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大周承平三年冬,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猛。
东厂督主楚临渊的绣春刀在雪幕中划出一道银弧,最后一个刺客的喉间喷出温热血柱,溅在他早已被血浸透的飞鱼服上。三处箭伤和右肩的刀伤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知道不能停——那些密信必须送回京城。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追兵的声音从山道传来,楚临渊强提一口气,纵身跃入路旁的玉米地。枯黄的秸秆划过他脸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握紧刀柄,在田地深处屏息凝神,喉间翻涌的血气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
楚临渊瞳孔骤缩,刀锋瞬间出鞘,精准地贴上声源处的后颈。
官、官爷......
被刀抵住的娇小身影明显一僵,怀里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扑簌簌滚落一地。那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晒成小麦色的脸颊上沾着泥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楚临渊微微眯眼,审视着这个毫无内力波动的女子。她身上散发着玉米秆的清甜和泥土气息,粗布衣袖还沾着新鲜玉米须,显然是在偷摘玉米。
转过来。他的声音低哑冰冷,裹挟着浓重血腥气。
村女慢吞吞转身,怀里还抱着半个啃了一半的玉米。暮色中,她沾着玉米须的嘴角闪着晶亮汁水,一双杏眼怯生生地望过来,却没有普通百姓见到东厂飞鱼服时的恐惧。
官爷饿不饿她突然递出那半截玉米,金黄的颗粒在余晖中泛着蜜色光泽,刚掰的,可甜啦。
楚临渊一怔,剑尖下意识抵上她的心口。自十四岁净身入宫,二十年来从未有人敢与他分食。东厂刑房里,多少硬汉在这把绣春刀前吓得失禁,眼前这个村女却像只偷吃鱼脍的狸奴,圆润鼻尖上沁着细密汗珠。
仔细搜!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村女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衣袖:官爷躲这边!
不等他反应,那看似瘦弱的手臂竟爆发出惊人力量,拽着他钻入玉米丛深处。楚临渊正要挥剑,却见她十指翻飞,眨眼间用枯叶编成一件蓑衣盖在他身上。
屏住呼吸呀。温热的掌心突然捂住他口鼻。
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胆敢触碰这具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身躯。更诡异的是,玉米秆的清甜混着少女掌心汗味,竟奇妙地压制了他喉间翻涌的血腥。
这位军爷,可见着俺家跑丢的老母猪
透过叶隙,楚临渊看见村女不知何时往脸上抹了泥,叉腰站在田埂上,活脱脱一个找猪的憨丫头。追兵嫌恶地踢开她,马蹄声渐渐远去。
危机解除,失血过多的眩晕却席卷而来。楚临渊最后的意识,是少女费力背起他时,发间玉米须扫过他脸颊的微痒。
哎哟喂,看着精瘦,怎么这么沉......
林小满咬着牙,一步步往自家破草屋挪。背上的男人虽然昏迷,手臂却仍死死攥着那把染血的绣春刀。她刚才就认出了那身飞鱼服——村里说书人讲过,这是东厂番子的装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早知道不救你了......她嘟囔着,却在感受到颈间微弱的呼吸时叹了口气,可谁让我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呢。
破旧的草屋门被踹开,林小满踉跄着将人放在木板床上。油灯下,男人苍白如纸的面容俊美得惊人,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
长得倒挺俊......林小满嘀咕着,利落地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当看到他腰间东厂令牌时,她的手抖了一下。
东厂提督楚临渊——正是说书人口中那个活阎王。
完了完了,救了个大恶人......林小满头皮发麻,却还是拧了湿布为他清理伤口。当擦拭到他锁骨下的一处旧伤时,昏迷中的男人突然睁眼,铁钳般的手掐住她脖子。
谁派你来的楚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小满涨红了脸,手指艰难地摸向袖中银针。下一刻,楚临渊只觉腕间一麻,力道顿失。
你这人......林小满揉着脖子咳嗽,恩将仇报啊!
楚临渊震惊地看着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女,她刚才那一针精准刺入他穴位,手法竟与太医院如出一辙。
你......
我什么我!林小满气呼呼地端来一碗药,喝了!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不......
话未说完,楚临渊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林小满叹了口气,认命地为他盖好被子。窗外,第一片雪花无声落在茅草屋顶上。
林小满的指尖在楚临渊锁骨下的旧伤处轻轻擦过,那块皮肤比周围更加苍白,呈放射状疤痕,显然是多年前的箭伤。就在这一瞬,那只冰冷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喉咙。
谁派你来的楚临渊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尽管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林小满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拼命拍打那只铁钳般的手,脚尖几乎离地。慌乱中,她的右手摸向袖中的针包,抽出一根三寸银针,精准地刺入楚临渊手腕内侧的穴位。
呃!楚临渊闷哼一声,五指顿时失了力道。
林小满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脖子上已经浮现出青紫指痕。她抬头怒视床上的男人: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啊!早知道让你烂在玉米地里!
楚临渊握着自己发麻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自幼习武,又在宫中历练多年,寻常壮汉都近不了身,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村女,竟能用一根银针制服他
你会武功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粗布衣裳的姑娘。
武功个屁!林小满揉着脖子,声音还带着嘶哑,这是太乙神针的'灵台穴',专治你这种狂躁病人!
太乙神针楚临渊心头一震。这是太医院不传之秘,一个乡野村女如何知晓
林小满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撇撇嘴道:我爹教的。现在,要么乖乖喝药,要么滚出去死在外面,选一个。
楚临渊这才注意到屋内弥漫着苦涩药香,床边的破木桌上摆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三处箭伤和肩头的刀伤立刻传来剧痛,让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需要这个暴躁村女的医治。
药。他简短地说,算是妥协。
林小满哼了一声,把药碗重重放在他手里:喝光,一滴不许剩。
药汁入喉,苦得楚临渊眉头紧锁。这味道比太医院的方子更加浓烈,却意外地带着一丝回甘。药效来得极快,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伤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几分。
躺下,我给你换药。林小满拿着捣好的药膏走过来,语气不容拒绝。
楚临渊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多年来,除了必要的医治,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的身体——那具残缺的、令他厌恶的身躯。
我自己来。他冷声道。
林小满翻了个白眼:后背的伤你也够得着医者面前无男女,别扭捏得像个大姑娘!
这话像一把刀戳进楚临渊心口。他猛地抬头,眼中杀意再现,却见林小满已经自顾自地掀开了他身上的薄被。
一瞬间,楚临渊几乎要再次出手,却见林小满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他的伤口,没有丝毫停留,更没有往下半分。她专注地清理着伤处的血迹,动作轻柔而精准。
这箭伤再偏半寸就伤到肺了,她一边上药一边嘀咕,刀口倒是不深,但沾了脏东西,得放点腐肉......
楚临渊怔住了。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自然地对待他的身体,既无畏惧,也无怜悯,就像对待一个......普通人。
药膏敷上伤口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林小满正弯腰为他包扎,几缕散发扫过他的胸膛,带着阳光和草药的气息。楚临渊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却牵动了肋间的伤,忍不住咳了一声。
别乱动!林小满一巴掌拍在他没受伤的肩上,再咳裂了伤口,我就用针把你缝成布娃娃!
楚临渊愕然。多少朝廷大员在他面前战战兢兢,这个村女竟敢打他
就在这时,林小满的手碰到了他腰间的硬物——那块东厂令牌。她好奇地拿起来,借着油灯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东厂提督楚临渊。
她的手猛地一抖,令牌掉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活...活阎王林小满的脸色刷地变白,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药篓。
楚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终于,恐惧来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小满只是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弯腰捡起散落的药材,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这下真惹上大麻烦了......随即又抬头瞪他,那你更得好好养伤赶紧走人!我可不想东厂的番子把我这小破屋踏平了!
楚临渊眯起眼睛:你不怕我
怕啊!林小满理直气壮地说,但你现在伤得连我都打不过,怕你干嘛她指了指楚临渊手腕上还留着的小针眼,再说了,我能放倒你一次,就能放倒你第二次。
楚临渊竟一时语塞。这个村女的思维逻辑简直......令人发指。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楚临渊眼神一凛,强撑着坐起身:几个人
林小满跑到窗边,掀开破布帘一角:三匹马,领头的是个黑脸大汉,腰上别着和你一样的刀......
徐漠。楚临渊松了口气,我的属下。
林小满转头看他:要让他们进来吗
楚临渊点头,却见林小满突然扑到床前,一把抓起他的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行!万一你们是一伙的坏人呢我得先......
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玄衣大汉冲了进来,见状立刻拔刀:放开督主!
徐漠,退下。楚临渊抬手制止,她救了我。
徐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家督主半裸着躺在床上,被一个村女用刀指着,居然没有当场拧断她的脖子
林小满警惕地打量着徐漠和他身后的两名番子,慢慢放下了刀:真是你的人
楚临渊点头。徐漠赶紧上前行礼:属下救驾来迟,请督主恕罪!
无妨。楚临渊转向林小满,有吃的吗
啊林小满一愣,你饿了
徐漠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家督主向来对食物极为挑剔,竟会向一个村女讨吃的
林小满挠挠头:只有早上剩的野菜粥和几个饭团......
拿来。楚临渊简短地说。
林小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隔壁简陋的灶间。徐漠趁机低声道:督主,首辅大人已经知道您遇袭的事了,正在追查......
回去再说。楚临渊打断他,目光却追随着林小满的背影。
不一会儿,林小满端着一碗温热的野菜粥和两个饭团回来了。饭团看起来很简单,就是白饭裹了点咸菜,捏成不规则的球形。
楚临渊接过饭团,咬了一口。米粒的清香在口中扩散,咸菜带着微微的酸辣,意外地开胃。他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完全不像徐漠熟悉的那个优雅克制的督主。
慢点吃,林小满忍不住说,又没人跟你抢。
徐漠倒吸一口凉气。这村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这么跟督主说话
更让他震惊的是,楚临渊居然真的放慢了速度,还接过林小满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你还会什么医术楚临渊突然问。
林小满正在收拾药碗,头也不抬地说:接骨、针灸、配药都会点,村里人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找我。
你爹教的
嗯。林小满的动作顿了一下,我爹以前在城里做过郎中。
楚临渊若有所思。太乙神针可不是普通郎中可以接触的医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怒喝:小满!你又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家了
林小满脸色一变:是我爹回来了!
