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独星球
我,方洛兮,十八年的人生像一部乏味的黑白电影。父母的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却摸不着。他们用为你好搭建了一座牢笼,却又不知该如何打开笼门与我真正交流。
洛兮,这次月考成绩...妈妈拿着成绩单的手微微颤抖,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知道了,下次会努力。我机械地回答,转身回房,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关门的一瞬间,我听见客厅里传来父亲沉重的叹息。
我的房间不大,墙上贴着几张过时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满了参考书和试卷。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发呆。那条裂缝从我小学时就有,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主任发来的分组通知。高三了,学校决定按成绩分组教学,美其名曰因材施教。我划开屏幕,在第三组的名单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裴璟泀。
裴璟泀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这个人的样子。高一高二同班两年,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个子不高、总是坐在教室角落的安静男生。好像有次体育课他跑八百米摔倒了,膝盖流血却一声不吭地跑完全程。除此之外,我的记忆一片空白。
第二章
陌生同桌
周一早晨,我比平时早到了十分钟。教室里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第三组第二排的桌面上。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靠过道的位置。
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我低头假装看书,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靠近的脚步声。
这里有人吗
声音从头顶传来,清朗得像初春的溪水。我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一刻,我确信自己听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
眼前的男生高挑挺拔,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他的下颌线棱角分明,嘴角微微上扬,左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这...这是裴璟泀
没人。我迅速低头,感觉耳根发烫。余光看到他放下书包,修长的手指翻开课本,腕骨突出得恰到好处。
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解新的分组制度。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边三十厘米处的那个人身上。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合着一丝阳光的味道。
方洛兮,裴璟泀,你们两个负责这部分的实验报告。王老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愣愣地点头,发现裴璟泀正看着我,眼里带着询问。
放学后图书馆见他小声问。
我点点头,心跳快得不像话。
第三章
暗流涌动
图书馆的灯光总是太亮,照得人无所遁形。我坐在角落的位置,反复修改着实验报告的框架。裴璟泀去书架找参考书已经十五分钟了,我偷偷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看向书架方向。
找到一本很好的参考书。他突然出现在桌前,放下一本厚重的《高中物理实验大全》,你看第76页,正好有我们需要的案例。
他的手指点在书页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我盯着那截修长的食指,突然想到美术课上看的希腊雕塑。
谢谢。我干巴巴地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内容上。我们肩并肩坐着,偶尔交流几句,大部分时间各自安静地写着。奇怪的是,这种沉默并不令人尴尬。
你写字真好看。他突然说。
我愣住了。我的字迹潦草得像医生处方,从小到大没少被老师批评。他在开玩笑吗我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眼神真诚得让人心颤。
像风吹过的麦田,有种自由的感觉。他补充道,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随便说的,别在意。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破土而出。
第四章
目光所及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到裴璟泀的一切。
他上课时习惯转笔,偶尔失误笔掉在桌上会微微皱眉；他解数学题时会无意识地咬下唇,解出来后眼睛会亮得像星星；他体育课打篮球时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大呼小叫,只是安静地奔跑、投篮,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我变得不像自己了。每天早上会多花五分钟整理头发,校服里面开始穿有蕾丝边的内衣,课本的边角不再卷曲。这些变化细微得连我自己都差点骗过,直到闺蜜林小雨戳穿了我。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裴璟泀了吧午休时她突然问道,眼睛亮得可疑。
胡说什么！我差点被水呛到,我们只是同桌而已。
林小雨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你为什么每次他打球都'恰好'去操场为什么他跟你说话时你耳朵会红为什么——
我捂住她的嘴,心跳如雷。原来这么明显吗那裴璟泀...他会不会也发现了
第五章
雨中相遇
周五下午,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放学铃响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在窗玻璃上。我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
要一起走吗
裴璟泀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手里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雨水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青草香,让我一阵眩晕。
我住阳光花园。我小声说,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同路。
真巧,我姑姑家在那儿,今天正好要去。他笑得自然,我却觉得这巧合太过完美,完美得像谎言。
