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轮回
重生回被凌迟的那天,我才知道,那个为我而死的敌国暴君,也曾为我活过。
雪下得很大,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萧景琰的刀很慢,第一片肉剐下时,他甚至笑着问我疼不疼。我咬碎了牙,血从嘴角溢出来,却不肯叫一声。
刑场外围满了百姓,他们欢呼着暴君伏诛,仿佛我屠尽天下人,而非只是挡了萧景琰的路。
我死死盯着陆沉——那个曾跪着发誓效忠我的暗卫统领。他垂着眼,袖口滑落时,腕间狼头刺青在雪光下泛着冷芒。
狼图腾……
我忽然想起冷宫里的谢无咎。那个被我亲手折磨致死的敌国质子,临死前也曾露出这样的刺青。
他当时说了什么
记忆模糊了,只记得他染血的手指攥着我的裙角,嘶哑道:殿下……别信陆沉……
可那时,我只当是垂死挣扎的谎言。
时辰到。
最后一刀落下时,我听见我听见自己的头颅滚进雪里。
再睁眼,我回到了谢无咎入宫的那天。
殿下!您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寝宫的床上。贴身侍女青竹正焦急地拍着我的脸:敌国质子刚到,您不是说要去看看吗
我低头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突然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缝。这是前世我被处死时,萧景琰亲手砸碎的那只。
我重生了。
备马,去冷宫。我抓起外袍就往外冲。
雪下得很大,和我死那晚一样。冷宫比记忆中更破败,踹开偏殿大门时,正看见一个老太监把谢无咎的头按在冰水里。
敌国的贱种也配用炭盆老太监的笑声像乌鸦叫。
我扬起鞭子狠狠抽过去,啪的一声,老太监脸上顿时皮开肉绽。他想逃,我一脚踩住他喉咙,直到他断了气。
转身看向角落里的谢无咎。他浑身湿透地蜷缩着,手指冻得发紫,却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我走过去,靴子碾上他染血的手指:想活命就记住,你的命从今日起是我的。
是,殿下。他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奇怪。资料上明明说谢无咎左耳失聪,可我刚才那句话几乎是气音,他居然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回宫后,我亲自调了杯茶,加入特制的三月尽。这毒每月需服解药,否则会肠穿肚烂而死。
殿下真要收留那个质子青竹忧心忡忡地问。
他不是质子。我晃着茶杯,是我的刀。
当夜,我亲自去送茶。谢无咎接过茶杯时,我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层厚茧——那是常年用弯刀才会留下的。而前世血洗我朝堂的敌国暴君,最擅长的就是弯刀。
喝。我命令道。
他仰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不小心碰倒烛台。火光中,我分明看见他嘴角扬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回到寝宫,我摩挲着玉镯上的裂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谢无咎怎么知道茶里有毒除非...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我可能正在养一条随时会反噬的毒蛇。
但转念一想,这才有趣不是吗前世我输在太信任身边人。这一世,我要让所有人都成为棋子,包括这个可能重生的敌国质子。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谢无咎去了地牢。
认识这些人吗我指着牢里关押的犯人。
他摇头。
他们都是萧景琰的人。我递给他一把匕首,杀了他们。
谢无咎接过匕首,动作干净利落,一刀一个,眼睛都没眨一下。这身手,根本不像个被囚禁多年的质子。
很好。我拍拍他的脸,从今天起,我教你权术。
接下来的日子,我亲自教导他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每次授课时,我都注意到他在偷偷观察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一个月后,我带他参加宫宴。萧景琰也在,他笑着向我敬酒:皇姐近来气色不错。
我强忍着杀意,假笑着回敬。余光瞥见谢无咎死死盯着萧景琰,眼神阴冷得吓人。
回府路上,他突然开口:殿下恨他。
不是疑问,是肯定。
闭嘴。我厉声喝道,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那晚,我做噩梦了。梦见前世被凌迟的场景,疼得我尖叫着醒来。
睁开眼,谢无咎竟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帕子要给我擦汗。
谁准你进来的我一把打掉他的手。
听见殿下在哭。他平静地说,眼神却异常温柔。
我心头一震。前世除了母后,从没有人会在乎我是否哭泣。
