后,俞婉宁踩着高跟鞋几乎是小跑着进入医院走廊。手术灯还亮着,母亲坐在长椅上抹泪。
妈,爸怎么样
医生说暂时稳定了,但...母亲抓住她的手,婉宁,医生说你爸不能再受刺激了...
俞婉宁握紧母亲颤抖的手,感到一阵无力。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景川大步走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我联系了心脏科的张教授,他五分钟内到。周景川对俞婉宁说,然后转向俞母,阿姨别担心,俞叔会没事的。
俞母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俞婉宁简短介绍：周景川。
三个小时后,确认父亲脱离危险,俞婉宁才松了口气。她走出病房,发现周景川还在走廊长椅上等着,西装外套已经脱下,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你还在。她有些意外。
周景川站起身：你父亲怎么样
稳定了。俞婉宁疲惫地靠在墙上,谢谢你今晚的帮助。
不必客气。周景川犹豫片刻,关于我们刚才谈的事...
俞婉宁抬头看他,突然做了决定：我同意。但有个条件——在我父亲完全康复前,不能让他知道这是协议婚姻。
周景川点头：合理。我会准备好协议,包括对俞氏的所有支持条款。
明天我的律师会联系你。俞婉宁伸出手,合作愉快,周总。
周景川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合作愉快,俞小姐。
一个月后,城中举行了近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当周景川将钻戒套入俞婉宁手指时,媒体争相报道这对金童玉女的结合。没人知道,新娘在婚纱手套下,还戴着自己的订婚戒指——那是她与周景川签署的婚前协议,一场为期三年的商业合作。
第二章
俞婉宁将签字笔扔在办公桌上,揉了揉太阳穴。窗外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暮色中,她的办公室是少数还亮着灯的格子之一。
结婚一个月零三天,她见到名义上的丈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周景川似乎把互不干涉私生活这一条款执行得淋漓尽致。
手机屏幕亮起,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目标再次前往青山别墅,已持续四小时。】
这是第三次了。每周二、四、六,周景川下班后都会驱车前往郊区的青山别墅,停留三到六小时不等。俞婉宁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她不该好奇的。协议写得很清楚——互不干涉。但作为俞氏集团的财务总监,风险评估是她的本能。这段婚姻牵扯到俞氏五亿资金和无数商业合作,她必须知道周景川的秘密是什么。
林妍,她按下内线电话,取消我今晚所有安排。
半小时后,俞婉宁的白色宝马停在距离青山别墅区入口两百米的路边。她换了一身休闲装,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看起来与平日职场精英的形象判若两人。
别墅区安保严格,但难不倒她。俞婉宁从包里拿出一张门禁卡——上周她偶然在周景川西装口袋发现的备用卡。
12栋。独栋三层别墅,带花园和车库。俞婉宁屏住呼吸,刷卡进入院门。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几株粉色蔷薇爬满白色篱笆,秋千架上挂着几个毛绒玩具。
玩具
俞婉宁皱眉,轻手轻脚靠近落地窗。透过薄纱窗帘,她看到客厅里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坐在地毯上堆积木。女孩约莫四五岁,穿着粉色连衣裙,小脸圆润,眼睛大而明亮。
小糖,该吃药了。一个中年女性声音传来。
俞婉宁赶紧闪到窗边。保姆孩子周景川有女儿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各种可能性在脑中闪过。私生女领养亲戚的孩子
王阿姨,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女孩软糯的声音飘出窗外。
先生刚才发消息说还有十分钟。
俞婉宁倒吸一口凉气。爸爸周景川是这孩子的父亲婚前调查明明显示他未婚未育！
她正犹豫是否该离开,突然听到啪嗒一声——小女孩碰倒了积木塔,一块积木滚落到她脚边。俞婉宁下意识弯腰捡起,再抬头时,对上了一张紧贴玻璃的可爱小脸。
哇！你是仙女吗小女孩睁大眼睛,小手拍打着玻璃。
俞婉宁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小糖,你在跟谁说话保姆走过来,随即发现了窗外的俞婉宁,天啊！你是谁
五分钟后,俞婉宁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面对小女孩好奇的打量。
女士,我已经通知了周先生,他正在赶回来。保姆王阿姨警惕地站在小女孩身旁,请问您到底是
我是...俞婉宁犹豫着该如何自我介绍。协议妻子商业伙伴闯入者
你是爸爸说的新妈妈对不对小女孩突然蹦出一句,兴奋地跳起来,爸爸说新妈妈很忙,所以要过段时间才能见面！
俞婉宁差点被茶水呛到。新妈妈周景川是这么跟他女儿解释的
小糖,我叫俞婉宁。她放下茶杯,尽量温柔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周小糖！甜蜜的糖！小女孩骄傲地宣布,我五岁啦！她伸出五根短短的手指,阿姨你好漂亮呀！
面对如此直白的赞美,俞婉宁一时语塞。商场上的唇枪舌战她应对自如,但面对一个五岁孩子,她竟然手足无措。
谢谢,你也很可爱。她干巴巴地回答。
小糖咯咯笑着爬到她身边坐下：阿姨,你喜欢吃糖吗我有草莓味的！
不等回答,小女孩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郑重其事地放在俞婉宁手心：这是我最喜欢的,送给你！
俞婉宁低头看着掌心的糖果,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多年商场沉浮,收过无数贵重礼物,却没有一样像这颗廉价糖果般让她心头一软。
小糖,不能随便给陌生人东西。王阿姨轻声责备。
但阿姨不是陌生人呀！小糖理直气壮,她是新妈妈！
正当俞婉宁不知如何回应时,门铃尖锐地响起。王阿姨去开门,周景川大步跨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松开,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女儿,确认她安全后,才转向俞婉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王阿姨,带小糖去楼上。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等小女孩不情不愿地被带上楼,周景川才开口：解释一下。
俞婉宁站起身,扬起下巴：这句话该我问你,周总。协议婚姻我认了,但隐瞒一个五岁女儿这就是你所谓的诚信合作
这是我的私事。周景川眼神锐利,你派人跟踪我
自我保护而已。俞婉宁冷笑,谁知道你还隐瞒了什么
周景川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走向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推给俞婉宁。
小糖是我女儿,五岁,先天性心脏病。他的声音低沉,媒体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一直在保护她。
俞婉宁握紧酒杯：为什么婚前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周景川反问,让她成为一个商业协议的附属条款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俞婉宁心里。她放下酒杯,声音微微发颤：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冷血连一个孩子都要利用
周景川沉默片刻：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糖的病...她需要稳定的环境和尽可能少的刺激。
楼上传来脚步声和小糖清脆的嗓音：爸爸！我可以下来了吗我想和新妈妈玩！
周景川的表情瞬间软化,他抬头应道：再等五分钟,宝贝。
转向俞婉宁时,他的眼神复杂：她以为我们的婚姻是真实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俞婉宁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无论协议怎么写,她已经被卷入了一个五岁孩子的生活和期待中。
我可以配合。她听见自己说,在孩子面前,我们可以...表现得像正常夫妻。
周景川明显愣了一下：你确定
只是演戏而已。俞婉宁强迫自己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毕竟协议里写了'对外维持婚姻形象',孩子也算'对外'的一部分,不是吗
楼上又传来小糖的呼唤：爸爸！五分钟到啦！
周景川深深看了俞婉宁一眼,低声道：谢谢。
当小糖蹦跳着下楼扑进周景川怀里时,俞婉宁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周景川——温柔、宠溺,眼中满是爱意。他抱起女儿,轻声介绍：小糖,这是俞阿姨,我的...妻子。
我知道！是新妈妈！小糖挣扎着要下来,跑到俞婉宁面前,仰着小脸期待地问,阿姨,你会留下来吃晚饭吗王阿姨做了超好吃的排骨！
面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俞婉宁发现自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她蹲下身,平视小女孩：好啊,我很乐意。
耶！小糖欢呼着拉起俞婉宁的手,阿姨,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我有好多娃娃！
被小女孩柔软的小手牵着,俞婉宁不由自主跟着上楼。身后,她感觉到周景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们,但她不敢回头,怕他看到自己眼中复杂的情绪。
小糖的房间像童话世界,粉色墙壁上贴满星星贴纸,床上堆着各种毛绒玩具。小女孩骄傲地展示她的收藏：这是爸爸给我买的熊熊,这是奶奶送的公主...
俞婉宁坐在小床边,听小糖叽叽喳喳地介绍每样玩具的来历,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融化了。
阿姨,小糖突然凑近,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俞婉宁配合地低头。
我最喜欢爸爸了,小女孩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但现在我也喜欢你！
这句童言无忌的告白像箭一样射中俞婉宁的心脏。她下意识抱住小女孩柔软的小身体,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
我也喜欢你,小糖。她轻声回答,惊讶地发现这是真心话。
门口传来轻咳声,周景川站在那里,眼神柔和：晚饭准备好了。
餐桌上,小糖坚持要坐在爸爸和新妈妈中间。她喋喋不休地讲述幼儿园的趣事,时不时要求两人对她的画作或手工给予评价。俞婉宁发现自己居然在享受这种家庭氛围,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虚假的。
小糖,该洗澡睡觉了。晚饭后,周景川提醒道。
不要嘛！小糖撅起嘴,我想和新妈妈多玩一会儿！
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呢。周景川耐心地说,而且俞阿姨...新妈妈也要回家了。
小糖的大眼睛立刻盈满泪水：新妈妈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俞婉宁和周景川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眼神。
阿姨有自己的家呀。俞婉宁柔声解释。
可是爸爸妈妈应该住在一起的！小糖的眼泪滚落下来,小美的爸爸妈妈就住在一起！
周景川抱起女儿,轻拍她的背：宝贝,俞阿姨工作很忙...