伞不算大,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他的肩膀偶尔碰到我的,触感像电流穿过全身。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杂乱无章的节奏,正如我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
小心！他突然揽住我的肩膀往他那边一带,一辆飞驰的汽车溅起的水花擦过我的裙摆。我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原来他也紧张吗
谢谢。我慌忙站直,不敢看他的眼睛。
转过一个路口,雨突然变大。狂风把伞吹得东倒西歪,裴璟泀干脆把伞往我这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身子很快被淋湿。
你会感冒的。我着急地说,下意识伸手去擦他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他脸颊的瞬间,我们都僵住了。
他的皮肤比想象中温暖,雨水顺着我的手腕滑进袖口,凉丝丝的。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方洛兮,我...他的声音低沉而犹豫。
我家到了！我猛地后退一步,指着不远处的单元门,声音尖得不像自己,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等他回应,我转身冲进雨里,不敢回头看他是否还站在原地。跑进楼道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
第六章
心照不宣
周一回到学校,我和裴璟泀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依然会在小组讨论时认真听我说话,依然会在我解不出题时耐心讲解,但我们的眼神接触变得短暂而慌乱,像两只试探的小动物。
周六的物理作业最后一题你做出来了吗下课铃响后,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有,卡在第三步了。我老实承认。
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就像上次那样。他提议道,眼睛看向窗外,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
我点点头,心跳加速。这算约会吗不,当然不算,只是同学间正常的学习交流。我反复告诉自己,却压不住心底冒出的甜蜜泡泡。
图书馆里,我们并排坐着,肩膀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生疏,又不会太近令人尴尬。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我偷偷用余光描摹他的轮廓。
这道题其实有个小技巧。他突然转头,正好捕捉到我的目光。我慌乱地低头,却听到他轻笑一声,方洛兮,你偷看我。
我没有！我矢口否认,耳根发烫。
你有。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是。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图书馆的嘈杂声、翻书声、脚步声都远去了,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这句近乎告白的话语。
裴璟泀,你...
同学们注意,图书馆将在十五分钟后关闭。广播突然响起,打断了这个魔法时刻。
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书本,谁都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走出图书馆时,他悄悄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绚烂得像夏夜的烟花。
方洛兮,他在暮色中轻声说,我喜欢你。
我握紧他的手,没有回答,但我想我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父亲的警告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汹涌的幸福感淹没。这一刻,我只想沉浸在这份初生的感情里,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第七章
旧手机的秘密
父亲递给我的是一部老旧的黑色智能手机,边角已经磨出了银白色的金属底色。我捧着它像捧着一件珍宝,手指微微发抖。
只能用来联系家里,别整天玩。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我熟悉的疲惫感,晚上十点前必须关机。
我点头如捣蒜,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加裴璟泀的好友了。
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颤抖着手指下载了QQ。老旧手机运行缓慢,每点一下都要等好几秒。我咬着下唇,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当登录界面终于出现时,我输入了背得滚瓜烂熟的账号密码。
裴璟泀三个字出现在搜索栏里时,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突然犹豫了。他会通过吗如果拒绝怎么办如果他问是谁怎么办无数可怕的设想在脑海中炸开,我深吸一口气,闭眼点了发送好友申请。
手机震动的那一刻,我差点把它扔出去。
【裴璟泀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像做贼一样打字：我是方洛兮。发出去后又立刻后悔——这不是废话吗他肯定知道是我啊！
【嗯,猜到了。】
简单的三个字加一个句号,却让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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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聊到父亲来敲门警告。裴璟泀说他今天打篮球时扭到了脚,我问他严不严重；他说物理作业最后一题不会做,我拍了我的解题过程发给他。对话断断续续,他回复得很慢,有时只是一个嗯或者表情符号。但我不在乎,光是看着聊天界面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足够让我心跳加速。
睡前我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像藏着一个甜蜜的秘密。黑暗中,我轻轻触摸屏幕上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第八章
两个裴璟泀
渐渐地,我发现手机里的裴璟泀和现实中的裴璟泀像是两个人。
线上的他会发来搞怪的自拍,抱怨食堂的饭菜难吃,分享他听到的有趣故事。有时候深夜他会突然发来一句睡了吗,然后我们就聊到其中一人先睡着。他会用可爱的表情包,会说想你,会在我抱怨考试太难时发语音安慰我。
但一到学校,这些温暖就消失了。走廊相遇时他最多点头示意；小组讨论时他公事公办；即使周围没有别人,他也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有一次我在操场边喊他的名字,他却像没听见一样转身就走。
