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零落成泥不减香 > 第一章

1
误入
【当世界对你只剩下恶意,当创造你的神明都满怀恶趣味,你还能否对自己抱有希望】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已经凌晨0点多了,明天还有个跨国并购案的会要开,作为红圈所的合伙人律师,我本不该这样熬夜,但砰砰这个身份于我而言,是灵魂的唯一栖息之所。
白天,我是法庭上雷厉风行、逻辑缜密的江律师,永远一丝不苟的西装套裙,永远冷静自持的表情管理。而夜晚,我是牡丹文学城最受欢迎的情色写手砰砰,笔下那些肉香四溢的情节成了无数读者的电子村药。
砰砰太太是怎么想出这些情节的仙尊被虐得越惨我越兴奋!
求更!想看映月仙尊被魔尊们轮流享用,嘿嘿……
放开那个仙尊让我来!我是学生我先抄!
我扫了眼评论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关上电脑,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有一张清冷禁欲的脸,带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任谁也想不到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绮思。
《隐仙》是我最受欢迎的作品,讲述清冷高洁的映月仙尊被三界众人拉下神坛、受尽凌辱的故事。我花了大量笔墨描写仙尊如何从抗拒到沉沦,那种灵与肉的拉扯感让读者欲罢不能。
真是个变态美人。我对着镜子勾起一抹嘲讽,不过在当今这世道,还有谁不癫呢
我躺上床,闭上眼睛。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需要休息。
2
堕仙
然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清醒——我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宫殿中,四周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奇香和血腥的气息。
玄烬大人,那仙尊已经昏过去了,还要继续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看到一个魔修正恭敬地低着头。我低头看向自己——宽大的黑晶甲覆盖着健硕的身躯,腰间悬挂着一柄狰狞的魔刀,手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玄烬那不是我笔下《隐仙》里凌辱映月仙尊的魔尊……之一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踉跄着走向大殿中央那个被锁链束缚的身影。当看清那张脸时,我呼吸一滞。
映月。
我笔下那个清冷如玉、高洁如雪的仙尊,此刻正一丝不挂地被吊在半空,没了声息。那张曾经令三界倾倒的脸上布满伤痕,嘴角溢出鲜红的血,如抹了胭脂般妖冶动人。银白色的长发垂至脚踝,雪肌上的片片青紫血痕若隐若现。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强忍下呕吐的冲动。这是我写的剧情——玄烬魔尊为了逼映月屈服,鞭笞了他整整三日。
大人身后的魔修疑惑地唤道。
放他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与我平日清冷的声线截然不同。
可是您不是说……
我说,放他下来!我怒吼一声,连我自己都被这具身体爆发出的威压吓了一跳。
锁链应声而断,映月如断线木偶般坠落。我下意识上前接住他,那具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映月在我怀中微微睁开眼,那双本该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愧疚与心痛。这些情节是我一字一句写出来的,那些令读者兴奋的虐点全是我精心设计的。但此刻面对真实的映月,我才意识到自己创造了怎样的痛苦。
宣魔医!快!我抱起映月,无视周围魔修震惊的目光。
玄烬大人,您不是说要把他关进水牢吗一个美艳的女魔修拦住了我。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是魔尊的右护法怜夭。
本座改主意了。
怜夭眼波流转,露出微妙的笑:哦~大人竟也会怜香惜玉了,您慢用,慢用!
我感到怀中的映月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我收紧手臂,沉声道:再多嘴,本座削了你!
说完,我大步离开大殿,凭着玄烬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寝宫。将映月轻轻放在床上后,我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由我创造却从未真正见过的角色。
即使伤痕累累,映月的面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他的睫毛长而密,在白瓷般的脸上投下鸦青阴影,薄唇因失血而苍白如纸。我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映月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的手顿住了:什么
映月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中竟还保留着一丝清明的光芒:为什么不继续又是什么……新的把戏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想起自己笔下描写的那些虐心桥段,每次映月以为苦难即将结束时,等待他的总是更深的绝望。
不是把戏。我低声说,轻轻握上了他纤细的手腕,我……本座突然觉得无趣了。
映月冷笑一声,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魔尊玄烬也会觉得折磨人无趣你们不就是以他人的痛苦为乐吗
字字如锥扎在我心口。我原来……如此低劣如此残忍在我脱去了现实世界里道德和法律的伪装后,在我有权主宰人物的生死后,衣冠楚楚的皮囊下竟住着这样一个嗜血卑劣的魔鬼吗!