我可以不忙。话一出口,俞婉宁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是说...我可以偶尔来住。周末什么的。
小糖立刻破涕为笑：真的吗拉钩！
面对伸过来的小手指,俞婉宁只能配合地完成这个幼稚的仪式。
送俞婉宁出门时,周景川低声道：你不必这样迁就她。
没关系。俞婉宁看着远处正在和王阿姨刷牙的小糖,她...很可爱。
周景川嘴角微扬：她喜欢你。平时她不会这么快亲近陌生人。
心脏病...严重吗俞婉宁犹豫地问。
周景川的表情瞬间凝重：室间隔缺损。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但还需要一次...风险更大。他深吸一口气,医生说最好在六岁前完成。
俞婉宁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点头。
谢谢你今晚的配合。周景川送她到车前,关于小糖的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俞婉宁保证,但我希望以后类似的重要信息,你能提前告知。
好。周景川点头,晚安,俞小姐。
晚安,周总。
开车回家的路上,俞婉宁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小糖天真的笑脸和那句我最喜欢爸爸了。她摸了摸口袋,那颗草莓糖还在那里。剥开糖纸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扩散,与她往常喜欢的黑咖啡截然不同。
第三章
俞婉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数字却像小蝌蚪一样游来游去,怎么都看不进去。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办公桌角落——那里放着一幅蜡笔画,画上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下面用拼音写着爸爸、妈妈和我。
上周六,她履行了对小糖的承诺,去青山别墅做客。离开时,小女孩塞给她这幅画,大眼睛里满是期待：阿姨,下次我们和爸爸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小美说她爸爸妈妈带她去了迪士尼！
俞总监林妍的声音将俞婉宁拉回现实,周氏集团的资料您还要看吗
放这儿吧。俞婉宁迅速将画收进抽屉,接过文件夹,下午的季度会议准备好了吗
都安排妥当了。对了,林妍犹豫了一下,您最近...还好吗
俞婉宁挑眉：什么意思
就是...您这周推掉了三个晚宴,昨天还提前下班了。林妍小心翼翼地说,这在以前从没发生过。
俞婉宁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难道要说自己去陪一个五岁小女孩玩过家家
私人事务。她最终简短地回答,去准备会议吧。
林妍识趣地退出办公室,俞婉宁重新打开抽屉,看着那幅画。小糖天真烂漫的笑容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双和周景川如出一辙的深邃眼睛。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周景川三个字。结婚两个月,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打电话。
喂她接起电话,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下午的季度会议,你会出席吧周景川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低沉而清晰。
当然。俞婉宁皱眉,有什么问题
长河集团突然提出修改合作条款,我需要你配合。他顿了顿,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可能会试图利用这点。
俞婉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长河是周氏和俞氏共同的重要客户,如果知道两家联姻,谈判筹码将大大增加。
我明白了。两点见。
挂断电话,俞婉宁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商场如战场,而与周景川并肩作战的感觉,竟莫名令人期待。
下午1:50,俞婉宁踏入周氏集团大厦会议室。长河的代表还没到,周景川正和几位高管低声交谈。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衬得肩膀格外宽阔,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分明。
俞总监。周景川看到她,微微颔首,感谢你抽空过来。
周总客气了,合作共赢嘛。俞婉宁公式化地回应,却在走近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会议开始后,长河的副总张峰果然提出了苛刻的新条款——延长账期、降低价格,还要求独家代理权。
张总,周景川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些条件恐怕难以接受。
张峰笑得圆滑：周总,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互相体谅嘛。再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俞婉宁一眼,听说俞氏最近资金周转有些紧张
俞婉宁握笔的手一紧。这是赤裸裸的挑拨。
张总多虑了。她轻笑一声,俞氏财务状况非常健康。不过说到资金...她翻开文件夹,我注意到长河上季度有两次逾期付款记录,按原合同应该支付违约金。
张峰脸色微变：那是系统故障...
真巧,周景川接话,我们技术部刚升级了财务系统,可以无缝对接长河的旧系统,避免类似'故障'。他推过一份文件,这是解决方案,包括账期调整建议。
俞婉宁适时补充：如果长河能保证按时付款,价格方面我们可以再谈。
张峰额头渗出细汗,显然没料到两人配合如此默契。一小时后,新合同基本按周氏和俞氏的联合方案敲定。
合作愉快。散会时,张峰勉强笑着与两人握手,周总和俞总监真是...心有灵犀啊。
人群散去后,会议室只剩俞婉宁和周景川。她整理文件时,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某种新的情绪。
谢谢配合。周景川说,你反驳张峰的那段很精彩。
彼此彼此。俞婉宁合上文件夹,你早就准备好了技术方案,却等我先发难。
周景川嘴角微扬：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日料。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俞婉宁愣住了。按照协议,他们除了必要的公开场合,私下并无社交往来。
只是工作餐。周景川补充道,仿佛读懂她的犹豫,庆祝合作成功。
好啊。俞婉宁听见自己回答。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隐蔽的高端日料店包厢里。周景川熟练地点了几样招牌菜,还要了一壶清酒。
小糖最近怎么样俞婉宁打破沉默。
天天念叨你。周景川给她倒了一杯酒,问你什么时候再去,能不能住下...小孩子的话,别太在意。
她很可爱。俞婉宁抿了一口酒,心脏病...平时会影响生活吗
周景川的表情柔和下来：大部分时候和正常孩子没区别。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要定期检查。他停顿了一下,谢谢你送她的绘本,她每晚都要读。
俞婉宁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快递单上写着'俞女士'。周景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而且那套绘本很难买,限量版。
我托朋友从国外带的。俞婉宁不自觉地说出了实情,小糖说她喜欢公主故事...
菜上来了,谈话暂时中断。令俞婉宁惊讶的是,他们之间的沉默并不尴尬。周景川吃饭时很安静,动作优雅,偶尔抬眼与她对视,目光平静而深邃。
你大学是在英国读的他突然问。
嗯,伦敦政经。你怎么知道
听你父亲提过。周景川夹了一片刺身,我也在伦敦待过两年,帝国理工。
真的俞婉宁眼睛一亮,我常去南肯辛顿那家咖啡馆看书。
The
Queen's
Arms
对！他们家的司康饼...
配草莓酱和凝脂奶油。周景川接上她的话,周日下午有钢琴演奏。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空气中蔓延。接下来的谈话如行云流水,从伦敦的雨天聊到共同喜欢的作家,再到对日本威士忌的偏好。俞婉宁惊讶地发现,抛开商业伙伴的身份,他们竟有如此多的共同话题。
已经这么晚了当周景川看表时,俞婉宁才发现他们聊了近两小时。
我送你回去。周景川起身结账。
走出餐厅,天空飘起细雨。周景川从车里拿出一把黑伞撑开：过来。
俞婉宁犹豫了一秒,走到伞下。空间有限,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她的手臂偶尔碰到他的,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雨声淅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混合着周景川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小心。周景川突然揽住她的肩,避开一个水洼。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停留了两秒才松开,却让俞婉宁的皮肤像被灼烧般发烫。
车停在俞婉宁公寓楼下,雨势渐大。
谢谢晚餐。她说,手指搭上门把。
俞婉宁。周景川突然叫住她,关于小糖的请求...如果你不方便...
我很乐意多陪陪她。俞婉宁听见自己说,实际上...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搬去青山别墅住。周末或者不忙的时候。
周景川明显怔住了：你说什么
只是考虑到小糖的健康...跑来跑去对她不好。俞婉宁语速变快,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不,我很感谢。周景川的声音异常柔和,只是没想到你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们是合作伙伴嘛。俞婉宁故作轻松地说,互帮互助。
周景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明天我派人帮你搬家
不用,我东西不多。俞婉宁推开车门,晚安,周景川。
晚安,俞婉宁。
跑进公寓大堂,俞婉宁才长舒一口气。她摸了摸脸颊,烫得惊人。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提出要搬去同住这完全超出了协议范围。
电梯里,她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新消息。周景川发来一张照片——小糖抱着她送的绘本睡着了,长睫毛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阴影。文字只有简单一句：【她说梦里会见到你。】
俞婉宁的心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她保存了照片,设置成手机壁纸,然后回复：【告诉她,我很快就去实现她的游乐园梦想。】
发完才意识到,这简直像...像一家人的对话。她摇摇头,却又忍不住微笑。也许,这段协议婚姻正在变成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而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变化。
第四章
俞婉宁的闹钟在凌晨五点响起。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按,却摸了个空。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她一时恍惚——这不是她的公寓。
阿姨一个软糯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俞婉宁猛地转头,看见小糖穿着草莓图案的睡衣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大的泰迪熊。
小糖怎么了她赶紧坐起身,看了眼手机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做噩梦了。小女孩爬上床,钻进被窝,有只大灰狼追我...
俞婉宁僵住了。她从未与小孩同床共枕,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呃...那只是梦,不是真的。她干巴巴地说,轻轻拍了拍小糖的肩膀,动作生硬得像在操作一台不熟悉的机器。
爸爸说可以数星星。小糖往她怀里蹭了蹭,阿姨陪我数好不好
俞婉宁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叹了口气：好...一颗星星,两颗星星...