滚出去。我背过身,声音却没那么冷了。
第二天,我发现书房里多了本笔记。翻开一看,是谢无咎记录的每日所学。但最后一页写着:她教我杀人时的眼神,比菩萨像还慈悲。
这个疯子。
转眼三个月过去,谢无咎进步神速。我开始让他接触一些机密事务,包括监视朝中大臣。
殿下不怕我背叛您吗有天他突然问。
我冷笑:你每月都要服解药,忘了
他笑了,那笑容让我心里发毛:当然记得。
就在我以为一切顺利时,意外发生了。那天我去密室取东西,发现墙上的地图被人动过。打开暗格,里面的养刀记也不见了。
这本书详细记录了我培养谢无咎弑君的计划,包括事成后如何除掉他。
我浑身冰凉。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姐姐在找这个吗
谢无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本书。
第二章:毒鸠相拥
我死死盯着谢无咎手中的册子,后背渗出冷汗。他慢条斯理地翻着那本《养刀记》,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待其弑君后,以叛国罪斩首。他轻声念出我写的那行字,声音温柔得像在念情诗。
我握紧袖中的匕首,强装镇定:既然看到了,你想怎样
他忽然将册子合上,随手扔在一旁的案几上。殿下误会了。他缓步走近,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我只是来还东西的。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后腰抵上桌沿。他离得太近了,近到我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你以为我会信我冷笑。
谢无咎突然伸手,我下意识要躲,却见他只是拂去我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殿下,他声音低沉,您教过我,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姿态入场。
我心头一跳。这句话...是我前世常说的。
不等我细想,他忽然退后两步,恭敬行礼:明日宫宴,殿下别忘了涂那盒新送来的口脂。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我站在原地,满腹狐疑。
回到寝殿,我立刻让青竹取来谢无咎前日送的那盒口脂。朱红色的膏体盛在白玉盒中,看起来并无异常。
要试试吗青竹问。
我摇头,取出一根银簪探入膏体。簪尖没有变黑,看来无毒。但我还是不放心,命人取来一只雀鸟,在它喙上抹了些许。
雀鸟活蹦乱跳,毫无异状。
殿下多虑了。青竹笑道。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谢无咎那句话别有深意。
次日宫宴,我还是涂了那盒口脂。镜中的我唇色艳如鲜血,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宴席上,萧景琰频频向我敬酒。我强忍厌恶应付着,忽然觉得唇上一阵刺痛,像是被火燎到。
皇姐怎么了萧景琰关切地问。
我勉强笑笑:无事。但刺痛越来越剧烈,我不得不借口更衣离席。
刚走到回廊,就被人一把拉进暗处。谢无咎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他捏住我的下巴,拇指重重擦过我的唇瓣。
疼吗他低声问。
我这才明白过来,怒极反笑:你在口脂里下毒
不是毒。他忽然俯身,舌尖舔过我的唇,是'朱颜改',只会让殿下暂时说不出话而已。
我扬手要打,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墙上。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嘘,他轻声道,有人来了。
果然,不远处传来萧景琰的声音:皇姐
谢无咎的唇几乎贴在我耳畔:殿下现在知道,被下毒是什么滋味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因药效发作而无法出声。他轻笑一声,忽然低头含住我的唇,辗转厮磨。这个吻又狠又重,像是惩罚又像是占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终于放开我,在我耳边丢下一句:比鸩酒还甜。
说完便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我唇上火辣辣的疼。
萧景琰找到我时,我正靠在柱子上平复呼吸。皇姐脸色不好,可是醉了他伸手要扶我。
我侧身避开,强忍怒意摇头。这晚剩下的时间,我都躲在角落,用帕子狠狠擦拭嘴唇,直到擦出血来。
回府后,我立刻命人把谢无咎叫来。他进门时,我正在擦拭一把匕首。
解释。我将匕首拍在案上。
谢无咎不慌不忙地行礼:只是想告诉殿下,'三月尽'的解药,我早就找到了。
我瞳孔骤缩。这不可能,解药只有我知道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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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这是今日份的'解药',可惜只是糖丸。
