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哲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上海的夜色已经深沉,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窗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明哲,还不走啊同事王磊拎着背包站在门口,都九点半了。
再等会儿,这段代码马上调完。周明哲头也不抬地回答,眼睛仍然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
王磊耸耸肩：行吧,别太拼了。明天见。
随着脚步声远去,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周明哲终于停下手指,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他打开浏览器,熟练地输入一个网址——维斯特洛之友,一个《权力的游戏》粉丝论坛。
这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屏幕亮起,论坛首页显示着最新的讨论帖：《琼恩·雪诺的身世之谜新解》《龙母最后会坐上铁王座吗》《第八季预测：谁将活到最后》。周明哲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回到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家。
他点开自己的消息通知,十几条新回复跳出来,都是对他最新发布的同人小说章节的评论。他的ID是雪诺重生,在论坛小有名气,因为他创作的《冰与火之梦》系列同人小说已经连载了八个月,讲述琼恩·雪诺在私生子之战后的另一种可能。
【龙之母：这一章太棒了！你完全抓住了雪诺的矛盾心理,特别是他对史塔克家族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期待下一章！】
看到这条评论,周明哲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头。龙之母是他在论坛上最忠实的读者,几乎每章都会留下长篇评论,有时甚至能指出他埋下的伏笔。他们经常私信讨论剧情,虽然从未见过面,但周明哲觉得龙之母可能是世界上最懂他想法的人。
他迅速回复：【谢谢！其实我在写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雪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后会如何选择是坚持守夜人的誓言,还是接受坦格利安的血脉下一章会有重大转折！】
发完消息,周明哲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三十二岁的他是上海一家中型游戏公司的普通程序员,生活单调得像一条直线——上班、加班、回家、看剧、睡觉。半年前和交往三年的女友分手后,《权力的游戏》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微信：明哲,这周末回家吃饭吗你张阿姨想给你介绍个姑娘,条件挺好的。
周明哲皱了皱眉,回复道：这周末要加班,下次吧。然后迅速关掉了微信。他不想面对那些令人窒息的关心和期待,现实世界太复杂了,充满了无法掌控的变量。而在维斯特洛大陆,至少规则是明确的——要么赢,要么死。
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一点。周明哲的公寓小而整洁,墙上挂着《权力的游戏》地图和家族徽章,书架上摆满了原著小说和周边产品。他熟练地泡了一碗泡面,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他未完成的同人小说。
雪诺站在长城之巅,寒风如刀割着他的脸。他知道,一旦跨出这一步,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为了北境,'他低声对自己说,'也为了她。'
写到此处,周明哲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给雪诺安排这样一个暧昧的她。是指龙母丹妮莉丝还是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生命中也出现一个值得为之战斗的她
论坛提示音响起,龙之母回复了他的消息：【我猜雪诺最终会选择责任而非爱情,这就是为什么他是最像奈德·史塔克的人。不过作为读者,我私心希望他能有一次为自己而活。】
周明哲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有种奇怪的共鸣。是啊,为什么不能有一次为自己而活呢他想起白天会议上,主管对他提出的游戏设计方案不屑一顾的样子；想起前女友分手时说的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起母亲失望的眼神...
他猛地合上电脑,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上海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微弱但倔强地闪烁着。周明哲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些星星一样,明明存在却无人注意。
第二天是周五,公司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为庆祝成立五周年,周末将组织全体员工去崇明岛团建。周明哲本想找借口不去,但主管特意强调全员参加,不得请假。
听说市场部新来了个美女,这次团建肯定很热闹。午饭时,王磊挤眉弄眼地说。
周明哲敷衍地笑了笑：我对这些没兴趣。
你啊,整天就知道你那《权力的游戏》,再这样下去真要变成守夜人了。王磊摇头,现实生活也很精彩的好吗
团建当天阳光明媚。大巴车上,周明哲戴着耳机,假装沉浸在手机游戏中,实际上是在看《权力的游戏》第七季的解说视频。突然,一阵熟悉的笑声传入耳中。
我真的超爱龙母这个角色,特别是她解放奴隶的那段演讲,太燃了！
周明哲猛地抬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在和同事热烈讨论。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丹妮莉丝确实很有魅力,但她后期越来越像她父亲'疯王'了,这是我最担心的。女生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专业的分析感。