他可能只是害羞。林小雨这样分析,男生都这样,在朋友面前要面子。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相信这个解释。但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在问：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敢在阳光下牵我的手
家长会那天,父亲罕见地请了假。他穿着那件仅有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我领他到我的座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你同桌是谁父亲突然问。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裴...裴璟泀。
父亲点点头,没再说话。我偷偷环顾教室,在第五排看到了裴璟泀和他母亲。他母亲穿着考究的米色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正低头翻看裴璟泀的试卷。而裴璟泀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仿佛教室里没有我这个人。
班主任讲到早恋问题时,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我感觉父亲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但我没敢抬头。
怎么了父亲低声问。
没事。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家长会结束后,父亲和班主任聊了很久。我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他们交谈。班主任说了什么,父亲的表情变得严肃。他转头看向窗外,正好对上我的视线。那一刻,我感觉他看穿了我所有的秘密。
回家的路上,我们在校门口遇到了裴璟泀和他母亲。我僵在原地,血液凝固在血管里。裴璟泀看了我一眼,眼神陌生得让人心寒。
怎么了父亲问。
没事。我再次回答,声音干涩。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裴璟泀,又看了看我,然后拉着我离开了。他的手掌粗糙温暖,握得比平时紧。
当晚,父亲没收了我的手机。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我就知道反抗无用。手机被拿走的一瞬间,屏幕亮起,我看到了裴璟泀的QQ头像——他昨天刚换的,是我们聊天时我发给他的一个小太阳表情。
爸！我徒劳地喊了一声,但父亲已经关上了卧室门。
那一晚我辗转反侧,想象着裴璟泀发了什么消息,是否在等我回复,是否会担心...或者,是否会生气
第二天,裴璟泀果然问我为什么没回信息。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尴尬地笑笑。他皱了皱眉,没再追问,转身和后排的男生讨论篮球赛去了。
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碎裂了,但我说不清是什么。
第九章
志愿之争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格外漫长。没有作业,没有考试,也没有理由联系裴璟泀。父亲把手机还给了我,但设置了严格的屏幕使用时间。
查到分了！母亲在客厅喊道。我冲过去,看到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比预估低了二十分。我的心沉到谷底。这个分数,上我和裴璟泀约定的大学有点悬。
裴璟泀的QQ消息立刻弹出来：【多少分】
我犹豫了一下,如实相告。他的回复很快：【我比你高三十多分,应该能上X大。你报了吗】
我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父亲就坐在旁边看报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爸,我深吸一口气,我想报X大。
父亲慢慢折起报纸：为什么是X大
就...挺好的学校。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有同学一起去
嗯,林小雨。我撒了谎,喉咙发紧。
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没听见。最后他说：你的分数不够。
我可以报冷门专业！我急切地说,去年这个专业录取线低很多！
宿舍已经满了。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打电话问过。
我呆住了。父亲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他为什么这么反对他知道什么了
回到房间,我给裴璟泀发消息：【我爸不同意】
他回复得很快：【为什么】
【说分数不够,宿舍满了】
【让你爸再问问,肯定有办法】
我看着这条消息,突然觉得很累。为什么总是我在努力为什么他不能直接告诉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一切都要我来争取
第二天父亲下班回来时满身酒气,这在自律的他身上极为罕见。他跌坐在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
X大的录取通知书。他的声音沙哑,我找了你李叔叔...他侄女在那里工作。给你争取到一个床位。
我震惊地接过那张纸,上面的校徽烫金闪闪发亮。父亲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苍老了许多,眼睛里布满血丝。
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长大了,他摆摆手,有自己的主意了。我管不了你一辈子。
那一刻,我本该欣喜若狂,但心里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酸涩。父亲转身回房时,我注意到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西装外套肩部有一道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第十章
陌生的校园
X大比想象中还要大。我一个人拖着行李找宿舍楼,汗水浸透了后背。手机里裴璟泀的消息不断：【到了吗】【我在3号楼】【你住哪个宿舍】
我拍下宿舍号发给他,然后开始整理床铺。室友们陆续到来,都是陌生面孔。我机械地微笑,回答我叫方洛兮,心思却全在手机上。
【晚上一起吃饭】裴璟泀终于发来邀约。
我的心跳加速：【好啊,六点】
【行,食堂门口见】
我换了三套衣服,最后选了一条淡蓝色连衣裙——裴璟泀曾经在QQ上说喜欢这个颜色。镜子里的女孩眼睛发亮,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是全新的开始,我想。没有父亲的约束,没有学校的规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但当我跑到食堂门口,看到的裴璟泀却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他身边站着两个男生,正大声说笑。看到我,他只是点了点头：来了。
那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裴璟泀几乎没和我说话,只顾着和朋友们讨论社团招新。我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旁边,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米饭。
你们...