魔医马上就到。我生涩地转移话题,你需要休息。
映月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紧绷,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折磨。这种下意识的防备比任何控诉都更让我难受。
魔医很快到来,为映月处理了外伤。我站在一旁,注意到医师眼中闪过的讶异——显然,玄烬魔尊从未对俘虏如此仁慈过。
他的内伤如何我问道。
回大人,仙尊的元神受损严重,灵力几乎枯竭。医师战战兢兢地回答,若继续用刑,恐怕……
怎么可能!我明明……仅仅是几日的鞭笞当然不会对仙人带来这么重的伤,随即我又想起,这些伤好像是他的前几任老攻的杰作。
3
邀月
我命人将他从地牢移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派心腹照顾,每日亲自检查他的恢复情况。
起初,映月对我充满戒备,每次我靠近都会绷紧身体。但我耐心地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从不越界,只是默默地提供最好的伤药和最可口的灵食——尽管魔界的食物对仙尊来说实在难以下咽。
你们魔界靠这个来磨砺心志某天,映月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碗东西,难得地开口讽刺道。
我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确实难以下咽。我想了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包东西,试试这个。
映月警惕地看着我推过来的油纸包,没有动作。
桂花糕。我解开绳子,露出里面金黄的点心,我从人界带来的。
这是我昨天特意溜去人间界买的。玄烬作为魔尊,偶尔去人间觅食并不奇怪,没人会怀疑。
映月盯着那包点心,表情复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隐仙》的设定里,映月从小在仙界长大,却独爱人间的桂花糕。这是我给他设定的少数几个人性化的喜好之一。
怕我下毒我故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呐,没毒。
映月犹豫片刻,终于伸手取了一块。他吃东西的样子极其优雅,即使落魄至此,骨子里的仙家风范依然不减。我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完一块桂花糕,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
为什么映月突然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映月直视我的眼睛,你们花了那么大力气把我抓来,不就是为了……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在我的原书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抓映月都是为了羞辱他、摧毁他,以满足他们扭曲的欲望。
我说了,没意思了。我移开视线,看着一个骄傲的人被彻底打垮,反而失去了乐趣。
映月冷笑:所以你现在想玩什么假装仁慈让我感激你,然后再狠狠践踏
我胸口一痛。这正是我曾写过的情节:某个魔修假装对映月好,等他稍微放下戒备后再给予更残酷的打击。
不是。我认真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一个没有被彻底摧毁的映月仙尊是什么样子。
这句话半真半假。我确实想看看,如果给映月一线生机,他会变成什么样。不是我笔下那个被欲望和暴力摧毁的玩物,而是原本应该光芒万丈的仙界至尊。
映月沉默了很久,最后如冰雪般飘来了一句:你会失望。
4
仰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小心地维持着玄烬魔尊的形象,同时暗中改善映月的处境。我开始允许他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在魔宫花园散步,给他带来人间的书籍,甚至偶尔与他讨论一些无关痛痒的仙界轶事。
映月的态度也逐渐软化,从最初的充满敌意到后来的谨慎回应。他依然不相信玄烬会突然改邪归正,但至少不再认为每一个善举背后都藏着陷阱。
某天傍晚,我处理完魔界事务回到映月的院落,发现他正站在庭院中的一株枯树下,仰头望着魔界永远阴沉的天空。月光透过云层,为他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纯净圣洁。
在看什么我走到他身边。
映月不言语,依旧望着天。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认出了那是仙界的北辰星。在我的设定中,映月的宫殿正对着那颗星星,每晚站在仙陛前就有滢滢清辉沐浴满身。
想家了我轻声问。
映月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家仙界还会认我这个仙尊吗只怕对他们而言,我活着已成了耻辱。
我心头一紧。这确实是我所写,仙界认为被魔界俘虏的映月已经不洁,后续甚至道貌岸然地借着清理门户的名头把他囚禁起来,干着比魔界之人还要残暴的行径。
那就留在魔界。我脱口而出。
映月勾起一抹苍白的冷笑:以什么身份俘虏还是玩物
以……映月的身份。我说,不是仙尊,不是俘虏,只是你自己。
映月的眼神变得深邃,似乎在审视我话中真意。我坦然迎视他的目光,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也许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弥补过错而照顾映月了。
我开始在乎他,不仅仅是作为一个作者对自己创造的角色那种在乎,而是更深刻、更私人化的情感。
玄烬。映月突然直呼我的名字,这是被俘以来的第一次,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直叩我的心湖,连通到另一个世界敲击着键盘的我。
是啊,我写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为了满足读者对强取豪夺的癖好吗还是……我在通过映月这个角色,拷问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韧性
现实中,我见过太多无能为力。
世道如洪流,有人乘着豪华巨轮优哉游哉,有人抓紧一段浮木拼命喘息,巨轮上的人雍容华贵,欣赏着底下人慌忙求生的滑稽,眼看着他们将游向自己,便用长棍把他们挨个敲下去。
咚!咚!