数到二十七颗时,小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俞婉宁小心翼翼地想挪开,小女孩却紧紧抓住了她的睡衣前襟。
别走...小糖在梦中呓语。
俞婉宁只好躺回去,盯着天花板。这是她搬来青山别墅的第三天,已经连续两晚睡眠不足。第一天,小糖兴奋地带她参观每个房间到深夜；第二天,她半夜口渴起床,不小心撞见刚洗完澡的周景川——那个画面至今想起来还让她脸颊发烫。
窗外,天色渐亮。俞婉宁轻轻抽出被小糖压住的头发,蹑手蹑脚地下床。她需要咖啡,越浓越好。
厨房里,她笨手笨脚地操作着陌生的咖啡机,差点打翻牛奶。
需要帮忙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俞婉宁手一抖,牛奶真的洒了出来。周景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已经穿戴整齐,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抱歉,吓到你了。他递过厨房纸,身上带着淡淡的剃须水香气。
俞婉宁接过纸巾,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窜上她的脊背。
小糖做噩梦了,在我床上睡着。她匆忙解释,避开他的目光。
我知道,刚才去看过了。周景川熟练地操作咖啡机,她最近常做噩梦...可能是手术临近,潜意识里紧张。
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五号。周景川的声音平静,但指节因用力握杯而发白,张教授主刀。
俞婉宁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种时刻都显得苍白。她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会好起来的。
周景川似乎因这个小小的肢体接触而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谢谢。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两人站在晨光中沉默地啜饮。这种安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妙的舒适感。
你今天有早会周景川问。
嗯,九点。俞婉宁看了看表,我得回公寓拿些文件。
我送你。周景川放下杯子,顺便路上可以讨论一下长河项目的后续。
七点三十分,俞婉宁匆忙化好妆下楼,发现小糖已经醒了,正坐在餐桌前吃王阿姨做的松饼。
阿姨早安！小女孩元气十足地打招呼,完全看不出半夜做噩梦的痕迹,爸爸说你要去上班了。
是啊,晚上见。俞婉宁习惯性地拿起公文包,突然想起什么,蹲下身,昨晚睡得好吗
小糖点点头,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朵：阿姨身上香香的,像妈妈的味道。
俞婉宁胸口一紧。小糖从未提过自己的生母,她也从不在周景川面前问起。
小糖,周景川从书房走出来,别忘了今天放学后要去看张医生。
知道啦！小女孩做了个鬼脸,爸爸,亲子活动日是下周五,你说好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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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川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我记得。
俞婉宁看着这一幕,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化。工作中的周景川雷厉风行,谈判桌上寸步不让,但在女儿面前,他温柔得判若两人。
走吧。周景川拿起车钥匙。
车上,俞婉宁的手机响个不停。林妍发来消息说季度报告有两处数据需要核对,还有三个会议需要确认时间。
工作永远处理不完。周景川瞥了一眼她紧皱的眉头,适当放松对效率更有帮助。
说得轻松,俞婉宁苦笑,俞氏现在一半的项目都靠周氏的资源支持,我不能搞砸。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周景川的称赞简单直接,却让俞婉宁耳根发热。
车停在公寓楼下,周景川说：晚上我去接小糖,你不用赶回来吃饭。
好。俞婉宁下车,又转身补充,不过...告诉她我会回去给她讲故事。
周景川嘴角微扬：她会高兴一整天的。
接下来的日子,俞婉宁逐渐适应了三口之家的生活节奏。她学会了如何在不吵醒小糖的情况下早起,记住了小女孩不吃胡萝卜但爱西兰花的饮食习惯,甚至开始期待每晚的睡前故事时间——尽管她仍然讲得磕磕绊绊。
周五早晨,俞婉宁正在厨房尝试做煎蛋——这是她三十年来第一次下厨——周景川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
刚接到通知,新加坡那边出了状况,我必须立刻飞过去处理。他看了眼手表,但今天是小糖的亲子活动日...
俞婉宁的煎蛋糊了：几点开始
下午两点。周景川揉了揉眉心,我尽量赶回来,但可能来不及。
我去吧。话一出口,俞婉宁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景川明显也愣住了：你确定那些活动可能有点...
不就是和孩子玩游戏吗俞婉宁故作轻松地翻动煎蛋,能有多难
两小时后,站在阳光幼儿园门口,俞婉宁后悔了自己的逞强。周围全是带着孩子的父母,妈妈们互相打招呼,孩子们嬉笑打闹。而她穿着不合时宜的职业套装,高跟鞋陷在草坪里,像个走错片场的演员。
阿姨！小糖从教室里飞奔出来,扑进她怀里,爸爸呢
爸爸临时出差,我来陪你。俞婉宁蹲下身,整理小糖的蝴蝶结发卡,开心吗
小糖的大眼睛眨了眨：阿姨没换衣服...
我...直接从公司过来的。俞婉宁这才注意到活动要求是运动装。
没关系！小糖拉起她的手,我们先去画脸谱！
接下来的两小时,俞婉宁经历了人生中最混乱也最充实的时光。她被画上了夸张的猫咪胡须,参加了三人四足比赛（和小糖以及另一个妈妈组队）,还在找妈妈的游戏中闭着眼睛摸出了小糖的手——小女孩柔软的小手心里有颗她早上才注意到的褐色小痣。
俞小姐是吗一位戴眼镜的女士走过来,我是李老师,小糖的班主任。周先生经常提起您。
俞婉宁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经常提起,只好微笑：李老师好。
小糖最近进步很大。李老师亲切地说,特别是情绪方面,比以前稳定多了。家庭环境对心脏病儿童的影响真的很大。
俞婉宁看向不远处正和同学分享饼干的小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很特别。
您也是个特别的母亲。李老师的话让俞婉宁心跳漏了一拍,很多继母不会这么投入。
继母俞婉宁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在法律上,她确实是周小糖的继母。
活动结束时,小糖骄傲地向所有同学介绍：这是我妈妈！她是最厉害的！俞婉宁没有纠正这个称呼。
回程的车上,小糖兴奋地说个不停,突然问道：阿姨,你以后都会来参加我的活动吗
俞婉宁从后视镜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承诺：会的。
晚上九点,俞婉宁刚哄睡小糖,就听到楼下门响。她轻手轻脚地下楼,看见周景川风尘仆仆地站在玄关,领带松开,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活动怎么样他轻声问。
很顺利。俞婉宁不自觉地微笑,我们赢了贴鼻子比赛,小糖的画得了展示...哦,还有...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手工徽章,这是她给我做的'最佳妈妈'奖章。
周景川接过那枚用彩纸和亮片做成的粗糙徽章,眼神柔软下来：谢谢你,俞婉宁。
举手之劳。她转身走向厨房,饿了吗我留了晚餐...虽然可能不太好吃。
你做饭了周景川跟进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别期待太高。俞婉宁从微波炉里取出盘子,就是简单的意面和沙拉。
周景川接过盘子时,他们的手再次相触。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即抽开。俞婉宁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厨房柔和的灯光下,周景川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俞婉宁的喉咙突然发紧。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破了这一刻。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我热一下面包。俞婉宁匆忙转身,心跳如鼓。
周景川安静地吃完晚餐,然后主动洗碗。俞婉宁靠在料理台边,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那是...她下意识地问。
周景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微变：大学时的意外。他迅速放下袖子,转移话题,明天小糖想去游乐园,你有空吗
游乐园俞婉宁想起小糖的愿望,当然。
她一直期待我们三个一起去。周景川擦干手,如果你不方便...
我说了,当然。俞婉宁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坚定。
周景川深深看了她一眼：谢谢。不只是为了明天...是为了一切。
俞婉宁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直白的感谢,只好点点头：晚安,周景川。
晚安,俞婉宁。
回到房间,俞婉宁的手机亮起。林妍发来消息：【总监,下周一与华远的会议资料已准备好,另外...您最近变了很多。】
俞婉宁皱眉回复：【什么意思】
【您笑了,经常。】林妍的回复很快跳出来,【而且您推掉了所有周末加班。是不是...恋爱了】
俞婉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恋爱和周景川荒谬。这只是一段互惠互利的协议婚姻,她照顾小糖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月光下的花园安静美丽,远处传来夜莺的啼叫。俞婉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整整一周没想过三年期限这件事了。
第五章
凌晨两点十七分,俞婉宁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俞婉宁！周景川的声音透过门板,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小糖发病了！
俞婉宁瞬间清醒,一把拉开门。周景川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面色发青的小糖。小女孩蜷缩成一团,呼吸急促而微弱,小手紧紧揪着胸前的睡衣。
叫救护车了吗俞婉宁立刻上前摸小糖的额头,触手冰凉湿黏。
来不及,我开车更快。周景川的声音紧绷,你能一起吗
当然！俞婉宁随手抓起外套,跟在他身后冲下楼。
夜色如墨,周景川的车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别墅区。后座上,俞婉宁将小糖搂在怀里,感受着那小小身躯不正常的颤抖。
宝贝,坚持住,快到医院了。她轻声安慰,手指梳理着小糖被冷汗浸湿的刘海。
疼...小糖微弱地呻吟,嘴唇泛着不自然的紫色。
俞婉宁抬头,透过后视镜看到周景川的眼睛——那双平日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恐惧。他开车的双手指节发白,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周景川,俞婉宁坚定地叫他的名字,她会没事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咒语,周景川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车子一个急转,驶入儿童医院急诊通道。
接下来的场景像快进的电影片段——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冲出来,小糖被迅速转移上去,周景川简短准确地描述症状,然后他们一起跟着推车跑向急诊室。
家属外面等！护士在急诊室门前拦住他们。
周景川还想说什么,俞婉宁拉住了他的手臂：让他们专心救治。
急诊室的门关上了,将两人隔绝在外。空荡的走廊里,刺眼的荧光灯照在周景川苍白的脸上。他像座雕像般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门上的红灯。
俞婉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景川——领口凌乱,头发蓬乱,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发现冰凉得吓人。
坐下等吧。她柔声说,引导他到长椅边。
周景川机械地跟着她坐下,目光仍不离急诊室的门。俞婉宁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那只大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然后突然翻转,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疼痛。
她三岁时第一次发病,周景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当时我正在开董事会议,保姆打来十二个电话我都没接到...