周明哲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些观点、这种语气...太熟悉了。他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到女生面前：请问...你是'龙之母'吗
女生惊讶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你是...'雪诺重生'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了起来。原来龙之母真名叫林雨晴,是公司市场部新来的策划专员,比周明哲小两岁。她也是《权力的游戏》的狂热粉丝,从大学就开始追剧和原著。
我简直不敢相信！林雨晴兴奋地说,我一直在想'雪诺重生'会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同事！
周明哲感到脸颊发烫：我也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
更什么林雨晴歪着头问。
更了解剧情。周明哲慌忙改口,暗自庆幸自己没说出更可爱三个字。
团建活动变得不再难熬。周明哲和林雨晴几乎形影不离,从临冬城的战略布局聊到瑟曦的性格缺陷,从原著与剧集的差异聊到各自最喜欢的角色死亡场景（周明哲选的是红毒蛇奥伯伦,林雨晴则坚持是hodor的牺牲更感人）。
你写的最新一章我看了三遍,林雨晴坐在沙滩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你把雪诺和山姆在学城的对话写得太细腻了,完全符合人物性格。
周明哲低头笑了笑：其实那段我改了很多次...总怕把握不好那种友情的分寸。
不,你做得很好。林雨晴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吗你笔下的雪诺比剧里的更立体,更像一个真实的人,有恐惧有犹豫,而不只是装酷皱眉。
夕阳的余晖洒在林雨晴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周明哲突然有种冲动,想把这一刻写进他的故事里——不是关于维斯特洛的传奇,而是关于这个下午,关于这个能读懂他文字的女孩。
回程的大巴上,林雨晴靠着窗户睡着了。周明哲小心翼翼地用手机拍下她的侧影,然后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他删掉照片,转而打开备忘录,开始构思新章节。
【雪诺望着远方的雪山,想起那个教会他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也许有些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就像为什么人要活着,为什么要战斗。但此刻,他至少明白一件事——他不再孤单。】
团建结束后,周明哲和林雨晴的关系迅速升温。他们一起吃午饭,下班后相约咖啡馆讨论剧情,周末还会去对方家里看剧。周明哲发现林雨晴不仅对《权力的游戏》了如指掌,还是个出色的画手,她笔下的角色惟妙惟肖。
你应该把这些画发到论坛上,周明哲看着林雨晴刚完成的琼恩·雪诺素描,惊叹道,大家会爱死的。
林雨晴摇摇头：我只是画着玩儿的。不像你,你的小说真的很有深度。她顿了顿,对了,下周第八季就要开播了,要不要一起看首映来我家,我做饭。
周明哲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好啊。
第八季开播那天,周明哲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和一束花。站在林雨晴家门口,他突然犹豫了——送花是不是太暧昧了他们只是朋友,只是剧友...
门开了,林雨晴穿着印有坦格利安家徽的T恤,头发随意地扎成丸子头：你来得正好！我刚做好饭,今天特意做了'维斯特洛风味'——其实就是牛排和土豆,但我给它起了个
fancy
的名字。
周明哲递上礼物：这是...呃...庆祝第八季开播。
林雨晴接过花,眼睛亮了起来：谢谢！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束花。她转身去找花瓶,周明哲注意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晚餐气氛轻松愉快。林雨晴的厨艺出乎意料地好,周明哲喝了两杯红酒,脸颊发烫。当片头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然而,随着剧情推进,周明哲感到越来越不安。夜王就这么轻易被杀了龙母的性格转变如此突兀琼恩·雪诺几乎成了背景板
这...这不对。第三集结束时,周明哲忍不住说道,夜王铺垫了七季,就这样结束了
林雨晴的表情也很失望：编剧太着急了...很多线索都没收好。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的失望与日俱增。曾经让他们着迷的剧集变得越来越离谱——龙母突然黑化、瓦里斯的仓促死亡、布兰成为国王的牵强理由...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结局,最后一集播完时,林雨晴愤怒地关掉电视,八年等待就换来这个雪诺杀了龙母然后回长城提利昂的整个演讲就是'故事很重要'
周明哲沉默不语。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不仅因为剧集的失败,更因为他和林雨晴之间似乎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联结。过去几周,他们每次聚会都沉浸在愤怒和失望中,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快乐的讨论氛围。
也许...我们可以自己改写结局,周明哲试探性地说,在我的同人小说里。
林雨晴眼睛一亮：对啊！你的小说一直比剧集更合理。我们可以一起创作,我负责画插图！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合作。周明哲重新构思故事线,林雨晴则画出她心目中的场景。他们花了无数个夜晚讨论细节,有时争论得面红耳赤,但总能找到平衡点。
在这个过程中,周明哲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与林雨晴相处的时光。她思考时咬笔头的小动作,她争论剧情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她大笑时眼角的细纹...所有这些都让他心跳加速。但他不敢表露心迹,害怕破坏这段珍贵的关系。
五月底的一个雨天,周明哲在公司接到噩耗——由于经营不善,公司将裁员30%。整个下午,办公室都笼罩在低气压中,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收到那封可怕的邮件。
下班前,周明哲的电脑叮的一声——是HR的邮件。他的手颤抖着点开,眼前一黑：很遗憾...