有人笑得花枝乱颤,有人的哀嚎同人一起被淹没在滚滚浪潮中。
我侥幸搭上了一叶扁舟,手脚并用地捞着一个又一个人,可我的力量也终有尽时,况且在乘巨轮者的眼中,我和那些抱着浮木的人又有何异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被我拽起的人又被冲走,我浑身颤抖,绝望地哭着喊着,声嘶力竭,灵魂仿佛要冲破躯壳。
我的血快要冷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人究竟能不能在明知绝望的世界中仍抱希望
我思绪转回,深吸一口气:我想看你重新站起来,重新……发光。
这句话显得是那么突兀。映月似乎也被震撼了,他微微睁大眼睛,银白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我们对视良久,映月先移开了视线:天黑了,回去吧。
我点点头,与他并肩走回屋内。在跨过门槛时,映月的衣袖轻轻擦过我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碰让我心头一颤。
5
坠月
自我将他从地牢中接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三月。这些日子一直好生将养,他的外伤早已愈合,可他脸色却一天比一天苍白,身体也越发虚弱,常常乏力困倦,近日更是出现了五感衰弱的症状。
魔医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声音颤抖:魔尊大人,仙尊的经脉尽毁,仙骨断裂,若无仙灵之气续接,恐怕……
说下去。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狰狞的魔兽头颅。
恐怕终身无法再使用灵力。魔医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仿佛等待一场雷霆之怒。
我闭上眼睛。虽然这不是原身亲手造成的,我这个卑劣的灵魂却难辞其咎。在原书设定中,映月落入魔窟后遭受的第一重酷刑就是被生生抽去仙骨。当时我为了制造强烈的戏剧冲突,写得酣畅淋漓,评论区一片叫好。如今面对真实的后果,我只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
有什么办法我睁开眼,声音低沉。
魔医犹豫片刻:除非……有仙人愿意分出自己的仙骨……
魔界哪来的仙人我冷笑。
或者……魔医声音更低了,用上古禁术‘神魂相授’,以施术者一半神魂为引,为受术者重塑魔骨。但此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两人都会魂飞魄散……
我瞳孔微缩。在《隐仙》的世界观里,神魂是修行者的根本,分割神魂无异于自毁根基。原书中曾写过魔修为救爱人尝试此法,结果双双殒命,成为修真界广为流传的悲剧。
知道了,退下吧。我挥挥手,魔医如蒙大赦般退出大殿。
我起身走向窗边,从这里可以望见映月居住的偏院。三个月来,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映月的外伤已经痊愈,但失去灵力的痛苦显然比肉体伤害更难忍受。我多次看见他对着自己的手掌发呆,尝试凝聚哪怕一丝灵力,然后颓然放弃。
大人。怜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仙界发了檄文,弄得沸沸扬扬的。
我面不改色,讨伐本座哼,不自量力。
不只,还有……映月仙尊。
我猛地转身:什么
怜夭递上一卷玉简:仙界认为映月被俘多时,已经……污浊不堪,若让他活着,有损仙界威名。
我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内容比怜夭说的更加不堪。仙界众长老联名声明,映月已被逐出仙籍,召天下有志之士清理门户。字里行间透出的虚伪与冷酷让我胸口发闷。
映月知道吗
怜夭摇头:尚未告知。
别告诉他。我攥紧玉简,玉石在我掌心化为齑粉,准备‘神魂相授’的法阵,今夜子时。
怜夭瞪大眼睛:大人!那可是——
照做。我的声音不容置疑。
怜夭张了张嘴,最终低头应是。
6
捞月
子夜时分,我站在绘制完毕的法阵中央,映月被安置在对面,因被施了昏睡咒而安静闭目。怜夭等心腹魔修守在殿外,个个面色凝重。
开始吧。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
法阵亮起血红色的光芒,无数古老符文在空中流转。我感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元神深处传来,仿佛有人用钝刀一点点凿开我的灵魂。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结印姿势,看着一缕金色的光丝从自己眉心抽出,缓缓飘向映月。
以吾之魂,铸汝之骨……
金色光丝随着咒语缓缓没入映月的眉心。刹那间,映月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周身泛起黑金交织的光芒。我紧张地注视着他,生怕出现任何差错。
一刻钟后,光芒渐渐平息,映月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有力。我虚弱地笑了笑,随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大人!怜夭冲进来扶住我。
我用最后的力气抓住怜夭的手腕:别……告诉他真相……就说我练功出岔子了。