俞婉宁轻轻回握：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周景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我早点发现她母亲的不对劲,如果我当时在家...
周景川,俞婉宁转向他,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小糖会没事的。张教授是最好的医生,记得吗
他的眼睛对上她的,里面盛满了破碎的光。那一刻,俞婉宁感到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这个在商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张教授走出来,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
周景川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仿佛有人剪断了他的提线。
但需要留院观察,张教授继续说,二尖瓣返流比上次检查时严重了些,手术可能需要提前。
提前到什么时候周景川问。
最好两周内。张教授拍了拍他的肩,别太担心,这类手术我们做过很多,成功率很高。
病房里,小糖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小脸仍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各种仪器的导线和管子缠绕在她细小的手臂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周景川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女儿的小手。俞婉宁站在一旁,突然意识到这个画面有多么私密——她像个闯入者,闯入了这对父女的世界。
我去买点喝的。她轻声说,准备退出房间。
别走。周景川头也不回地说,声音低沉,请...留下来。
俞婉宁停住脚步,走回床边,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小糖微弱的呼吸声。
她母亲叫林烟。周景川突然说,眼睛仍盯着女儿。
俞婉宁屏住呼吸。这是周景川第一次主动提起小糖的生母。
我们在伦敦认识,她学艺术史。周景川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恋爱两年,结婚一年,然后小糖出生,查出先天性心脏病。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小糖的额头：林妍受不了压力,在孩子八个月大时离开了。留下一张纸条,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俞婉宁胸口发紧。她想象着年轻的周景川,如何一边照顾病弱的婴儿,一边经营初创公司。
她后来回来过吗
一次。周景川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小糖两岁时,她回来要钱,看到孩子戴着心率监测仪,吓得连碰都不敢碰。
俞婉宁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她怎么敢...
我给了她钱,条件是她永远不再出现在小糖的生活里。周景川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女儿,包括她的生母。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俞婉宁理解周景川的大门。他所有的保护欲,所有的控制欲,所有的戒备心,都源于此——一个父亲誓死保护孩子的决心。
小糖很幸运,俞婉宁轻声说,有你这样的父亲。
周景川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现在她还有你。
这句话的重量让俞婉宁一时语塞。她低头看着小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离开这个孩子的生活。
天蒙蒙亮时,小糖醒了。她虚弱地眨了眨眼,看到俞婉宁,小脸上绽开笑容：阿姨...
宝贝,感觉怎么样俞婉宁赶紧俯身。
渴...
周景川立刻倒了杯水,小心托起女儿的头让她啜饮。
爸爸,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小糖喝完水,小声问。
一点点,但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好。周景川柔声回答。
那还能去游乐园吗小糖的眼睛看向俞婉宁,充满期待。
俞婉宁和周景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当然能,俞婉宁捏了捏小糖的小手指,等你好了,我们第一个周末就去。
小糖满足地笑了,然后又沉沉睡去。
上午九点,王阿姨赶来医院接班。周景川坚持让俞婉宁回家休息,自己则要去公司处理几件紧急事务。
你更需要休息,俞婉宁皱眉,你一夜没睡。
习惯了。周景川揉了揉太阳穴,对了,今晚是你父亲的生日宴,我恐怕...
我明白,小糖更重要。
不,周景川摇头,我们一起去。王阿姨可以照顾小糖一晚,张教授说她已经稳定了。而且...他顿了顿,现在缺席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俞婉宁这才想起他们的婚姻在公众面前仍需维持形象。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晚上七点,俞婉宁站在穿衣镜前调整珍珠耳环。三天没好好休息,她不得不用更多的遮瑕膏掩盖眼下的青黑。
敲门声响起,周景川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吗
马上。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打开门。
周景川站在门外,已经换上了深蓝色西装,刮了胡子,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出他眼中的疲惫。
你看起来很美。他说,目光扫过她香槟色的长裙。
俞婉宁感到一阵微妙的紧张：谢谢,你也很...帅气。
车内,两人都沉默不语。俞婉宁偷瞄周景川的侧脸,想起昨晚他在医院走廊的坦白。那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周景川,与现在这个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判若两人。
关于昨晚...周景川突然开口。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俞婉宁立刻说。
不,我是想说...谢谢你。他的声音低沉,谢谢你陪在小糖身边,谢谢你...在那里。
俞婉宁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不用谢,我很...在乎她。
周景川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我知道。
俞父的生日宴在俞家老宅举行,宾客如云。当周景川和俞婉宁携手入场时,引来不少注目和窃窃私语。
女婿来了！俞父亲自迎上来,红光满面。自从周氏注资后,俞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老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爸,生日快乐。俞婉宁亲吻父亲脸颊,然后递上礼物,这是周景川特意从瑞士带的手表。
这当然是谎言——过去三天他们都在医院,礼物是助理临时买的。但周景川自然地接过话头：希望您喜欢这个款式。
俞父高兴地拍着女婿的背：喜欢,当然喜欢！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整个晚上,周景川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彬彬有礼地与人交谈,适时地为俞婉宁拉椅子、递餐巾,甚至在切蛋糕时自然地搂住她的腰。没有人会怀疑这不是一对恩爱夫妻。
你们演得可真像。趁着周景川被几位商人围住时,俞婉宁的表姐凑过来小声说。
俞婉宁抿了一口香槟：什么意思
得了吧,表姐挑眉,谁不知道你们是商业联姻不过周景川确实帅,假戏真做也不亏。
俞婉宁握杯子的手紧了紧,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我们很好,谢谢关心。
宴会进行到一半,俞婉宁无意中看到父亲和一位中年男子在角落激烈交谈,那人脸色难看。她正想过去,周景川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
十分钟后,周景川回来,在她耳边低语：解决了。你父亲的老朋友资金周转困难,想延期还款。我答应给他介绍两个新客户。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让俞婉宁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帮他
周景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不是你父亲的朋友吗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俞婉宁心头一暖。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周景川确实在用心维护她家族的体面。
回程的车上,俞婉宁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父亲那边有问题
观察。周景川简短地说,你父亲摸了三下后颈,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俞婉宁惊讶于他的敏锐：你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我注意所有细节。周景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比如你紧张时会摸左手腕上的手表,思考时眼睛会往左上方看,还有...
还有什么
你喝香槟时,会在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周景川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位置每次都一样。
俞婉宁的脸瞬间发烫。车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她不得不摇下车窗透气。
回到公寓楼下,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镜面墙壁反射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周景川高大挺拔,她娇小优雅,看起来如此登对。
今晚谢谢你,俞婉宁打破沉默,为我父亲解围。
举手之劳。周景川转向她,目光深邃,其实我...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话。他们走到门前,周景川掏出钥匙,却突然转身面对她。
俞婉宁,关于我们的协议...
俞婉宁的心跳加速：嗯
周景川似乎想说什么,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是医院。
通话很简短,但俞婉宁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
小糖醒了,想吃你上周买的草莓蛋糕。他挂断电话,嘴角微扬。
明天一早我就送去。俞婉宁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多么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她的责任。
周景川看着她,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他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涂了口红的唇角。
你这里...沾了一点粉底。他的声音低沉。
俞婉宁屏住呼吸。周景川的脸越来越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红酒的味道。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下...
钥匙掉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两人。周景川弯腰捡起,再起身时,那种氛围已经微妙地改变了。
晚安,俞婉宁。他打开门,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克制。
晚安,周景川。她轻声回应,走进自己的房间,靠在门上,手按着狂跳的心脏。
这一刻,俞婉宁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不再只是为了协议而扮演周太太的角色。某些真实的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第六章
清晨六点,俞婉宁的手机闹钟轻柔地响起。她迅速按掉,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小糖。搬到青山别墅已经一个月,她逐渐适应了这个新的作息——比在公寓时早起一小时,为了在小糖醒来前准备好早餐。
厨房里,她小心地按照手机食谱操作。煎蛋翻面时还是破了,但比起一周前把蛋煎成炭已经进步很多。吐司烤得恰到好处,牛奶也热好了。她正在切水果时,一双小手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腿。
阿姨早安！小糖仰着小脸,头发乱蓬蓬的,怀里还抱着那只几乎和她一样大的泰迪熊。
宝贝早。俞婉宁放下刀,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个动作已经变得如此自然,睡得好吗
小糖点点头,爬上自己的专用小椅子：今天要去医院吗
只是例行检查。俞婉宁把早餐放到她面前,爸爸会陪你去,阿姨晚上回来给你带新绘本,好吗
好！小糖咬了一口吐司,突然说,阿姨,李老师说下个月有亲子运动会,爸爸妈妈都要参加。
俞婉宁的手顿了一下。自从医院那晚后,妈妈这个词在她和周景川之间成了一个微妙的禁忌。小糖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再直接叫她妈妈,但每次提到爸爸妈妈时,那双大眼睛里都盛满期待。
阿姨会去的。她最终回答,揉了揉小糖的头发,现在快吃,王阿姨一会儿送你去幼儿园。
送走小糖后,俞婉宁回到厨房,发现周景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还没系,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
早。她打招呼,突然有些局促,要煎蛋吗
不用,我马上就走。周景川端起咖啡杯,你今天不是要和华远谈合同
嗯,下午三点。俞婉宁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小糖说下个月有亲子运动会...