他机械地收拾东西,大脑一片空白。32岁,失业,在上海这个竞争激烈的城市...走出公司大门时,雨下得更大了。周明哲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衣服。
手机响了,是林雨晴：明哲！你收到邮件了吗我...我被调到北京分公司了,下个月就走。
周明哲站在雨中,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苦涩：我被裁了。看来我们都要面对自己的'长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在哪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回到家,周明哲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电视上正在重播《权力的游戏》第一季,奈德·史塔克说：当大雪降下,冷风吹起,独行狼死,群聚狼生。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只独行狼,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现实,沉迷幻想。而现在,寒冬真的来了。
接下来的两周,周明哲几乎足不出户。他拒绝了林雨晴几次见面邀请,只是敷衍地回复信息。他开始整天玩游戏,看剧,熬夜写同人小说,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
一天凌晨三点,他正在修改小说最终章,门铃突然响了。透过猫眼,他看到林雨晴站在门外,眼圈发红。
周明哲,开门！她的声音带着怒气,我知道你在家！
周明哲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林雨晴冲进来,环顾四周——堆满外卖盒的茶几、散落的衣服、墙上贴满的便签纸。
你看看你自己！林雨晴愤怒地说,就因为这破剧结局不如意就因为失业就因为我要去北京你就打算这样放弃吗
周明哲哑口无言。林雨晴走到电脑前,看着他写了一半的章节：'雪诺选择自我放逐,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爱和幸福。'这就是你想写的结局这就是你对生活的理解
我...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写。周明哲低声说。
林雨晴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小说里的一点,是你总给角色希望。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你笔下的雪诺也从没真正放弃。而现在,你却在做你主角永远不会做的事——放弃。
她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周明哲脸上。他想起自己小说中的一句话：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恐惧仍选择前行。
对不起...周明哲的声音哽咽了,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雨晴的表情软化了：没有人知道。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她顿了顿,我的调令...其实我可以拒绝。我在考虑留下来。
周明哲猛地抬头：什么
我说,我可能会留下来。林雨晴不敢看他的眼睛,上海有...有我舍不得的东西。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周明哲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在写别人的故事,却忽略了最重要的那个——他自己的故事。
雨晴,他鼓起勇气,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留下来,愿意...愿意和我一起面对这个糟糕但真实的世界吗不是作为剧友,而是作为...更重要的存在
林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琼恩和耶哥蕊特
不,周明哲笑了,我希望我们的结局比他们好得多。
林雨晴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他：那就说定了,'雪诺重生'先生。不过我们得先把你这个猪窝收拾干净。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周明哲忽然觉得,也许生活就像《权力的游戏》——充满意外和痛苦,但只要不放弃,故事就永远有转机。而有些缘分,比铁王座更值得追求。
二
周明哲将最后一个纸箱封好,用马克笔在上面写上厨房用品。他的小公寓现在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纸箱,像是被一群不规则的积木入侵了。
你真的决定搬走林雨晴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杯刚买的奶茶。
周明哲接过奶茶,指尖不小心碰到林雨晴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假装没注意到,吸了一口奶茶才回答：房租太贵了,失业金支撑不了多久。我打算先搬去和大学同学合住,等找到工作再说。
林雨晴皱了皱鼻子：张昊那边我记得你说过他打呼噜像攻城锤。
总比流落街头好。周明哲苦笑道。他环顾四周,墙上的维斯特洛地图已经被小心地取下来收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权力的游戏》之外的事情考虑守夜人的誓言——'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
但你也没打算穿上黑衣去长城啊。林雨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六月的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说真的,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继续投简历
周明哲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我不知道。投了三十多份简历,面试了五家,最后都说'很优秀,但不合适'。他转动着手中的奶茶杯,32岁的程序员,技术不是顶尖,管理经验不足,就像...就像维斯特洛的次子,没有继承权也没有特殊技能。
林雨晴突然在他对面蹲下,眼睛直视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做你真正擅长的事
什么
写作。林雨晴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的同人小说在论坛上有上千粉丝,上次那个改编的短篇甚至被'冰火'中文论坛置顶。你知道有多少人愿意为好的内容付费吗
周明哲摇摇头：写同人和职业写作是两回事。而且靠这个怎么养活自己
当然不是直接变现。林雨晴兴奋地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们可以把你的小说改编成剧本,我负责人物设计和场景,做成一个原创IP。现在国产奇幻题材很缺好故事,我们可以——
等等,'我们'周明哲打断她,你不是要留在上海找工作吗
林雨晴停下脚步,脸颊微微泛红：我是说...如果你需要合作伙伴的话...
