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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壮汉被突然倒下的门吓了一跳,青筋暴起:
「哪个不要命的敢砸老子的门,坏了老子的好事,信不信老子拿家伙事揍你!」
他粗苯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来,剩下两个人也呆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我默默咬住床单遮住裸露的身体,却被他们看见。
「臭表子,老子还在这呢!谁准你穿衣服的!」
「非得老子亲自扒......」
可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我,下一秒便被一脚踹翻在地上。
他倒在橱柜上,连带着上面的瓷瓶也一并砸落到他头上。
肚子上的痛还没来得及缓解,头就差点被砸了两个窟窿出来,他一手抱头一手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哀嚎。
「罪魁祸首」穿了一身黑衣,个子高挑,即使是带了面罩,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透露的惊艳。
这就是那个给我发短信的人吗
我心中的疑问还没问出口,他便已经上前来给了我解答:
「许小姐,我是时凛川,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脱下外套,温柔地替我裹上。
「老二,老三,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啊!」
本来剩下的两个人已经被自己老大的遭遇吓傻了,但听见命令还是壮起胆子朝男人冲过去。
不出意外,只用简单的几招便被打的和他们老大「滚」到一块去了。
「饶命,饶命。」
男人无瑕在于他们纠缠。
「你......」
我冷不丁地被他横抱起来,满脸诧异。
他的眼睛弯了弯:
「许小姐现在应该还走不了路吧。」
我脸一红,他说的没错,药效确实还没过。
只不过这个姿势,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实在尴尬。
门外,沈棠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在男人转身的瞬间怨毒的看了我一眼。
八成是被教训过了。
但是,沈棠,你慢慢等着。
我们之间还没完。
......
段俞景在沈棠的画前等了许久,却不见她来。
偌大的画展,他漫无目的走着。
却觉着右眼突然跳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一幅画。
心中猛地一揪。
画面上,是沈棠正在和自己调笑,而许晏宁却低头跪在他们面前的样子。
沈棠给这幅画取名为——
《幸福》。
如果许晏宁看到这幅画,一定会觉得很羞辱吧。
他本应该高兴的。
刚刚他看着许晏宁红了的眼眶,知道那是在和自己示弱服软。
她从小倔强,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如果说沈棠是一朵菟丝花,那许晏宁就是一株野草。
初见她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岁。
却抱着半大点的小人,求他父母收留。
她的皮肤不像平日与自己玩耍的千金小姐,而是蜡黄暗沉,像是被海风反复皲裂。
却充满了生命力。
许晏宁咬着唇,眼泪在眼眶打转,愣是一点也没掉下来。
而自己从小养尊处优,还因为身体弱的原因得到身边人更多的宠溺。
他摆出讨厌她的样子,处处给她下绊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羡慕她。
她的生命汹涌如海浪,有时却温和如海风。
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似野草,独自又肆意的生长着。
而他自己,看似任性狂放,实际他比谁都需要爱,需要认可。
体弱是标签,桀骜是保护色。
他想,如果没有许幼悠。
许晏宁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可这样的人,却被他亲手折断了羽翼。
段俞景指着那幅画道:
「砸了它。」
负责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小心地询问了一遍。
「砸了它!」
段俞景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攥紧拳恶狠狠地看向那个人。
负责人立马卸了下来,派人去砸。
碍眼的东西终于没了。
段俞景松了口气。
可当他抬起头,发现整片画廊几乎全是这样羞辱许晏宁的作品。
他气得猛踢了一下墙。
这些画数也数不清。
更是在提醒他,他对许晏宁犯下的罪过,数也数不清。
「可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他沙哑地低喃道。
却听见有参观者在他身边经过时抱怨:
「真没意思,这个泼颜料环节就那么一会就没了。」
「不过我说啊,身材真不错,要不是在展台上,我都想上手把颜料抹她身上。」
段俞景猛地揪起那人的衣领,狠狠送了一拳:
「闭上你的狗嘴!敢把今天的事散播出去我就找人把你的嘴撕烂。」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段俞景朝展台那冲过去。
段俞景从没觉得如此心慌过。
可当他到达空荡荡的展台的那一刻,却感到浑身都在颤抖。
他手脚冰凉,茫然地向周围张望着。
不顾旁人一样的眼光,发了疯一般大吼着:
「许晏宁!许晏宁!」
可回应他的。
只有萧瑟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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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沙子进了眼睛,段俞景的眼眶竟有些红了。
看着席卷的大浪,他心中蔓延不好的预感。
「不......不会的,许晏宁怎么可能自杀,她是不可能抛下我的!」
可越是怒吼,越无法掩盖他的脆弱。
他的尾音染上哭腔,记忆好像又回到了父亲惨死,母亲自杀的那天。
可他明明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有多痛。
还是夺走了她最在意的妹妹。
明明知道那是场意外,还是拼了命的折磨她......
