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顾沉舟站在人群中央,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那件睡衣他再熟悉不过,是去年苏念生日时他随手送的礼物。
她当时笑得眉眼弯弯,说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件衣服,一定要好好珍惜。
可现在,这件睡衣被鲜血浸透,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让一让！让一让！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挤进人群。
顾沉舟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
她是谁告诉我她是谁！
医生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挣脱后皱眉说道。
先生,请您冷静。死者身份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顾沉舟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掏出手机疯狂拨打苏念的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
苏念！你给我接电话！
他对着手机怒吼,引来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那其中有人认出了他,就要围上去。
顾沉舟拧着眉远离,快跑走掉。
他一边跑一边举着手机。
直到忙音逐渐结束,变成一句冰冷的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顾沉舟开门就往公寓楼里冲。
可是电梯却迟迟不来,他直接冲向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
推开家门时,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苏念！苏念！
他挨个房间寻找,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可是,卧室、浴室、厨房......
所有地方都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茶几上的药瓶倒着,几粒白色药片散落在一旁。
顾沉舟蹲下身,颤抖着拾起一粒。
帕罗西汀......治疗重度抑郁的药物。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
原来她不是骗自己的吗
这样的念头刚出现就被他自己打断。
她只是出去散心了,对！一定是这样！
顾沉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手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打开衣柜,苏念常穿的外套都还在,唯独少了她最喜欢的那件米色风衣。
这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几乎是扑过去接起来。
苏念！
您好,是顾沉舟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您是苏念女士唯一的联系人,她......
顾沉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怎么了
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请您尽快来医院一趟,需要确认一下身份。
电话挂断后,顾沉舟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他才如梦初醒。
沉舟哥,你在哪呀我头好晕......
林晚晚娇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若是平时,顾沉舟一定会温声安慰。
可此刻,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滚！
他对着电话怒吼。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她不会！
话未说完,他便挂断电话,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5.
医院的走廊冰冷而漫长。顾沉舟站在太平间门口,双腿像是灌了铅。
顾先生,请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白色的布单下,是一个瘦弱的身形。
顾沉舟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掀开。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敢面对苏念的遗体。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和初步调查,死者是从您所住的公寓楼顶跳下的。
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
医生的声音平静而专业,仿佛这只是一件平常事。
我们在死者身上找到了身份证件,确认是苏念女士。
但按照规定,还是需要家属或亲近的人进行最终确认。
顾沉舟的手指终于触到了白布。
他缓缓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因为从高空坠落时,苏念没做任何挣扎,所以是头着地的。
不,这不是她！
顾沉舟摇头,声音哽咽。
她不会这么做的,她不会抛下我的。
着根本看不出来是她,可能是别人拿走了她的身份证,我......
可那张熟悉的衣物,那微微卷曲的发梢,还有左手食指上那道新鲜的伤口。
无一不证明着,这就是苏念,她像他说的那样死了。
顾沉舟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握住苏念冰冷的手,眼泪终于决堤。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重复着,声音支离破碎。
医生默默退了出去,留给他最后的独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顾沉舟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机械地掏出来,是林晚晚发来的消息。
沉舟哥,听说苏念姐出事了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顾沉舟盯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笑声嘶哑而凄厉。
他想起昨天苏念打来的那通电话,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
要死就赶紧死,我没见到哪个真要死的人还要打电话预告一下。
而现在,她真的死了。
6.
林晚晚还是来了医院。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沉舟哥。
她轻声唤道,伸手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沉舟。
滚开！
顾沉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晚晚踉跄着撞在墙上。
沉舟哥,你怎么了
林晚晚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我只是想帮帮忙,想安慰你。
帮忙
顾沉舟冷笑出声,表情狰狞犹如恶鬼。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你一次次挑拨离间,是你怂恿我把陪酒事件栽赃给她！是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晚晚的表情变了。
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冰冷的算计。
沉舟哥,话可不能乱说。
她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带着威胁的意味。
那些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
我只是给了点建议而已。
顾沉舟死死盯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林晚晚的手腕。
那天晚上,你说陈导的戏你也想去,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会为了你牺牲她！
林晚晚吃痛,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是又怎样她本来就配不上你。一个孤儿院长大的贱人,凭什么站在你身边
况且,你真的做了,不是吗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顾沉舟的心脏。
他松开手,后退几步,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悔恨取代。
是我错了。
他双手仿佛失去力气一般垂下。
是我瞎了眼。
是我以为我不爱她。
林晚晚整理了一下衣袖,语气恢复了温柔。
沉舟哥,人死不能复生。
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好后续事宜,别让这件事影响你的形象。
顾沉舟抬起头,眼神冰冷得可怕。
滚！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7.
接下来的日子,顾沉舟像是行尸走肉。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整日待在公寓里,对着苏念留下的东西发呆。
她的梳子还放在浴室,上面缠着几根长发。
她的拖鞋整齐地摆在床边,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穿上。
她的剧本摊开在茶几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顾沉舟拿起剧本,指尖抚过那些娟秀的字迹。
这是苏念最后争取到的角色,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为了林晚晚,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手机不断震动,经纪公司,合作方,朋友,无数电话和消息涌进来,他一概不理。
唯独医院和警方的电话,他会立刻接起。
警方最终认定苏念是自杀。
她的抑郁症诊断书,空了的药瓶都证明了她的死亡原因。
而她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信息,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实际上,只有顾沉舟自己知道,真正让苏念自杀的是他自己。
顾沉舟打开苏念的手机,密码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日期。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眼泪再次落下。
苏念的壁纸是他们俩的合照,照片里的苏念笑得那么灿烂。
他翻看她的相册,发现里面几乎全是关于他的照片。
他吃饭的样子,他睡觉的样子,他工作的样子......