周明哲感到胸口一阵温暖,像是喝下了一杯热红酒。他站起身,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勇气：所以这就是你拒绝北京调职的原因为了和一个失业程序员一起创业
别自作多情了。林雨晴白了他一眼,但嘴角却上扬着,我只是觉得你的雪诺比马丁写得更好。而且...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查过了,上海有几家新兴的动漫工作室正在招编剧和原画师。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了突然开始鸣叫,拉开了盛夏的序幕。周明哲看着林雨晴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觉得失业和搬家都不那么可怕了。
好吧,'龙之母'女士,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林雨晴握住他的手,狡黠地笑了：'北境永不遗忘',记得吗
接下来的两周,周明哲搬进了张昊位于浦东的合租公寓,而他和林雨晴几乎每天都泡在静安区的一家咖啡馆里,埋头创作。他们将周明哲的同人小说重新构思,剥离《权游》的元素,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奇幻世界观。
主角还是要有雪诺的影子,林雨晴咬着铅笔头说,那种被出身所困但又渴望超越的复杂性。
周明哲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但他不应该只是雪诺的复制品。我想给他加上一些更现代的焦虑,比如...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在传统与自我之间挣扎。
像你一样林雨晴轻声问。
周明哲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打字：比我勇敢。
雨突然下了起来,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周明哲抬头看向窗外匆匆避雨的行人,突然想起什么：你带伞了吗
林雨晴摇摇头：早上天气预报没说有雨。
当他们在咖啡馆门口犹豫时,周明哲脱下外套举过头顶：来吧,至少能挡一点。
他们冲进雨中,肩膀紧贴着肩膀。周明哲能闻到林雨晴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跑到地铁站时,两人都湿了大半,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看上去像落汤鸡。林雨晴指着周明哲滴水的刘海。
你也不差,'淹神的祭品'女士。周明哲回敬道。
地铁上,林雨晴突然说：我爸妈下周要来上海。
周明哲眨了眨眼：哦来旅游
来视察。林雨晴做了个鬼脸,他们一直不赞成我做艺术相关的工作,觉得不稳定。这次听说我拒绝了北京的职位,非要来看看我在搞什么名堂。
周明哲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紧张：那...你要告诉他们我们的计划吗
当然。林雨晴坚定地说,这是我的人生。
周明哲想起自己父母对他沉迷游戏和小说的责备,不禁佩服林雨晴的勇气。他犹豫了一下：如果需要...我可以假装是你同事,帮你圆场。
林雨晴笑了：谢谢,但不用。我已经三十岁了,该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她顿了顿,不过...你愿意见见他们吗作为我的...合作伙伴。
周明哲的心跳加快了：好。
分别时,林雨晴突然踮起脚尖,轻轻抱了他一下：明天见,'雪诺重生'。
周明哲站在原地,看着林雨晴跑进雨中,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他摸了摸刚才被拥抱的地方,衣服还是湿的,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温暖。
回到合租屋,张昊正躺在沙发上看球赛。哟,今天回来得早啊,他调侃道,不和你的'龙之母'腻在一起了
周明哲把湿外套挂起来：我们是在工作。
得了吧,张昊坐起身,认识你十年,从没见你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连前女友都没这待遇。
周明哲没有反驳。他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打开电脑,继续他们构想的那个故事。主角已经不再是琼恩·雪诺的翻版,而是一个在魔法与机械共存的世界里寻找自我价值的年轻人。而女主角——周明哲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参考了林雨晴的某些特质——是个敢于挑战传统的女学者。
他写到深夜,直到手机震动。是林雨晴发来的消息：【刚画完主角的概念图,发你邮箱了。睡了吗】
周明哲立刻打开邮箱。图中的年轻人站在高塔上眺望远方,黑发被风吹乱,眼神既忧郁又坚定。这不完全是他想象中的主角,但莫名地更鲜活,更有灵魂。
他回复：【太棒了！完全抓住了角色的神韵。还没睡,在写你们见面那场戏。】
林雨晴回复得很快：【别写太晚。明天上午我要去面试那家动漫工作室,下午咖啡馆见】
周明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需要我陪你去面试吗】
三分钟的沉默后,林雨晴回复：【好啊。10点,人民广场站见。】
周明哲放下手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微笑。这种感觉很陌生,像是长久笼罩着他的阴云裂开了一道缝隙,让阳光透了进来。
第二天的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那家名为幻界的工作室规模不大,但作品在业内小有名气。林雨晴的原画作品集获得了艺术总监的高度评价,而当她提到他们正在合作的原创项目时,对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我们正好在筹备一个东方奇幻系列,艺术总监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如果你们的项目成熟了,可以来谈谈合作。
