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刚回到阁楼没半小时,就接到了沈教授的电话。
沈教授是我大学导师,
毕业那年,他三次邀请我加入他的插画工作室,
我都以准备留学为由推掉,
最后却为了林砚,撕毁了罗德岛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手机屏幕,我攥紧了袖口——面对老师,愧疚比委屈更让人窒息。
知夏啊,最近忙什么呢
教授语气轻松,我硬撑着笑了笑说挺好的,
下一秒,他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别骗我！今天出版社的事,我学生都告诉我了！
沈教授说,他带的研究生在出版社实习,看见我被陈曼刁难的全过程：
知夏,你跟老师说实话,你真的想当设计师吗
不想。
我性格内向,面对甲方提案时总是紧张,
有次改了十七版草图,最后还是被甲方骂没有灵气。
在设计圈,我始终是个局外人。
我没开口,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发不出声音。
还在画插画吗
在画。
沈教授突然笑了：画就好！今年我带研究生,你过来考！
我想拒绝,他却抢先说：
孩子,人不怕走弯路,怕的是弯路上走顺了,就忘了直道什么样。
挂了电话,我盯着墙上落灰的插画板,突然哭了出来。
隔天起,我断了所有社交,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备考。
英语是强项,专业理论也有底子,
整整两个月,我背烂了三本笔记,在十二月的初雪里走进了考场。
出考场时,手机弹出林砚父亲发来的消息——
今天是林老爷子七十大寿,邀请我去参加家宴,
末尾还加了句：别因为小林的事,断了长辈的情分。
林家老宅我只去过两次,每次都被陈曼冷脸相待,
但看在林父曾帮我联系过插画展的份上,我还是去了。
陈曼看见我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堆出笑容接过礼盒：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跟阿姨客气什么。
玄关处,林砚和苏棠正挨着拆礼物,
苏棠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指尖缠着他的袖口。
林父咳嗽一声：知夏来了也不招呼,没规矩！
林砚抬眼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反倒是苏棠惊呼一声：
呀,知夏来了！对不起啊,我刚才光顾着和林砚说话了,没注意到你。
我猜到了他的沉默——
上周有业内传闻,说林砚从出版社回家后,发现苏棠在工作室晕倒,
她攥着半空的药瓶,身边散落着我那幅被撕碎的婚纱设计图。
陈曼指着林砚骂：苏棠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去招惹那个知夏！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那天林砚给我发了十七条消息,我都没回。
他在理想和愧疚间反复横跳,看见我时眼底有过一丝动摇,
但当苏棠被推进急救室的瞬间,所有动摇都变成了对我的埋怨。
有摄影师拍到,林砚在医院走廊坐了整夜,西装皱得不成样子。
苏棠醒来时,攥着他的手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梦见自己的设计稿全被烧了,是不是快死了
林砚想抽回手,又怕弄疼她,只能任她抓着：
别胡说,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
苏棠摇头,眼泪滴在他袖口：
林砚,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求你陪陪我,就这几个月,让我像正常新娘一样......
她咬着唇看他,等我走了,你就去找知夏,好不好
林砚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从那以后,他再没给我发过消息,
直到今天家宴,他坐在苏棠身边,始终低着头切牛排,
偶尔给她递纸巾,却一眼都没看我。
苏棠举着果汁杯站起来,声音甜得发腻：
祝您福寿安康！等我和林砚结婚后,每年都陪您过寿！
她话没说完,林砚已经拿走她手里的杯子：
医生说你不能喝冰的,喝温水。
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温柔和不耐,苏棠却笑得格外开心。
整场家宴,他们像热恋的新婚夫妻,林父看着我,叹了三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