说完,我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寝宫的床上。
怜夭……我虚弱地呼唤。
大人!您终于醒了!怜夭几乎是扑到床前,您昏迷了整整三天,真是吓死我们了!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分割神魂的后遗症比我想象的更严重,现在的我恐怕连平时三成的实力都不剩。
映月呢我最关心的是这个。
怜夭表情复杂:仙尊他……恢复得很好。已经能运转灵力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的灵力变成了黑金色,像是……仙魔融合。怜夭低声道,而且他一直在问您的情况,我们按您吩咐的说您练功走火入魔,但他似乎不太相信。
我扶额叹息,本来就是魔啊,还能走火入魔到哪里去啊,扶我起来,我要见他。
大人!您需要休息!
现在。我坚持道。
怜夭无奈,只好搀扶着我来到映月的院落。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怔住了——
映月站在庭院中央,周身环绕着黑金色的灵力流,那力量比他从前的仙力更加磅礴而霸道。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银发在灵力激荡中飞舞,眉心多了一道金色的纹路——正是我神魂的印记。
玄烬。他快步走来,怜夭识趣地退到一旁。
我第一次看到映月眼中如此明显的关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映月却已经握住我的手腕,探查我的脉象。
你的神魂……他眉头紧锁。
练功出了岔子。我勉强笑道,不碍事。
映月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魔医说你用了禁术。
我不由得腹诽,这一个个该死的,怎么什么都瞒不住。
为什么映月霜雪般清冷的声音罕见的带了几分颤音,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我移开视线:我说过,想看看你重新站起来的样子。
映月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浑身一僵。
你知道吗,映月轻声道,仙界要讨伐我。
我瞳孔骤缩:你……知道了果真,这群没用的家伙,早知道就该把他们直接毒哑。
怜夭以为我昏迷了。映月冷笑一声,多讽刺,我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仙界,如今却要置我于死地。而本该是我的敌人的魔尊……
他没有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相对而立,魔界的风吹动我们的衣袍,一黑一白,却莫名和谐。
我从未真正了解过魔界。映月突然说,在仙界时,我们被教导魔即是恶,魔修都是残忍无道的邪徒。
我苦笑:大部分时候确实如此。
但你不一样。映月直视我的眼睛,你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仙家长老更……真实。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热。原书里,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们私下里的勾当比魔修还要不堪,而映月作为仙尊,其实一直活在被道德绑架的枷锁中。
留在这里。我会护你周全。我脱口而出。
映月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声音很轻,让我生出一种在用羽毛撩拨我的错觉:以什么身份留下
我心跳加速,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魔后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提议太过冒失,尤其是在我甚至没有告诉映月真相的情况下。但令我震惊的是,映月竟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心的笑容,如同冰封千年的雪原突然绽放的花朵。
好。他说,干脆得让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日你……你说什么我吓地舌头都捋不直了。
映月向前一步,我们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说,好。
我大脑一片空白,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映月却已经转身走向屋内,银发在风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不过在那之前,魔尊大人得先养好身体。
我站在原地,感到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怜夭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身边,小声嘀咕:大人,您脸红了。
闭嘴。我低声呵斥,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7
得月
三个月后,魔界举行了千年以来最盛大的庆典——玄烬魔尊与映月魔后的结契大典。
