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链条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是为我的匆忙伴奏。我,俞晓萱,踩着踏板在晨光中穿行,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今天是高三开学第一天,我可不想迟到。
再快点...我小声催促自己,瞥了一眼手表。六点五十分,按照这个速度,七点十分应该能到学校。
红灯。我猛地捏住刹车,单脚撑地。旁边几个穿着同校校服的学生有说有笑,其中一个女生涂着淡淡的唇彩,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我下意识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嘴唇,突然意识到整个暑假我几乎没出过门,皮肤比旁人苍白不少。
绿灯亮起,我跟着人流继续前行。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公告栏前更是人头攒动,大概是在看分班名单。我锁好自行车,深吸一口气向人群走去。
让一让,谢谢。我小声说着,试图挤到前面去。突然背后一股力量推来,我踉跄着向前扑去——
小心。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肩膀。我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是祁浩。学生会主席,物理竞赛省一等奖获得者,学校公认的校草。他就这样近距离地站在我面前,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没事吧他微微皱眉,声音如同山间清泉。
没、没事！谢谢！我慌忙站稳,感觉脸颊发烫。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腕上戴着一块简单的黑色手表。
祁浩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开学人多,小心点。说完,他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影挺拔如松。
我站在原地,心跳如鼓。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
晓萱！发什么呆呢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回过神来。是我的同桌兼好友林小悠,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活力四射。
看到分班了吗我们还在三班！林小悠拉着我的手摇晃,而且你知道吗祁浩也在我们班！刚刚我好像看见他了。
是吗...我假装漫不经心,眼睛却忍不住搜寻着他的身影。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同学。我的座位在第四排靠窗,阳光正好。林小悠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地讲着暑假见闻,而我却心不在焉。
听说祁浩暑假去北京参加了清华的夏令营,林小悠压低声音,他保送应该没问题了。长得帅、学习好、家境也不错,真是人生赢家啊。
我悄悄转头,看向坐在第二排的祁浩。他正在和几个男生讨论着什么,侧脸线条分明,笑起来时眼角有细小的纹路。与我这样普通到尘埃里的女生不同,他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班主任走进教室,开学第一课开始了。我翻开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悄悄写下今天的日期和一个H字母。
这是我无人知晓的秘密暗恋密码。
周三下午的图书馆总是人满为患。我抱着一摞参考书,在书架间穿行,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全国物理竞赛十年真题》...我小声念着书架上的标签,踮起脚尖去够最上层的那本蓝皮书。指尖刚刚碰到书脊,书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抽走了。
抱歉,这本书是我先预约的。
我转头,呼吸一滞。祁浩站在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手里拿着那本物理竞赛书。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没、没关系。我赶紧低下头,感觉耳根发烫。
祁浩似乎认出了我：你是...开学那天差点摔倒的同学
他竟然记得我我的心跳加速,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你也对物理竞赛感兴趣他翻了翻手中的书,语气友善。
只是...随便看看。我小声回答,不敢说其实我已经默默关注物理竞赛两年了,只因为那是他擅长的领域。
祁浩微笑时眼角会出现细小的纹路：这周六学校会选拔物理竞赛小组,希望能在考场见到你。
他转身离开,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衣角,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他说话时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清爽又干净,和我这种整天泡在图书馆的书呆子完全不同。
我最终在图书馆最里面的角落找到一个位置。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祁浩坐在斜对面的桌前。他专注地翻阅资料,时而皱眉,时而快速记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穿过他身旁的玻璃窗,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课本上,但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瞟。三小时过去,天色渐暗,图书馆里的人陆续离开。祁浩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书本。他动作很快,几本笔记和教材胡乱塞进背包,然后匆匆离去,连水杯都忘了拿。
我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想帮他收好水杯,却发现桌下还躺着一本黑色笔记本。一定是祁浩匆忙间落下的。我捡起来,翻开第一页,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他的名字和班级。
应该还没走远...我拿着笔记本追出去,但走廊上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回到座位,我盯着那本笔记本,内心挣扎。按理说我应该明天直接还给他,但好奇心像一只小猫,不断挠着我的心。最终,我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二页。
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物理公式和解题思路,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有些页面贴着便利贴,上面是红色笔写的修改意见。翻到中间部分,我发现了几页截然不同的内容——手写的小诗。
《夜行》其中一首这样写道,路灯把影子拉长/我踩着落叶回家/空荡的房间/只有钟表在说话...
我愣住了。这些诗句简单却充满孤独感,与祁浩在众人面前阳光自信的形象大相径庭。继续往后翻,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年幼的祁浩和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站在医院门口,背后是市立医院几个大字。
啪的一声,我合上笔记本,心跳如鼓。感觉自己像是无意间闯入了别人的秘密花园,既愧疚又莫名地亲近。那个在众人眼中近乎完美的祁浩,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第二天一早,我比平时提前半小时到校,把笔记本放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的信箱里,附上一张匿名纸条：在图书馆捡到的,物归原主。我没有勇气当面交给他,更不敢让他知道我看过里面的内容。
上午第三节课是物理。张老师推了推眼镜,宣布道：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校内选拔赛这周六举行,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到课代表那里报名。
教室里一阵骚动。我偷偷看向前排的祁浩,他坐姿端正,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那本黑色笔记本,已经回到了他手中。
晓萱,你要报名吗林小悠用笔戳了戳我的胳膊,你不是一直对物理很感兴趣
我咬着下唇,犹豫不决。参加选拔意味着可能会和祁浩有更多接触,但也意味着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我害怕被他发现我的平庸,更害怕被他看穿我的心思。
我考虑考虑...我小声回答。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蜂拥而出。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听见广播里传来学生会的通知：感谢昨天在图书馆归还笔记本的同学,你的善举避免了我很多麻烦。——高三(3)班祁浩
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悦耳。我站在原地,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他知道有人做了好事,即使不知道是我。
听说祁浩家里挺复杂的,回家的路上,林小悠突然说道,他爸好像是什么公司高管,后来离婚又再婚了,他妈身体不太好。
我心头一紧,想起笔记本里那张医院门前的照片。你怎么知道的
我表姐和他初中同校嘛。林小悠耸耸肩,表面光鲜罢了,谁知道背后有什么故事。不过这种人一般眼光都高得很,据说他前女友是实验中学的校花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鞋边已经有些开胶。和那些光鲜亮丽的女生相比,我就像角落里的一粒尘埃,连被注意的资格都没有。
回到家,我径直走向书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名表。那是上周物理课代表发的竞赛选拔报名表,我已经填好了大半,只差最后的签名。
广播里祁浩的声音还在我脑海中回响。我深吸一口气,在签名处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俞晓萱三个字,在纸上显得那么渺小,却是我迈向他的第一步。
周六早晨,我站在教学楼前,反复确认通知栏上的名单。阳光刺眼,我眯起眼睛,第三次数着名单上的名字——高三(3)班,俞晓萱,确实在那里。
我真的入选了...我小声呢喃,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参加选拔的有一百多人,只选出二十人组成校队,而我这个物理成绩平平的女生竟然入选了。
恭喜啊,晓萱！林小悠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就说你能行！
可我最后那道大题都没做完...我皱起眉头,回想起选拔考试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情景。
林小悠神秘地眨眨眼：听说这次选拔不光看解题结果,更看重思路创新。张老师特别欣赏你的那道电磁学题解法。
我正想追问,一阵骚动从身后传来。几个女生突然整理起头发,压低声音兴奋地交谈。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
祁浩穿着整洁的白衬衫,黑色休闲裤,阳光下整个人像是自带光环。他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径直走向公告栏。
祁浩！物理竞赛队的刘老师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正好,你来帮忙组织一下,九点在实验室开第一次小组会。
祁浩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我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我迅速低下头,假装对地上的蚂蚁产生了浓厚兴趣。
入选的同学注意,他的声音清晰有力,请到三楼物理实验室集合。
实验室里,二十张椅子围成一个大圈。我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祁浩站在前面分发资料,刘老师则在白板上写下今天的议题。
同学们,欢迎加入校物理竞赛队。刘老师推了推眼镜,今年我们采取小组学习模式,每四人一组,共同准备初赛。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资料边缘,纸页被我捏出了褶皱。要和陌生人一起学习已经够可怕了,如果分组时被剩下,那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下面宣布分组名单。刘老师拿出一张纸,第一组：王明、张雨欣...