我知道。周景川放下杯子,我会调整日程。
两人陷入沉默。自从那晚在电梯口几乎接吻后,他们之间就多了这种奇怪的氛围——既亲密又疏离,像是都在小心绕过某个看不见的边界。
对了,周景川突然说,你父亲昨天打电话,说俞氏在城南那个项目遇到点资金问题。
俞婉宁皱眉：他没告诉我。
可能不想让你担心。周景川站起身,整理袖口,我让财务部查了一下,问题不大,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周氏收购了那批债券。周景川轻描淡写地说,细节我发你邮箱了。
俞婉宁放下咖啡杯：等等,你收购了俞氏的债券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周景川看了看表,我得走了,小糖的检查十点开始。
他离开后,俞婉宁立刻打开邮箱。周景川的邮件赫然在列,附件是一份债券转让协议。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周氏不仅收购了城南项目的债券,还包括俞氏其他三个项目的债权,总金额接近三亿。
这是什么暗中收购逐步控制俞婉宁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最近几周的财务报告。随着数据展开,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过去一个月,周氏确实在不动声色地收购俞氏分散在外的债券,动作不大但持续不断。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林妍。
总监,出事了！助理的声音透着紧张,华远那边说收到消息,俞氏多个项目债权易主,他们担心合作稳定性,要求重新谈判条件！
俞婉宁的指甲陷入掌心：我马上到公司。
会议室里,华远的代表咄咄逼人：俞总监,我们合作是基于俞氏独立的财务决策能力。如果周氏在背后操控...
没有人操控俞氏。俞婉宁声音冰冷,债权转让是正常的商业操作。
那为什么是秘密进行对方反问,如果不是我们内部调查,根本不知道俞氏已经...
俞氏依然是独立运营的实体。俞婉宁打断他,所有合作条款不变,如果华远单方面违约,我们法庭见。
送走华远的人后,俞婉宁摔上了办公室门。她拨通周景川的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
俞婉宁小糖还在检查...
为什么要收购俞氏的债券她直接质问,还偷偷摸摸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不是收购,是承接。市场上有人在对俞氏债券做空,我是在稳定...
少来这套！俞婉宁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三周前你就开始行动了,却一个字都没提！这就是你说的'合作'暗中控制俞氏
你误会了。周景川的声音沉下来,这件事我们晚上谈。
不,现在就谈清楚！俞婉宁翻开文件,你知不知道华远差点取消合作就因为他们以为俞氏被周氏操控了！
华远周景川似乎真的惊讶,他们怎么会...
商场上没有秘密,周总应该比我清楚。俞婉宁冷笑,还是说,你本来就希望外界这么认为
电话那头传来深呼吸的声音：俞婉宁,回家谈。现在不是时候。
家她突然感到一阵刺痛,那不是我的家,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只有一纸协议,记得吗
长久的沉默。俞婉宁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你这么想,周景川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那确实没什么好谈的了。
电话挂断了。俞婉宁盯着手机屏幕,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她拨通内线：林妍,帮我联系搬家公司,今天下午。
回到青山别墅时已是晚上八点。俞婉宁输入密码——小糖的生日——门开了,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小糖坐在地毯上拼拼图,看到她就跳起来：阿姨！
宝贝。俞婉宁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抱起小女孩,今天检查怎么样
张叔叔说我很棒！小糖骄傲地宣布,然后压低声音,但是爸爸好凶,一直皱着眉头。
俞婉宁看向书房,门缝下透出光亮。她把小糖交给王阿姨：阿姨去和爸爸谈点事情,你先洗澡好吗
书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敲门。
进来。周景川的声音传来。
他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文件,领带松开,眼镜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冷光。房间里的气氛像凝固的冰。
我来拿我的东西。俞婉宁直接说,搬家公司一会儿到。
周景川摘下眼镜：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信任俞婉宁冷笑,暗中收购俞氏债券叫值得信任
我是在帮俞氏！周景川突然提高声音,站起身,有人在二级市场狙击你们的债券,如果不是周氏承接,俞氏现在已经被恶意收购了！
谁谁在收购
还在查。周景川绕过书桌,但不管是谁,明显是冲着俞氏的控制权去的。
俞婉宁抱起双臂：然后你就顺水推舟,自己接手了
你父亲知情！周景川的额角青筋跳动,我上周就和他谈过,是他同意周氏介入！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俞婉宁张了张嘴：我父亲...知道
当然。周景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以为我会背着你搞小动作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卑鄙
俞婉宁突然不确定了。如果父亲知情却不告诉她...这意味着什么不信任她的能力还是和周景川有什么秘密协议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告诉你然后呢周景川逼近一步,看你像现在这样反应过度看你每天熬夜到凌晨就为了那点利润
这句话刺痛了俞婉宁：那点利润对周大总裁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俞氏是我爷爷一辈子的心血！
我知道！周景川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所以我才会...
门铃响了。两人同时僵住。
搬家公司。俞婉宁退后一步,挣脱他的手,看来我们谈完了。
俞婉宁,周景川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别在小糖面前...
我知道怎么做。她转身走向门口,胸口像被撕开一道口子。
收拾行李只用了二十分钟。大部分东西她都没带走——那些为小糖买的绘本,厨房里她专用的杯子,浴室中与周景川的剃须刀并排放着的护肤品。
小糖站在她卧室门口,大眼睛里噙着泪水：阿姨要走了吗
俞婉宁的行李箱差点脱手。她蹲下身,轻轻抱住小女孩：阿姨只是...回自己家住几天。
像爸爸上次说的那样吗小糖的声音颤抖,他说你们只是吵架,很快就会和好...
俞婉宁看向站在走廊阴影处的周景川,后者面无表情。
阿姨工作很忙。她最终说,亲了亲小糖的额头,但我会来看你的,好吗
拉钩。小糖伸出小手指。
俞婉宁配合地完成这个仪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周景川送她到门口,两人之间的空气凝重得几乎可见。
债券的事,他低声说,纯粹是商业决策。协议期间,我有责任保护俞氏资产。
商业决策。责任。协议。这些冰冷的词汇像刀子一样扎进俞婉宁心里。
当然。她挺直背脊,周总一向公私分明。
周景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小糖的手术定在下周三。
我会到场。俞婉宁承诺,作为...朋友。
搬回公寓的第一晚,俞婉宁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她终于爬起来,打开电脑重新检查那些财务数据。这次,她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债券收购确实是从市场异常波动开始的,时间点吻合周景川的说法。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俞总监,关于周氏收购案,有兴趣聊聊吗】
她皱眉,正要删除,又一条消息进来：【周景川没告诉你他前妻最近回国了吧】
俞婉宁的手指僵住了。前妻那个抛弃小糖的女人
第三条消息是一张照片——周景川和一个长发女子站在某高档餐厅门口,时间显示是昨晚。女子只拍到侧脸,但足够辨认出是个美人。
手机突然响起,同一个号码。俞婉宁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俞总监,久仰。一个男声传来,我是《财经周刊》的记者,想请教您对周氏与林氏资本合作的看法。
什么合作
咦您不知道对方故作惊讶,林烟女士——周总前妻——代表林氏资本回国洽谈并购,周氏是主要合作伙伴啊。据说两人旧情复燃...
俞婉宁挂断电话,手指微微发抖。她盯着那张照片,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一切突然有了新的解释——周景川与前妻复合,需要解除他们的协议婚姻,而控制俞氏债券是最好的谈判筹码。
第二天一早,俞婉宁顶着黑眼圈来到办公室。林妍匆匆跟进来：总监,您没事吧
帮我查两个人。俞婉宁递过一张纸条,周景川的前妻林烟,还有《财经周刊》一个叫马强的记者。
林妍点头离开,没多久又慌张地跑回来：总监！医院打电话来,说小糖住院了！
俞婉宁的咖啡杯翻倒在桌上：什么怎么回事
高烧不退,可能是感染...他们联系不上周总,就打到这里来了。
俞婉宁已经抓起外套：取消我今天所有安排！
儿童医院的走廊似乎比上次来时更长。俞婉宁几乎是小跑到护士站,气喘吁吁地报出小糖的名字。
啊,周小糖的家属。护士查了记录,张教授在等您。
病房里,小糖躺在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手腕上插着输液管。张教授站在床边,神色凝重。
周先生刚出去接电话。他对俞婉宁说,小糖昨晚开始发烧,今早心率不稳,我们怀疑是呼吸道感染引发了心脏负担。
俞婉宁轻轻握住小糖滚烫的小手：严重吗
暂时控制住了,但...张教授欲言又止,心理因素也很重要。小糖一直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情绪低落会影响治疗效果。
俞婉宁胸口一阵刺痛。这时,病房门打开,周景川大步走进来,看到俞婉宁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来了。他简短地说,眼睛下有明显的青黑。
张教授识趣地退出房间：我去查房,一会儿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小糖在昏睡中呓语：妈妈...
周景川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轻轻抚摸女儿的额头。
医生说是情绪引起的。俞婉宁低声说。
周景川没有抬头：我知道。
那个记者联系我了。俞婉宁直视他,关于你前妻回国的事。
周景川猛地抬头：什么
别装了。俞婉宁压低声音,不想吵醒小糖,照片我都看到了。你想复合可以直说,何必玩这些手段
你在胡说什么周景川的声音危险地低沉,林烟回来是为了...
病房门再次打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景川,我拿到药了...