我身着玄色礼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古老的魔纹,威严而庄重。而映月则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一袭白衣,只在衣襟和袖口绣了暗金色的魔界花纹,既保留了仙家的清雅,又融入了魔界的霸气。
你确定要穿白色典礼前,我忍不住问,在魔界,这颜色……
很醒目,不是吗映月微微一笑,让他们都看清楚,玄烬魔尊的伴侣是什么样子。
我眼眶微红,原来我的仙尊,纵折骨殒身后,仍清正高洁,不染纤尘。
典礼上,当映月挽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时,整个魔宫鸦雀无声。那些青面獠牙的魔修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仙尊,如今以魔后的身份昂首而行,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压。
紧张吗我小声问。
映月侧过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我,那笑容清朗得与周围狰狞的魔界景象格格不入:有你在,我为何要紧张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漏跳一拍。我握紧映月的手,在万众瞩目下完成了结契仪式。当我们的神魂在古老魔咒下绑定那一刻,我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那是映月通过契约反哺给我的部分神魂之力。
你……我惊讶地看着映月。
映月只是微笑:夫妻本该同甘苦。
魔尊大婚,整个魔界上下同乐。令所有魔修意外的是,这位看似清冷的魔后酒量极佳,甚至能在拼酒中放倒几个以豪饮著称的魔将。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玄烬魔尊看着自己伴侣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那种目光在弱肉强食的魔界几乎从未出现过。
酒酣意浓,送入洞房。
魔尊寝殿被布置得焕然一新,玄晶灯盏散发着柔和的红光,将室内映照得如同浸在美酒中。空气中飘荡着一种特制的熏香,据说助兴有奇效。
我站在寝殿中央,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局促。我,牡丹文学城最负盛名的情色写手砰砰,此刻竟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般手足无措。
魔尊大人是在紧张吗
映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揶揄。我转身,看到他斜倚在门框上,已经换了一身素白寝衣,银发披散,在红光映照下摇曳生姿。那寝衣的领口开得极低,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我忍不住吞咽口水。这个场景我写过无数次——在我笔下,映月总是以这样半遮半露的姿态被送入魔尊的寝殿,然后是一场激烈而香艳的征服。但此刻,面对真实的映月,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我……我刚开口,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可怕。
映月缓步走近,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淡淡清香。他在我面前站定,抬手抚上我的脸颊。那只手修长白皙,指尖却有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触感微妙地令人心跳加速。
你手在抖。映月轻声道,一手稳稳牵起我的手。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确实在微微颤抖。我想解释,却发现无从说起。难道要告诉映月,我是因为看过太多他被凌辱的描写,以至于现在害怕他可能因此产生痛苦
是因为这个吗映月忽然拉开自己的衣领,拉着我的手抚上肩膀处一道淡色的疤痕,那是被魔链贯穿后留下的痕迹。
我瞳孔骤缩,条件反射般缩回手。那道伤痕我太熟悉了,我花了大量笔墨描写魔链如何穿透映月的肩膀,而他如何咬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当时我还无比自得于自己塑造的隐忍破碎形象。
不全是。我最终承认,声音微不可闻。
映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忽然伸手解开了我的腰带。
你知道我为何答应做你的魔后吗映月一边问,一边继续为我宽衣。
我摇头,呼吸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而变得急促。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映月解开我外袍的系带,不像是在看一件战利品,或者一个玩物。他的手指划过我的锁骨,而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我的心脏。我突然意识到,在我所有的文字中,映月确实更像一个承载欲望的符号,而非真实存在的人。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有思想、有情感、有自由意志的灵魂。
可是你可知,我是带给你一切伤痛的罪魁祸首啊!