名字一个个念过去,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当听到第三组：祁浩、陈志远、林小悠、俞晓萱时,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什么我和祁浩一组林小悠兴奋地掐了下我的胳膊,晓萱,我们运气太好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和祁浩同组意味着每周至少两次的小组讨论,意味着我的平庸将在他面前暴露无遗,意味着我必须在他面前说话...
请各小组集合,今天讨论初赛的备赛计划。刘老师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我们组的桌子在实验室右侧。祁浩自然地坐在主位,陈志远——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坐在他旁边。林小悠拉着我坐在对面,我的位置正对着祁浩。
大家好,我是祁浩。他微笑着自我介绍,目光扫过每个人,在落在我身上时,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烫。
其他人依次介绍,轮到我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我...我是俞晓萱...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俞晓萱的物理思路很特别,祁浩突然说,选拔考试中她的电磁学解法连张老师都称赞。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看了所有人的试卷
小组讨论开始了,主题是分配备赛任务和研究方向。祁浩侃侃而谈,陈志远不时补充专业术语,连林小悠都能提出几个观点。而我,只是机械地点头,在本子上胡乱涂鸦。
俞晓萱,你对量子物理部分有兴趣吗祁浩突然问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我的手掌开始冒汗,草稿纸上画满了无意义的线条。我想回答,但舌头像是打了结。
我...我觉得...声音卡在喉咙里,我急得眼眶发热。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陈志远皱了皱眉,林小悠在桌下踢了踢我的脚。祁浩却耐心地等待着,目光落在我面前的草稿纸上。
这个思路很有趣。他突然拿起我的草稿纸,上面是我在紧张中随手画的解题示意图,你用拓扑学的方法来解电磁场问题
我惊讶地看着他。那确实是我在图书馆一本冷门参考书上看过的方法,但没想到他能从我潦草的涂鸦中认出来。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直观...我终于挤出一句话。
祁浩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方法省去了大量计算,很巧妙。你能给我们详细讲讲吗
那一刻,在他专注的目光中,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不只是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女生。
会议结束后已是中午。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婉拒了林小悠一起吃午饭的邀请,独自走向自行车棚。
刚推出自行车,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顷刻间,暴雨如注。我站在车棚边缘,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家离学校有三公里,冒雨骑车显然不明智。
看来我们都被困住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浩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雨水顺着棚顶的缝隙滴落,在我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
嗯...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家在哪个方向他问。
青园小区。
顺路,我送你吧。他撑开伞,示意我走近。
我僵在原地。和祁浩共撑一把伞这个场景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但现实中我连想都不敢想。
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我们还要回来参加小组讨论。
这句话提醒了我,拒绝反而显得奇怪。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伞下,刻意保持着距离,手臂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袖子。他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我心跳加速。
小心。路过一个水坑时,他自然地扶了下我的手臂,触感温暖而短暂。
雨水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成了最好的掩护,掩盖了我如鼓的心跳。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他突然开口：
你在图书馆经常看物理书吗
我惊讶于他的记忆力：偶尔...看到有趣的会借回去。
那本《物理学的拓扑方法》,全校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借过。他轻笑一声,我在借阅记录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谁。这个认知让我既紧张又莫名欣喜。
你...你也对拓扑学感兴趣我鼓起勇气问。
最近才开始研究。他调整了下伞的角度,让更多雨水被挡住,复赛可能会涉及。
转过一个街角,雨下得更大了。我们不得不靠得更近,他的肩膀紧贴着我的,隔着校服也能感受到温度。
其实,他突然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柔和,我昨晚为了弄懂一个拓扑不变量熬到凌晨三点。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祁浩,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学生会主席,也会熬夜啃书本
总以为你...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考好。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在打探他的隐私。
他却笑了,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哪有那种好事。每次考试前我都紧张得睡不着,只能靠咖啡撑着。
雨幕中,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不再是学校里那个完美无缺的优等生,而是一个会疲惫、会焦虑的普通男孩。
青园小区的大门出现在视野中。我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雨能下得再久一些。
到了。他在小区门口停下,下午见。
谢谢你的伞。我小声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拓扑不变量的问题,我有些笔记可能对你有帮助。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下午我带给你。我点点头,转身跑进小区,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雨水打湿了我的发梢,但我浑然不觉。脑海中全是祁浩说昨晚熬到凌晨三点时疲惫又无奈的表情。原来他并非遥不可及,他也会为了一道难题焦头烂额,也会在深夜里独自奋斗。
这个认知让他在我心中从一个完美的幻象,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
下午的小组讨论,我破天荒地主动发言了两次。每次抬头,都能对上祁浩鼓励的目光。会议结束时,我把那本《物理学的拓扑方法》和我的笔记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明天见,俞晓萱。
他叫了我的全名,声音清晰而认真。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回放这个瞬间,胸口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物理实验室的白板上写满了公式,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方程式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咬着笔帽,盯着自己推导到一半的解题过程,眉头紧锁。
这里用拉格朗日乘数法会更简洁。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接着一支黑色签字笔越过我的肩膀,在我的草稿纸上添加了几行公式。祁浩的气息拂过我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我的手指一颤,笔掉在了桌上。
抱、抱歉。我慌忙捡起笔,感觉耳根发烫。
不用总是道歉。祁浩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嘴角挂着浅笑,你的思路是对的,只是绕了点远路。
这是物理竞赛小组组建后的第三周,每周二、四下午我们都会在实验室讨论。与第一次见面时紧张得说不出话相比,现在的我已经能在祁浩面前完整表达自己的观点了——至少是关于物理题的时候。
我看看...我凑近他写的公式,刻意忽略他近在咫尺的手臂,确实更简洁,但我总觉得这种方法会漏掉边界条件。
祁浩挑了挑眉：有意思,继续说。
得到鼓励,我拿起笔在纸上画出示意图：你看,如果场强在这个区域突变...