我鼓起勇气开口,要一起报什么社团
篮球社。裴璟泀简短地回答,然后继续他们的谈话。
回宿舍的路上,他终于单独和我走在一起,却依然沉默。秋天的晚风吹起我的裙摆,我抱紧双臂,突然觉得很冷。
裴璟泀,我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一脸茫然。
你...我咽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改口道,明天有什么计划
哦,学生会面试。他看了看表,不早了,送你回宿舍吧。
在宿舍楼下,他匆匆说了句早点休息就转身离开。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是裴璟泀发来的消息：【睡了吗今天太累了,明天聊】
我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也许他从来就不喜欢我。也许那些暧昧的聊天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那些亲密的言语只是我的幻想。真正的裴璟泀,是今天这个连正眼都不愿看我的陌生人。
枕头渐渐湿了。我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窗外,一轮冷月挂在宿舍楼顶,像极了父亲那晚失望的眼睛。
第十一章
父亲的来访
父亲突然来学校是在一个月后。那天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就看到他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爸我惊讶地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城里开会,顺路看看你。父亲把保温桶递给我,你妈炖的排骨汤。
我们坐在校园长椅上,他问了些生活琐事,我一一回答,绝口不提裴璟泀。汤还是熟悉的味道,热气氤氲中,我突然有点想家。
那个男孩,父亲突然开口,裴璟泀。
我的手一抖,汤洒在裙子上。父亲递来纸巾,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有联系吗当然有。他偶尔会发消息约我去图书馆,但每次见面都像陌生人；他会在深夜发想你,但白天见到我却装作不认识。这算有联系吗
爸...我的声音颤抖,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母亲。父亲直视我的眼睛,家长会那天。
我握紧保温桶,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父亲知道了多少
我猛地站起来,保温桶滚落在地,汤汁溅在父亲锃亮的皮鞋上。
父亲弯腰捡起保温桶,动作缓慢：我想让你自己看清。
父亲轻轻抱住我,像小时候我摔伤时那样拍着我的背。他的西装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母亲洗衣粉的香气。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拥抱突然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回家吗他问。
我摇摇头,擦干眼泪。不,我不会逃跑。我要亲眼看看,裴璟泀如何面对这个被揭穿的谎言。
远处,我看到裴璟泀和几个同学朝这边走来。他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身边的父亲。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拐上了另一条小路。
父亲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我的手。阳光透过银杏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像极了那个雨天裴璟泀为我撑伞时,落在他睫毛上的光点。
原来有些心动,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
第十二章
粉色手机壳
姑姑给我的是一部全新的智能手机,淡粉色外壳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我捧着它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轻轻摩挲。
谢谢姑姑。我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姑姑揉了揉我的头发：别让你爸知道是我买的。就说...是学校要求的。
我用力点头,一出姑姑家门就立刻下载了QQ。登录界面弹出的那一刻,我的手抖得几乎按不准键盘。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通讯工具,没有人能随时没收它,没有人能查看我的聊天记录。
裴璟泀的QQ头像是一轮弯月,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发了加好友以来的第一条消息：【我有自己的手机了！】
三分钟后,他回复：【】
【我姑姑给我买的！】我迫不及待地打字,【以后可以随时聊天了！】
【哦,恭喜。】他的回复简短冷淡。
我盯着这两个字,高涨的情绪稍稍回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他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我翻出备忘录,开始认真记录：裴璟泀周一三五下午有广播站值班；周二四中午会在三号食堂吃饭；周六喜欢去校外网吧打游戏...