我……我刚想开口,映月却将一根纤纤玉指抵在我唇上。
嘘。他轻声道,今夜我们不谈过去,只谈……风月。
说完,他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到床边。红烛轻晃,灯下看美人,果真令人心旌摇曳。我恍惚觉得,此刻的映月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刻都要鲜活生动。
坐下。映月轻推我的肩膀。
我顺从地坐在床沿,看着映月在我面前跪坐下来,仰头望着我。这个角度让我想起自己曾写过的一个场景,映月被迫跪在魔尊脚边,屈辱地仰视对方……但此刻,映月的眼神中没有屈辱,只有一种沉静的期待。
你曾经……想象过这样的时刻吗映月乖顺地侧伏在我的膝上,似诱似惑。
我咽了咽口水。我当然想象过,无数次。在我的故事里,映月总是被迫承受的一方,而我,或者说玄烬,则是粗暴的征服者。但现在,面对真实的映月,那些描写突然变得如此苍白而残忍。
想过。我老实承认,但不是……这样的。
映月微微一笑:那是怎样的
我移开视线:更……粗暴
出乎我的意料,映月竟然笑了,那笑声清朗如泉:所以你那些花样百出的手段,都只停留在想象中
我感到一阵燥热爬上脸颊。我,一个靠写情色文学闻名的大作家,竟然被自己笔下的角色调侃了。
我……我刚想辩解,映月却已经起身,跨坐在我腿上,双手搭着我的肩。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浑身一僵,双手下意识扶住他的腰。
映月的腰很细,却有着精瘦的肌肉,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受到其下的温度。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了,这个触感比我任何文字描写都要真实百倍。
别怕。映月在我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我不会碎。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道锁。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允许自己的手真正触碰映月的身体。从腰部缓缓上移,抚过脊背,感受着那优美的肌肉线条。映月轻轻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你看,他低声道,没事的。
我的手继续向上,来到他的肩膀那道伤疤所在的位置。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凸起的痕迹,心脏揪痛了一下。
疼吗我问。
映月摇摇头:早就不疼了。他顿了顿,而且……有些记忆并不全是痛苦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
身体是有记忆的。映月的声音变得更低,痛苦会留下痕迹,但……快感也是。
你是说我不确定地问。
映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牵着我的手,缓缓下移,最终停在他的大腿内侧。即使隔着衣料,我也能感受到那里的热度。
这具身体,已经被调教得很敏感了。映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堪,却又奇异地坦然,即使理智上抗拒,肉体却……
他没有说完,但我明白了。在我的小说设定里,映月确实被各种手段培养出了身体上的依赖。
所以你现在……
我想要。映月直视我的眼睛,银白色的睫毛在烛光下如同蝶翼,但不是被迫的,不是屈辱的。而是,我自己选择的。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我最后的犹豫。我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将映月拉近,两人的身体第一次真正紧密相贴。映月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快而有力。
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在他耳边轻语,我不想伤到你。
映月轻笑一声,引导我的手来到自己衣襟的系带上:先从这里开始。
我的手指有些笨拙地解开那些细带,随着衣襟的敞开,映月的身体逐渐呈现在我眼前—白皙的皮肤上散布着各种淡色的疤痕,每一道都是我笔下剧情的见证。但此刻这些伤痕不再只是痛苦的象征,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承载着复杂的历史。
可以吻它们吗我突然问。
映月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如果你想。
我低下头,轻轻吻上他肩膀的那道伤疤。映月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我的唇沿着那些伤痕一路向下,每一吻都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映月的呼吸逐渐急促。
玄烬……他轻唤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
这个声音让我的灵魂震颤。我抬头,看到映月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银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眼中不再是那种清冷的疏离,而是氤氲着情动的雾气。
很美。我由衷地感慨。
映月似乎被这句直白的赞美惊到了,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话从魔尊大人口中说出来,真是……
太不像魔尊了我接话。
不,映月摇头,太令人心动了。
说完,他主动吻上我的唇。这个吻起初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上,但很快就加深了。映月的唇比想象中柔软,带着一丝清甜的味道,可能是刚才喝过的果酒余韵。我感到一阵眩晕,本能地回应着,手不自觉地插入他的银发中。