俞婉宁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药袋。即使过了五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张脸——周小糖的生母,周景川的前妻,林烟。
第七章
林烟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药袋,目光在俞婉宁和周景川之间来回扫视。五年时光似乎对这个女人格外宽容——她依然苗条优雅,长发如瀑,只有眼角几道细纹泄露了岁月的痕迹。
你是...俞婉宁林妍先开口,声音轻柔,景川提过你。
俞婉宁的指甲陷入掌心。景川。叫得真亲热。
药给我。周景川大步走过去,接过药袋,声音冷得像冰,你可以走了。
至少让我看看小糖。林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特意从瑞士带的特效药...
不需要。周景川挡在病床前,五年不闻不问,现在装什么关心
俞婉宁站在原地,感到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她应该离开,可双腿像生了根。小糖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发出微弱的呻吟。
我去叫医生。她转身要走。
等等。周景川叫住她,然后对林烟说,我们外面谈。
两个前夫妻一前一后走出病房。俞婉宁犹豫片刻,轻轻坐到小糖床边。小女孩的额头滚烫,小脸烧得通红。她拿湿毛巾轻柔地擦拭那小小的脸庞。
妈妈...小糖在梦中呓语,小手紧紧抓住俞婉宁的手指。
俞婉宁胸口一阵刺痛。她不是小糖真正的母亲,永远都不是。那个美丽的女人刚刚回来了,带着特效药和五年前抛弃的母爱。
门外传来压抑的争吵声。俞婉宁强迫自己不去听,但几个词还是钻入耳中——检查必须真相。
病房门突然打开,周景川一个人回来,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阴沉。
她走了俞婉宁问。
嗯。周景川走到病床另一侧,查看输液速度,药留下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俞婉宁应该质问那个女人的事,应该重申她只是为小糖而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这药可靠吗
瑞士诺华的最新抗生素,比国内的效果好。周景川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张教授说可以用。
俞婉宁点点头,继续用湿毛巾擦拭小糖的手臂。她能感觉到周景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重而复杂。
关于之前的事,他终于开口,林烟回国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小糖。
俞婉宁的手顿了一下：哦
她再婚了,丈夫是诺华的高管。周景川的声音干巴巴的,这次回来是因为...新的基因检测技术。
俞婉宁抬头：什么意思
周景川深吸一口气：小糖的心脏病可能有遗传因素,林妍来做检测。仅此而已。
那记者怎么会知道还说什么'旧情复燃'...
有人故意放消息。周景川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正在查。
俞婉宁想问更多,但小糖突然咳嗽起来,小脸皱成一团。两人同时俯身,头几乎撞在一起。
我去叫医生。周景川直起身。
张教授检查后表示感染已经控制住,但小糖需要继续观察。他私下告诉他们：孩子情绪很低落,这对康复不利。家庭支持很重要。
俞婉宁和周景川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晚上八点,小糖的烧终于退了。周景川坚持让俞婉宁回去休息：你明天还要工作。
你呢
我在这里陪她。
俞婉宁想说自己可以请假,但某种固执阻止了她。离开前,她俯身亲了亲小糖的额头,小女孩在睡梦中露出微笑。
走出医院,冰冷的夜风让俞婉宁打了个寒战。她掏出手机,看到林妍发来的消息：【查到一些资料,已发您邮箱。】
回到公寓,俞婉宁立刻打开电脑。林妍的调查结果分为两部分：一是关于周景川前妻林烟的——确实已再婚,现任丈夫是诺华制药的区域总监,两人定居瑞士；二是关于《财经周刊》记者马强的——此人近期与一个叫赵世凯的人频繁联系。
赵世凯。俞婉宁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很熟悉...突然,她想起来了——赵世凯是华远集团的副总裁,也就是前几天试图刁难俞氏的那个张峰的上司。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一条更惊人的信息：过去三个月,赵世凯控制的离岸公司一直在暗中收购俞氏债券,直到两周前被周氏截胡。
所以周景川说的是真的...俞婉宁喃喃自语。确实有人在狙击俞氏债券,而周氏是在保护俞家,而非控制。
邮件最后是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周氏慈善基金会。林妍留言说：【总监,这个可能也值得一看。】
密码破解后,俞婉宁看到一系列捐款记录——过去三年,周景川以个人名义向多家儿童心脏病研究机构捐款累计超过两千万,全部匿名。最近一笔是上个月,捐给瑞士一家基因治疗中心,备注用于室间隔缺损基因研究。
俞婉宁的胸口一阵发紧。这就是林烟提到的新检测技术周景川一直在默默资助这类研究
她打开最后一个文件,是周氏慈善基金会的内部备忘录,日期是她和周景川结婚前两周：
【周总指示：优先考虑与俞氏集团合作项目,特别是城南地块。注：所有条款以对俞氏有利为前提。】
俞婉宁的视线模糊了。她一直以为联姻是父亲提出的,是俞家走投无路的求救。但这份文件显示,周景川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在筹划帮助俞氏...
手机突然响起,是父亲。
爸
婉宁,父亲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刚听说小糖住院了怎么回事
呼吸道感染,已经控制住了。俞婉宁揉了揉太阳穴,爸,我有事问你。周氏收购俞氏债券的事,你早就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景川跟你说了
不是全部。我想听你说。
父亲叹了口气：华远的赵世凯一直在暗中收购我们的债券,想逼我们出让控股权。景川发现后主动提出帮忙...婉宁,如果不是他,俞氏现在已经易主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自尊心太强,父亲轻声说,景川担心你会拒绝帮助。他说...你宁可自己扛到倒下,也不愿接受施舍。
俞婉宁咬住嘴唇。周景川竟然这么了解她。
还有...联姻的事,父亲继续说,其实是景川先提出的。他说这样外界才会相信周氏是真心帮助俞氏,而非恶意收购。
俞婉宁的世界仿佛在旋转。她一直以为是俞家走投无路求来的联姻,原来是周景川精心设计的救援方案
婉宁你还在听吗
在。她勉强回应,爸,我得挂了。
挂断电话,俞婉宁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她却感到无比孤独。桌上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份备忘录。她突然想起这几个月来周景川的种种举动——雨中共撑的伞,医院走廊的坦白,几乎擦过的吻...
还有小糖。那个叫她妈妈的小天使。
俞婉宁回到电脑前,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最近的照片全是小糖——在游乐园笑得灿烂,在厨房做饼干满脸面粉,在医院病床上竖起大拇指...最后一张是上周拍的,周景川抱着小糖,她站在旁边,三人对着镜头做鬼脸。看起来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一滴泪水落在手机屏幕上。俞婉宁迅速擦去,却止不住更多的泪水涌出。
第二天早上,她顶着红肿的眼睛来到办公室。林妍端着咖啡进来,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总监,您没事吧
俞婉宁摇摇头：那些资料...谢谢。
应该的。林妍放下咖啡,犹豫了一下,总监,我多嘴一句...您是不是喜欢上周总了
俞婉宁猛地抬头：什么
您这一个月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林妍轻声说,以前您从不推掉工作,现在却经常准时下班；以前您办公室里只有财经杂志,现在抽屉里全是儿童绘本...
那只是因为小糖...
总监,林妍直视她,为爱勇敢一次不丢人。
俞婉宁张口想否认,却发不出声音。林妍悄悄退出办公室,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个终于浮出水面的真相。
是的,她爱上了周景川。爱上了那个表面冷酷实则温柔的男人,爱上了他看女儿时眼中的光,爱上了他在雨中为她撑伞的手,甚至爱上了他固执的沉默和笨拙的关心。
而她刚刚用最恶毒的猜测伤害了他。
与此同时,周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周景川正试图同时处理文件、接听电话和查看医院发来的小糖最新检查报告。他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周总,秘书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通知俞总监医生说小糖一直问起她...
不用。周景川头也不抬,她有她的生活。
但小糖的情况...
我说了不用。周景川的声音像淬了冰,俞总监不是我们的家人,没有义务随时待命。
秘书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退出办公室。
周景川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桌上相框里,小糖和俞婉宁在游乐园的合影笑得灿烂。他轻轻触碰照片中俞婉宁的脸,然后迅速将相框扣在桌面上。
医院病房里,小糖醒来后发现又是只有爸爸一个人。
阿姨呢她小声问,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
周景川勉强笑了笑：阿姨工作很忙。
像以前一样忙吗小糖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是不是我又不乖了,所以阿姨走了
周景川将女儿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不是的,宝贝。是爸爸...做错了一些事。
那道歉呀。小糖仰起小脸,天真地说,我做错事就说对不起,阿姨就会原谅我。
周景川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女儿。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俞婉宁正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捧着一束小糖最喜欢的向日葵,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第八章
手机铃声在凌晨三点响起时,俞婉宁正深陷在一个混乱的梦境里。她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周景川嘶哑的声音立刻将她彻底惊醒。
小糖情况不好...医生说要进ICU...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俞婉宁已经跳下床,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飞快地套上衣服：我马上到。
对不起...周景川的声音破碎了,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你...
闭嘴,周景川。俞婉宁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我二十分钟就到。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俞婉宁闯了两个红灯。她满脑子都是小糖苍白的小脸和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上次去医院时,医生不是说感染已经控制住了吗
儿童医院ICU外的走廊比记忆中更加阴冷。周景川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不知所踪。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里的血丝和泪光让俞婉宁心头一颤。
怎么样了她轻声问,在他身边坐下。
周景川摇摇头,喉结滚动：还在抢救...感染引发了心衰...
俞婉宁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总是温暖有力的大手此刻冰凉颤抖,指节上还有不知在哪里蹭到的血迹。
她会没事的。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能通过这个动作传递力量,小糖很坚强,记得吗
周景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我本来...不想打扰你...