我猛地站起,匕首直指他咽喉:你找死。
他竟不躲不闪,任由刀尖抵住皮肤。殿下,他直视我的眼睛,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这么快学会您教的权术
我心头一震。确实,他进步快得反常。
因为...他忽然握住我持刀的手,带着刀尖划过自己锁骨,留下一道血痕,这些我前世就会。
我如遭雷击,匕首当啷落地。他也重生了
谢无咎弯腰捡起匕首,恭敬地放回我手中:现在,我们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合作。他直视我的眼睛,您要萧景琰的命,我要他的江山。
我冷笑:凭什么信你
他忽然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狰狞的伤疤:这是前世您死后,我给自己捅的。
我呼吸一滞。那个位置...正是前世我被凌迟时,第一刀落下的地方。
证明给我看。我声音发紧。
谢无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完全不同:永和三年冬,您在地牢里教我杀人,用的是一把镶红宝石的匕首。
我手指微颤。那把匕首,我从未在外人面前使用过。
还有,他继续道,您右肩后有一粒朱砂痣。
这不可能!除了贴身侍女,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死死盯着他,试图找出说谎的痕迹。但他的眼神太过坦荡,甚至带着几分...痛楚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前世为什么要血洗我朝堂
他沉默良久,才道:因为萧景琰给我下了蛊。
我心头一震。难怪...前世他登基后性情大变。
现在,谢无咎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我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答。月光透过窗棂,在我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三章:双生镜
自从知道谢无咎也重生了,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前世他血洗皇宫的样子——那双染血的手,曾经也温柔地为我梳过发。
殿下,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青竹忧心忡忡地递来安神茶。
我推开茶杯,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的是一张皇宫布防图,我在几个关键位置画了红圈。
去请谢公子来。
谢无咎来得很快。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衫,衬得肤色越发苍白。我注意到他左手一直虚握着,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殿下找我他行了个半礼,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指了指布防图:三日后宫宴,萧景琰会在这里。我的指尖点在大殿正中央。
谢无咎忽然笑了:您是在考验我吗
我心头一跳。他太敏锐了,一眼就看穿我的用意。
是又如何我挑衅地扬起下巴。
他缓步走近,左手突然摊开——掌心是一枚白玉棋子。下棋吗他轻声问,赢了我,就告诉您一个秘密。
我眯起眼睛:什么秘密
关于陆沉的。
我猛地站起身,棋盘被撞得晃动。陆沉,那个前世背叛我的暗卫统领,手腕上有和谢无咎一样的狼图腾。
你知道什么
谢无咎不慌不忙地摆好棋盘:赢了我再说。
三局棋,我输了两局。谢无咎的棋路诡谲多变,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难以捉摸。
你作弊。我咬牙切齿地说。
他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我:陆沉是我的人。
我展开信纸,上面是陆沉的笔迹:主上,已按计划取得萧景琰信任。
信纸在我手中颤抖。所以前世...陆沉根本没有背叛我
他是我的死士,谢无咎的声音很轻,前世被萧景琰发现身份,用蛊虫控制了。
我忽然想起刑场上,陆沉递刀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如此...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抬头看他。
谢无咎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因为我不想您再做噩梦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猛地站起来,棋盘翻倒在地,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滚出去!