走出工作室大楼,林雨晴兴奋地抓住周明哲的手臂：你听到了吗他说'合作'！
周明哲也被感染了：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看了看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庆祝一下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粤菜馆。
午餐时,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家庭。林雨晴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对她的期望很高。他们希望我进大公司做管理,或者至少是设计师,林雨晴搅动着碗里的汤,画画在他们看来只是小孩子的爱好。
我爸妈倒是对我没太多要求,周明哲说,只要稳定就行。所以他们一直觉得程序员是个好职业,至少不会饿死。
那你喜欢编程吗林雨晴突然问。
周明哲思考了一会儿：不讨厌,但也没有热情。就像...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
但写作不一样
写作...周明哲寻找着合适的词,写作时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就像你画画时那样,对吧
林雨晴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出来。
他们碰了碰茶杯,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协议。
下午回到咖啡馆,两人的创作热情更加高涨。周明哲完成了主角的背景故事,而林雨晴则设计了几种不同的场景草图。当他们讨论到反派角色时,争论得面红耳赤。
他不能只是个单纯的恶人,周明哲坚持道,就像小指头,有自己的逻辑和动机。
但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对立面,林雨晴反驳,像夜王那样具有压迫感的存在。
争论持续到傍晚,最终他们创造出了一个复杂的反派——一个试图抹去魔法以推进工业革命的学者,既是进步的象征,也是文化灭绝的执行者。
这比《权游》后期的夜王强多了,周明哲满意地说,至少我们的反派有完整的动机。
林雨晴伸了个懒腰：我饿了。去吃晚饭
他们选择了附近的一家小面馆。等待上菜时,林雨晴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复杂：我妈...
周明哲示意她接电话。林雨晴走到店外,透过玻璃窗,周明哲能看到她的表情从紧张到无奈,最后变成了妥协。几分钟后,她回来了。
怎么了周明哲问。
林雨晴叹了口气：他们改行程了,明天就到。而且...他们想见你。
周明哲的筷子停在半空：明天
我说了你是我创作上的合作伙伴,他们...林雨晴咬了咬下唇,他们以为是我的男朋友。
面条上来了,热气腾腾,但周明哲突然没了胃口。他小心地问：那你...怎么解释的
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我没否认。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明哲感到耳朵发热,心跳声大得似乎整个面馆都能听见。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我不该——林雨晴开始道歉。
不,没关系,周明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说...我很乐意明天见他们。只是...他鼓起勇气,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雨晴的脸红了：我不知道...朋友合作伙伴比朋友更亲近一些的人她抬起头,你觉得呢
周明哲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很喜欢你。不只是因为《权游》,不只是因为创作,而是...就是你这个人。
林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喜欢你。从你在论坛上回复我的第一条评论开始。
他们相视而笑,像是终于解开了一个复杂的谜题。面汤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缭绕,周明哲想,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碗面。
第二天中午,周明哲穿着他最正式的一件衬衫（还是两年前面试时买的）,站在约定的餐厅门口等待。林雨晴和她的父母迟到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周明哲的手心出了至少三次汗。
当林雨晴出现时,周明哲几乎没认出她——她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与平时随性的风格截然不同。她身后是一对气质优雅的中年夫妇,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女人穿着得体的旗袍。
爸,妈,这是周明哲。林雨晴介绍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
周明哲伸出手：叔叔阿姨好。
林教授握了握他的手,目光审视：听雨晴说你们在合作一个创作项目
是的,周明哲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一个融合东西方元素的奇幻故事。
午餐在一种微妙的礼貌氛围中进行。林教授询问了周明哲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而林母则更关心他们的创作项目是否有商业前景。
所以这只是一个爱好,还是你们打算以此为生林教授直截了当地问。
周明哲看了林雨晴一眼,她微微点头。他放下筷子：我们希望能把它发展成职业。昨天雨晴面试的'幻界'工作室已经对我们的项目表示了兴趣。