周景川,俞婉宁直视他的眼睛,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小糖永远是我的优先项。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周景川的肩膀微微放松,回握住她的手：谢谢。
ICU的门开了,张教授走出来,口罩拉在下巴上,脸色凝重：暂时稳定了,但情况不乐观。感染加重了心脏负担,二尖瓣返流比预想的严重。
手术呢周景川立刻站起来。
必须提前,越快越好。张教授看了一眼俞婉宁,继续说,但以目前的状况,常规手术风险太高。
俞婉宁感到周景川的手在她掌心里猛地收紧：什么意思
我联系了波士顿儿童医院的威尔逊教授,张教授说,他在微创修复方面是世界权威。如果能请他主刀...
那就请他来！周景川打断他,钱不是问题。
问题是他下周在日内瓦有个国际会议,行程排满了。张教授犹豫了一下,除非有足够分量的人出面...
俞婉宁突然想起什么：威尔逊...是不是去年在《柳叶刀》发表微创心脏修复论文的那位
张教授点头：你认识
不,但我叔叔的同学是《柳叶刀》的编委,他们私交很好。俞婉宁已经掏出手机,给我两小时。
她走到走廊尽头,一连打了七个电话。第一个吵醒了睡梦中的林妍,要她立刻查找威尔逊教授的联系方式；第二个打给远在英国的叔叔；第三个打给正在日内瓦参加世界经济论坛的大学室友...
当第八个电话接通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波士顿口音的男声：你好,我是罗伯特·威尔逊。
俞婉宁深吸一口气：威尔逊教授,我是俞婉宁,张明远教授的朋友...
四十分钟后,她回到ICU门口,周景川仍站在原地,像座雕像般一动不动。
威尔逊教授同意后天飞过来,俞婉宁轻声说,他正好有个学生在上海,可以先过来评估小糖的情况。
周景川猛地转身,眼中的光芒让俞婉宁心头一颤：你...怎么做到的
人际关系网。俞婉宁勉强笑了笑,总算有点用处。
周景川突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俞婉宁僵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拥抱。周景川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快而有力,他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带着咖啡和薄荷的气息。
谢谢。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真的...谢谢。
俞婉宁慢慢放松下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背。这个拥抱持续了几秒钟,也可能几分钟,直到护士出来通知他们可以进去看小糖了。
ICU里,小糖躺在各种仪器中间,显得更加瘦小脆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连接的各种管子和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证明生命还在延续。
宝贝...俞婉宁轻声呼唤,小心地握住小糖的小手。那只总是温暖活泼的小手现在冰凉无力,手腕上插着输液管,青紫色的针眼触目惊心。
小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认出了她：阿...姨...
我在这里,宝贝。俞婉宁俯身,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别怕,最好的医生要来帮你了。
爸爸...呢
周景川立刻上前,握住女儿的另一只手：爸爸在这里。
一起...吗小糖微弱地问,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
俞婉宁和周景川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一起。
小糖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三天如同一场漫长的梦魇。威尔逊教授的学生——一位姓陈的华裔医生先到上海,调整了小糖的治疗方案；国际专家团队陆续抵达,会诊、讨论、修改手术方案；小糖的状况时好时坏,有一次甚至差点需要插管...
俞婉宁几乎没离开过医院。她在ICU外的家属休息区搭了张简易床,白天处理必要的工作邮件,其余时间都守在小糖身边。周景川同样寸步不离,只有被医生强行要求休息时才会在隔壁空病房躺一会儿。
第三天深夜,俞婉宁从洗手间回来,发现周景川独自站在走廊窗前,背影显得异常孤独。她走过去,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照片——一个婴儿小糖,躺在保温箱里,身上连着各种管子。
她出生第三天。周景川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第一次发病...医生说可能活不过那个月...
俞婉宁胸口一阵刺痛。她从未想过小糖的病情有这么长的历史。
我当时发誓,周景川继续说,声音低沉,只要她能活下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命。
俞婉宁轻轻靠在他肩上：她活下来了,而且会继续活下去。
周景川转向她,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你知道吗,她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是'痛'...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俞婉宁心里。她想起小糖每次打针时都会说小糖不哭,想起小女孩看到别的小朋友奔跑时羡慕的眼神,想起她偷偷藏起来的最佳妈妈徽章...
她会好起来的。俞婉宁坚定地说,不知是在安慰周景川还是自己,威尔逊教授做过上百例类似手术...
俞婉宁,周景川突然打断她,为什么留下来
这个问题让俞婉宁愣住了。为什么因为小糖叫她妈妈因为那份已经撕毁的协议还是因为...
因为她需要我。她最终回答,你也一样。
周景川深深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睛里读出更多。俞婉宁没有躲闪,任由他探究。这一刻,所有的伪装、防备和骄傲都显得如此可笑。在生死面前,在爱面前。
第四天早晨,威尔逊教授终于抵达。他检查了小糖的情况,与张教授团队进行了长达六小时的讨论,最终确定了手术方案。
下周二手术,威尔逊教授告诉他们,风险存在,但成功率在85%以上。
85%...周景川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扶手。
俞婉宁悄悄握住他的手：很高了。
手术费用大约多少周景川问,声音恢复了商业谈判时的冷静。
威尔逊教授报出一个数字,足以让普通人瞠目。周景川只是点点头：没问题。
还有,威尔逊教授补充,术后需要至少三个月的专业护理和康复训练。我建议考虑瑞士的康复中心...
安排最好的。周景川毫不犹豫。
会议结束后,俞婉宁悄悄查了查自己的资产。卖掉公寓和股票的话,大概能凑出手术费的十分之一...她正计算着,手机响起,是林妍。
总监,查到了！林妍的声音透着兴奋,赵世凯背后确实有人,您猜是谁周景川的堂弟,周二少！
俞婉宁皱眉：周景明他为什么要针对俞氏
据说是因为联姻。林妍压低声音,周二少一直想撮合您和他表弟,结果周总横插一脚...
俞婉宁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周景明不甘心堂哥抢走俞家的联姻机会,就联合华远暗中收购俞氏债券,既打击周景川,又能控制俞氏...
还有,林妍继续说,那个马强记者收了周二少的钱,故意散布周总和前妻复合的谣言。
证据都保存好。俞婉宁看了一眼正在和威尔逊教授交谈的周景川,等我回公司处理。
挂断电话,俞婉宁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商业暗战中,周景川一直在保护俞氏,而她却被蒙蔽,成了敌人伤害他的工具...
晚上,小糖的情况稳定了些,被允许转到普通病房。周景川坚持让俞婉宁回家休息一晚：你已经三天没好好睡觉了。
你呢
我习惯了。他嘴角微微上扬,再说,你明天不是要见威尔逊教授讨论手术细节吗需要清醒的头脑。
俞婉宁最终妥协,但临走前,她俯身在小糖额头上亲了一下：阿姨明天一早就来。
小糖虚弱地笑了：带草莓蛋糕...
好,草莓蛋糕。俞婉宁捏了捏她的小手,转向周景川,有任何情况立刻打电话。
嗯。
回到公寓,俞婉宁洗了个热水澡,却发现自己无法入睡。习惯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家里的安静反而令人不安。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林妍发来的证据。
凌晨两点,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周景川发来一张照片——小糖安静地睡着,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绘本。文字只有简单一句：【她说梦里会见到你。】
俞婉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她想起第一次收到类似信息时,她还住在青山别墅,他们之间还没有那道深深的裂痕...
她回复：【告诉她我梦里也会去找她。】
发完又觉得太过亲密,想撤回,却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周景川回复：【威尔逊教授提到术后康复需要家庭支持。如果你不方便...】
俞婉宁没等他说完就打断：【我会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着沉甸甸的承诺。发出去后,俞婉宁突然意识到,这已经超出了任何协议的范围,甚至超出了她对小糖的喜爱。这是对周景川的承诺,是对这个家的承诺。
手机再次震动,周景川的回复只有两个字：【谢谢。】
但俞婉宁能感觉到这两个字背后的重量。她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夜空中繁星点点,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小糖会好起来,他们会找到新的相处方式...也许,只是也许,那些被误解和骄傲掩埋的感情,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第九章
手术前夜,俞婉宁坐在小糖病床边,轻声读着《小王子》。小女孩本该睡着了,但大眼睛依然睁得圆圆的,小手紧紧抓着被子边缘。
阿姨,小糖突然小声说,明天我会死吗
俞婉宁的胸口像被重重击了一拳。她放下书,轻轻抚摸小糖的脸颊：不会的,宝贝。威尔逊教授是最好的医生,他会让你好起来的。
可是小美的爷爷做手术就再也没醒来...小糖的嘴唇微微颤抖,我怕...
俞婉宁将小女孩搂进怀里,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儿童洗发水香气：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记得张叔叔说的吗这个手术他做过很多次,所有小朋友都康复了。
真的吗
真的。俞婉宁捧起小糖的脸,直视她的眼睛,而且阿姨和爸爸会在外面等你,一步都不离开。等你好了,我们再去迪士尼,好吗
小糖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些：能再读一个故事吗
当然。俞婉宁拿起另一本书,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公主...
她读了三个故事,直到小糖的眼皮开始打架。小女孩迷迷糊糊地拉住她的手：阿姨...你能当我真的妈妈吗
俞婉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轻轻拍着小糖的背：睡吧,宝贝。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门外,周景川静静站着,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听到了一切,眼眶微微发红。当俞婉宁轻手轻脚走出病房时,他迅速擦了下眼睛,递给她一杯咖啡。
她睡了
嗯。俞婉宁接过咖啡,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顿,医生说手术大概需要四小时
威尔逊教授说三到六小时,取决于...周景川的声音哽住了,他转身面向窗户,该死,我应该坚持去瑞士做手术的,那里的设备更新...