他安静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了,您密室里的《养刀记》,我放回去了。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什么时候进过我的密室
三日后,宫宴如期举行。我穿了一身素白,只在腰间系了条血红丝绦——这是大丧时才穿的打扮。
皇姐这是何意萧景琰脸色难看地问。
我微笑:提前为某人戴孝。
宴席过半,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谢无咎的人动手了。
萧景琰猛地站起,却被我一把按住肩膀:皇弟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
他脸色大变:你——
话音未落,殿门被撞开,谢无咎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他浑身是血,手里提着禁军统领的头颅。
陛下,他笑得像个索命恶鬼,您该退位了。
接下来的场面很混乱。谢无咎的人控制了整个皇宫,萧景琰被五花大绑押到我面前。
阿姐!他涕泪横流地求饶,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蹲下身,用帕子擦掉他脸上的血渍:前世你剐我三千六百刀,还记得吗
萧景琰瞳孔骤缩:你...你也重生了
我没回答,转头看向谢无咎:刀。
他递来一把镶红宝石的匕首——正是前世我在地牢里教他杀人时用的那把。
等等!萧景琰突然疯狂大笑,你以为赢了吗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我皱眉:谁
萧景琰死死盯着谢无咎:他知道你——
话没说完,谢无咎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我脸上,温热腥甜。
抱歉,谢无咎轻声道,太吵了。
我擦掉脸上的血,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萧景琰临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个锦盒:殿下,您的江山。
盒中是传国玉玺。
我接过玉玺,触手冰凉。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谢无咎抬头看我,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该殿下处置凶器了。
他指的是他自己。
我握紧玉玺,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你走吧。
谢无咎愣住了: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地重复,滚出我的视线。
他脸色瞬间惨白,却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密室里的《养刀记》。那本书的最后一行,我其实还写了一句话:若他真心待我,便饶他一命。
谢无咎肯定看到了。所以他才会说处置凶器这样的话。
真是个傻子。
三日后,我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青竹匆匆进来:殿下,谢公子他...
怎么了我头也不抬地问。
他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说...说要见您最后一面。
我手中的朱笔一顿:最后一面
青竹点头:他说要回敌国了。
我猛地站起来,案上奏折撒了一地。冲出宫门时,我看见谢无咎跪在雪地里,身上落满雪花,像个雪人。
你干什么我厉声问。
他抬头看我,嘴唇冻得青紫:来向殿下辞行。
谁准你走了我声音发抖。
谢无咎苦笑:殿下不是让我滚吗
我气得一脚踹在他肩上:我让你滚你就滚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他被我踹倒在雪地里,却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什么!我恼羞成怒。
他忽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袖:殿下,我心悦您。
我僵在原地。这句话,前世他也说过,在我被处死的前一夜。那时我以为又是他的什么阴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听见自己问。
谢无咎的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雪:从您前世在地牢里,教我杀人的时候。
我鼻子一酸。那个雨夜,我教他用匕首,他紧张得手抖,我就握着他的手,一刀刺入死囚的心脏。
那时候您的手真暖。他轻声说。
雪花落在我们之间,我忽然发现,原来重生后的这一世,我们都在互相试探、互相折磨,却忘了最简单的事——
起来吧,我别过脸,地上凉。
谢无咎眼睛一亮,却还是跪着不动:殿下还没说原谅我。
我瞪他:得寸进尺
他笑得狡黠:不敢。却突然咳嗽起来,咳出一口血。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白得吓人:你怎么了
没事,他擦掉嘴角的血,'三月尽'的毒还没清干净。
我心头一震。他不是说早就找到解药了吗
骗子。我咬牙切齿地说,却一把将他拉起来,传太医!
谢无咎靠在我肩上,轻声道:殿下,这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了他。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来时的脚印。
第四章:弑神者
登基大典那天,我穿着龙袍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跪拜的群臣,心里却空落落的。谢无咎站在我身侧,脸色比纸还白。自从那日雪地相认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三月尽的毒性已经侵入心脉。
陛下,该祭天了。礼部尚书恭敬地递上香。
我刚要接过,谢无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祭坛上。群臣哗然。
妖人!祸国殃民!底下开始有人叫骂。
我扶住摇摇欲坠的谢无咎,他嘴角还挂着血,却冲我笑了笑:看来我撑不到看您君临天下了。
闭嘴。我死死攥着他的手,太医!
大典被迫中断。回到寝宫,太医们跪了一地:陛下,谢公子毒入膏肓,恐怕...