不知不觉中,我们讨论了近半小时。祁浩时不时提出质疑,我则尽力解释自己的观点。当我的方法最终被他认同时,一股小小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俞晓萱,他突然叫我的全名,声音认真,你有没有考虑过报考物理系
我愣住了,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我...我的总分可能不够好学校的物理系。
但你的物理思维很独特。他翻看着我满是草稿的笔记本,不是死记硬背,而是真正理解本质。这在高中生里很少见。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右眉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像是小时候留下的。这个小小的不完美让他看起来更加真实。
谢谢。我低头掩饰泛红的脸颊,不过我更喜欢应用方向,可能会考虑电子工程之类的。
电子工程他眼睛一亮,正巧,我最近在读一本相关的书。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硅谷之火》,书脊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讲计算机和电子工程发展史的,写得像小说一样精彩。
我接过书,随手翻到一页,惊讶地发现这正是我上个月在图书馆借过的那本。你也喜欢这本书我特别喜欢里面关于肖克利半导体实验室的那章。
真的祁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还以为全校就我一个人看过这本！作者的另一本《量子计算史话》你读过吗
当然！我忍不住激动起来,写冯·诺依曼那部分太精彩了！
我们像发现知己一样聊起了共同喜爱的书籍和科学家。祁浩谈起这些话题时眼睛闪闪发亮,手势也变得丰富起来,完全不同于学校里那个沉稳的学生会主席形象。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林小悠的声音插了进来,她和陈志远刚结束学生会的会议。
没什么,就...一本书。我赶紧收敛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太过兴奋了。
祁浩却自然地接过话头：《硅谷之火》,俞晓萱也读过,我们正讨论呢。
林小悠眨了眨眼：哦～物理书啊,饶了我吧。她夸张地抖了抖肩膀,对了,下周的郊游你们参加吗
郊游我一脸茫然。
班主任早上说的啊,林小悠翻了个白眼,你肯定又走神了。下周三,去青龙湖公园,自愿报名。
我偷偷瞥了眼祁浩,他正在手机上查看着什么。我去。他突然说,正好放松一下,最近备赛太紧张了。
那...我也去。我小声附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那天要穿什么衣服。
周三早晨,青龙湖公园门口聚集了近百名学生。我穿着浅蓝色连衣裙——这是我在衣柜前犹豫了半小时的选择——站在班级队伍的中后段,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祁浩的身影。
他迟到了。直到各班开始入园,他才匆匆赶来,白色T恤外套着一件浅灰色衬衫,阳光下整个人清爽得像一阵风。班主任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大家就自由活动了。
我们去划船吧！林小悠拉着我的胳膊提议。
你们去吧,我想先走走。我婉拒了,其实心里另有打算。
青龙湖公园有一片很少人去的松树林,安静得能听见鸟鸣。我从背包里取出素描本和铅笔,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近处的松枝随风轻摆,构成一幅天然画卷。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先勾勒出松树的轮廓,再添加细节——树皮的纹理,松针的排列,阳光透过枝叶形成的光斑...
画得真好。
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差点跳起来。素描本啪地合上,我扭头看见祁浩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抱歉,吓到你了。他递过一瓶水,我看你一个人往这边走,想着你可能没带水。
谢、谢谢。我接过水瓶,手指微微发抖。他怎么会注意到我又为什么要跟来
能看看你的画吗他指了指我的素描本,语气真诚。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打开本子。那些画是我的秘密世界,从未给别人看过。
祁浩凑近仔细端详,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你的观察力真敏锐,他指着松树树干的部分,这种肌理表现方式很独特,像是能摸到树皮的质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懂了,真的看懂了。不是客套的画得不错,而是具体到细节的欣赏。
我...只是随便画画。我轻声说,却因为被理解而胸口发热。
不,这很特别。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你学画画多久了
从小就开始,但没正经学过,就是...自己喜欢。
祁浩翻看着素描本的其他页面——有校园一角的速写,有图书馆窗边的静物,还有几幅人物侧写。当翻到某页时,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那是我上周在物理实验室偷偷画的,祁浩解题时的侧脸。他皱眉思考的样子,笔在纸上快速移动的瞬间。我竟然忘了这一页的存在！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僵在原地,血液冲上耳膜,轰鸣作响。
我...我可以解释...声音卡在喉咙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祁浩却轻轻笑了：画得比我本人好看。他把素描本还给我,眼神温和,你很擅长捕捉瞬间的神态。
他没有质问为什么画他,也没有嘲笑我的小心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甚至给出了专业评价。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我偷偷呼出一口气。
你带相机了吗他突然问。
没...没有。
那太可惜了。这里的景色值得记录下来。他站起身,要不要一起去湖边走走据说那边有片荷花开了。
我点点头,收拾好画具。我们沿着林间小路并肩而行,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浩走得不快,时不时停下来等我拍掉裙子上的松针或是系鞋带。
你经常一个人画画吗他问。
嗯,习惯了。我踢开一颗小石子,人多的时候...不太自在。
但小组讨论时你的见解总是很有价值。他看向我,其实大家都很欣赏你,只是你总躲在角落里,让人不敢接近。
我惊讶地抬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真的吗
当然。他的语气笃定,陈志远上次还说你的电磁学思路'简直天才'。
这个评价让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原来在别人眼中,我并非完全透明。
我们在湖边看了荷花,又逛了公园的植物园。祁浩对植物学也颇有了解,指给我看各种珍稀树种。与学校里那个严肃的学生会主席不同,今天的他健谈而放松,笑容比平时多了许多。
回集合点的路上,经过一个卖手工冰淇淋的小摊。
等我一下。祁浩突然跑过去,很快举着两个蛋筒回来,尝尝,据说这里的海盐焦糖味是招牌。
我接过冰淇淋,小心地舔了一口。甜中带咸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意外地美味。好吃！我忍不住笑了。
祁浩看着我的笑脸,突然说：你今天应该多笑笑,很漂亮。
冰淇淋差点从我手中滑落。血液轰地冲上脸颊,我赶紧低头假装研究地上的蚂蚁。他说我漂亮祁浩说我漂亮这一定是客套话,或者我听错了...