兴趣不等于合同,林教授皱眉,雨晴,你知道艺术行业的成功率有多低。
林雨晴坐直了身体：爸,我知道风险。但这是我热爱的事情。而且我们有计划,不是盲目冒险。
什么计划林母问。
周明哲接过话题：首先争取与工作室合作的机会,积累经验和人脉。同时我们会继续完善IP,尝试自媒体平台发布内容,建立粉丝基础。长期目标是创立自己的内容工作室。
他说得流畅,连自己都感到惊讶。这些确实是他和林雨晴讨论过的计划,但此刻说出来,仿佛变得更加真实可行了。
林教授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听起来你们确实有思考。不过明哲,你父母支持你的选择吗
周明哲诚实地回答：我还没告诉他们。我想等有了初步成果再说。
午餐后,林教授把周明哲单独叫到了一边。周明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雨晴从小就有主见,林教授说,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但我担心她被一时的热情冲昏头脑。你们年轻,有梦想是好事,但也要考虑现实。
周明哲点点头：我理解您的担心,叔叔。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让雨晴陷入困境。如果项目在三个月内没有进展,我会重新找编程工作。
林教授打量着他,最后叹了口气：希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送走父母后,林雨晴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比想象中顺利！我爸居然没当场让我回北京。
周明哲松了松领口：我觉得他们只是暂时让步,想看看我们能走多远。
那我们就走给他们看。林雨晴握住周明哲的手,一起。
周明哲紧紧回握：一起。
那天晚上,周明哲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听说儿子被裁员后,急得立刻要来上海看看情况。
妈,我没事,真的,周明哲试图安抚她,我有些新的职业规划,正在和朋友一起创业。
创业母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一个学计算机的去创什么业是不是被传销骗了
周明哲哭笑不得：不是,是正经的内容创作。我写的故事有人欣赏,我们打算——
写故事能当饭吃吗母亲打断他,明哲,别任性了,赶紧找份正经工作。你王叔叔说他们公司缺程序员,我让他——
妈！周明哲提高了声音,我已经决定了。给我半年时间,如果不行,我再听您的安排,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你变了,明哲。
周明哲愣了一下：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说不清楚,母亲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但你很久没这么有主见了。那个'朋友'...是女孩子吧
周明哲没想到母亲的直觉这么准：嗯。
带来给我看看。母亲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明哲盯着手机,突然笑了。生活确实在改变,就像《权游》中的季节轮转——漫长的夏天结束了,但他并不畏惧即将到来的冬天。因为这一次,他不是孤军奋战。
四
周明哲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银行账户余额,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2,843.57元。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了。房租、水电、伙食费……这些数字在他脑海中自动相加,得出的结论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怎么了林雨晴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周明哲面前。他们现在几乎每天都泡在这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里,因为这里比租办公室便宜,而且咖啡可以无限续杯。
周明哲迅速切换了屏幕：没什么,只是在改剧本。
林雨晴挑了挑眉,显然没相信,但她没追问。她打开自己的素描本,上面是昨天讨论的新角色设计——一个融合了东方道士与西方炼金术士形象的智者。
幻界那边回复了吗周明哲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林雨晴摇摇头：还在等。艺术总监说他们投资方有些变动,项目可能要推迟。她咬了咬下唇,不过别担心,我联系了几家插画工作室,可以接一些外包工作过渡。
周明哲握紧了咖啡杯。让林雨晴去接外包工作养他们的梦想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在高档写字楼里运筹帷幄的创业者,而不是蹭咖啡馆WiFi的失业人员。
我今天下午有个面试,他突然说,一家游戏公司招剧情策划。
林雨晴的铅笔停在了纸上：你想去
总得有人付账单。周明哲试图笑一下,但失败了。
林雨晴放下铅笔,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说过给这个项目三个月时间,现在才过去六周。
但我们的存款撑不了三个月了。周明哲终于说出了实话,我查过了,即使我们顿顿吃泡面,最多再撑一个月。
林雨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给周明哲：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可以先——
不！周明哲猛地推开信封,声音大得引得旁边几桌客人转头看他们。他压低声音,我不能用你的钱。
为什么不能我们是合作伙伴。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周明哲说不下去了。他不能告诉林雨晴,每天醒来想到自己连一杯咖啡都要精打细算,而她却不得不为他的梦想买单时,那种感觉有多糟糕。比被裁员还糟糕一百倍。