滚!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谢无咎躺在龙床上,呼吸微弱。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别哭...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流泪。前世被千刀万剐都没掉一滴泪,现在却止不住。
解药呢我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你不是说早就找到解药了吗
谢无咎虚弱地笑了:骗您的...这毒无解。
我如遭雷击。原来他一直在强撑,就为了看我登基。
为什么...我声音发抖,为什么要喝那杯茶
他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雪:因为那是您给的啊。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我。我趴在他胸口痛哭,像个无助的孩子。
第二天,朝堂上炸开了锅。大臣们联名上书,说谢无咎是敌国奸细,必须处死。
陛下若执意包庇,恐失天下人心。丞相跪在地上,语气却咄咄逼人。
我冷笑:那依爱卿之见
请陛下下罪己诏,将妖人正法,以平民愤。
我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指甲陷入掌心。谢无咎只剩最后几天了,他们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
好。我听见自己说,三日后午时,朕亲自监斩。
回到寝宫,谢无咎已经醒了,正在看奏折。见我进来,他笑着招手:陛下,这个折子写得真有意思...
我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药味,让我鼻子发酸。
怎么了他轻轻拍我的背。
我抬头看他:我们逃吧。
谢无咎愣住了:什么
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急切地说,你的毒一定能解,我...
他捂住我的嘴:陛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您是一国之君。
我咬住嘴唇不说话。他叹了口气,从枕下取出一封信:今早收到的,我父皇...病危。
我心头一震。谢无咎是敌国皇子,这意味着...
我必须回去。他握住我的手,但您不能跟我走。
我们沉默地对视,都明白这是死局。
三日后,刑场。
我穿着素服,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谢无咎。他瘦了很多,白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却依然对我笑。
妖人!处死他!百姓的喊声震耳欲聋。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我死死盯着谢无咎的嘴唇。他说了句什么,但被嘈杂声淹没。
刀落下的瞬间,一队铁骑突然冲入刑场。为首的将领高喊:奉敌国皇帝之命,迎太子回朝!
场面顿时大乱。我趁机冲上刑台,割断谢无咎的绳子。他虚弱地靠在我身上:您不该...
闭嘴。我扶着他上马,我送你回家。
我们一路冲出城门,追兵被谢无咎的人拦住。到了安全处,他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栽下来。
谢无咎!我接住他,发现他胸口已经被血浸透。
他颤抖着取出一块玉佩塞给我:父皇...会保护您...
我这才明白,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敌国皇帝病危是假,派兵接应才是真。
跟我走。我紧紧抱住他,求你...
谢无咎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陛下...您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那里...是我的家乡。他声音越来越弱,真想...带您去看看...
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缓缓闭上。
谢无咎我轻轻拍他的脸,别睡,我们马上就到了...
没有回应。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在荒郊野岭坐了一整夜。天亮时,敌国的使臣找到了我们。
殿下...为首的将领跪地痛哭。
我麻木地把谢无咎交给他:带他回家。
回到皇宫后,我像行尸走肉般处理朝政。直到某天夜里,青竹急匆匆跑来:陛下!有人...有人求见...
我疲惫地揉着额角:谁
他说...他是谢公子的弟弟。
我猛地站起来。谢无咎从未提过他有个弟弟。
偏殿里,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站在那里。见我进来,他行了个礼:陛下。
声音莫名熟悉。
你是
少年缓缓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和谢无咎七分相似的脸,只是额角多了一道疤。
谢无忧。他轻声说,兄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递来一个木盒。我打开,里面是一幅画——年幼的我正在给一个满身是伤的流浪儿包扎。画中男孩的脖颈上,赫然是那个狼图腾。
这是...
兄长说,您救过他两次。谢无忧的眼睛湿润了,一次在街头,一次在冷宫。
我如遭雷击。原来那个流浪儿就是谢无咎难怪他对我...
他还活着吗我颤抖着问。
谢无忧摇摇头:但他说,来世一定会先找到您。
我紧紧抱住木盒,泪水模糊了视线。
三个月后,我在谢无咎的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本笔记,每一页都写满了我的名字。最底下压着一封信:
云昭,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跑赢了你的仇恨。别难过,这一世能再遇见你,已是恩赐。只是遗憾,没能带你去看看我家乡的雪...