回程的大巴上,林小悠非要和我坐一起,叽叽喳喳讲着划船时的趣事。我应和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寻找祁浩。他坐在前排,已经靠在窗边睡着了,随着车身的颠簸,头一点一点的。
我去前面拿点东西。我对林小悠说,鬼使神差地走向祁浩旁边的空位坐下。
车转过一个弯,祁浩的头顺势滑落到我的肩上。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的头发蹭着我的脖子,有些痒,洗发水的味道清爽好闻。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身上,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这一刻,他不是校园风云人物,我也不是那个透明的小女生,只是两个在回家路上疲惫睡着的普通学生。
大巴到站时,我轻轻推了推他：祁浩,到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我肩上,立刻直起身：对不起,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没关系。我微笑,肩膀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下车后,他走在旁边,突然说：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为了...今天的陪伴。他顿了顿,也谢谢你借我肩膀。
夕阳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暗恋已经不再是对遥不可及偶像的崇拜,而是对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的喜欢——他会为物理题苦恼,会兴奋地谈论喜欢的书,会在疲惫时不经意靠在我肩上。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像手中的冰淇淋一样,悄悄融化成甜蜜的一滩。
物理实验室的灯光惨白,照在满桌子的参考资料上。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前灯在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时钟显示晚上九点四十。
今天就到这里吧。刘老师合上教案,复赛还有三周,大家注意劳逸结合。
小组成员开始收拾书包,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我偷偷瞥向祁浩,他正盯着面前一道没解完的题,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七次看那道题了。
祁浩,陈志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明天再想。
祁浩如梦初醒般抬头：你们先走,我再待会儿。
林小悠冲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们走吧。但我磨蹭着收拾书本,直到实验室只剩下我和祁浩两人。
空调嗡嗡作响,祁浩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急促的声响。我犹豫了一下,起身接了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
谢谢。他没抬头,声音沙哑。
那道题...我指了指他卡住的地方,也许可以用傅里叶变换试试
祁浩的笔停住了。他慢慢抬头,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这副模样与学校里那个永远光鲜的学生会主席判若两人。
我试过了,不行。他推开草稿纸,突然一拳砸在桌上,水杯里的水剧烈晃动,该死！我明明会做的！
我吓了一跳,但没退缩。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祁浩失控。你太累了,我轻声说,从早上七点到现在,你只吃了一块面包。
没时间休息。他抓了抓头发,复赛、学生会、期中考试...全都挤在一起。
我鼓起勇气,伸手按住了他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一下。
他的手指在我的掌心下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实验室安静得能听见我们的呼吸声。
记得你告诉我的吗我轻声说,拓扑学那道题,我当时钻牛角尖,你说'有时候离远一点反而看得更清楚'。
祁浩的肩膀垮了下来,疲惫像潮水一样漫上他的脸庞。抱歉,我不该发脾气。
没关系。我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我...我整理了一些复赛常见题型和易错点,你要看看吗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是我花了整整两个周末整理的笔记,每一页都工整地分类标注,重点部分还用不同颜色标出。
祁浩翻开文件夹,眼睛逐渐睁大。这...太详细了。他翻到电磁学部分,连去年各省的偏题怪题都有收录
我查了很多资料,我低头掩饰发热的脸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事实上,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睛酸得流泪,就为了收集这些可能会对他有帮助的资料。但我不打算告诉他这些。
祁浩认真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我读不懂的情绪。俞晓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们是队友啊,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队友互相帮助...很正常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合上文件夹。走吧,我送你回家。太晚了。
走在夜色中,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祁浩一反常态地安静,步伐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你住在哪个方向在一个岔路口,我问道。
枫林公寓。他回答,却继续跟着我往青园小区的方向走。
那...不是这个方向。
我知道。他没看我,先送你回去。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我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最终是祁浩先开口：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我惊讶得差点绊倒,羡慕我什么
你能那么专注,他抬头看着被云遮住的月亮,心无旁骛地钻研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像我,总是被各种期待压得喘不过气。
我从未想过祁浩会有这样的想法。在我眼中,他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天之骄子,轻松就能达到别人拼命也够不到的高度。
但你已经很优秀了...
优秀他苦笑一声,不过是拼命维持的表象罢了。家里要求我必须考上清华,学生会指望我组织好每场活动,竞赛队等着我拿奖...有时候我真想消失几天。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从未见过的祁浩的内心世界。原来在那层完美的外壳下,他也会累,也会迷茫,也会想要逃避。
如果...如果你需要休息,我鼓起勇气说,青龙湖那个松树林,很安静。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去那里画画。
祁浩转头看我,路灯在他的眼睛里投下细碎的光点。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胸口发烫。
到了小区门口,他停下脚步。明天见,俞晓萱。
明天见。我犹豫了一下,那个...文件夹你留着吧,希望对你有帮助。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心疼,又像是亲近。
第二天一早,教室里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祁浩生日是明天！林小悠兴奋地凑过来,学生会准备给他办个惊喜派对！
我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明天
对啊,10月18日。据说他前女友李诗雅也会来,就是实验中学那个校花...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内容都没听进去。祁浩的生日,而我竟然不知道。更糟的是,他前女友要来...那个漂亮、优秀、和他般配得刺眼的李诗雅。
课间,我鬼使神差地溜进了图书馆,在电脑上查询男生生日礼物。浏览了几十个网页后,我突然想起祁浩曾提过一本绝版的《量子力学数学基础》,说想买但一直没找到。
午休时间,我骑车去了城西的古旧书店。店主是个白发老人,听了我的描述后,从里间拿出一本泛黄的英文原版书。
就这一本了,小姑娘。识货啊,这是1967年的初版。
书的价格相当于我两个月的零花钱。我咬了咬牙,掏出钱包。
回到学校,我精心包装了书本,却不敢写贺卡。最终只在内页夹了一张小纸条：生日快乐——一个欣赏你的人。
第二天,我特意提早到校,趁教室里没人,把礼物放在祁浩的桌子上。然后我躲进了女厕所,直到早自习铃声响起才敢回去。
教室里一切如常,祁浩的座位空着——他作为学生会主席,早上通常要开会。我的礼物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被当作垃圾扔掉了。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不断偷瞄祁浩的座位。他直到下午才出现,脸色如常,看不出收到礼物的喜悦或疑惑。
放学后,林小悠神秘兮兮地拉住我：派对取消了！听说祁浩拒绝了,说有竞赛题要做。
我松了口气,又不禁担心——他收到我的礼物了吗喜欢吗知道是我送的吗
晚上七点,我坐在书桌前发呆,收音机里播放着校园广播。突然,熟悉的嗓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这里是校园广播,我是祁浩。今天有人匿名送了我一份生日礼物,一本我寻找很久的书。我想对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说声谢谢,你的心意让我很感动。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作为感谢,我想点播一首歌。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希望那位朋友也喜欢。
前奏响起,我瞪大了眼睛。是《月光》——德彪西的《月光》,我最爱的钢琴曲,曾经在一次小组讨论中随口提到过。他记得是巧合吗
钢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清澈、温柔,又带着一丝忧伤。我闭上眼睛,任由音乐将我淹没。在这一刻,在只有我知道的秘密里,我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幸福。
第二天物理课上,祁浩迟到了。他匆匆跑进教室,头发有些乱,额头上还有细小的汗珠。经过我的座位时,他放慢脚步,轻轻放下一张纸条。
我等到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才敢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谢谢你的书。咖啡,放学后图书馆——H
纸条被我攥得皱巴巴的,却舍不得放开。他知道是我。而且,他约我去图书馆。这算是...约会吗
我的脸颊发烫,赶紧把纸条夹进课本最深处,像是要藏起一个太过美好的秘密。
咖啡杯已经空了,杯底残留着褐色的痕迹。图书馆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刺眼,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凌晨1:27。
桌面上摊满了物理参考书和打印资料,我正为祁浩整理最后一部分竞赛知识点梳理。复赛就在三天后,而他最近既要准备竞赛,又要处理学生会换届事宜,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电磁学公式总结...量子物理常见题型...我小声核对清单,将刚整理好的资料加入文件夹。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把他零散的笔记系统化,标注出易错点和解题技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悠的消息：你还在图书馆疯了吧！明天还有数学测验！
我回复了一个马上回,却丝毫没有收拾东西的意思。手指划过文件夹中一页页精心整理的笔记,我想象着祁浩阅读时的样子——他会微微皱眉,偶尔用笔圈出重点,也许嘴角会浮现一丝笑意...