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屋内,脸上带着怒容。当他看清床上人的装束时,表情瞬间凝固:东厂
楚临渊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村民在看到飞鱼服的瞬间,右手下意识摸向了后腰——那是常年佩戴武器的人才会有的习惯。
爹,他受伤了,我......林小满试图解释。
出去!里正一把拉过女儿,声音严厉,立刻!
林小满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震怒,一时愣住了。楚临渊缓缓坐直身体,尽管伤势严重,周身却瞬间散发出慑人的威压:这位里正,令爱救了本座的命,有何不妥
督主大人,里正咬着牙行礼,小女无知,冒犯了大人,还请恕罪。寒舍简陋,实在不适合大人养伤......
爹!他伤得很重,不能移动!林小满急道。
闭嘴!里正厉声呵斥,你知道东厂是什么地方这位楚大人又是什么人他转向楚临渊,语气强硬起来,大人若要报答救命之恩,不如就此离开,别给小村惹来祸事。
屋内气氛骤然紧张。徐漠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等督主一声令下。
楚临渊却轻轻抬手:里正说得有理。他忍着伤痛下床,徐漠连忙上前搀扶。
大人!您的伤......林小满想上前,却被父亲死死拽住。
楚临渊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在床上:医药费。
林小满瞪大眼睛:这太贵重了!
收着。楚临渊已经披上了徐漠递来的外袍,若有人找你麻烦,出示这块玉佩。
里正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多言。楚临渊深深看了林小满一眼,在徐漠的搀扶下走出了草屋。
门外,另外两名番子牵马等候。楚临渊上马前,低声对徐漠道:派两个人,日夜盯着这户人家。
督主怀疑他们与刺客有关
楚临渊摇头:那个里正不简单,女孩的医术也很蹊跷......他顿了顿,尤其是她施针的手法。
马蹄声渐远,林小满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心中莫名空落落的。
把玉佩给我。里正伸出手,面色阴沉。
为什么这是他给我的医药费!
你知道他是谁吗里正压低声音,楚临渊,东厂提督,人称'活阎王'!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这块玉佩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林小满低头看着玉佩。它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青光,正面雕着精致的云纹,背面是一个小小的渊字。
可他今天没杀我,她轻声说,还吃了我的饭团。
里正长叹一口气: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东厂的人从不欠人情,他们只会......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从明天起,你不准再出门,直到确认他们真的离开为止。
林小满不情不愿地点头,却趁父亲不注意,把玉佩藏进了自己的袖袋。
远处的大树上,两名东厂暗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夜色中。
第三章
玉米地里的神医
十日后,青石村口的老槐树下,一群孩童正围着卖糖人的货郎叽叽喳喳。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六匹骏马飞驰而来,为首的男子一袭玄色蟒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是东厂的人!货郎脸色大变,扔下担子就跑。
孩童们一哄而散,只有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跌坐在路中央,吓得哇哇大哭。眼看马蹄就要踏下,一道杏色身影突然从田埂冲出,一把抱起孩子滚到路边。
不要命了楚临渊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林小满。
林小满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瞪他:楚大人伤好了就出来纵马行凶
徐漠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这村女竟敢这么跟督主说话
楚临渊却只是微微挑眉:本座奉命追查叛党,途经此地。他目光扫过林小满沾了草屑的发髻和洗得发白的衣裙,看来你的医术不过如此,脖子上的淤青还没消。
林小满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还留着楚临渊手指的印子:托您的福,差点就去见阎王了。她怀中的孩子还在抽噎,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妞妞不哭,姐姐带你找娘亲去。
楚临渊看着林小满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督主,要进村搜查吗徐漠低声请示。
不急。楚临渊翻身下马,先看看这位'神医'如何治病救人。
村东头的老榆树下,已经排起了长队。林小满坐在一张破木桌后,正给一个老农把脉。她全神贯注的样子与十日前玉米地里偷玉米的馋嘴丫头判若两人。
张伯,您这是风湿又犯了。林小满打开针包,取出三根银针,我给您扎几针,再配副药,保管三天就能下地。
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刺入穴位。老农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叹。
楚临渊站在人群外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手法,绝非普通乡野郎中所能掌握。
下一个!林小满头也不抬地喊道。
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婴儿上前:林姑娘,我家娃儿发热三天了,吃什么吐什么......
林小满检查了婴儿的眼睑和舌苔,眉头紧锁:是痢疾。需要黄连、黄芩......她翻找药箱,突然叹了口气,可我这里只剩一点黄连了。
妇人顿时泪如雨下:那怎么办镇上药铺要价太高,我们......
我这有。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人群自动分开,楚临渊缓步走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够吗
林小满惊讶地打开包袱,里面是上好的黄连、黄芩,甚至还有珍贵的犀角粉。她抬头看向楚临渊,对方却只是淡淡地别过脸:路过药铺,顺手买的。
徐漠在后面拼命眨眼——他家督主今早特意绕了二十里路去府城最大的药铺,就为了顺手买药
林小满嘴角微微上扬,迅速配好药递给妇人:三碗水煎成一碗,分三次喂。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钱。
楚临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这个为了半个玉米能跟人吵架的小村姑,治病时却分文不取
喂,你挡着光了。林小满突然朝他挥手。
楚临渊竟真的往旁边让了一步。徐漠和几个番子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日头西斜,最后一个病人才离开。林小满伸了个懒腰,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她这才发现楚临渊还站在一旁,悠闲地靠着榆树。
楚大人不去抓叛党了她收拾着药箱问道。
抓完了。楚临渊面不改色。
林小满正想反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五个彪形大汉推搡着一个瘦弱少年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满脸横肉,正是村里有名的恶霸赵四。
林小满!你给老子过来!赵四扯着嗓子喊道,你这破药把我兄弟吃坏了,今天不赔十两银子,我就把这小崽子的腿打断!
被揪着的少年是林小满的邻居狗儿,经常帮她采药。此刻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
林小满啪地合上药箱:赵四,我上个月给你的药是治风寒的,你兄弟明明是喝酒喝到胃出血,关我什么事
放屁!赵四一脚踹翻她的桌子,今天不赔钱,老子连你一起打!
银针从林小满指间闪过,但有人比她更快。
楚临渊的绣春刀甚至没有出鞘,只是轻轻一挡,赵四就惨叫着后退数步,握着手腕哀嚎:你、你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
跪下。楚临渊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温度仿佛骤降。
赵四这才注意到对方衣袍上的蟒纹和腰间的玉带,脸色刷地变白:官、官爷......
本座说,跪下。楚临渊轻轻抬手,徐漠立刻带人将几个恶霸按倒在地。
林小满却突然拦住他:等等。
她从药箱里摸出一个小纸包,笑眯眯地走到赵四面前:赵大哥,你兄弟不是胃疼吗这包药专治胃病,送你了。
赵四狐疑地接过纸包,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小满已经拉着楚临渊的袖子快步离开。
你给他什么药走远后,楚临渊问道。
林小满狡黠地眨眨眼:痒粉。今晚他会痒得把皮都挠破,但死不了人。她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楚临渊,谢谢你啊,不过我能解决这种事的。
楚临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有趣。寻常女子见到他出手相助,不是千恩万谢就是趁机攀附,这个村女却急着表明自己不需要帮忙。
你的医术,跟谁学的他换了个话题。
说了啊,我爹教的。林小满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爹年轻时在城里做过郎中,后来......她突然住口,你问这个干嘛又要掐我脖子
楚临渊没有错过她话中的停顿,但并未追问:你的针法很特别。
那当然!林小满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爹说这叫'回阳十八针',能起死回......她猛地捂住嘴,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楚临渊眸色微深。回阳十八针,是太医院院正的不传之秘,二十年前随着那位大人的死而失传。这个村女,怎么会
跟我回京城。他突然说。
啊林小满愣住。
东厂需要你这样的大夫。楚临渊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林小满瞪大眼睛:去东厂给你那些......她硬生生把走狗咽了回去,...手下看病
徐漠在后面听得直冒冷汗。这丫头是真不怕死啊!
不愿意楚临渊微微眯眼。
当然不愿意!林小满叉着腰,我在村里好好的,干嘛要去那种地方听说你们东厂大牢里天天惨叫,我怕做噩梦!
出乎所有人意料,楚临渊竟然低笑了一声:随你。他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三日后我还会来。
又来抓叛党林小满撇嘴。
来看病。楚临渊丢下这句话,带着一众番子扬长而去。
林小满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晚饭时分,林小满正眉飞色舞地跟父亲讲述今天如何用痒粉整治赵四,却见父亲脸色越来越沉。
小满,你以后离那个楚临渊远点。里正放下饭碗,声音严肃。
为什么他今天还帮了忙呢......
你知道东厂是干什么的吗父亲打断她,他们就是皇上的爪牙,专门陷害忠良、残害百姓!那个楚临渊,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林小满低头扒饭:可他今天给刘婶送了药......
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父亲猛地拍桌,听爹的话,别跟他来往。东厂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小满不情不愿地点头,心里却想起楚临渊递药时微微泛白的指尖——他明明讨厌与人接触,却还是亲手把药给了她。
入夜,林小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光如水,她鬼使神差地从枕头下摸出那块玉佩,对着月光细细端详。玉面上的云纹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背面的渊字触手生温。
与此同时,村外三里处的驿站中,楚临渊正在灯下查看密报。
督主,查到了。徐漠低声汇报,十八年前,青石村里正林大山突然从京城搬来,时间正好是骠骑大将军满门抄斩后的第三个月。
楚临渊指尖轻叩桌面:骠骑大将军......那位据说通敌叛国的忠勇侯
正是。当时负责查办此案的,正是现任首辅大人。徐漠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林小满用的'回阳十八针',据传是骠骑大夫人独创的针法。
楚临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明日派人去查查骠骑大夫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漠领命退下。楚临渊走到窗前,望着青石村的方向,若有所思。
若林小满真与骠骑大将军府有关,那么她身上背负的,就是满门血仇。而东厂,恰恰是当年抄家的先锋。
月光下,楚临渊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道旧伤,是十四年前他第一次执行抄家任务时,一个誓死护主的小丫鬟留下的。
当时他毫不犹豫地拧断了那丫鬟的脖子。如今想来,那丫鬟的年纪,与现在的林小满相仿。
第四章
金针渡厄
青石村的夏夜本该宁静祥和,此刻却被火光与惨叫撕得粉碎。
林小满将最后一个孩子塞进地窖,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撞在墙上。浓烟中,山匪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刀刃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小娘子长得挺水灵啊。山匪喷着酒气的嘴几乎贴到她脸上,让哥哥好好疼......