林雨晴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明哲,创业初期都这样。重要的是我们相信这个故事的价值。
周明哲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骗子。他真的相信吗还是只是沉浸在有人认可的幻觉里他们的故事真的比市场上成千上万的其他IP更特别吗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冷风卷入。周明哲抬头,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的母亲站在门口,目光如雷达般扫视着室内。
妈！周明哲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周母快步走过来,眼睛在林雨晴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落在他们摊满稿纸和素描本的桌子上：这就是你的'创业'在咖啡馆写写画画
周明哲感到一阵眩晕：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昊告诉我的。周母放下手提包,僵硬地对林雨晴点点头,你就是那个让明哲放弃正经工作的女孩
林雨晴的脸刷地白了。周明哲急忙插话：妈！雨晴是我的合作伙伴,而且是我自己决定——
合作伙伴周母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叠打印纸摔在桌上,那这是什么
周明哲拿起一看,心脏几乎停跳——是他投给各家游戏公司的求职简历,最新的一份甚至是昨天才发出的。
林雨晴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表情逐渐变得困惑又受伤：你一直在偷偷找工作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明哲的声音弱了下去。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无法辩解。
周母乘胜追击：明哲,别闹了。你王叔叔公司那个职位还留着,起薪一万八,五险一金齐全。明天就去面试。
一万八。这个数字在周明哲脑中回荡。足够他租回像样的公寓,重新过上体面的生活,不再为下一顿饭发愁……
阿姨,林雨晴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您看过明哲写的故事吗
周母愣了一下：什么故事
就是这个。林雨晴翻开她的素描本,里面是她根据周明哲剧本绘制的场景,一个关于魔法与机械共存的世界,关于一个普通人如何在不完美的系统中寻找自我价值的故事。
周母扫了一眼,表情没有丝毫松动：画得不错,但能当饭吃吗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周明哲心里。他看到林雨晴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她仍然坚持着：也许现在不能,但总有一天——
雨晴,周明哲轻声打断她,能让我和我妈单独谈谈吗
林雨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周明哲想起《权游》中艾莉亚看着背叛父亲的守卫时的样子——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她默默收拾好画具,离开了咖啡馆。
周明哲和母亲的谈话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以他答应至少去看看王叔叔公司的职位结束。送走母亲后,他独自在街上游荡,不想回张昊那里,也不敢联系林雨晴。
夜幕降临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林雨晴发来的一个链接,附言只有一句话：【看看这个】
链接指向北京一家知名动漫公司的招聘公告——高薪诚聘资深原画师,提供北京户口和住房补贴。周明哲盯着手机屏幕,胸口发紧。
【你要应聘】他回复道。
林雨晴的回复很快到来：【他们主动联系我了,看过我在行业杂志上发表的作品。薪资是上海市场的两倍。】
周明哲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说什么。恭喜你别去我该怎么办
最终他回复：【你应该去北京。】
发完这条消息,周明哲关掉了手机。他知道自己像个懦夫,但此刻他宁愿躲进《权游》的世界,那里至少规则明确——要么赢,要么死。而现实生活复杂得多,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地带。
接下来的三天,周明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既没联系林雨晴,也没去王叔叔公司面试。他机械地玩着《巫师3》,试图用虚拟世界的任务麻痹自己。第四天早晨,张昊忍无可忍地踹开了他的房门。
够了！张昊一把扯掉他的耳机,你他妈要么去找工作,要么去找你女朋友,别在这儿半死不活的！
周明哲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就更该去了！张昊扔给他一件干净T恤,洗澡,换衣服,出门。不然我就把你那些宝贝《权游》收藏全扔了。
被强行赶出家门后,周明哲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他和林雨晴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他们的专桌空着,心里一阵刺痛。
找林小姐咖啡馆老板认出了他,她这两天没来。
周明哲点点头,正要离开,老板又叫住他：对了,她有东西留给你。
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周明哲打开一看,是那本他们共同创作的奇幻世界设定集,林雨晴精心绘制了所有主要角色和场景。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