方洛兮,你要把裴璟泀研究透彻。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把我们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话,他偶尔回复几个字。但没关系,我想,现在有了手机,我们可以更亲密了。
凌晨一点,我鼓起勇气发了条：【睡了吗】
五分钟过去了,屏幕一片漆黑。我数着心跳等待,直到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手机震动惊醒了我。窗外天已微亮,屏幕上显示着裴璟泀凌晨三点的回复：【刚打完游戏。】
以及五分钟前发的：【做我女朋友吧。】
我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无。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上,那行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我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疼,不是梦。
【真的吗】我颤抖着打字。
【嗯。】他回复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我的回应。
我在床上打滚,把脸埋进枕头里尖叫。被子被踢到地上,晨风拂过发烫的脸颊。这一刻,十八年来的所有孤独都得到了补偿。
第十三章
周三的等待
周三很快成为一周中最特别的日子。这天不需要假条就能出校门,校园里弥漫着解放的气息。
裴璟泀,这周三我们去看电影吧周二晚上我发消息问他,手指紧张地敲打着手机壳。
一小时后他回复：【和室友约好了去网吧。】
【那下周呢】我不死心地追问。
【下周要准备广播站考核。】
我蜷缩在宿舍床上,把手机贴在胸口。屏幕的光映在天花板上,形成一小片模糊的亮斑。隔壁床的室友翻了个身,梦呓了几句。
周三早晨,我特意换上那条裴璟泀说过好看的碎花裙,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万一他改变主意了呢万一他突然想见我了呢
校园里人来人往,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同学们成群结队地走向校门。远处,裴璟泀和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着,他穿着那件我夸过帅气的黑色T恤,笑声远远传来。
他没有看见我,或者说,假装没看见。
方洛兮！林小雨从后面拍我肩膀,发什么呆呢要不要一起去商业街
我勉强笑了笑：好啊。
商业街人潮涌动,林小雨拉着我逛了一家又一家店铺。在奶茶店排队时,我透过玻璃窗看到对面网吧门口,裴璟泀正和一个女生说话。女生穿着超短裙,长发及腰,边说笑边用手指卷着发梢。裴璟泀接过她递来的饮料,笑容灿烂得刺眼。
那是广播站的学姐。林小雨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听说是副站长。
我咬住吸管,珍珠奶茶突然变得苦涩难咽。裴璟泀从未在QQ上提过这位学姐,也从未对我露出过那样的笑容。
回校的路上,我收到裴璟泀的消息：【今天看到你了,裙子很好看。】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复。他看见我了那为什么不打招呼为什么和学姐那么亲密
最终我只回了个【嗯】,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背包最底层。
第十四章
广播站的声音
裴璟泀的声音通过校园广播传来时,有种奇特的魔力。每周一三五下午四点,他清朗的嗓音会准时响起,念着校园新闻或点歌祝福。
今天为大家播放的是周杰伦的《晴天》,来自文学院的方同学点给...呃...他的声音突然卡了一下,给'重要的人'。
我正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听到这句差点绊倒。那是我匿名点的歌！他怎么会知道是我心跳加速,我转身朝广播站方向跑去。
广播站在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里。我蹑手蹑脚地上楼,透过门上的小窗偷看。裴璟泀戴着耳机,面前摊开一堆稿纸,侧脸在夕阳下镀着一层金边。他嘴角微扬,手指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敲打桌面。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幅画面。这时,一个女生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是那天在网吧门口见过的学姐。她俯身在裴璟泀耳边说了什么,他笑着摘下一边耳机递给她。两人共用一个耳机听完了整首歌,距离近得几乎头碰头。
我后退几步,胸口发闷。走廊尽头有个自动贩卖机,我机械地投币买了瓶水,又走回广播站门口。
裴璟泀正好出来,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给你送水。我递过矿泉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他接过水,眉头微皱：以后别来了,影响不好。
那个学姐...
广播站很忙的。他打断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得回去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里面传来学姐的笑声：小学弟,你女朋友啊
裴璟泀的回答被关门声切断,但我清楚地听到他说：不是,就一同学。
我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手中的另一瓶水变得无比沉重。广播里开始播放下一首歌,是陈奕迅的《淘汰》。歌词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我爱你,你却老不信...
第十五章
生日蜡烛
裴璟泀生日前一周,我开始秘密准备礼物。白天上课,晚上在宿舍床上偷偷织围巾。我从没做过针线活,手指被毛衣针扎得满是小红点。
你疯了吧林小雨抓起我贴满创可贴的手指,商场买一条不就行了
我摇摇头：自己织的有意义。
更重要的是,我听说亲手织围巾给喜欢的人,就能永远在一起。这个幼稚的传说我谁都没告诉,怕被笑话。但每晚熄灯后,我打着手电筒一针一线编织时,心里满是对永远的期待。
生日当天,我早早等在男生宿舍楼下,怀里抱着精心包装的礼物——围巾、手写信和他最爱歌手的限量版CD。初冬的寒风刺骨,我跺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消散。
裴璟泀下楼时看到我,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生日快乐！我献宝似的递上礼物,期待着他惊喜的表情。
他接过礼物,表情复杂：谢谢...但今天不是我生日。
啊我愣在原地,QQ资料上写的12月5日...