话音未落,林小满的银针已经刺入他颈侧穴位。山匪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她喘着粗气爬起来,耳边全是哭喊声和房屋倒塌的轰响。三天前就有消息说黑风寨的山匪要洗劫附近村庄,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林姑娘!救命啊!
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林小满转头看见邻居王婶抱着流血不止的腹部,身后还拖着两个哭叫的孩子。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却在半路被一道黑影拦住。
哟,还有个会扎针的小辣椒。为首的刀疤脸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老子最喜欢驯服野马了!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林小满咬紧牙关,袖中的银针再次滑入掌心。可这次对方早有防备,一记耳光将她扇倒在地,银针飞出去老远。
给我按住她!刀疤脸开始解裤带。
林小满拼命挣扎,眼角瞥见王婶正艰难地拖着孩子往村口爬。她必须争取时间。灵机一动,她突然停止反抗,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大、大哥,我听话,能不能去那边草丛......这里好多人看着......
刀疤脸淫笑着拽起她:小贱货还挺讲究!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林小满猛地抬膝撞向他胯下,趁他吃痛弯腰,抓起地上一块尖石就往他太阳穴砸去。
可惜她低估了山匪的反应速度。刀疤脸偏头躲过,反手一刀划在她背上。
剧痛让林小满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她踉跄着扑向不远处的药篓,手指刚碰到那包石灰粉,就被一脚踢翻。
找死!刀疤脸的刀高高举起。
林小满绝望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竟是楚临渊那张冷峻的脸。奇怪,这种时候怎么会想起他......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闷响。林小满睁开眼,看见刀疤脸捂着喉咙在地上抽搐,一支乌黑的羽箭贯穿了他的脖子。
马蹄声如雷般逼近,夜色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玄色披风在火光中猎猎飞舞。
楚......临渊林小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临渊甚至没有下马,手中弓弦连震,每一箭都精准地洞穿一个山匪的咽喉。他身后涌出数十名东厂番子,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留几个活口。楚临渊的声音比刀锋还冷,其余,杀。
林小满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失血过多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有人轻柔地抱起了她,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让她莫名安心。
坚持住。楚临渊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准你死。
黑暗吞噬了她。
......
痛。这是林小满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醒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小满艰难地转头,看见楚临渊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卷书。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似乎很久没睡了。
这是......哪儿她的嗓子干得冒烟。
楚临渊扶她起来喝水:东厂别院。
温水润过喉咙,林小满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背上厚厚的绷带提醒着她伤势的严重。她下意识抓紧了衣领,脸上一阵发热。
你的伤是我府上嬷嬷处理的。楚临渊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语气平淡,我没看。
林小满不知为何有点失落,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在期待什么这个太监难道还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王婶和孩子们......
都活着。楚临渊放下书卷,你救了十二个人。
林小满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周围。这是一间雅致的卧房,窗外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景。床边的香炉里飘着淡淡的安神香,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我睡了多久
三天。楚临渊突然皱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那一刀再深半寸就会伤到肺叶。
林小满撇嘴:不是有楚大人您的'金针渡厄'嘛,死不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楚临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怎么知道'金针渡厄'
林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金针渡厄是皇室秘传的救命针法,寻常郎中根本不可能知晓。她急中生智:我、我昏迷时迷迷糊糊听见徐漠说的......
楚临渊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没有追问。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换药。
林小满乖乖趴好,感觉到绷带被一层层揭开,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口上,缓解了火辣的疼痛。楚临渊的手法异常熟练,完全不像是生手。
你也会医术她忍不住问。
略通皮毛。楚临渊的语气依然冷淡,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林小满想起昏迷中隐约感受到的那几根金针——精准地刺入她周身大穴,激发出她最后的生命力。那绝不是略通皮毛能达到的境界。
为什么救我她轻声问,东厂督主亲自为一个村女疗伤,传出去多不好听。
绷带突然收紧了一下,林小满疼得嘶了一声。
手滑。楚临渊毫无诚意地道歉,随后才回答她的问题,你救过我一次,我还你一次,两清。
林小满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原来只是还人情啊......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伤好之后。
可我爹......
已经派人通知他了。楚临渊系好绷带,他说等你养好伤再回去。
林小满瞪大眼睛:我爹居然同意我留在东厂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楚临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别无选择。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过上了前所未有的舒适生活。每天有嬷嬷伺候洗漱,三餐精致可口,药都是上好的药材煎制。唯一让她不适的是,楚临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会在她喝药时递来蜜饯,在她睡不着时念书给她听,甚至亲手帮她换药。这种待遇让前来汇报公务的徐漠等人惊掉了下巴。
督主,您已经十天没回东厂了。徐漠趁着林小满睡着时小声提醒,首辅大人那边......
就说我在养伤。楚临渊头也不抬地批阅公文。
徐漠欲言又止地看着主子眼下的青黑。自从林小满受伤,楚临渊几乎没合过眼。更诡异的是,督主居然命人在别院后院开了一片药圃,专门种植林小满常用的药材。
还有事楚临渊抬眼。
徐漠赶紧摇头退下。
林小满的伤一天天好转,能下床活动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片传说中的药圃。推开后院小门,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半亩见方的园子里整整齐齐种着各种草药,有些甚至是从南方才能找到的稀有品种。
喜欢吗
楚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满转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种子。听说你喜欢研究新药方。
林小满接过袋子,里面是几十种不同的药材种子,每包都细心地标着名称和产地。她的心突然跳得有点快:这、这些很贵吧
不贵。楚临渊轻描淡写地说,没提其中几味药是他动用东厂密探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
林小满蹲下身,爱不释手地翻看那些种子,突然发现土壤已经松好,连种植的间距都画好了线。
你亲自弄的她难以置信地抬头。
楚临渊不自在地别过脸:下人笨手笨脚。
林小满抿嘴笑了。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明明做了这么多,却偏要装出一副冷漠样子。
那我们一起种吧!她兴冲冲地拿起小铲子,我教你认药材!
楚临渊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她递来的工具。
阳光下,东厂督主蹲在泥土里,笨拙地跟着一个小村女学习如何播种。若有朝中大臣看到这一幕,怕是会吓得当场昏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林小满的伤好了大半,开始帮着别院的下人料理药圃,甚至给几个侍卫治好了陈年旧伤。楚临渊依然每天来看她,却不再时刻守着。
某个深夜,林小满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她轻手轻脚地循声找去,发现书房还亮着灯。透过门缝,她看见楚临渊伏在案前,手中绢帕上沾着刺目的鲜血。
谁楚临渊敏锐地抬头。
林小满推门而入:你病了
楚临渊迅速收起绢帕:旧伤复发,无碍。
林小满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腕把脉,眉头越皱越紧:肺脉沉滞,气血两亏,你这是积劳成疾加上旧伤未愈。她责备地瞪着他,天天盯着我喝药,自己却......
楚临渊抽回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清楚个屁!林小满气得爆了粗口,你这是要活活熬死自己!
她转身就往外走,楚临渊以为她生气了,却见她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针包和几味药材。
脱衣服。她命令道。
楚临渊僵住了:什么
针灸啊!林小满翻了个白眼,放心,我对太监没兴趣。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楚临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痛楚。
我不是......她急忙解释。
出去。楚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小满咬着唇退到门口,又不甘心地回头:药我放这儿了,趁热喝。见楚临渊不理她,她小声补充,我爹说医者父母心,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病人,没别的。
说完她就溜走了,没看到楚临渊盯着那碗药出神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林小满忐忑不安地去敲楚临渊的门,却发现他已经出门了。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公务,三日后归。
她失落地拿起字条,却发现下面压着一本手抄的医书——正是她前几天随口提过想看的《本草衍义》。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苍劲的小字:阅后归还。
林小满忍不住笑了。这个别扭的男人,明明关心她,却偏要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当天下午,她按照记忆里楚临渊的脉象,配了几副调理肺腑的药,又翻出珍藏的野山参切片放进药包里。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味安神的合欢皮——他看起来总是睡不好。
三天后楚临渊回来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药枕和几包分门别类包好的药材。药枕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追蝴蝶的图案,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某人亲手缝的。
他拿起压在下面的字条,上面是林小满狗爬一样的字迹:一日一包,不许倒掉!
楚临渊的唇角微微上扬。他打开药包闻了闻,意外地发现配伍极为精妙,甚至考虑到了他特殊的体质。
当晚,林小满正在灯下研读楚临渊给她的医书,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楚临渊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吃宵夜。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东厂督主亲自给她送面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吓死半个京城的人。
面是简单的阳春面,但汤清味鲜,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林小满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你做的
楚临渊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吃自己的面,耳根却微微泛红。
两人安静地吃完面,楚临渊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说道:谢谢你的药。
林小满正收拾碗筷,闻言差点摔了碗:你、你喝了
嗯。楚临渊站在门口,背对着她,睡得很好。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林小满一个人捂着发烫的脸傻笑。
第五章
雨夜密档
林小满抱着一摞新晒干的药材,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门。楚临渊一早出门前说过,他书房里有本《本草备要》可以借她查阅。自从上次那碗面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地缓和了许多,偶尔甚至能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应该在这个架子上......她踮起脚尖在书柜间搜寻,忽然碰倒了一摞文书。纸张散落一地,她慌忙蹲下收拾,却在看到其中内容时僵住了。
骠骑大将军遗孤调查密档几个朱红大字刺入眼帘。下面附着详细记录:林小满,女,约十八岁,现居青石村,养父林大山......特征:颈后梅花形胎记,通晓回阳十八针......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颈后。那个从小就被父亲叮嘱要隐藏的胎记,楚临渊怎么会知道
继续翻看,更多细节让她呼吸急促:将军府灭门案的始末,她被秘密送出的路线图,甚至还有......她猛地瞪大眼睛——一张染血的出生证明,上面清晰地写着骠骑大将军嫡女字样。
在看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满惊得跌坐在地。楚临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发颤,举着那张出生证明,为什么你会有我的......
楚临渊大步走来,一把夺过文件:这不是你该看的。
那我该看什么林小满突然站起来,眼眶发红,假装不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我假装相信你只是'恰好'路过救了我她声音越来越高,你们东厂是不是又想像当年杀我全家一样杀我灭口!
楚临渊的眼神骤然变冷:谁告诉你这些的
还用别人告诉吗林小满指着那些文件,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十八年前,你们东厂奉皇命抄斩将军府上下七十八口!现在你又想怎样接近我,监视我,然后......