这个念头让我的脸颊发烫。我迅速合上文件夹,在封面写上物理竞赛终极梳理,却没有署名。就像那本生日礼物一样,我宁愿做一个匿名的给予者。
回宿舍的路上,校园寂静无声。秋夜的风带着凉意,我裹紧外套,抬头看见物理实验室的灯还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是祁浩。这么晚了他还在备赛我站在原地,犹豫是否应该上去打个招呼。
实验室的灯突然熄灭了。我慌忙躲进路边的树影里,看着祁浩走出教学楼。他走得很慢,肩膀微微佝偻,手里捏着眉心,疲惫得仿佛随时会倒下。我想冲上去扶住他,想告诉他不用这么拼命,想为他分担一些压力...但双脚却像生了根,无法移动。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慢慢走回宿舍。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祁浩疲惫的样子。那个永远光彩夺目的校园明星,原来也会在无人的深夜显露脆弱。
复赛当天,阳光格外刺眼。考场设在市一中的礼堂,来自全省的参赛者整齐就座。我坐在第三排,不断回头寻找祁浩的身影。他作为种子选手,被安排在第一排。
请考生就座,考试即将开始。监考老师的声音让我回过神。
试卷发下来的瞬间,整个礼堂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前面几道题还算顺利,但最后一道综合应用题异常复杂,题干就占了大半页纸。
我咬着笔帽,突然想起昨晚整理资料时看到的一个类似案例。祁浩的笔记中提到过这种题型的关键在于...识别隐藏的对称性！我茅塞顿开,赶紧重新审题,果然发现了突破口。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公式。交卷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答案。我站在走廊上,等祁浩出来。
当他终于走出礼堂时,脸色苍白得吓人。
考得怎么样我鼓起勇气上前问道。
祁浩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没认出我。最后一道题...他的声音沙哑,我漏了一个边界条件,整个推导全错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祁浩——肩膀垮着,眼睛里布满血丝,手指无意识地颤抖。那个永远自信从容的学生会主席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疲惫不堪、考试失误的普通男孩。
只是一道题而已,我轻声说,其他部分你肯定做得很好...
祁浩！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我。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生快步走来,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校长找你,关于明天颁奖典礼的事！他们说很紧急！
祁浩闭了闭眼,勉强打起精神：我马上过去。他转向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疲惫地笑了笑：回头聊。
我看着他被文艺部长拉走,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那句没说出口的安慰卡在喉咙里,苦涩难言。
回校的大巴上,我特意选了祁浩后面的座位。他全程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我想拍拍他的肩膀,想告诉他即使没考好也没关系,想问他是不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但所有的念头最终都化作了沉默。
车到学校时,天色已晚。同学们陆续下车,祁浩却被刘老师叫住谈话。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想等他一起走,却听见刘老师严肃的声音：
...决赛名额还是拿到了,但排名不理想。祁浩,你最近状态很差,是不是太累了
我没事,老师。祁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昨晚没睡好。
决赛在一周后,你必须调整好状态。学校对你寄予厚望...
我悄悄离开,不想偷听更多。原来祁浩还是进入了决赛,只是成绩不如预期。想到他承受的压力,我的胸口一阵发紧。
接下来的几天,我很少见到祁浩。他似乎在刻意躲着所有人,连物理小组的讨论都请了假。我发过两条信息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只回复了简短的谢谢,我很好。
决赛前一天晚上,我正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图书馆,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小悠,连续发了三条消息：
晓萱！出大事了！
快看校园论坛！
那个帖子是不是真的
我困惑地点开她发来的链接,屏幕上跳出一个标题刺眼的帖子：《深扒那个暗恋学生会主席的透明女——你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小心思吗》
血液瞬间冻结。帖子内容是我的日记片段,有些甚至是我从没给任何人看过的私密文字。里面详细记录了我对祁浩的每一次心动——从开学初的偶遇,到图书馆的笔记本,再到雨中共撑一把伞...更可怕的是,帖子还附上了几张我的素描,全是不同角度的祁浩。
据知情人士透露,高三某班的俞某某暗恋学生会主席已久,各种跟踪偷拍,甚至幻想两人已经两情相悦...帖子的用词恶毒而嘲讽,让我们看看这位'透明人'的痴心妄想...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有人嘲笑,有人猎奇,还有人猜测俞某某到底是谁。最令我恐惧的是,有人已经猜到了我的全名。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林小悠的来电。我按下接听键,却发不出声音。
晓萱你看到那个帖子了吗林小悠的声音充满担忧,别担心,我马上联系版主删帖！
怎么会...我终于挤出一丝声音,那些日记...只有我自己知道...
是不是有人动了你的笔记本或者黑了你电脑林小悠愤愤不平,太恶心了！这明显是故意的！
我机械地挂断电话,双腿发软地走出图书馆。夜风冷得刺骨,但我感觉不到。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祁浩看到了吗如果看到了,他会怎么想会觉得我是个变态跟踪狂吗
宿舍楼下,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看到我走近突然停止了交谈,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的脸颊烧了起来,加快脚步冲进楼里。
关上门,我瘫坐在地上,终于哭了出来。那些文字和画作是我最私密的情感,是我小心翼翼珍藏的心事,如今却被扒光暴露在众人面前,成为笑柄。更可怕的是,祁浩很可能已经看到了,知道了我的心思...
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颤抖着接起来。
俞晓萱是个女声,甜美却带着刺,我是李诗雅,祁浩的前女友。看到论坛上的帖子了吗真可怜啊,你那点小心思全校都知道了。
我的喉咙发紧：你...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这不重要。她轻笑一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祁浩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他说你这种书呆子很烦人,只是碍于同组情面才没明说。明白了吗别自作多情了。
电话挂断了。我蜷缩在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是真的吗祁浩早就知道了觉得我很烦人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我盯着天花板,直到眼泪流干。明天就是物理竞赛决赛,祁浩需要集中精力,我却因为这种事分心...也许我该退出竞赛小组,退出他的生活。
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进心里,但也许对大家都好。毕竟,像我这样普通到尘埃里的女孩,本来就不该奢望与星辰并肩。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得我坐立不安。我低着头,死死盯着课本,假装没注意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那个匿名帖子已经发布两天了,热度不但没减,反而愈演愈烈。
看,就是她...
真的画了好多祁浩的素描...
听说还跟踪过他...