当我们终于分开时,映月的眼中闪烁着黑金色的光芒—那是他体内魔骨被唤醒的迹象。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魔气竟然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与那黑金光芒交织在一起。
这是……我惊讶地看着两人之间缠绕的能量。
神魂共鸣。映月喘息着解释,我们的灵魂……已经开始互相吸引了。
这个认知让我既惊讶又感动。我创造的世界里,从未写过这样的设定—神魂相授的两人会产生魔力共鸣。这是超出我想象的自由发展。
映月似乎也被这种联系震撼了,他低头看着两人之间缠绕的能量,忽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主动释放了更多的魔气。那黑金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我的手臂,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触感。
你……我惊讶于他的主动。
我想试试。映月的声音带着探索的兴奋,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看着他脸上罕见的好奇与期待,突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映月,不是我笔下那个被命运摆布的玩物,而是一个有自主意志、敢于探索自己欲望的人。
那便试试。我鼓励道,也释放出自己的魔气。
两股能量在空中交织,黑红与黑金缠绕在一起,形成一幅妖异而美丽的图景。映月似乎对这种新发现的游戏上了瘾,他引导着能量流向两人相触的皮肤,每一次接触都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
感觉如何我轻声问。
映月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灵魂也在相拥。
随着能量交融的深入,两人的动作也逐渐大胆起来。我的手终于完全抚上映月的身体,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充满占有欲的探索。映月则完全放开了自己,任由那些被压抑多年的欲望浮出水面。
当我终于将他压倒在锦被上时,映月仰头看着我,银发铺散在玄色床单上,如同一轮明月坠入黑夜。他的眼中不再有丝毫畏惧,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期待。
这次,他轻声道,是我想要的。
这句话解开了我心中最后的枷锁。我俯下身,以从未在文字中描写过的温柔,开始了这场迟来的洞房花烛。
红烛燃至半夜,寝殿内的温度似乎比魔界任何时候都要高。当一切平息后,映月蜷缩在我怀中,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呼吸渐渐平稳。我轻抚他的银发,看着那些散落在床榻间的白衣与黑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结局,映月最终在无尽的折磨中魂飞魄散。
而现在,这个被我创造又亲手拯救的灵魂,正安然睡在我的臂弯里。
在想什么映月突然开口,声音因困倦而含糊。
我吻了吻他的发顶:在想,我有多庆幸能改写结局。
映月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握住我的手:故事才刚刚开始呢,魔尊大人。
窗外,魔界的星河缓缓流转,寝殿内的红烛依然明亮,映照着交缠的身影,直至天明。
data-fanqie-type=pay_tag>
8
同辉
多年之后的一个夜晚,我们坐在魔宫最高的露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魔界的景象,浩瀚的银河下,有万千灯火在闪烁。
后悔吗我问,放弃仙界的一切。
映月摇摇头,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仙界从未给过我真正的自由。在那里,我必须时刻谨记仙尊的身份,一言一行都要符合‘正道’。
他轻笑一声,你知道仙界长老们私下养了多少炉鼎吗而那些被他们斥为‘邪魔’的魔修,至少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我默然。这正是我当初创作《隐仙》的初衷——撕开那些虚伪的道德面具,展现人性最真实的欲望。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得到验证。
你呢映月突然问,后悔吗为了一个曾经的敌人牺牲一半神魂。
我望进他的眼睛:从未。
两人相视而笑。映月伸手轻抚我的脸颊,这个动作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我注意到,自从重塑魔骨后,映月的性格变得更加鲜明,不再是从前那个压抑自我的仙尊,而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真实灵魂。
我有没有说过,映月突然道,你是我见过最不像魔尊的魔尊
我挑眉:这是夸奖吗
当然是。映月笑道,世人敬畏你是因为力量,而我……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我爱慕你,是因为你的灵魂。
我心头一颤。我知道映月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多讽刺——他爱慕的这个灵魂,正是他所有苦难的始作俑者。这个秘密,我将永远埋藏在心底。
在想什么映月问。
我摇摇头,笑着将他捞进怀里:在想我们云游三界的事。先去苍梧北海还是……
哪里都好。映月靠在我肩上,只要是和你一起。
血月当空,魔界的风吹动我们的衣袍。一个来自异界无情的执笔者,一个笔下苍白如纸的情色符号,如今却在这片虚构的世界中紧紧相拥,彼此相容,找到了真实的自己。
小说里的叩问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而现实的叩问,又由谁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