那是注册时随便填的。他挠挠头,我真实生日是3月份。
我的脸烧了起来,手中的贺卡突然变得无比可笑。三个月的熬夜,手指上的针眼,凌晨跑遍音像店找CD...全都成了笑话。
那...礼物你先收着吧。我艰难地开口,等到三月...
方洛兮。裴璟泀突然打断我,其实你不用这样。
怎样
做这些...他指了指礼物,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顺其自然在他眼里,我的付出是种负担吗
回宿舍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宝贝生日快乐！今天吃好点,妈妈给你转了200块钱。】
我停下脚步,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忙着准备裴璟泀的礼物,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而他,我的男朋友,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说。
第十六章
镜子里的我
我开始频繁照镜子。
镜中的女孩有一张普通的脸,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太薄,下巴上还有一颗顽固的痘痘。我凑近镜子,一根根数着自己的睫毛,想象它们扫在裴璟泀脸上的样子。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我问镜中的自己。
没有回答。只有林小雨从后面经过,丢下一句：你最近魔怔了吧
也许我真的魔怔了。我开始记录裴璟泀回复消息的速度,统计他主动联系我的次数,分析他每一句话背后的潜台词。聊天记录成了我的圣经,我逐字逐句研读,寻找他爱我的证据。
今天上课好累。我发消息给他。
【嗯。】三小时后他回复。
食堂新开了麻辣香锅窗口！
【哦。】第二天早晨的回复。
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已读。没有回复。
我躺在床上,把手机高举过头顶。屏幕上是我们的合照——严格来说不算合照,是我偷偷在操场拍的他的侧影,然后用修图软件把两张照片拼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我们肩并肩坐在看台上一样。
他一定是喜欢我的。我对自己说,不然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反驳：那他为什么从不主动约你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否认你们的关系为什么对你的热情如此冷淡
手机突然震动,我触电般坐起来。是裴璟泀！他终于主动发消息了！
【在干嘛】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如获至宝。所有疑虑瞬间烟消云散,我飞快打字：【在想你！】
【哦。明天有空吗】
我的心跳加速：【有！全天都有！】
【帮我代节课吧,学生会的朋友点名。】他紧接着发来教室号和课程名称,【谢啦。】
我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我还是回了个【好】,然后默默把明天约好和室友逛街的计划取消。
熄灯后,我躲在被子里看裴璟泀的空间动态。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他和广播站成员的合影。学姐站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肩上,两人笑得阳光灿烂。配文是：和优秀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变优秀~
我点开照片,放大他的笑脸。这样的笑容,他从未给过我。
第十七章
雪与答案
第一场雪落下时,校园变成了童话世界。我趴在窗边,看雪花一片片覆盖枯黄的草坪。
手机响了。是裴璟泀：【下楼。】
我连外套都来不及穿,飞奔下楼。他站在雪中,黑发上落满雪花,像撒了一层糖霜。
怎么不穿外套他皱眉,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裹住我。衣服上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你...你怎么来了我声音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
想见你。他简短地说,然后牵起我的手,走走吧。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牵手散步。他的手掌宽大温暖,牢牢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雪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瞬间融化。
方洛兮。他突然停下脚步,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愣住了。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在雨中为我撑伞因为他的广播声伴我度过无数个黄昏因为他偶尔的温柔让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因为...你是你。我最终这样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静止了。最后他说：我不值得。
雪花在我们之间无声飘落。我想反驳,想告诉他他值得全世界所有的爱,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太久,终于在这个雪天脱口而出。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仿佛等待法官宣判。
裴璟泀看着远方,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散。我不知道。他最终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雪花落在我脸上,融化成水,像眼泪一样滑下。原来这就是答案。我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自我欺骗,换来的只是一句我不知道。
我们...算什么我艰难地问。
他松开我的手,插进口袋里：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我勉强笑了笑：挺好的。
回宿舍的路上,雪越下越大。我回头看了一眼,裴璟泀还站在原地,雪花落满肩头,身影渐渐模糊。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我爱的或许从来不是真实的他,而是自己编织的幻象。
宿舍楼下,我拍掉身上的雪,对着玻璃门整理表情。镜中的女孩眼睛通红,但嘴角上扬。从今天开始,我要学着爱这个真实的、不完美的自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裴璟泀发来的：【明天还去帮我代课吗】
我看着这条消息,第一次按下了删除键。雪花落在屏幕上,很快融化成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