然后什么楚临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杀你如果我想杀你,何必救你两次
林小满挣不开他的钳制,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放开我!
楚临渊松开手,她立刻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楚临渊深吸一口气,我调查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林小满冷笑,因为好奇一个漏网之鱼长什么样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夏季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像极了林小满混乱的心跳。
我要回家。她转身就往门外冲。
站住!楚临渊喝道,外面在下雨!
林小满充耳不闻,一头扎进雨幕中。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满腔被欺骗的愤怒和伤心。她以为楚临渊是真的关心她,原来只是......只是为了监视一个罪臣之后!
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林小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的方向走,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嘴里,咸涩不堪。
身后传来马蹄声,她回头看见楚临渊策马追来,连伞都没打,墨发和衣袍被雨水淋得透湿。
走开!林小满抓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别跟着我!
楚临渊轻松避开,翻身下马拦住她的去路: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林小满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是泪,解释你怎么骗我的还是解释东厂当年怎么杀我全家的
十八年前,我才十四岁。楚临渊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是我接到的第一个抄家任务。
林小满僵住了。她没想到楚临渊会亲口承认参与灭门。
我奉命搜查将军府书房,他继续道,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却在密格里发现了一封血书,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楚临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笺,尽管被特殊处理过,边缘仍有些霉斑。
看完了再决定要不要走。他将信递给林小满。
林小满颤抖着接过,借着微弱的天光,她辨认出上面娟秀的字迹:
吾儿小满,若你见此信,则爹娘已遭奸人所害。莫信朝廷所言,汝父一生忠君爱国,今被首辅赵弘设计陷害......府中侍卫林山乃汝父心腹,可信之......颈后胎记为证,他日若遇持另一半虎符者,方可示人......
信纸在林小满手中颤抖,她抬头看向楚临渊:另一半虎符......
楚临渊沉默地解开衣领,从颈间取出一枚残缺的玉佩——正是虎符的另一半。
你母亲的信让我起了疑心,开始暗中调查。他的声音低沉,我发现首辅确实伪造了证据,但为时已晚,将军府已经......他顿了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你安全离开京城。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个她以为的仇人,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楚临渊苦笑,现在首辅已经起了疑心,你处境很危险。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楚临渊苍白的脸。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青,却仍固执地站在雨里等她回应。
所有的愤怒和怀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林小满扑进楚临渊怀里,放声大哭。他僵硬了一瞬,随即小心翼翼地环住她,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
楚临渊轻轻抚摸着她的湿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雨还在下,但两人之间的某种隔阂,已经悄然消融。
......
误会解开后,林小满在别院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楚临渊不再避讳在她面前处理公务,偶尔甚至会询问她对某些案子的看法。而她则开始光明正大地帮他调理身体,每天监督他喝药。
这天下午,林小满正在药圃里除草,楚临渊拿着一卷竹简走过来。
认得这些药吗他展开竹简,上面画着几种草药。
林小满凑过去看,发梢不小心扫过楚临渊的手背。他手指微颤,但没有躲开。
这是黄芩,这是白芷......她指着图案一一辨认,不过这张图画错了,黄芩的叶子应该是锯齿状,不是光滑的。
楚临渊若有所思:你比太医院的画师还专业。
那当然!林小满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五岁就开始认药材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昨天写给我的药方,字太潦草了,我都认不出是茯苓还是茯神。
楚临渊挑眉:嫌我字丑
岂敢岂敢。林小满笑嘻嘻地说,督主大人的字龙飞凤舞,是我眼拙。
楚临渊突然拉起她的手:来,我教你写字。
书房里,楚临渊站在林小满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写着黄芩二字。他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耳畔,让她心跳加速。
专心。楚临渊低声提醒,笔要这样握......
林小满努力集中精神在纸上,却控制不住脸上的热度。楚临渊的手比她大许多,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指,温暖干燥,让人安心。
你自己试试。楚临渊松开手。
没了他的引导,林小满的字立刻又变回歪歪扭扭的样子。她懊恼地咬着笔杆:怎么就是写不好......
手腕放松。楚临渊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别用力过猛。
就这样练了一个时辰,林小满终于能写出工整的黄芩二字。她兴奋地举起宣纸:看!我成功了!
楚临渊嘴角微扬:有进步。
这简短的夸奖让林小满心里甜滋滋的。她正想再写几个字,徐漠突然匆匆进来,在楚临渊耳边低语几句。楚临渊的表情立刻变得冷峻。
我出去一趟。他起身披上外袍,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林小满担忧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东厂内部有些......杂音。楚临渊轻描淡写地说,但眼中闪过的寒光让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晚,楚临渊没有回来。林小满等到半夜,最终抱着医书在书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院中有打斗声,立刻惊醒过来。
悄悄推开窗户,她看到院中灯火通明,十几个东厂番子押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跪在地上。那三人满脸是血,却仍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台阶上的楚临渊。
督主,属下冤枉!其中一人喊道,属下只是按规矩向首辅汇报......
规矩楚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东厂的规矩是效忠皇上,不是首辅。他缓步走下台阶,更不是私自调查本座的客人。
林小满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说的是她
一个村女而已,督主何必......那人话未说完,就被楚临渊一脚踹在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徐漠。楚临渊头也不回地命令,按叛徒论处。
督主饶命!三人惊恐地求饶,但已经晚了。
徐漠一挥手,番子们将那三人拖了出去。院中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后的潮湿空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林小满轻轻关上窗户,心跳如雷。她知道东厂手段残酷,但亲眼所见还是让她不寒而栗。更让她震惊的是,楚临渊处置他们,竟是因为他们调查了她......
第二天清晨,楚临渊如常出现在饭厅,仿佛昨晚的血腥一幕从未发生。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昨晚......林小满小心翼翼地问。
处理了几个叛徒。楚临渊轻描淡写地说,递给她一个包子,吃饭。
林小满接过包子,欲言又止。她应该害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东厂督主,可一想到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保护她,心里又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她小声说。
楚临渊筷子一顿:谢什么
谢谢你保护我。林小满直视他的眼睛,虽然方式有点......吓人。
楚临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饭后,林小满正在药房整理药材,一个侍卫匆匆跑来:林姑娘,青石村来人,说你父亲突发急病!
林小满手中的药碾咣当掉在地上。她顾不上收拾,飞奔去找楚临渊。
我派人送你回去。楚临渊听完立刻起身安排,带上太医院的张院判一起。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太医院院判那、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楚临渊已经写好了手令,徐漠,备马。
两个时辰后,林小满带着当朝最负盛名的太医冲进了自家草屋。里正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张院判仔细诊脉后,把林小满叫到一旁:令尊是心脉淤堵加上多年旧伤复发,需要......
需要通心脉的针法和活血化瘀的猛药。林小满接话,但以他现在的体质,恐怕承受不住。
张院判惊讶地看着她:姑娘懂医
略通皮毛。林小满谦虚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父亲苍白的面容。
两人商讨许久,最终确定了一个稳妥的方案。张院判施针,林小满亲自煎药,忙到半夜,里正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姑娘医术不凡。临走前,张院判由衷赞叹,尤其是那手针灸,颇有当年骠骑大夫人的风范。
林小满心头一跳,强装镇定:大人过奖了。
送走张院判,林小满守在父亲床边,思绪万千。张院判居然认出了母亲的针法,这意味着什么楚临渊知道张院判会认出她吗他派张院判来,是不是另有深意
小满......里正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爹,我在这儿。她赶紧凑过去。
里正艰难地握住她的手:那位张太医......是东厂派来的
林小满点点头:是楚大人安排的。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怒斥东厂,只是长叹一声:他待你......倒是真心。
林小满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爹,您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里正却紧紧盯着她:你知道了关于你的身世......
林小满呼吸一滞:您都知道了
楚临渊来找过我。里正咳嗽几声,他说首辅已经起疑,你处境危险......他艰难地抬手抚摸女儿的脸,爹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林小满握住父亲的手,泪如雨下:不,爹,您给了我最好的家......
父女俩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夜深了,林小满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满天繁星。她想起楚临渊,想起他雨中的解释,想起他教她写字时的温柔,也想起他处置叛徒时的冷酷。这个复杂的男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个熟悉的身影踏月而来。楚临渊翻身下马,月光下的面容略显疲惫。
你怎么来了林小满惊讶地站起来。
来看看。楚临渊简短地说,你父亲怎么样
稳定了,多亏张院判。林小满感激地说,谢谢你。
楚临渊摇摇头:不必言谢。他犹豫了一下,我查到一些事,关于当年......
林小满心跳加速:什么事
首辅赵弘陷害你父亲,是为了将军府祖传的一部兵书。楚临渊压低声音,据说那兵书记载了一种战阵,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
兵书林小满皱眉,我从没听爹提起过。
可能在你父亲信任的人手里。楚临渊意味深长地说,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就在最显眼的地方,只是没人想到。楚临渊抬头看向草屋,我能进去看看吗
林小满点点头,带着楚临渊轻手轻脚地进入屋内。里正已经睡了,呼吸平稳许多。
楚临渊的目光在屋内扫视,最终落在灶台旁那排腌菜坛子上。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其中一个坛子,发出与其他不同的闷响。
这个......
别动!林小满急忙拦住他,那是我爹的宝贝,谁也不让碰。
楚临渊若有所思:有意思。
他没有强求,只是记下了坛子的位置。临走前,他轻轻握住林小满的手:这几天我会很忙,你照顾好自己和你父亲。有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他交给林小满一支小巧的竹筒,拉这个,我的人会立刻赶到。
林小满握紧竹筒,突然有种想拥抱他的冲动。但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你也要小心。
楚临渊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林小满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心中满是对这个神秘男人的牵挂和担忧。
第六章
小神医
林姑娘,京城药商会的请帖!
林小满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闻声抬头,看见里正家的帮工阿福举着一封烫金帖子跑进来,脸上满是兴奋。
药商会请我林小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狐疑地接过帖子。拆开一看,是京城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发来的邀请,请她参加三日后的药商集会,展示医术。
这......她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不是弄错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医术
阿福挠挠头:听说是张院判推荐的。现在全村都知道您给督主大人治过伤,连太医院都佩服您的医术呢!
林小满耳根一热。自从上次张院判来给父亲看病后,她的名声确实传开了,附近几个村子都有人慕名来求医。但受邀参加京城药商会,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我得问问爹......她犹豫道。
去吧。父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是好事。
林小满转身,看见父亲倚在门框上,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很坚定。
可是您的身体......