每一张都配有简短的文字。
今天沉舟夸我演技进步了,开心！
沉舟又熬夜了,给他炖了汤,希望他多注意身体。
沉舟今天心情不好,我要想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顾沉舟的胸口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从未意识到,苏念是如此深爱着他。
而他却把她的爱当作理所当然,甚至肆意践踏。
他继续翻看,发现了更多令他心碎的内容。
苏念偷偷录下的他的语音,收藏的他发的每一条消息。
甚至还有他随口说喜欢某样东西,她就记在备忘录里准备买给他。
最后,他点开了她的日记应用。最新一篇写于昨晚。
沉舟,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医生说我的情况很不好,可我知道,我的病不在身体,而在心里。
我太累了,累到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这五年来,我一直在追逐你的背影,可你从未回头看我一眼。
现在,我要放手了。希望我的死能让你得到想要的自由。
再见了,我的爱人。
顾沉舟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他紧紧抱住手机,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已经逝去的爱人。
可斯人已逝,事后的忏悔毫无用处。
苏念死了,那个只要他回家就会上前拥抱的苏念死了。
8.
三天后,顾沉舟终于走出公寓。
他剃光了头发,穿着一身黑衣,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再没有曾经的风光。
他没有去苏念的葬礼。
她的遗体已经被孤儿院出身的福利机构领走。
按照她的遗愿,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圈内好友参加。
而顾沉舟,甚至没有资格出席。
顾沉舟直接去了公司,推开会议室的门时,所有高管都愣住了。
我要召开记者发布会。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沉舟,现在不是好时机。
公关总监试图劝阻。
今天下午三点。
顾沉舟不可置否的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威胁。
否则我直接开直播。
于是没人敢再反对,怕他做些什么极端的事。
下午三点,发布会准时开始。
顾沉舟站在镜头前,面色苍白却坚定。
我是顾沉舟。
他开口,声音低沉,脸上是粉底掩饰不住的疲惫。
今天我要向所有人,尤其是苏念,公开道歉。
全场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顾沉舟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
他和苏念五年的恋情,林晚晚如何介入。
陪酒事件的真相,以及他是如何一次次伤害苏念,最终导致她走上绝路。
是我害死了她。
最后,他对着镜头深深鞠躬。
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发布会结束后,娱乐圈地震了。
顾沉舟的坦白像一颗炸弹,将所有的谎言和伪装炸得粉碎。
林晚晚第一时间发声明否认,声称顾沉舟是因悲痛过度而胡言乱语。
可很快,更多证据被挖出。
林晚晚买通狗仔偷拍苏念的照片,雇水军在网上散布谣言。
甚至多次故意在苏念面前炫耀与顾沉舟的亲密关系。
这些消息在网络中飞速传播,舆论瞬间反转。
曾经辱骂苏念的人纷纷删帖道歉,而顾沉舟和林晚晚则成了众矢之的。
9.
顾沉舟不在乎这些。
他关闭了所有社交账号,整日与酒为伴。
公寓里堆满了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
他常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仿佛苏念还在那里。
念念,今天我又梦到你了。
梦里你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站在阳光下对我笑。
我伸手想抱你,可你消失了......
念念,我看了你最后一部戏的样片。
你演得真好,比我都好,你本该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
念念,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可无论他如何忏悔,如何痛哭,那个温柔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边说边哭,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苏念不是装的,抑郁症真的很痛苦。
一个月后的深夜,顾沉舟坐在浴缸边。
手里拿着苏念常用的那把修眉刀。
他轻轻抚摸着刀刃,眼神平静得可怕。
念念,我来陪你了。
他轻声说,随后毫不犹豫地划向手腕。
鲜血涌出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苏念在对他微笑。
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干净、纯粹、满含爱意。
对不起,我爱你。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10.
林晚晚的下场同样凄惨,事情曝光之后。
所有合作方与她解约,巨额违约金让她倾家荡产。
曾经追捧她的粉丝纷纷转黑,甚至有人当街向她泼粪。
走投无路之下,她沦落为高级会所的陪酒女。
一次陪酒时,她被一个富豪的原配当场抓住。
愤怒的原配带着人将她痛打一顿,最后打断了她的双腿。
由于没钱治疗,林晚晚的双腿彻底残废。
精神崩溃的她最终流落街头,成了疯子。
有人偶尔会在垃圾堆旁看见她,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是大明星之类的话。
而顾沉舟和苏念的故事,则成了娱乐圈著名的悲剧。
有人将他们的经历拍成电影,警示世人珍惜眼前人。
电影的最后,是两座相邻的墓碑,上面刻着。
这里长眠着一对恋人,他们活着时未能相守,死后终于不再分离。
但实际上,顾沉舟连和苏念埋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