碎片般的议论声飘进耳朵,我的手指紧紧攥住钢笔,指节发白。前桌的林小悠转过身,担忧地看着我：晓萱,别理他们。我已经举报那个帖子了。
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却说不出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身后跟着祁浩。他作为学生会主席来通知运动会事宜。当他的目光扫过教室时,我迅速低下头,假装在写字。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各班请在下周一前提交名单。祁浩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听不出任何异常。也许他根本没看到那个帖子或者看到了也不在乎,毕竟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
这个念头比被公开嘲笑还令人难受。
下课铃一响,我就冲出了教室,躲进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直到预备铃响起,我才敢出来。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快步走向教室,却在拐角处听到熟悉的声音。
...真的假的祁浩亲口说的一个女生兴奋地问。
当然是真的！这个声音我认得,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刘婷,李诗雅亲口告诉我,祁浩说那个俞晓萱整天偷偷摸摸的,烦死了。他只是可怜她,才没当面拒绝。
我的脚步猛地停住,胸口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李诗雅说的那些...是真的祁浩真的觉得我很烦人
不过也难怪,刘婷继续说,那种书呆子怎么配得上祁浩听说她家很普通,父母都是小职员...
我转身逃向楼梯间,眼泪模糊了视线。原来在别人眼里,我的喜欢不仅可笑,还是一种冒犯。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孩,连暗恋一个优秀的人都是一种罪过。
物理课我请了假,躲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手机震动,是林小悠的信息：你去哪了张老师问起你呢！物理竞赛决赛明天就开始了！
决赛。我完全忘了这件事。按照计划,明天我应该和祁浩、陈志远一起去省城参加决赛。但现在...我怎么可能面对祁浩
我打开电脑,颤抖着手写了一份退出申请,邮件发送给刘老师。然后关掉手机,像只受伤的动物一样蜷缩在椅子上,直到闭馆铃声响起。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集合点,而是直接去了学校。校园空荡荡的,大部分师生都去观摩竞赛了。我坐在物理实验室里,收拾自己的资料和参考书。既然退出了竞赛小组,这些东西也该拿走了。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我惊得差点打翻水杯。祁浩站在门口,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像是跑过来的。他穿着正装,胸前别着参赛证——他应该已经在去省城的路上了才对。
为什么退出他直接问道,声音低沉。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文件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祁浩弯腰帮我捡起来,当他看到最上面那张纸是我整理的决赛重点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我不太舒服。我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那个帖子他向前一步。
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我的脸上。他知道。他果然看到了那个帖子,看到了我那些羞耻的文字和素描。
对不起...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给你添麻烦了。
添麻烦祁浩似乎很困惑,俞晓萱,抬起头看着我。
我艰难地抬起脸,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清澈自信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我今早才看到那个帖子,他说,一到集合点就听说你退赛了。我让陈志远他们先走,回来找你。
你不必...不必这样。我咬着嘴唇,决赛很重要...
比起决赛,他打断我,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相信那些胡说八道。
我的眼眶发热：不是...不是胡说。那些日记和画...是真的。我确实...
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确实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确实...喜欢你。终于说出来了,却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我低下头,等待他的嘲笑或怜悯。
沉默蔓延开来。实验室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知道。祁浩终于开口。
我猛地抬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从你归还我那本笔记本开始,也许更早。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表态他接过话头,靠在实验桌边,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感受。一开始只是注意到班上有个安静的女生,物理思维很独特。后来发现她总在图书馆同一个角落看书,偶尔会偷偷看我——
我没有经常偷看！我抗议道,脸颊烧得厉害。
他笑了：好吧,不算经常。但足够让我注意到你。他的表情变得认真,然后我捡到过你的草稿本,上面除了物理题,还有几幅素描。
我的呼吸停滞了。他也看过我的画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叹了口气,结果等来了那个该死的帖子。
可是...李诗雅说...我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
李诗雅祁浩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觉得我很烦人,只是碍于同组情面才...
胡说八道！他罕见地提高了音量,我和她分手大半年了,她一直不甘心。那个帖子很可能就是她发的。
我怔住了。李诗雅在骗我但那些话那么具体...
俞晓萱,祁浩突然向前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烦人。相反,我欣赏你的才华,喜欢你的安静和专注。你画的那张我在解题时的侧脸,比任何照片都生动。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在说什么这是梦吗
可是...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你那么优秀,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优秀他苦笑一声,那只是表面。学生会主席、竞赛获奖者...这些头衔下,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会累,会迷茫,会害怕达不到期望。他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而你,俞晓萱,你看到的是真实的我,不是那些光环。这很珍贵。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祁浩——卸下所有伪装,坦诚而脆弱。
所以...我的声音颤抖,你不讨厌我
当然不。他伸手轻轻拭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事实上,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陪我去参加决赛。他微微一笑,我让陈志远他们先走了,现在需要一个搭档。
但我已经退赛了！而且...那个帖子...
刘老师还没批准你的退出申请,理论上你还是队员。祁浩拿出手机,至于那个帖子,我已经联系管理员删除了,并查到了发帖IP。是实验中学的电脑室。
李诗雅的学校。果然是她。
可是...我仍然犹豫。
没有可是。祁浩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俞晓萱,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参加决赛吗作为我的搭档,也作为...我喜欢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阳光、实验室、甚至呼吸都变得不真实。唯一清晰的是祁浩的眼睛,和那句我喜欢的人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
你的决赛...我可能会拖后腿...
胡说。他捏了捏我的手,你的物理思维比我更灵活。记得拓扑学那道题吗没有你,我根本想不到那种解法。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一种奇异的勇气涌上心头。那...我们赶得上车吗
祁浩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已经叫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到校门口。
我需要回家拿些东西...
十分钟够吗我陪你一起去。
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被祁浩拉着跑出实验室,穿过安静的校园。秋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我脸上的热度。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校园男神,此刻正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是他喜欢的人。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但他的手温告诉我,这不是梦。
在校门口等车时,祁浩突然说：对了,那本《量子力学数学基础》,谢谢你。我知道是你送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图书馆借阅记录。他狡黠地眨眨眼,只有你借过那本书的配套参考书。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就像他知道我喜欢他一样。这个认知让我既害羞又莫名安心。
出租车来了,祁浩为我打开车门。在驶向火车站的路上,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窗外,秋日的阳光洒满大地,一切都明亮而温暖。
礼堂的灯光刺眼,我坐在第三排,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颁奖仪式正在进行,主持人已经念到了二等奖名单。
祁浩,省实验中学,二等奖！
掌声雷动。祁浩从容地走上台,接过证书和奖杯,在闪光灯下微笑。他穿着深蓝色西装,衬得身形更加修长挺拔。即使知道他现在和我...算是某种特殊关系,看到他站在领奖台上时,我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接下来是特别奖项。主持人翻过一页名单,创新思维奖授予在解题中展现出非凡创造力的同学。今年获得该奖项的是——俞晓萱,省实验中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旁边的陈志远推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那真的是我的名字。双腿发软地走上台,聚光灯让我几乎看不清台下。接过奖状时,主持人小声说：评委会特别欣赏你关于拓扑学应用的解法。
下台时,我差点被台阶绊倒,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回到座位,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消息：
林小悠：晓萱！！！你太棒了！！！
妈妈：爸爸和我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还有一条来自祁浩,就在上台前发的：无论结果如何,你已经是我的冠军。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那个曾经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透明女孩,现在竟然站在全国竞赛的领奖台上,还收到了祁浩这样的短信。
颁奖结束后,祁浩在礼堂门口等我。看到我走来,他嘴角上扬：创新思维奖,实至名归。
只是运气好...我低头盯着奖状,不敢抬头看他闪亮的眼睛。
不,是你的思维方式本就与众不同。他自然地接过我的背包,饿了吗我们去庆祝一下
就我们两个我有些犹豫,不和陈志远他们一起吗
就我们两个。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不同于往常的小组聚餐,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点完菜后,一阵沉默降临。我盯着桌布上的花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和他交流。
紧张祁浩突然问。
有点。我老实承认,不太习惯...这样。
这样是指
单独和你吃饭。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感觉像做梦一样。
祁浩笑了,伸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那我们以后多单独吃饭,直到你觉得真实为止。
他的手温暖干燥,让我想起竞赛那天他紧握我的手说我喜欢的人的场景。这一个月来,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而复杂——比朋友亲密,却又没有明确界定。每天一起备赛,偶尔在图书馆学习到深夜,他会送我回家,但从未有过更进一步的举动。
在想什么祁浩问。
在想...我们。我鼓起勇气抬头,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你说了喜欢我,但我们...