周景川。俞婉宁站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小糖会没事的。她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爸爸,还有...她顿了顿,还有我。
周景川深深看着她,眼中的脆弱与坚强奇妙地交织：这几个月...谢谢你。我知道这不是协议的一部分。
有些事早就超出协议了。俞婉宁轻声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应该休息会儿,明天会很漫长。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她。
不,我们一起。俞婉宁在旁边的陪护椅上坐下,我答应过小糖,一步都不离开。
周景川没有再坚持。他们就这样,一个坐在病床边,一个靠在窗边,静静守护着小糖的梦。偶尔目光相遇,又各自移开,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清晨五点,护士来为小糖做术前准备。小女孩被轻轻唤醒,睡眼惺忪地接受各种检查。当护士要给她打术前针时,小糖突然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打针...她抽泣着往俞婉宁怀里躲。
宝贝,这个针会让你睡个好觉,俞婉宁紧紧抱住她,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爸爸...小糖向周景川伸出小手。
周景川上前,将女儿和俞婉宁一起搂住：小糖是最勇敢的公主,记得吗
小糖抽噎着点头,终于让护士打了针。药物很快起效,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却还强撑着：阿姨...讲故事...
俞婉宁凑近她耳边,轻声哼起一首摇篮曲——那是她母亲在她小时候唱的。小糖终于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手术室的工作人员来接小糖时,俞婉宁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松开那只小手。直到周景川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宝贝。她在小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退开,让医护人员推走病床。
手术室的门关上后,俞婉宁的双腿突然发软。周景川及时扶住她：坐下吧。
我没事。她摇摇头,却无法控制手指的颤抖,只是...突然有点冷。
周景川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她会没事的。
俞婉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想起几个月前在长河集团的会议室里,他们也是这样联手击败对手。但今天这场战斗,他们无法亲自上阵,只能将最珍爱的人交给命运。
等待是最残酷的煎熬。第一个小时,俞婉宁处理了几封紧急邮件,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第二个小时,周景川接了三个电话,都是关于公司事务的；第三个小时,他们一起喝了难喝的医院咖啡,谁都没说话。
第四个小时开始时,俞婉宁再也坐不住了。她开始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心。
俞婉宁。周景川叫住她,坐下吧,你让我更紧张了。
抱歉。她强迫自己坐下,但膝盖不停地上下抖动,怎么还没消息...
周景川突然握住她的手：看。
他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窗外,一株樱花树在微风中摇曳,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有几片甚至飞进了走廊。
小糖最喜欢樱花,周景川轻声说,她说花瓣像小仙女跳舞。
俞婉宁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些。她看着那些花瓣,想象着小糖康复后在树下奔跑的样子...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威尔逊教授走出来,摘下口罩。俞婉宁和周景川同时跳起来。
手术很成功。威尔逊教授微笑着说,二尖瓣修复得比预期更好,不需要置换。小姑娘很坚强。
俞婉宁的眼泪瞬间涌出。周景川紧紧抱住她,两人相拥而泣。分开时,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眼中的光芒让俞婉宁心跳加速。
谢谢,周景川对威尔逊教授说,谢谢您救了我的女儿。
这是我的工作。威尔逊教授拍拍他的肩,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准备,术后恢复同样重要。我建议至少一个月的专业护理。
我们已经在瑞士安排了最好的康复中心。周景川说。
我们威尔逊教授看了看俞婉宁,又看看周景川,啊,我明白了。家庭支持是最好的良药。
俞婉宁没有纠正他的误解。事实上,某种温暖的感觉在胸口扩散,让她不想否认这个我们。
小糖在ICU观察了两天,然后转到普通病房。她恢复得比医生预期的还要快,第三天就能坐起来吃冰淇淋了。俞婉宁和周景川轮流陪护,一个处理工作时另一个就陪小糖看书、画画。
阿姨,你看！小糖举起一幅蜡笔画,上面是三个手拉手的小人,背景是彩虹和太阳,这是我们！
俞婉宁接过画,胸口一阵温暖：真漂亮,宝贝。等我们回家就把它挂在客厅,好吗
真的可以吗小糖眼睛亮晶晶的,爸爸从来不让挂我的画...
因为上次你把颜料弄在了我的合同上。周景川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拿着水果,但这次破例。
小糖欢呼起来,然后突然皱眉：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瑞士啊
下周。周景川削着苹果,张叔叔说你再稳定几天就可以坐飞机了。
阿姨也去吗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俞婉宁和周景川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交流在进行。事实上,他们还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协议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俞婉宁完全有理由回到自己的生活...
当然去。周景川突然说,眼睛仍看着俞婉宁,如果阿姨愿意的话。
小糖期待地转向俞婉宁,大眼睛里满是恳求。俞婉宁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小糖的,还是周景川的。
我当然愿意。她听见自己说,谁帮你挑康复中心的公主房装饰呢
小糖高兴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被周景川及时按住了：小心伤口！
一周后,他们飞往瑞士。不是原本计划的康复中心,而是周景川在日内瓦湖畔的一处别墅。威尔逊教授推荐了当地一位擅长儿童心脏康复的医生,每天上门检查。
别墅坐落在湖边,推开窗就能看到雪山倒映在碧蓝的湖水中。小糖有自己的房间,被布置得像童话里的公主城堡。俞婉宁的房间在隔壁,而周景川的...她刻意不去想周景川的房间在哪里。
第一个晚上,俞婉宁被一阵雷雨惊醒。她起身关窗,却看到周景川独自坐在露台上,任凭雨水打湿衬衫。
你会感冒的。她拿着伞走出去。
周景川抬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像是泪水：睡不着。
俞婉宁在他身边坐下,雨伞足够遮住两人：担心小糖
不,她恢复得很好。周景川沉默了一会儿,我在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俞婉宁静静等待,心跳加速。
我以为我能控制一切,周景川继续说,声音低沉,生意、家庭、感情...但小糖发病那天,我才明白有些事根本无法控制。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填补了沉默。远处,一道闪电划过湖面。
俞婉宁,周景川转向她,目光灼热,协议到期后,我希望你能以我妻子的身份留下。不是为小糖,是为我。
俞婉宁的呼吸停滞了。雨水从伞沿滴落,打湿了她的睡裙下摆。
我知道这很自私,周景川苦笑,在我隐瞒你那么多事之后...
我也有错。俞婉宁轻声说,我太骄傲,太固执,从不肯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帮我。
那么...你的回答是
俞婉宁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确定和希冀。她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早就爱上小糖了。
周景川的表情黯淡了一瞬。
后来,俞婉宁继续说,手指轻轻碰触他的手,我发现我也爱上了她的爸爸。那个会在雨中为我撑伞,会为女儿读故事读到嗓子沙哑,会偷偷资助儿童医院的固执男人。
周景川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这是...
yes
这是'我愿意'。俞婉宁微笑。
周景川倾身向前,轻轻吻住她的唇。雨声、雷声、湖水声,一切都远去了,只剩下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哇！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迅速分开,看到小糖穿着睡衣站在落地窗前,小手捂着嘴偷笑。
小糖！你应该在床上！周景川皱眉。
我渴了嘛。小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爸爸亲阿姨,羞羞！
俞婉宁的脸烧了起来。周景川咳嗽一声：小糖,这是...
我知道！小糖骄傲地宣布,爸爸要向阿姨求婚！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易拉罐拉环,给,用这个！
周景川和俞婉宁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了起来。周景川郑重其事地接过拉环,单膝跪地：俞婉宁女士,愿意嫁给我吗这次是真的。
我愿意。俞婉宁笑着回答,任由他把拉环套在自己手指上。
小糖欢呼着扑进他们中间：现在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一年后,俞婉宁站在新装修的儿童活动室里,看着已经完全康复的小糖在给一群心脏病患儿讲故事。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声音清脆有力,丝毫看不出曾经病弱的影子。
累了周景川从后面搂住她,手轻轻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有点。俞婉宁靠在他怀里,小糖表现得真棒。
她遗传了她妈妈的领导才能。周景川亲吻她的发顶。
这个她妈妈让俞婉宁心头一暖。正式领养手续上个月才完成,但小糖早就改口叫她妈妈了。
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小糖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俞婉宁肚子上,我想和他玩！
还有四个月,宝贝。俞婉宁抚摸她的头发,你会是个好姐姐。
最好的姐姐！小糖纠正道,然后跑回去继续她的工作。
这是周景川和俞婉宁共同创立的儿童心脏病基金会,专门帮助贫困家庭的心脏病患儿。从瑞士回来后,他们用婚礼代替了原本计划的盛大宴会,将省下的钱全部投入这个项目。
对了,周景川突然说,周二少昨天联系我,想谈和解。
俞婉宁挑眉：怎么说
我让他直接滚。周景川冷笑,不过赵世凯倒是提供了不少华远的内幕消息,算是将功补过。
俞婉宁摇摇头。那些商业斗争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关心——她的家庭,她的事业,以及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小糖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幅画：妈妈看！这是你、爸爸、我和小弟弟！
画上是四个小人,手拉着手站在彩虹下。俞婉宁的眼眶湿润了。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小糖：完美,宝贝。我们要把它挂在基金会的大厅里,让所有人都看到。
周景川将她们一起搂进怀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将三个——不,四个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