我好多了。父亲走过来,接过请帖看了看,济世堂是京城老字号,能被他们邀请,是你的造化。
林小满咬了咬唇:那......我去
去,当然去。父亲拍拍她的肩,穿那件新做的杏色裙子,精神。
林小满没想到父亲这么支持,更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楚临渊派徐漠送来了一套精致的银针和几本医书。
督主说,姑娘或许用得上。徐漠恭敬地递上礼物,又补充道,三日后督主有公务在身,不能陪同,但会派人在集会外等候,姑娘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林小满捧着那套银针,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针柄上雕刻着细小的梅花纹路,正是她最喜欢的图案。楚临渊竟然记得这种小事......
三日转瞬即逝。集会这天,林小满穿上杏色长裙,头发简单挽起,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她本想就这样出门,父亲却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你娘的遗物,本想等你出嫁时再给你。父亲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做成了精巧的梅花形状,今天戴上吧,让她也看看你的成就。
林小满眼眶发热,小心地取出银簪。入手沉甸甸的,簪身刻着细小的纹路,不像是装饰,倒像是......某种文字
爹,这上面......
时辰不早了,快出发吧。父亲打断她的疑问,帮她插好簪子,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镇定。
林小满总觉得父亲话中有话,但门外的马车已经在催促,她只好带着疑惑出发了。
济世堂比她想象的还要气派。三层高的木楼,门前车马如龙,进出的人个个衣着光鲜。林小满一下马车就紧张得手心冒汗,差点同手同脚走路。
这位就是林姑娘吧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迎上来,笑容可掬,在下济世堂掌柜周济民,久仰姑娘医术高明。
林小满局促地行礼:周掌柜过奖了,我只是略通皮毛......
哈哈哈,张院判都赞不绝口的'皮毛',那可了不得!周掌柜热情地引她入内,今日来了不少同行,都想见识姑娘的'回阳针法'呢!
大堂内已坐满了人,有白发苍苍的老郎中,也有衣着华贵的药商。见周掌柜带着一个年轻姑娘进来,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露出怀疑的神色。
林小满心跳如鼓,几乎想转身逃走。就在这时,她瞥见角落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徐漠穿着便装,对她微微点头。楚临渊虽然没来,却派了心腹保护她。
不知哪来的勇气,林小满挺直腰杆,跟着周掌柜走上主台。
诸位,这位就是治愈了东厂楚督主重伤的林小满姑娘。周掌柜介绍道,今日有幸请她为我们展示'回阳针法'。
台下哗然。一个胖乎乎的老者站起来质疑:周掌柜莫不是说笑这黄毛丫头能会回阳针法那可是骠骑大夫人独创的秘技!
林小满心头一跳。又是骠骑大夫人......她母亲到底有什么来头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周掌柜拍拍手,两名伙计抬上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年轻人,这是城北李家的公子,前日突发怪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若林姑娘能治好他,济世堂愿奉上黄金十两为酬。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走到担架前。病人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指甲呈现不健康的紫色。她搭脉片刻,又翻开患者眼睑查看,心中已有判断。
中毒。她肯定地说,不是寻常毒物,而是混合了蛇毒和某种矿物的奇毒。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李家的人冲上来:姑娘可有解法
需要放血祛毒,再以针法引导药力。林小满取出银针,请准备雄黄、甘草、绿豆......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味药,济世堂的伙计立刻去准备。药磨好后,林小满让人扶起患者,在他后背几处穴位下针。她的手法快而准,每一针下去,患者的面色就好转一分。
最后一针落下,患者突然喷出一口黑血,随即呼吸平稳下来。林小满迅速取下银针,让人灌下准备好的解毒汤药。不到半个时辰,那李家公子竟然睁开了眼睛!
神了!周掌柜激动地大喊,果然是回阳针法!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林小满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陆续为几位疑难杂症患者诊治,无不手到病除。小神医的名号很快传遍了整个集会。
林姑娘,可有兴趣来济世堂坐诊集会结束前,周掌柜私下找到她,月钱五十两,药材任取。
五十两!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目。林小满正犹豫着,徐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轻咳一声:林姑娘,督主有请。
周掌柜见状,识趣地退开:姑娘考虑考虑,随时欢迎。
马车上,林小满兴奋地向楚临渊讲述今天的经历,眼睛亮得像星星:那个李公子中的毒可奇怪了,我一开始还担心......
楚临渊静静听着,眼中带着罕见的柔和。等她说完了,他才开口:做得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小满心里甜滋滋的。她低头玩着衣角:周掌柜请我去济世堂坐诊......
你想去楚临渊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
我......林小满抬头看他,你觉得呢
楚临渊沉默片刻:西城有家药铺在转让,位置不错,后带院子。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若想开医馆,可以考虑。
林小满瞪大眼睛:我哪有钱买铺子
我有。楚临渊看向窗外,算借你的。
林小满心头一热,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楚临渊不置可否,但耳根微微泛红。
回到别院,林小满发现自己的房间多了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医书。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崭新的《回阳针法详解》,扉页上有楚临渊的字迹:阅后归还。
她抱着书傻笑了好久。
......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开始筹备自己的小医馆。楚临渊虽然公务繁忙,但总会抽空过问进展,甚至派人帮她修葺房屋、购置药材。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每次相遇都让林小满心跳加速。
某个深夜,林小满被雷声惊醒。暴雨如注,她突然想起晾在院里的药材,赶紧披衣起身。经过书房时,却看见里面还亮着灯。
悄悄推开门缝,她看见楚临渊伏在案前,似乎睡着了。走近才发现他眉头紧锁,额上布满冷汗,嘴唇微微颤抖,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不......将军......不是我......他含糊地呓语着,手指紧紧抓住桌沿,骨节发白。
林小满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样子。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楚临渊醒醒......
楚临渊猛地惊醒,条件反射般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杀意凛然。看清是她后,才松了力道,但呼吸仍然急促。
做噩梦了林小满轻声问。
楚临渊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没事。
林小满注意到他面前的卷宗正是关于骠骑大将军案的调查材料。她不动声色地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喝点茶,定定神。
楚临渊接过茶杯,指尖微微发抖。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东厂督主,也会被噩梦困扰,也会害怕。
你经常这样吗她忍不住问。
楚临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十八年了。
自从将军府那夜开始林小满没敢问出口。她只是轻轻按住他的手: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她抱着一个小包袱回来,里面是几种草药和一个小香炉。
这是安神的配方。她一边研磨药材一边解释,远志、茯苓、合欢皮......她顿了顿,又加入一味特殊的粉末,这个是我爹教的秘方,能驱散噩梦。
香炉点燃,一缕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楚临渊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眼中的戾气也消散不少。
有效吗林小满期待地问。
楚临渊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忙碌的侧脸:你很像她。
像谁
骠骑大夫人。楚临渊的声音很轻,你的针法,你的配药......甚至你皱眉的样子。
林小满心跳漏了一拍:你认识我母亲
一面之缘。楚临渊的目光落在虚空处,那夜她护着你,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他突然停住,像是说漏了什么。
林小满屏住呼吸。楚临渊承认了,他确实参与了那夜的屠杀。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愤怒,只有深深的悲伤——为母亲,为将军府,也为这个被困在噩梦中的男人。
睡吧。她最终只是轻声说,我守着你。
楚临渊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但香炉的安神效果确实显著,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伏在案上睡着了。
林小满轻手轻脚地取来毯子给他披上,又添了些香料。借着烛光,她细细端详他的睡颜——没有了平日的冷峻,反而透出几分少年般的脆弱。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不管你做过什么,她低声说,我都原谅你。
......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京城张灯结彩,少男少女们盛装出游,祈求姻缘。林小满原本对这种热闹场合不感兴趣,却架不住楚临渊的邀请。
你也信这个她好奇地问。
楚临渊难得穿了件靛蓝色便服,少了往日的肃杀之气,倒像个清贵的世家公子:查案。
林小满撇嘴。果然,东厂督主怎么会单纯地逛灯会呢
但走在繁华的街市上,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她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楚临渊跟在她身后,嘴角含笑,不时为她买些小玩意儿。
那个面具好漂亮!林小满指着一个狐狸造型的彩绘面具。
楚临渊立刻掏钱买下,亲手为她戴上。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两人都是一怔,随即各自别开视线。
那边有月老祠。楚临渊清了清嗓子,要去看看吗
月老祠前挤满了求姻缘的年轻人。林小满红着脸摇头:人太多了......
跟我来。楚临渊突然拉住她的手,带她绕到祠后的小山坡。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灯会,又清净无人。
夜风微凉,林小满不自觉地往楚临渊身边靠了靠。他似乎僵了一下,随即解开外袍披在她肩上。
看。他指向天空。
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绽放成绚烂的花朵。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整片天空都被烟花照亮,美得让人屏息。
好美......林小满仰着头,眼中映着璀璨的光芒。
楚临渊却没有看烟花,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小满,我......
督主!徐漠急匆匆地跑来,首辅府有动静!
楚临渊的脸色瞬间沉下来:说。
刚收到线报,首辅派人去了青石村,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林小满心头一紧:我爹!
楚临渊当机立断:徐漠,送林姑娘回别院。我亲自去青石村。
我也去!林小满抓住他的袖子。
太危险。楚临渊断然拒绝,首辅已经盯上你了,我不能冒险。
烟花还在绽放,照亮他凝重的面容。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其实一直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好,我等你回来。她轻声说。
楚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林小满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满是未说出口的话。
徐漠轻咳一声:姑娘,我们走吧。
回程的马车上,林小满摸到袖中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巧的锦盒,不知何时被楚临渊塞进她袖中。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白玉簪,簪头雕成精致的玉米穗形状,栩栩如生。
这......她眼眶发热。
徐漠从车帘缝隙看到,忍不住笑道:督主亲自画的图样,找工匠做了半个月呢。
林小满将玉簪紧紧贴在胸口,心中既甜蜜又苦涩。她多希望刚才的烟花下,楚临渊能把那句话说完。
......
楚临渊快马加鞭赶到青石村时,里正家已经被翻得底朝天。所幸里正本人被徐漠安排的暗卫及时转移,没有受伤。
找什么楚临渊冷声问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小的不知......首辅大人只说找个腌菜坛子......
楚临渊眼神一凛。果然是为了那个!他立刻命人搜查,却发现灶台旁那排坛子已经不翼而飞。
追!他翻身上马,绝不能让他们把东西带回首辅府!