我在等你准备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知道公开关系对你来说压力很大,尤其是经过那个帖子的事后。
那个匿名帖。即使已经删除,阴影依然存在。学校里仍有流言蜚语,有人说我是靠特殊关系才获得竞赛机会,还有人说祁浩只是可怜我。每当走过走廊,我都能感觉到背后的指指点点。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祁浩仿佛读懂了我的心事,但我在乎你的感受。
服务员端来了食物,我们暂时中断了这个话题。但祁浩的话在我心里激起了波澜。他愿意等我,愿意保护我的感受...这种被珍视的感觉既陌生又美好。
期末考试临近,我们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祁浩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而我则在五十名左右徘徊。为了不拖后腿,我拼命学习,常常到闭馆才离开。
今天到此为止吧。某个深夜,祁浩合上笔记本,揉了揉太阳穴,再学下去我脑袋要炸了。
图书馆已经没什么人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为一切蒙上柔和的银辉。祁浩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电子琴——他平时用来作曲的那种。
给你听个东西。他压低声音,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跳动。一段优美的旋律流淌出来,轻快中带着一丝忧伤。
这是...你写的我惊讶地问。
嗯,最近在构思。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叫《透明女孩的素描》。
我的呼吸一滞：是...写给我的
不然呢他收起电子琴,眼里带着笑意,就像你画我一样,我用音乐画你。
这个比喻让我胸口发烫。原来他记得我所有的画,就像我记得他笔记本里的每一首诗。
我...其实也写东西。我犹豫了一下,从笔记本夹层取出一张纸,不是很好,就是...偶尔写写。
那是一首小诗,关于阳光如何在公告栏的金属边框上折射,关于一只扶住我肩膀的手如何改变了我整个高中生活。祁浩认真读完,小心地折好还给我。
很美。他轻声说,和你的人一样。
我们相视而笑,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分享着这个秘密时刻。那一刻,我几乎要鼓起勇气问他,我们能不能正式在一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破坏了现在的美好呢
六月底的一个下午,我们正在图书馆复习物理。祁浩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了。
妈怎么了他走到走廊接听,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紧张。
透过玻璃门,我看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甚至用手撑住了墙壁。通话结束后,他在走廊上站了很久,才慢慢走回来。
出什么事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祁浩坐下,双手微微发抖：我妈...病情恶化了。需要马上手术。
我这才知道他母亲长期患有心脏病。上次住院就是两年前,那张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
很严重吗
医生说手术风险很高。他的声音干涩,我爸...他再婚后就很少管我妈了。手术费、护理...全都要我安排。
我震惊地看着他。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男孩,肩上竟然压着这么重的担子。
我能做什么我轻声问。
祁浩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事,我能处理好。只是...接下来可能要经常去医院,不能陪你复习了。
别说这种话。我坚决地说,先把阿姨的事安排好,学习我可以帮你。
那天晚上,我熬夜整理了各科复习重点和模拟题,标注出最可能考的题型。第二天一早,我把厚厚的文件夹交给祁浩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
我按知识点重要性排序的,我解释道,红色是必考题型,蓝色是高频考点。每天抽两小时按这个复习,效率会高很多。
祁浩翻看着资料,突然一把抱住我。他的脸埋在我肩上,呼吸沉重。谢谢。他的声音闷闷的,真的...谢谢你。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这个在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优等生,此刻在我怀里显得那么脆弱。我们就这样站在清晨的校门口,不顾路人的眼光,紧紧相拥。
接下来的两周,祁浩每天放学就去医院。我则负责记录课堂重点,整理成简洁的笔记发给他。有时候晚上他会发短信说在医院陪护,我就把第二天的预习资料做好,早上提前到校放在他桌上。
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祁浩突然打电话来：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家楼下。
我披上外套跑下楼。祁浩站在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他看起来疲惫但平静。
妈妈手术很成功,没等我问,他就开口道,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
太好了！我由衷地高兴。
这一切...没有你我可能撑不过来。他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谢谢你,俞晓萱。
我们是...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说出那个词,...朋友啊。
朋友。这个定义既准确又不够。我们比朋友更亲密,却又不是恋人。这种模糊的关系持续了这么久,却因为各自的顾虑而无人打破。
晓萱,祁浩突然问,暑假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报个绘画班...我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爸妈在考虑让我转学。
转学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为什么
他们觉得...那个帖子之后,我在这里不开心。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而且实验中学的理科更强,对高考有利。
祁浩沉默了很久。夜风吹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
你想走吗他最终问道。
我想说不想,想说因为你在这里,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我不知道。
如果...祁浩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请你留下呢
我的心跳加速：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只是为了笔记或复习资料。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就像这两个星期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路灯下,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我懂。我当然懂。因为我也需要他,需要他叫我透明女孩时的温柔,需要他在我自卑时坚定的眼神,需要他弹《透明女孩的素描》时嘴角的微笑。
我会留下。我听见自己说。
祁浩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眼角会出现细纹的笑容。他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我。不同于上次的崩溃拥抱,这次温柔而坚定。
期末考试加油。他在我耳边说,然后...暑假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
等到那时候。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晚安,俞晓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期待。不是对奖状或成绩的期待,而是对一个人、一个时刻、一句未说话语的期待。这种期待让夏夜的风变得甜美,让即将到来的考试变得无关紧要,让未来突然充满了无限可能。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我在座位上收拾书本。祁浩走过来,放下一张纸条：今晚七点,公告栏见。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抬头想问为什么,他却已经走远了,只留给我一个神秘的微笑。
无论他要说什么,我知道,那一定会改变些什么。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结束了。我站在教室窗前,看着同学们欢呼着把复习资料抛向空中,像一场小小的毕业典礼。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我手中的信封上——那是我花了三个晚上写的告白信。
信纸边缘已经被我摩挲得有些起毛,里面的每一个字都经过反复斟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个女孩如何在公告栏前被一个男孩扶住肩膀,从此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的故事。
晓萱！林小悠从背后拍我肩膀,考得怎么样暑假有什么计划
我慌忙把信塞进书本里：还、还行。可能去学画画。
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她眯起眼睛,是不是和祁浩有关全班都看出来你们俩不对劲了。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哪有...我们只是...