海滩上回响着他的嘶吼。
他猩红着眼扯住一个路人,那个人被他疯狂地样子吓得大脑一滞:
「我......我刚看到沈、沈小姐带着那个女的往东边的小屋走过去了。」
「其他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棠。
是沈棠。
他怎么就没想到了。
沈棠这个贱人,怎么敢碰许晏宁!
他甩开这个人,压抑着怒气朝小黑屋跑过去。
他发誓,如果许晏宁出了事,沈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他怒冲冲地冲到小黑屋,看到里面的惨状时不觉愣住了。
沈棠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残局。
三个壮汉在地上昏迷不醒,浴室一片狼藉,还有许晏宁身上留下的颜料。
「俞景、你、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啊!」
段俞景一拳狠狠砸向沈棠耳边的墙上,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里的恨意快要把她吃了。
他青筋暴起,咬紧牙一字一顿说: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你把许晏宁怎么了!」
沈棠被他掐得脸色发紫,拼命捶打着他的手。
等到她快要喘不动气了,段俞景才猛地松开她。
「咳、咳!」
「我、我没把她怎么样。」
「我看她身上太脏了,想给她洗洗,这三个人就突然闯进来了。」
她眼中慢慢泛起泪光,急切地抱住段俞景的双手:
「俞景,我也很害怕啊。」
「然后......然后就有个男人把许晏宁带走了,我当时拉住她,但是她不听我的。」
「说不定她早就找好男人准备背叛你了,她就是趁今天才逃走的!」
「阿宁不可能离开我!」
段俞景一巴掌将沈棠狠狠摔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爬都爬不起来。
「段俞景,你打我」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陌生模样。
说出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对,沈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我爱你吧你他妈就是个工、具。」
「你存在,不过是因为我想报复许晏宁。」
「你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沈棠咬紧牙,听到他的语气愈发阴鸷,下一秒他突然抄起地上的铅笔戳进她的眼睛。
瞬间,沈棠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段俞景不顾她痛苦的模样,伏到她耳边阴沉道:
「这只眼睛,是你欠阿宁的。」
「你最好祈祷我能找到平安的阿宁,要是她断了一根头发——」
「我叫你生不如死。」
段俞景嫌恶地丢掉铅笔,甩了甩手,正欲转身的时候却被沈棠一把保住了小腿。
「段俞景,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她捂着流血的眼略带得意的看着他。
却没想到段俞景突然笑了,笑的轻蔑而疯狂。
与此同时,段俞景的助理也赶来了。
他声音冷漠:「把沈棠的孩子给我处理干净,这几天关起来看紧她。」
「还有地上这三个,你处理掉。」
「许晏宁......就算掀翻这片海,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助理心领神会,门「砰」的一声关上。
沈棠笼罩在黑暗之中,面色惨白,不可置信曾经待她若宝的男人会这么待她。
只能无力的被赶来引产的医生强硬拖走,大喊着:
「段俞景,你这个疯子,你爸妈死了,连许晏宁也被你逼走了,你根本不配得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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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俞景听到后皱了皱眉,对一旁的助理补了一句:
「流产,不用打麻药。」
很快,手术室传来沈棠声嘶力竭的叫声。
仅仅一会,她就疼晕过去。
助理询问段俞景接下来要不要休息,他眸色一暗,拒绝道:
「开车......回老宅。」
自从爸妈死后,他再也没回去过了、
踏进老宅的大门,还是原来的布局,却杂草丛生。
他心中涌上酸涩。
是啊,即使从前再欢乐,现在都物是人非了。
他缓缓走到曾经自己和许晏宁的房间。
曾经布满香薰的房间如今却灰尘四布。
墙上挂着的,是他和许晏宁小时候的合照。
照片上他们笑的很开心,他们都确信,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要用指尖触碰许晏宁的笑颜,泪水在不知不觉中占满了眼眶,他还是没勇气触碰,跌坐在灰尘之中。