信纸被我的泪水打湿。我望向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
第五章:因果灯
我死后的第三年冬天,京城下了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我披着狐裘站在梅园里,看着红梅在风雪中摇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让我浑身一僵——这个脚步声,我听了整整两辈子。
陛下好雅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我的心猛地揪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狐裘的毛边。我不敢回头,怕一转身,这声音就会像前几次的幻觉一样消散。
谢无忧说,你死了。我的声音比这雪还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三年了,我仍会在每个雪夜听见他的脚步声,醒来却只剩一地月光。
他说谎了。熟悉的声音裹着风雪贴近耳畔,我答应过要死在你后面,怎敢食言
我猛地转身——谢无咎就站在梅树下,肩头落满殷红花瓣,心口那道疤从衣领间若隐若现。他瘦得几乎撑不起墨色大氅,唯有看向我的眼神,仍如初见时灼灼如火。
我终于转过身。谢无咎就站在三步之外,肩上落满雪花,嘴角噙着那抹我日思夜想的笑。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像是要把这三年的思念都看进我骨子里。
三年。我的声音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你让我等了整整三年。
他缓步走近,黑色大氅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
我得先死一次,才能活着回来见你。他说着,解开衣襟。心口处那道旧伤旁边,多了一道新鲜的刀疤,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这是...
换血。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把蛊毒和'三月尽'的毒,一起换掉了。
我伸手触碰那道伤疤,指尖下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这具身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疼吗我问出口才意识到这是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谢无咎握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比不上看着你死疼。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将我的手指完全包裹,云昭,我回来了。
雪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很快融化。我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谢无忧说你登基了
他点头,雪花从发梢簌簌落下:嗯,当了三天皇帝。
然后呢
然后传位给他,来找你了。他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眼角泛起细纹,我说过,江山不及你重要。
我鼻子一酸,却还是板着脸: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年...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谢无咎!我慌忙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他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身上,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肩膀。
他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没事,余毒未清而已。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这才发现他浑身滚烫,显然是在发高烧。这个傻子,拖着这样的身体冒雪赶来...
传太医!我朝外面喊,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不用。谢无咎拉住我的衣袖,力道轻得让我心疼,让我抱抱你就好。
他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发顶。我们就这样站在雪地里,任凭雪花落满肩头。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一下一下,坚定有力。
云昭,他忽然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怔了怔。他指的是冷宫那次,还是...
在巷子里,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发丝,我被人打得半死,是你给了我一块点心。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年我十二岁,偷溜出宫玩,在巷子里看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蜷缩在墙角,像只受伤的小兽。我给了他一块桂花糕,还用手帕替他包扎...
那是你
嗯。他收紧手臂,把我搂得更紧些,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保护你一辈子。
我眼眶发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原来我们的缘分,比想象中还要早,还要深。
可惜两辈子都没做到。他自嘲地笑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自责,这一世,给我个机会
我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吻上他冰凉的唇。他的气息混着药香,让我想起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这个吻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一吻结束,谢无咎突然弯腰把我打横抱起。
干什么我惊呼,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回家。他大步朝寝宫走去,脚步稳健得不像个病人,外面太冷,陛下着凉了怎么办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无比安心。这三年的等待,这一刻都值得了。
寝宫的炭火烧得很旺。谢无咎把我放在床上,自己却转身要走。
去哪我拉住他的衣袖。
我身上凉...他欲言又止。
我直接把他拽上床:用你暖被窝。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将我淹没:遵命,陛下。
我们相拥而眠,像两个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他的体温渐渐温暖了被褥,也温暖了我这三年来冰冷的心。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他说:这次,我一定死在你后面。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没有回答。其实谁先谁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世,我们终于没有错过。
窗外,雪渐渐停了。一缕晨光透过窗纱,照在床头的青灯上。灯芯处的火苗轻轻跳动,比昨夜明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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