得了得了。林小悠摆摆手,不过小心点,李诗雅那帮人还在盯着你们呢。
提到李诗雅,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本。那个匿名帖子虽然删除了,但伤害已经造成。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告白信一直没敢交给祁浩——我害怕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更害怕破坏我们现在这种微妙的关系。
对了,你知道祁浩今天请假了吗林小悠突然问。
请假我愣住了,他说好今天...
说好今天七点在公告栏见的。那张纸条我还夹在日记本里。
听说他爸爸来学校了,好像在校长办公室吵得很凶。林小悠压低声音,关于保送的事。
我的心一沉。祁浩很少提起家里的事,但我知道他父亲对他期望极高。上次他母亲生病时,他曾无意中提到父亲更关心他的成绩而非家庭。
放学铃响了,同学们蜂拥而出。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思考着该怎么办。祁浩让我七点去公告栏,但现在他家里出了事,这个约定还算数吗
走到图书馆门口,我突然有了主意。祁浩前几天借了一本《量子物理前沿问题》,说好今天归还。我可以把信夹在书里,这样即使他今天不能赴约,也能明白我的心意。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期末考后几乎没人。我在物理区找到那本书,小心地将信夹在关于量子纠缠的那一章——那是我们曾经讨论过的话题。合上书时,我的手微微发抖,仿佛这不是一本普通的教材,而是我全部的心事。
还书处没有人,我按照流程把书放进还书箱。转身准备离开时,走廊尽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我立刻认了出来——祁浩。
...我已经决定了！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愤怒。
你这是在毁自己的前途！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应,清华保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的前途我自己负责。而且,我已经有想去的学校了。
是为了那个女孩吗那个什么画画比赛的我查过了,她家普通得很,成绩也一般...
我的脚步僵住了,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他们在说我祁浩的父亲调查过我
你调查她祁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父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事论坛上的帖子我都看了,那种女孩...
闭嘴！祁浩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根本不了解她。她比你认识的所有人都要优秀,包括我。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祁浩在为我辩护而且他说...我比他还要优秀
优秀就凭那个小比赛的奖祁浩,你太让我失望了。从小到大,我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不是让你浪费在一个...
从小到大,你只关心我能不能成为你的炫耀资本。祁浩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更加可怕,妈生病时你在哪我熬夜复习到住院时你在哪现在我想自己做一次决定,你倒出现了。
你...你这是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父亲祁浩冷笑一声,等你想明白什么是父亲的责任,再来找我吧。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慌忙躲进旁边的阅览室。透过门缝,我看到祁浩大步走过,脸色阴沉得吓人。几分钟后,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想必是他父亲——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刚才的对话信息量太大：清华保送、祁浩拒绝、他父亲对我的看法...还有祁浩那句我已经有想去的学校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放弃清华为了我
不,这太荒谬了。我不能让祁浩为我放弃任何机会。那个匿名帖里说得很清楚——我这样普通的人,不该耽误他的前途。
我决定还是去公告栏等他。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夏日的黄昏来得迟,六点半的太阳依然明亮。我站在公告栏前,那里贴着新学期的社团招新海报。三个月前,就是在这里,祁浩扶住了差点摔倒的我。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我们之间会有后来的这些故事
我就知道你会提前到。
祁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看到他站在夕阳里,白衬衫被染成金色,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仿佛下午那场争吵从未发生。
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父亲...
都解决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走到我身边,重要的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我的心跳加速：什么问题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见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因为...这里是开始。
什么开始
我的目光开始追随你的地方。我鼓起勇气抬头,开学那天,你在这里扶住了我。从那时起,我就...
就怎样
就喜欢上你了。终于说出来了,比想象中容易,我知道这很傻,我这么普通,而你...
普通祁浩打断我,俞晓萱,你知道我为什么注意到你吗
我摇摇头。
因为开学第二周,物理课上有道难题,全班只有两个人做出来——我和一个坐在角落的女生。张老师让她讲解,她紧张得声音发抖,但思路清晰得令人惊讶。
我瞪大了眼睛。那是...我
后来我经常注意到那个女生。她在图书馆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画画时会把舌尖轻轻抵在上唇,解不出题时会无意识地转笔...
他描述的细节如此具体,让我脸颊发烫。原来他早就注意到我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
然后有一天,祁浩继续说,我在图书馆捡到一本素描本,里面全是物理题的图解...和我的侧脸。
我的呼吸停滞了：你...你从来没提过。
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比如现在。
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正是我当初夹在生日礼物里的那张匿名卡片！只是现在,卡片背面多了几行字迹：
给那个送我《量子力学数学基础》的女孩：
谢谢你的书,和你的目光。
它们是我疲惫时最好的慰藉。
——H
你...你一直留着这个我的声音颤抖。
当然。祁浩的眼神温柔,就像你留着我的笔记本一样。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是我送的生日礼物,知道我的暗恋,甚至可能知道我把告白信夹在了那本书里...
那本书...我突然想起来。
我已经拿到了。他微笑着从背包里拿出《量子物理前沿问题》,我的信就夹在其中一页,包括里面的内容。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你...看完了
每一个字。他向前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俞晓萱,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物理好或者画画棒,而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可以只是祁浩,而不是'学生会主席'或'竞赛冠军'。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我想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个点头。
但是,祁浩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我的心一沉。
我接受了北大的预录取。他说,母亲手术后需要人照顾,他们同意我走读。而父亲...我们需要保持距离。
北大。不是清华,但依然是顶尖学府。而且在北京,离这里有千里之遥。
那...太好了。我努力微笑,恭喜你。
你呢他问,还是决定转学吗
我摇摇头：我想留在这里。这里...有我想记住的一切。
包括你。我在心里补充。
我们沉默地站在公告栏前,影子越来越长。这不是电影里那种浪漫的告白后就在一起的情节。现实要复杂得多——他有家庭责任,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之间隔着城市、学校和整整一年的时间。
一年后,祁浩突然说,北大见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什么
你曾说你喜欢电子工程,北大的电子系很强。他语气坚定,我会在那里等你。一年,不算长。
这个提议太疯狂了。我的成绩距离北大录取线还有不小差距。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突然有了勇气。
一年后,我听见自己说,北大见。
祁浩笑了,那种让我心跳加速的笑容。他慢慢靠近,轻轻抱住了我。没有亲吻,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我会给你写信。他在我耳边说。
我会努力考上北大。我回答。
我们就这样在初遇的地方告别,带着一个关于未来的约定。
毕业典礼上,祁浩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他没有提到我,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时,我知道我们共享着一个秘密。
高考后,我收到了本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虽然没有达到北大的分数线,但我选择了一个不错的电子工程专业。祁浩则如约去了北大,我们偶尔通电话,更多的是写信——真正的信,写在纸上,带着墨香的那种。
一年后的夏天,我站在高中母校门口,等待一个约定好的重逢。阳光依旧明媚,公告栏上贴着新学期的通知。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没有转身,但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
迟到了一点,抱歉。祁浩的声音比一年前更加沉稳,火车晚点了。
我转身,看到他站在阳光下,依然穿着白衬衫,眼角依然有我熟悉的笑纹。一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欢迎回来。我说。
我们相视一笑,都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