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自己又何尝不是？
连日紧绷的神经，早已疲惫不堪。
身体上的劳累还是其次，更沉重的是那份责任。
三千条性命，三千个家庭的期盼，都系于他一人之身。
他不能倒下。
绝不能。
而且，一旦这次突袭没有成功，天下的动乱还不知道要多久。
失去了先机，就只能一城一城，一地一地的强打。
就算胜利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还有多远？”顾衍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风沙打磨过。
身旁的徐荣，同样是一脸风霜，他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简陋的地图，沉声道：“主公，若方向无误，再往前大约还有百里，应能抵达武威郡界。”
百里。
这个数字，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顾衍的心头，也仿佛无声地传递给了身后的每一个士兵。
原本沉寂的队伍，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骚动。
希望。
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点燃绝境中的火焰。
“传令下去！”顾衍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保持速度，节省马力。抵达武威，就在眼前！”
“喏！”
命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尽管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疲惫的骑兵们，仿佛重新找回了一点力气。
他们挺直了些许佝偻的腰背，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目光再次投向前方那片茫茫的黄沙。
最后的一百里。
如同最后的冲刺。
每一里路，都仿佛在与死神赛跑。
风沙依旧，烈日依旧。
但这一次，他们的眼中，多了一抹名为“希望”的光。
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不同于黄沙的色彩。
起初只是淡淡的一线，模糊不清。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线条逐渐清晰、扩展。
不是想象中的绿洲，也不是繁华的城郭。
是依旧荒凉的土地，但沙砾之中，开始夹杂着稀疏的、顽强的、枯黄的草根。
地势也开始有了起伏，不再是单一的平坦沙海。
“主公！到了！是武威郡界！”马超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凉州！武威！”顾衍喃喃自语，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动了一丝。
他看到，身后的士兵们，许多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人甚至用布满灰尘和裂口的手背，用力擦拭着眼睛，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终于他们终于穿过了茫茫漠北的瀚海。
数千里奔袭，还有严苛的环境。
特别是，从那片几乎吞噬一切的漠北绝域，他们活着回来了！
虽然衣衫褴褛，虽然人困马乏，但他们终究踏上了凉州的土地。
但是，进入武威郡界，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结束。
放眼望去，视野所及的大部分区域，依旧是典型的荒漠景象。
戈壁、沙丘、稀疏得可怜的植被。
风依旧很大，卷起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
与漠北腹地相比，这里的荒凉似乎少了几分绝望，但也仅仅是“似乎”而已。
“马儿，这武威怎么也这般模样？”张辽策马跟在马超身旁，他忍不住低声问道，语气中难掩失望。
他想象中的凉州，就算不是中原繁荣之地，也不该是如此荒漠地带。
可眼前这副样子，与他们刚刚穿越的漠北，区别似乎并不大。
马超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武威郡大半都是这种荒漠地带，只有少数河渠附近才建有城池！”
“另外，要到姑臧附近，才有诸多城池，才相对繁华一些！”
“不过，这附近应该有一处水泽！”
“不错！”顾衍点了点头：“根据地图显示，这附近有一处大水泽，等等斥候的消息，我们慢慢缓行！”
斥候早已散出，探查前方的情况。
队伍缓缓前行，速度比之前更慢。
连日的奔波，人和马都需要适应和缓冲。
大约又行进了半日，一名斥候飞马回报。
“主公！前方确实有一大片水泽！”
“前方约三十里，地势急转直下，出现一大片水泽！”斥候的语气带着惊奇和不确定：“水泽范围极广，一望无际，周边有不少匈奴部落！”
随着斥候的消息传开。
附近的将领和士兵都非常震惊。
水泽？
在这荒漠深处？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被强烈的兴趣取代。
“带路！”
队伍立刻转向，朝着斥候所指的方向前进。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变化越发明显。
干燥、灼热的气息，渐渐被一种潮湿、带着水腥味和草木腐败气息的味道取代。
地面不再是坚硬的沙砾和戈壁，开始变得松软、泥泞。
周边开始出现丰美的草地。
不管是战马还是牲畜，都开始低头啃吃青草。
顾衍他们看着周围还在绽放的野花，也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一些低矮的灌木开始出现。
在灌木丛中有野兔，狐狸在穿梭。
空气中，甚至能听到微弱的虫鸣和水鸟的叫声。
这与刚才那死寂的荒漠，简直是两个世界！
终于，当他们翻过一道低矮的土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片浩瀚无边的水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片荒漠的腹地。
它就像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翡翠，镶嵌在土黄色的画卷上，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震撼。
水面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有些地方开阔如湖，烟波浩渺。
有些地方则芦苇丛生，水道纵横，如同迷宫。
水泽的边缘，是大片的泥沼和湿地，黑褐色的泥土散发着浓郁的水气。
无数的水鸟在水面上嬉戏、觅食。
时而掠过水面，带起一串串涟漪。
时而钻入芦苇丛中，不见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湿气，夹杂着水草和淤泥特有的腥甜气息。
这片突如其来的巨大沼泽，仿佛是上天遗落在瀚海中的一颗眼泪，滋养出了一片绝处逢生的绿意。
冲击力。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半天前还在与黄沙和干渴搏斗的骑兵们，此刻面对这浩瀚的水泽，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他们从未想过，在这样一片荒漠之地，竟然隐藏着如此广阔的湿地。
“这是什么地方？”有人喃喃低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