与此同时,林小满在别院中坐立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父亲那天的欲言又止,母亲留下的银簪上的纹路,还有那个神秘的腌菜坛子......
她突然跳起来,从梳妆台取出那支梅花银簪。就着灯光,她仔细辨认簪身上的纹路——那不是装饰,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御寇兵法》......她读出开头的几个字,心头大震。这就是首辅要找的东西!母亲竟然把兵书刻在了簪子上!
她必须立刻告诉楚临渊。可刚冲出房门,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林姑娘,首辅大人有请。
第七章
逆命九针
林小满眼前一片漆黑。后脑勺的剧痛提醒着她,自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嘴里塞着布条,双手被粗糙的绳索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牢牢捆住。她试着挣扎,却只换来绳索更深地勒进皮肉。
醒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随着火把点亮,林小满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间潮湿阴冷的地牢,墙壁上挂着各式骇人的刑具。面前站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却眼神阴鸷,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
首辅大人亲自审你,是你的'福气'。一个侍卫粗暴地拽出她嘴里的布条。
林小满干咳几声,强忍恐惧直视那人:赵首辅
赵弘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林小满脊背发寒:林姑娘,久仰。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骠骑大将军千金'
林小满心跳骤停。他知道了!
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她强装镇定,我只是个村女......
村女可不会回阳针法。赵弘俯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更不会让东厂督主如此上心。
他猛地扯开林小满的衣领,露出颈后那个梅花形胎记:果然如此。十八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小满浑身发抖,却倔强地瞪着他:是你陷害我父亲!
聪明。赵弘松开手,悠闲地踱步,你父亲手握《御寇兵法》却不肯交出,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他突然转身,簪子在哪
林小满心头一紧。他连这个都知道
什么簪子
别装傻!赵弘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林小满眼前金星乱冒,嘴角渗出血丝,你娘留给你的梅花簪,上面刻着兵法的秘密!
林小满咬紧牙关不语。赵弘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侍卫:搜她身。
粗糙的手在她身上摸索,林小满恶心得想吐。侍卫最终从她怀中摸出那支玉米穗玉簪,恭敬地递给赵弘。
不是这个!赵弘愤怒地将玉簪摔在地上,玉簪断成两截,继续搜!
林小满心疼地看着断簪,那是楚临渊送她的......
大人,没有其他簪子。侍卫汇报。
赵弘眯起眼睛:那就换个方式。他做了个手势,两个侍卫架起林小满,将她拖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副残缺的军事地图,边缘参差不齐,似乎是从某本册子上撕下来的。
认得这个吗赵弘逼问。
林小满瞳孔微缩。地图上的纹路,与母亲银簪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不认得。她移开视线。
嘴硬。赵弘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来人,准备烙铁——
报!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进来,东厂的人包围了别院!楚临渊亲自带人杀进来了!
赵弘脸色大变:这么快他阴毒地看了林小满一眼,把她吊到井口去!告诉楚临渊,敢轻举妄动,就等着收尸吧!
林小满被拖出地牢,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来到一个深井边。侍卫将绳索绑在她手腕上,另一端系在井轱辘上,然后慢慢将她吊进井中。
冰冷的井水浸到腰部,林小满牙齿打颤。井口传来打斗声和惨叫,接着是楚临渊冰冷的声音:放人。
楚督主好大的威风。赵弘讥讽道,想要这丫头活命,就拿《御寇兵法》来换!
我不知道什么兵法。楚临渊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说一次,放人。
那就对不住了。赵弘狞笑,放绳!
林小满猛地向下坠去,井水瞬间淹到脖子。她拼命踮起脚尖,才勉强保持口鼻在水面上。
住手!楚临渊厉喝,我进去换她。
林小满心头大震。不,他不能来冒险!她想喊,却被灌了一口井水,呛得说不出话。
片刻后,井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楚临渊双手被缚,赵弘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楚督主果然重情重义。赵弘得意洋洋,为了个丫头片子,连命都不要了。
楚临渊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紧紧锁住井中的林小满:受伤了吗
林小满摇头,泪水混着井水滴落。他为什么要来东厂督主的命不比一个村女值钱多了吗
放了她。楚临渊冷声道,我留下。
先把兵法交出来!赵弘的刀锋在楚临渊颈上压出一道血痕。
我不知道什么兵法。楚临渊平静地说,但你若伤她一根汗毛,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日出。
赵弘大笑: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威胁我他突然变脸,既然你不配合,那就一起死吧!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楚临渊猛地挣脱绳索,反手夺过赵弘的刀,一脚将他踹开。同时,井口的侍卫纷纷中箭倒地——是徐漠带人杀进来了!
救她!楚临渊朝井边冲去。
赵弘趁机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楚临渊后背!
小心!林小满尖叫。
楚临渊侧身闪避,匕首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他回手一刀,赵弘惨叫一声,捂着受伤的肩膀仓皇逃窜。
追!徐漠带人追了上去。
楚临渊顾不上追击,迅速转动井轱辘将林小满拉上来。她浑身湿透,嘴唇发青,一上来就扑进他怀里: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楚临渊脱下外袍裹住她,我们离开这。
话音刚落,一支暗箭突然从阴影处射来,直取楚临渊心口!林小满想都没想,转身挡在他面前。
不!楚临渊猛地将她推开,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楚临渊!林小满惊恐地看着他倒下。
徐漠闻声赶回,见状大怒:拿下所有刺客!一个不留!
林小满跪在楚临渊身边,颤抖着检查伤势。箭伤不深,但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毒!
快回别院!她撕下衣角简单包扎伤口,我需要药材!
......
别院内,林小满面色凝重地看着床上面色铁青的楚临渊。毒素已经蔓延,寻常解毒剂根本无效。徐漠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张院判马上就到,督主他......
等不及了。林小满咬牙,准备热水、银针,还有......她报了一串药名,快去!
徐漠犹豫了一下,但看到林小满坚定的眼神,还是照办了。
药材备齐后,林小满将所有人都赶出房间,只留下一个嬷嬷帮忙。她从贴身小包里取出九根金针——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产,一直藏在玉米穗玉簪的中空处。
小姐,这针......嬷嬷惊讶地看着金针上奇特的花纹。
逆命九针。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能逆转生死,但施针者会承受反噬。她看向昏迷中的楚临渊,值得。
第一针落下,楚临渊的身体猛地一颤。林小满稳住手,继续施针。每一针下去,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仿佛生命力正被一点点抽走。
当第九针刺入楚临渊的百会穴时,林小满已经摇摇欲坠。但她还是坚持完成了最后的步骤——将煎好的药汁一点点喂入楚临渊口中。
活过来......她喃喃道,眼泪滴在他紧闭的眼睑上,求你......
仿佛回应她的祈祷,楚临渊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林小满苍白的脸,眉头立刻皱起:你......用了禁术
林小满又惊又喜:你知道逆命九针
骠骑大夫人的独门秘技......楚临渊虚弱地说,会折损施术者寿元......他想坐起来,却无力倒下。
别动!林小满按住他,毒刚解,你需要休息。
楚临渊却抓住她的手腕:你呢有没有......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她颈后——衣领因为施针时的动作滑开,露出了那个梅花胎记。
林小满下意识想遮掩,却见楚临渊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痛苦,有愧疚,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她轻声问。
楚临渊闭了闭眼:是。
那夜......你在场
在。
林小满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你参与了......
我奉命搜查书房。楚临渊声音嘶哑,但我没有杀人。他睁开眼,直视她,我救了你。
林小满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雨夜他说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十四岁接到的第一个抄家任务......
休息吧。她最终只是疲惫地说,等你好些再谈。
楚临渊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咳嗽打断。林小满扶他躺好,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再次睡去。
门外,徐漠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林小满出来,他立刻上前:督主怎么样
脱离危险了。林小满勉强笑笑,需要静养几日。
徐漠长舒一口气:多亏姑娘医术高明。他犹豫了一下,村里传来消息,说您父亲已经安全转移到秘密地点,请姑娘放心。
林小满点点头,突然一阵眩晕袭来。逆命九针的反噬开始显现,她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徐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姑娘!
没事......林小满强撑着站稳,只是有点累。我去休息一下就好。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隔壁房间,刚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昏睡。
......
三天后,楚临渊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林小满的反噬症状也减轻了不少,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微妙地疏远了。
赵弘逃了。早餐时,楚临渊突然开口,但他短期内不敢再露面。
林小满搅动着碗里的粥:嗯。
你父亲很安全。
谢谢。
一阵沉默。
楚临渊放下筷子:你在躲我。
林小满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又迅速移开:没有。
因为那夜的事
我说了没有。林小满站起身,我该去煎药了。
楚临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着我。
林小满被迫转身,却倔强地低着头。楚临渊叹息一声,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从未伤害过你的家人。
但你确实在场。林小满眼圈发红,你看到他们......她说不下去了。
楚临渊的眼神变得痛苦:我救了你,这是唯一重要的。
林小满挣脱他的手,跑出了房间。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消化这一切。楚临渊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也与灭门惨案有关。这种矛盾的情感几乎要将她撕裂。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满刻意与楚临渊保持距离。她专心照料他的伤势,却避免任何私人话题。楚临渊也不勉强,只是每天都会派人送来一些小礼物——一本医书,一包珍贵药材,甚至是一束野花。
一周后,楚临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必须回东厂处理积压的公务。临行前夜,林小满在药圃里发呆,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明天我回京城。楚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小满吓了一跳,手中的药铲掉在地上:哦......路上小心。
楚临渊弯腰捡起药铲,递给她:不跟我回去
林小满咬了咬唇:我想回村看看我爹......
他不在村里。楚临渊轻声说,为了安全,我把他安置在另一个地方。
林小满猛地抬头:你软禁了他
保护。楚临渊纠正,赵弘的人还在四处搜寻。
林小满握紧药铲,指节发白:我要见他。
明天我带你去看他。楚临渊让步,然后你自己决定去留。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脆弱。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哪怕被她误解。
楚临渊......她轻声唤道。
嗯
谢谢你救我。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两次。
楚临渊的眸子在月光下深邃如潭。他缓缓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融。林小满不自觉地闭上眼,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督主!徐漠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急报!
楚临渊猛地后退一步,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峻:说。
徐漠匆匆跑来,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首辅府有异动,疑似找到了另一半虎符......