纸箱里叠满的相册,是他和她最美好的回忆。
他们曾在这间屋子里欢笑,打闹,甚至是哭泣,心疼。
他打开相册,指尖摩挲着一张张照片。
又哭又笑的。
现在他什么都没了。
他正想着,突然收到助理的电话。
「段总,监控中查到,许小姐确实被一个男的带走了,只是......」
他声音略带了点犹豫:
「他们前往的地方好像是时氏的宅子,带走许小姐的那个人,看身形怕是‘时氏集团’的总裁时凛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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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凛川没有把我带到公司,而是直接带回了他的豪宅。
药效还没退下,我有些紧张的,抬头却看到他有些受伤的表情:
「许小姐这么信不过我吗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下一秒私人医生便敲了敲门。
原来,我错怪他了。
医生让我服下解药后,时凛川拿出一双仿真假肢,小心翼翼帮我带上。
这双假肢戴起来比段俞景给我的机械臂要舒服的多,也灵活的多。
戴上后,他帮我掖好被子关了灯。
「你先好好休息下。」
我却叫住他,有些犹豫道:
「时总,看到我的样子,你不感觉失望吗」
「我现在只能用假肢找东西,还瞎了一只眼,你想要的‘凝月’珍珠,我恐怕找的不会太快......」
时凛川却苦笑了一下,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许小姐不用担心,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还有就是......」
「可以不用叫我时总,叫我凛川就好。」
怎么仔细听,他的尾音还有一丝委屈呢
这个人真奇怪,明明他自己叫我「许小姐」,却让我叫他「凛川」。
只不过「凛川」这个名字,总感觉很耳熟。
我想着想着,终究抵不过困意睡着了。
可是很快,便被外面杂乱的吵闹声吵醒。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了,我竟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慢慢走出去,映入眼帘的人却让我呆住。
「他妈的,别拦着我,晏宁!阿宁!求你出来见我!」
是段俞景。
这是段父段母死后,他第一次叫我阿宁。
我都快忘了,段俞景也曾这么温柔地称呼我。
目光相汇的瞬间,我的脚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的,一步都迈不开。
说平静是假的。
但我知道,我确实不爱他了。
从他放任幼悠被咬死的那一刻。
从他把幼悠的骨灰踢到海里的那一刻。
从他在我乞求地看着他,他却往我身上泼红酒的那一刻。
我们便再也没有可能了。
段俞景脸上还黏连着干涸的勒痕,那泪痕和灰尘相容,看起来狼狈极了。
若换做以前,我会心疼地替他把泪擦干。
自从爱上他,我比他身边的人更加宠溺他。
甚至,我想着,段俞景天生就是要过好日子的。
狼狈和抑郁不属于他,他的生活应该充满骄阳。
段俞景在看到我,灰暗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我不想与他过多纠缠,转身便要走。
却被他紧紧抓住手腕,我下意识想甩开,却看到他红的可怕的眼睛。
好像怕一松手我就会逃走一样,他的指尖因用力而泛青。
看到我吃痛地表情,他又紧张的松开,泪水砸在我的假肢上:
「阿宁,我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把我的手砍了还你,求你别不要我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阿宁。」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的眼泪,我也怕自己会心软。
可我不能。
我咬咬牙:「我妹的命赔你了,我这双手也赔你了,多的债我赔不起了。」
「段俞景,被你爱的代价太大了,我不爱你了。」
「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沈棠,你走吧。」
听到我的话,他溢出呜咽,泪水如串珠般划过苍白的脸,刚下跪,却被眼前的男人一拳打倒在地。
时凛川手上爆出青筋:
「段俞景,你想用下跪逼她原谅吗!用示弱去道德绑架你爱的女人,你还是个男人吗!」
「时凛川,你装什么君子,你带走了我的妻子!」
「妻子」
时凛川怒意更盛:「一个男人不会砍掉妻子的双手,更不会杀掉她的至亲!」
「况且你们连证都没领,她不过是你口头上的童养媳而已!」
段俞景嘴唇颤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竟然无法反驳。