楚临渊脸色一变:备马,立刻回京。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回头深深看了林小满一眼:明日辰时,我派人来接你见你父亲。
林小满点点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那个未完成的吻,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承诺,又像是一场即将醒来的美梦。
她弯腰继续整理药圃,却摸到一个硬物。拨开泥土,是一个小小的铁盒,里面整齐地放着各种药材种子,每包都细心地标注了名称和种植要点。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好好照顾自己。
林小满将字条贴在胸口,泪水再次涌出。这个别扭的男人,连关心都这么隐晦。
......
第二天,林小满如约见到了父亲。他住在一处隐蔽的农庄,虽然简朴但很安全。父女俩长谈许久,里正终于道出了全部真相——他确实是将军府侍卫,奉命带着刚满月的林小满逃离,而那枚虎符,一直藏在腌菜坛子里。
楚临渊......他是个复杂的人。父亲叹息,当年他确实参与了抄家,但也确实救了你。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将军府冤案。
林小满心情复杂地回到别院,发现楚临渊已经回京了,只留下一队侍卫保护她。村里传来消息,说她因为和东厂走得太近,被一些村民疏远了。可奇怪的是,第二天那些说闲话的人就纷纷改口,还有人
第八章
虎符密档
林小满将药碾中的草药细细研磨成粉,阳光透过窗棂,在药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自从楚临渊回京后,已经过去了七天。他派人送来的药材和医书堆满了半个房间,却再未亲自来过。
姑娘,有客人。嬷嬷在门外轻声唤道。
林小满抬头,看见父亲站在院中,脸色异常凝重。她放下药碾,擦了擦手迎出去:爹,您怎么来了楚大人不是说让您在农庄好好休养吗
里正没有回答,只是环顾四周:进屋说。
关上门,里正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一块青铜虎符——正是缺失了一半的那块。
小满,时候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必须知道全部真相。
林小满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摸向颈后的梅花胎记。
十八年前,骠骑大将军府被诬谋反,满门抄斩。里正——不,现在应该称他为林山了——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你父亲在最后一刻,将你和虎符托付给我。
林小满喉咙发紧:那我母亲......
夫人为掩护我们离开,引开了追兵。林山的声音哽咽了,她临终前将这支银簪交给我,说上面刻着你家族的秘密。
林小满接过父亲递来的梅花银簪,在阳光下细细端详。那些细密的纹路不仅仅是装饰,而是一幅微缩的军事布防图,旁边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御寇兵法》残篇。
首辅赵弘为得此兵法,不惜构陷忠良。林山咬牙切齿,这些年我隐姓埋名,就是为有朝一日能为你家族平反。
林小满的手微微发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赵弘已经找到了另一半虎符。林山面色阴沉,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你必须立刻离开,去北境找镇守边关的杨老将军,他是你父亲的挚友,会保护你。
那你呢
我会留下来牵制他们。林山将虎符塞进她手中,记住,只有两半虎符合一,才能打开将军府密室,那里藏着你父亲留下的全部证据。
林小满眼眶发热:我不能丢下你......
傻孩子。林山轻抚她的发顶,眼中满是慈爱,我答应过将军,护你周全。这十八年,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我已无憾。
父女俩相拥而泣,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仿佛天公也在为这场离别垂泪。
......
与此同时,东厂密室内,楚临渊正在审阅一份刚刚送到的密报。烛光下,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确认无误他冷声问道。
跪在地上的暗卫低头:千真万确。属下在首辅书房暗格中找到了这个。他呈上一封泛黄的信件。
楚临渊展开信件,上面是赵弘的亲笔,详细记录了十八年前如何伪造骠骑大将军通敌证据的过程。最令人震惊的是,信件末尾提到了一个代号玄鱼的同谋者——先帝身边最受宠的太监,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刘瑾。
难怪当年案子办得那么快......楚临渊冷笑,原来是里应外合。
他起身走到墙边,掀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中整齐摆放着十八年来他收集的所有关于将军府案的证据——证词、物证、密报,甚至还有当年参与抄家的几名锦衣卫的忏悔书。
督主,还有一事。暗卫犹豫道,属下在首辅府还听到一个传闻......说林姑娘可能是......
是什么
可能是您的血亲。
楚临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荒谬!
据说逆命九针必须以血亲之血为引才能生效,而林姑娘救您时......
退下。楚临渊厉声打断。
暗卫仓皇退出,留下楚临渊一人在烛光中静立。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缕婴儿的胎发——那是十八年前,他从将军府救出小满时,从她襁褓中取下的纪念。
血亲......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督主!紧急军报!
楚临渊迅速收起情绪:进。
徐漠匆匆进来,脸色异常难看:首辅带人围了我们在城南的别院,说林姑娘是叛党余孽,要抓人问罪!
楚临渊眼中寒光乍现:他敢!
更糟的是......徐漠压低声音,刘瑾刚刚从皇上那请了圣旨,说您包庇叛党,要暂时收押审问。
楚临渊冷笑:好一招调虎离山。他迅速披上外袍,备马,立刻去别院。
督主,圣旨......
去他的圣旨!楚临渊罕见地爆了粗口,徐漠,你带人按第三套方案行事,务必保住那些证据。
徐漠肃然领命:那您......
我去找小满。楚临渊的声音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冷峻,绝不能让赵弘抓到她。
......
别院内,林小满正匆忙收拾行装。父亲已经先行离开布置,约定一个时辰后在城西老槐树下碰面,然后一起逃往北境。
姑娘!不好了!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要抓什么叛党!
林小满心头一凛——来得这么快!她迅速将虎符和银簪藏入贴身小衣,抓起早已准备好的药囊冲向后院。刚推开后门,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
林姑娘,久等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林小满抬头,看见赵弘那张儒雅却阴鸷的脸,这次,楚临渊可救不了你了。
林小满被粗暴地押上马车,双手被铁链锁住。透过车窗,她看见整个别院已经被官兵包围,仆役们被一个个押出来审问。
马车没有驶向刑部大牢,而是直奔皇宫方向。林小满心中疑惑,直到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宫门前,她才恍然大悟——这是要秘密关押她!
地牢阴冷潮湿,林小满被推入一间狭小的囚室。出乎意料的是,囚室里已经有人了——楚临渊靠墙而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胸前衣襟沾满血迹。
楚临渊!林小满扑过去,颤抖的手指轻触他的脸颊,你怎么......
楚临渊缓缓睁眼,看到是她,瞳孔猛地收缩: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明明让徐漠......
赵弘亲自带人抓的我。林小满哽咽道,你受伤了
皮肉伤。楚临渊试图坐直,却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
林小满不由分说地撕开他的衣襟,露出下面狰狞的鞭伤和烙铁痕迹。她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夺眶而出:他们怎么敢......
刘瑾亲自审的。楚临渊冷笑,想逼我承认勾结叛党。
林小满从药囊中取出仅剩的金疮药,小心地为他敷上:我爹告诉我了......关于我的身世。
楚临渊身体一僵:全部
我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林小满低声道,当年是你救了我。
楚临渊沉默片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虎符呢
林小满警惕地后退:什么虎符
别装了。楚临渊压低声音,赵弘抓你就是为了虎符和《御寇兵法》。东西在你身上对不对
林小满咬唇不语。虽然楚临渊救过她多次,但在身世真相大白后,她不得不怀疑——他与她家族的灭门惨案究竟有何关联
见她犹豫,楚临渊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特的疤痕——那是一个被烙铁烙出的奴字。
我十四岁前,是将军府的奴隶。他声音平静,却让林小满如遭雷击,你父亲救了我,给了我自由身。那夜我奉命搜查将军府,发现了赵弘陷害你父亲的证据,便偷偷救了你。
林小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知道的人越少,你越安全。楚临渊苦笑,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想为你家族平反,但赵弘和刘瑾势力太大......
他的话被门外脚步声打断。两人立刻噤声。牢门打开,赵弘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真是感人至深的重逢。赵弘讥讽道,楚督主,考虑得如何了交出虎符和兵法,我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楚临渊冷笑:赵大人好大的胆子,连东厂督主都敢动私刑。
私刑赵弘故作惊讶,刘公公可是奉了皇命审问你。他转向林小满,至于这位'小神医'......他突然伸手扯开林小满的衣领,露出那个梅花胎记,果然是将军府的余孽!
楚临渊猛地扑过去,却被铁链限制: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赵弘大笑: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威胁我他一把拽起林小满,来人,把她带到我府上,好好'审问'!
不!楚临渊目眦欲裂,铁链深深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林小满奋力挣扎:放开我!
混乱中,她贴身的虎符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赵弘眼前一亮,弯腰去捡。楚临渊趁机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赵弘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贱奴!赵弘怒骂,当年就该让你和你主子一起死!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楚临渊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林小满被拖向门口,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楚临渊满身鲜血却仍试图爬向她的样子。
记住......他的声音微弱却坚定,西墙第三块砖......
林小满被塞进马车,泪水模糊了视线。楚临渊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西墙第三块砖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林小满的心沉到谷底。父亲下落不明,楚临渊生死未卜,而她即将落入赵弘魔掌......
突然,马车猛地一顿,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林小满紧张地贴在车壁上,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姑娘!我们来救你!
是徐漠!车门被劈开,徐漠带着几个东厂番子站在外面,个个身上带伤。
督主让我告诉你,徐漠一边解开她的镣铐一边急促地说,西墙第三块砖下有密道,直通城外。你父亲已经在等你了。
林小满心跳如鼓:楚临渊呢
徐漠脸色一沉:督主自有脱身之法。快走,趁赵弘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林小满被护送上马,一行人趁着夜色向城西疾驰。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楚临渊满身是血的样子,心如刀绞。
城西一处废弃宅院中,徐漠带她来到西墙边,果然找到一块松动的砖。移开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从这里一直走,不要回头。徐漠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有干粮、银两和地图。杨老将军在北境等你。
林小满接过包袱,却没有立刻进入:我要见楚临渊。
不行!徐漠急道,督主交代了,你必须立刻离开!
他是不是有危险林小满抓住徐漠的手臂,告诉我实话!
徐漠避开她的目光:督主......督主打算假意与你决裂,换取赵弘信任,好继续收集证据......
林小满如遭雷击:他疯了吗赵弘会杀了他!
这是督主的命令。徐漠硬着心肠说,姑娘,快走吧,别让督主的牺牲白费。
林小满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她突然明白了楚临渊的用意——为了保护她,他宁愿背负骂名,甚至牺牲生命。
告诉他......她哽咽道,我会等他。一年,十年,一辈子......