可他刚想起身拿拳头夺回自己的女人,就被匆匆赶来的助理拦下。
助理小声道:「段总,时总的背后可是时氏集团,咱们段氏渔业敌不过啊。」
「您别冲动,还是先回去,想想办法再把许小姐接回来吧。」
段俞景差点把所有的牙都咬碎了,才恨恨地点了点头。
「阿宁,等我。」
9
他们走后,我替段俞景像时凛川说了声抱歉。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有些脸烫,不自然地说:
「时总,您什么时候派我去捡珍珠」
我抬眼,却又看到了他那手上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时总,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时凛川突然眸子一亮,激动地掀开自己的刘海,额头处露出一条可怖的疤痕。
我突然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
十几年前,我们全家还没遭遇海难时,我曾在岸边捡到一个被海浪卷过来的小男孩。
我小小的身子把他拖回家,和父母一起悉心照料。
那时候,他的额上留下了这个伤疤。
后来,他的父母来接他。
看起来声势浩大。
要给我们许多感谢费,却被我父母拒绝了。
原来他叫「凛川」啊。
听到我叫他「凛川」,他激动地抱住我。
力度很大,仿佛要将我揉到骨子里。
「阿宁,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他拿出「凝月」珍珠,脸有些红了:
「我怎么舍得你去帮我捡珍珠呢。」
「这不过是我想把你接过来的借口罢了。」
言罢,他神色正了正,无比认真的对我说:
「阿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会帮你举办妹妹的葬礼。」
「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我点点头,忍不住流出了泪,一个和我隔了十年才相见的人,却待我如此真心。
时凛川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包办了妹妹的葬礼。
排场很大,他还专门为妹妹选了一片遍地鲜花的墓地。
只不过,妹妹连骨灰都没了。
我神色暗了暗,时凛川握了握我的手:
「我相信幼悠现在在天堂一定很幸福。」
我笑笑,但愿如此。
可葬礼刚结束,却有一个疯女人闯过来。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沈棠。
时凛川黑着脸跟助理说:「打电话给段俞景,让他把他女人领回去!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沈棠张牙舞爪地像我冲来,被时凛川的保镖一把压制住。
时凛川挡在我身前:「我没去找你,你到先来了。」
看到匆匆赶来的段俞景,他笑了笑:「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好好算算账。」
沈棠还在喊:「许晏宁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
下一秒却被时凛川甩来的报告看傻了眼。
这上面,是段父的亲笔。
段俞景也同样看到了这份报告。
上面一五一十的写着沈棠赌博地事情,劣迹斑斑,要停止对她的所有资助。
「段俞景,你没想到吧,你养的这个‘艺术家’,就是害死你父亲的真凶。」
「是她故意告诉阿宁鲨鱼海域有凝月珍珠,又故意弄伤你父亲,让他去救阿宁。」
「而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你父亲要停止对她的资助。」
段俞景看向我,看到我悲痛地点头后,他眼睛狰狞地看向沈棠。
沈棠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不是的,俞景,你听我解释......」
但她的债主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时凛川调查到的债主一拳撂倒了她,逼她还钱。
段俞景这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阿宁,对不起。」
「我这辈子都还不起你了。」
「段俞景,不要!」
我惊慌地看着段俞景突然冲向沈棠,拖着她一起跳入海里。
海里的鲨鱼跳起,狂欢。
直到大浪将他们的血液冲刷干净。
段俞景和沈棠同归于尽了。
我叹了口气,这或许是我对他最后的情绪了,一切都结束了。
时凛川拉住我:「阿宁,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
「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笑笑,点了点头。
我也要开启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