说完,她转身钻入密道,瘦小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徐漠长叹一声,将砖块复位,抹去所有痕迹后悄然离去。
密道中,林小满摸黑前行,手中紧握着那半块虎符和银簪。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但心中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活下去,为家族平反,也为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而在皇宫地牢中,楚临渊被冷水泼醒。赵弘狞笑着举起一份文书:签字画押吧,承认你勾结叛党,我就留那丫头全尸。
楚临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大人,你以为你赢了
他猛地挣断早已松动的镣铐,在赵弘惊恐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九章
浴火重生
密道中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林小满扶着潮湿的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她加快脚步,推开掩盖洞口的藤蔓,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
小满!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小满还没适应光线,就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父亲身上的草药香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爹......她哽咽着抓紧父亲的衣襟,楚临渊他——
我知道。林山沉声打断,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
林小满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处一片密林,不远处拴着两匹马。父亲扶她上马,两人沿着山间小路疾驰。风吹散了她未出口的疑问,却吹不散心头沉甸甸的担忧。
夜幕降临时,他们抵达一处隐蔽的山洞。林山生起小火,拿出干粮递给女儿:吃吧,明天还要赶路。
林小满盯着跳动的火焰,食不知味:爹,我不能走。
什么林山手中的水囊差点掉落。
楚临渊还在赵弘手里。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能丢下他。
你疯了林山压低声音,赵弘和刘瑾一手遮天,你回去就是送死!
林小满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虎符和银簪:楚临渊说,只有两半虎符合一,才能打开将军府密室,那里有父亲留下的证据。她紧握银簪,我要回去,为家族平反,也为救他。
林山长叹一声:你知道将军府密室在哪吗
林小满摇头。
在祠堂地下的暗室里。林山眼中浮现回忆之色,你父亲生前常在那里处理军务。他犹豫片刻,但赵弘肯定派人严密把守......
我有办法。林小满轻抚银簪上的纹路,徐漠还在京城,他会帮我。
父女俩争执到深夜,最终林山拗不过女儿的固执,勉强同意了她的计划。但他们约定,一旦情况有变,林小满必须立刻撤离。
三天后,一个满脸麻子的少年郎出现在京城南门。守城士兵草草检查了他的路引——上面写着李二狗,十六岁,药童——便放行了。
林小满压低头上的破帽子,快步穿过熟悉的街巷。按照与父亲的约定,她来到城西一间不起眼的茶肆,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将银簪摆在桌角显眼处。
不到半刻钟,一个樵夫打扮的壮汉在她对面坐下。林小满抬头,对上徐漠惊喜又担忧的目光。
姑娘怎么回来了徐漠压低声音,督主会杀了我的!
他怎么样林小满顾不上解释,急切地问道。
徐漠脸色一沉:不太好。赵弘用尽酷刑,督主始终不肯认罪。昨天刘瑾亲自提审......他握紧拳头,现在被关在诏狱最底层。
林小满胸口一阵刺痛,强自镇定:我要去将军府。
什么
祠堂地下有密室,里面有我父亲留下的证据。她简明扼要地解释了虎符和银簪的事,你能帮我吗
徐漠犹豫良久,终于点头:今晚子时,后巷等我。
......
将军府废墟比林小满想象的还要荒凉。十八年的风吹雨打,昔日繁华的府邸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中,唯有祠堂的框架还算完整。
巡逻的侍卫每半个时辰经过一次。徐漠指着远处的火光,我们只有两刻钟的时间。
林小满点点头,跟着徐漠潜行至祠堂残垣。月光下,残破的祖宗牌位散落一地,让她心头一阵酸楚。这些本该被后人祭拜的先灵,如今却无人问津。
密室入口在哪徐漠警惕地观察四周。
林小满回忆父亲的描述,走到原本供奉主位的墙前,摸索着砖石。突然,她的手指触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砖,用力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地面露出一道暗门。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钻入。暗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徐漠点燃火折子,照亮了一条向下的石阶。
地下密室比预想的要干燥整洁,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正中摆着一张红木案几,上面放着一个青铜匣子,匣子正面有一个虎形的凹槽。
就是它!林小满激动地取出虎符,小心地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匣子发出咔哒轻响,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赵弘通敌卖国铁证。
林小满颤抖着拿起信件,借着火光快速浏览。这是赵弘与北方蛮族的密信往来,内容正是商议如何陷害骠骑大将军,以换取边境城池!
找到了......她哽咽着将信件塞入怀中,还有这个。
匣子底部还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御赐忠勇四字——这正是当年先帝赐给骠骑大将军的信物。
有人来了!徐漠突然熄灭火光,拉着她躲到角落。
沉重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伴随着粗鲁的咒骂:妈的,大半夜来查这破地方......
少废话,首辅大人说了,将军府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
林小满屏住呼吸,心跳如鼓。脚步声在祠堂内转了几圈,最终渐渐远去。
我们得赶紧走。徐漠低声道,天亮前必须把这些送到杨御史手上,他是朝中少数还敢直言的大臣。
离开密室前,林小满最后环顾四周。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恰好照在一幅未被完全烧毁的画像上——那是年轻的骠骑大将军夫妇,将军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她的父母。
林小满悄悄抹去眼泪,跟着徐漠消失在夜色中。
......
三天后的大朝会,注定载入史册。
赵弘正得意洋洋地汇报楚临渊谋逆案的进展,突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年迈的杨御史手持玉笏,大步走入。
陛下,臣有本奏!杨御史声音洪亮,骠骑大将军谋反一案,实为冤案!真凶另有其人!
满朝哗然。皇帝皱眉:爱卿何出此言
杨御史呈上密信:此乃赵弘与北方蛮族往来密信,上有他亲笔签名和私印。信中明确记载,他为谋边境五城,设计陷害忠良!
赵弘脸色大变:污蔑!这是污蔑!
还有此物。杨御史举起那块御赐忠勇玉佩,此乃先帝赐予骠骑大将军之物,一直在将军府密室中。若大将军真有反心,何必将通敌证据与御赐之物同藏
皇帝接过密信和玉佩,脸色越来越沉。赵弘跪地大喊:陛下明鉴!这必是楚临渊伪造的!
楚临渊现在何处皇帝冷声问。
在......在诏狱。赵弘额头冒汗。
立刻带来见朕。
当侍卫将楚临渊抬上大殿时,林小满差点认不出他。曾经俊美冷傲的东厂督主,如今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但他看到杨御史手中的密信时,眼中仍闪过一丝欣慰。
楚爱卿,这些证据从何而来皇帝问道。
楚临渊艰难地撑起身子:回陛下,乃骠骑大将军......嫡女林小满......从将军府密室取得......
骠骑大将军还有后人皇帝震惊。
就在这时,殿外侍卫高声通报:陛下,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林小满,求见!
林小满不等宣召,已大步走入金銮殿。她身着素衣,颈后梅花胎记清晰可见,手中捧着那支梅花银簪。
民女林小满,骠骑大将军之女,叩见陛下。她跪地行礼,声音清亮,此银簪乃家母遗物,上有《御寇兵法》全文,足以证明家父绝无通敌之心!
赵弘面如死灰,突然暴起扑向林小满:贱人!我杀了你!
楚临渊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挡在林小满身前。赵弘的匕首深深刺入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朝堂的地毯。
楚临渊!林小满尖叫着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场面大乱。侍卫一拥而上拿下赵弘,皇帝震怒,当场下令彻查此案。但林小满已经听不见这些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气息微弱的男人身上。
坚持住......她颤抖着手按压他的伤口,求你......
楚临渊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鲜血。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的目光,温柔得令人心碎。
......
不行!绝对不行!
杨府厢房内,张院判坚决地摇头:逆命九针虽能起死回生,但施术者必遭反噬!姑娘已经用过一次,再用恐有性命之忧!
林小满不为所动,仔细擦拭着九根金针:那您有更好的办法吗
张院判哑口无言。楚临渊的伤势确实已非寻常医术能救。
让我来吧。林小满轻声道,他为我付出一切,我岂能吝啬这点寿元
张院判长叹一声,默默退开。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开始施针。
第一针,百会穴。楚临渊的身体微微颤抖。
第二针,膻中穴。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第三针、第四针......随着每一针落下,林小满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第七针时,她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却仍咬牙继续。
第八针落下,楚临渊的脉搏终于变得有力。而林小满已经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
姑娘,够了!张院判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
最后一针。林小满颤抖着手,将第九针缓缓刺入楚临渊的心口大穴。
刹那间,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房间内涌动。楚临渊猛地睁开眼,而林小满像被抽空所有力气般向后倒去。
小满!楚临渊不顾身上还插着针,挣扎着接住她,你做了什么!
林小满虚弱地笑笑:以血还血......以命换命......
不......楚临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声音哽咽,你不该......
嘘......她抬手轻抚他的脸,这次换我救你......
张院判识趣地退出房间,留下两人相拥而泣。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身上。
......
三个月后,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新开了一家医馆,名为回春堂。坐诊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子俊美冷峻却对妻子百依百顺,女子医术高超尤其擅长针灸。
据说那男子曾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主,为爱妻放弃高位;而那女子则是已平反的骠骑大将军嫡女,凭一手回阳针法名震京师。
这日傍晚,医馆关门后,楚临渊从背后环住正在整理药材的林小满,下巴抵在她发顶:累不累
林小满笑着摇头,转身替他理了理衣襟:明天杨大人设宴,你可别再穿这件旧袍子了。
遵命,夫人。楚临渊一本正经地行礼,逗得她咯咯直笑。
自从辞去东厂职务,楚临渊像是变了个人。昔日的冷峻威严被温柔体贴取代,只有在保护林小满时,才会偶尔流露出当年活阎王的狠厉。
对了,爹来信说北境的药材已经发出来了。林小满从柜台上取出一封信,杨老将军还附赠了一些边关特有的雪莲。
楚临渊接过信,目光在某个名字上停留片刻:刘瑾判了凌迟。
林小满手上的动作一顿。赵弘和刘瑾的伏法是意料之中,但每次提起,仍会勾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都过去了。楚临渊轻吻她的发顶,你父亲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林小满靠在他怀中,望向窗外的晚霞。是啊,都过去了。曾经的灭门之痛,逃亡之苦,如今都已化作前行的力量。
我有没有告诉你,楚临渊突然说,你今天真美。
林小满挑眉:只有今天
昨天也很美,明天会更美。楚临渊笑着吻上她的唇,我的小神医,我的将军千金,我的......妻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相拥的两人镀上金色的光晕。案几上,一支玉米穗玉簪和一支梅花银簪并排而立,在光影中熠熠生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