【明哲,我去北京面试了。无论结果如何,这是我们故事的初稿,希望它对你仍有意义。——雨晴】
周明哲的视线模糊了。他抱着那本设定集,像抱着什么珍宝一样回到张昊的公寓,无视室友疑惑的目光,直接进了自己房间。
他翻开设定集,一页页仔细重读。这是他们过去两个月心血的结晶,一个融合了东西方元素的奇幻世界。主角是个被机械教会收养的孤儿,后来发现自己体内流淌着古老法师家族的血脉,不得不在信仰与血统之间做出选择……
读到最后,周明哲突然愣住了。这个设定怎么如此熟悉机械与魔法的对立,收养与血统的冲突……这不正是他自己的写照吗一个在父母传统期望与自我创作欲望之间撕裂的程序员
一个想法如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如果他把自己真实的挣扎写进故事呢不是模仿《权游》,而是讲述像他这样的中国年轻人的困境一个关于如何在现实压力下坚持梦想的故事
周明哲抓起手机想打给林雨晴,又停住了。他有什么资格在推开她后又突然找她谈创作况且,她可能已经决定接受北京的工作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妈妈。周明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明哲,你在家吗母亲的声音异常柔和,我整理旧物时找到一些东西,想拿给你看看。
一小时后,周母来到公寓,带来一个旧饼干盒。里面装满了周明哲小学到高中的画作和故事——机器人战争、外星探险、武侠传奇……有些甚至他自己都忘记了。
你小时候多爱写这些啊,母亲轻声说,后来上了高中,你说要考好大学,就再没见你画过写过了。
周明哲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纸张,胸口发紧。他记得那个决定——高二那年,班主任说理科生好找工作,父母说艺术生没前途,于是他收起了画笔和故事本,埋头题海。
妈,你为什么留着这些他问。
周母叹了口气：因为那是你笑得最开心的时候。这些年,我很少见你像小时候画完一幅画时那样笑了……直到那天在咖啡馆,我看到你和那个女孩讨论故事时的样子。
周明哲震惊地看着母亲。她一直知道那为什么……
我怕你吃苦,周母仿佛读懂了他的疑问,写作画画这条路太难走了。但现在我想通了,与其看你做不喜欢的工作半死不活,不如支持你做热爱的事,至少你是快乐的。
周明哲的眼眶湿润了。他从未想过会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些话。
那个林小姐,周母犹豫了一下,她对你好吗
她……周明哲想起林雨晴看他的眼神,想起她如何坚持他们的创作梦想,想起她离开时留下的设定集,她相信我,甚至比我自己还相信。
周母点点头：那就别让她失望。
母亲离开后,周明哲立刻打开电脑,开始重写他们的故事。这一次,他没有模仿《权游》,而是将自己在上海打拼的经历、与父母的冲突、对未来的恐惧全部融入其中。主角不再是雪诺的翻版,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当代中国年轻人。
写到凌晨三点,周明哲终于完成了新的大纲。他鼓起勇气,给林雨晴发了一条长消息,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新想法,并附上刚写完的章节。最后他写道：【无论你是否决定去北京,我都想把这个故事完成。不是因为它能成功,而是因为它值得被讲述。如果你愿意继续合作,明天下午老地方见。】
发完消息,周明哲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却感到久违的平静。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恐惧仍选择前行——就像琼恩·雪诺一次次走出舒适区,即使什么都不懂。
第二天下午,周明哲提前一小时就到了咖啡馆,点好了林雨晴最喜欢的海盐焦糖拿铁。随着约定时间一分一秒接近,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三点整,咖啡馆的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林雨晴,而是一个快递员。
周明哲先生快递员确认道,同城急件,请签收。
周明哲困惑地签收了那个薄薄的包裹。拆开后,里面是一张素描——画的是他和林雨晴在咖啡馆创作的样子,下面写着一行字：【北京的工作我推了。两点原因：1.我们的故事比他们提供的任何薪水都重要；2.我还没听到你亲口说别走。三点见。——雨晴】
周明哲抬头看向门口,林雨晴正站在那里,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玻璃门,为她勾勒出一道金边。她歪着头,嘴角挂着熟悉的狡黠微笑,就像第一次在论坛上指出他小说中的伏笔时那样。
周明哲站起身,咖啡杯被他碰倒了,但他毫不在意。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雨晴面前,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紧紧抱住了她。
别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有些发抖,不是因为项目,而是因为……我需要你在这里。在我身边。
林雨晴回抱住他,头靠在他肩膀上：这才像话,'雪诺重生'先生。
他们回到座位上,林雨晴详细讲述了北京之行的经过——那家公司确实提供了优厚条件,但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我看到你发来的新章节,她眼睛闪闪发亮,那才是真正独特的故事,不是任何市场上已有的东西。明哲,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周明哲摇摇头：是我们一起找到的。他打开新写的大纲,我想把这个做成一个系列,主角的旅程会很长,会有失败和迷茫,但最终……
最终他会找到平衡点,林雨晴接上他的话,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创造自己的第三条路。
他们相视而笑,像两个共同破解了谜题的孩子。窗外的阳光洒在桌上,照亮了那些曾被周明哲视为不切实际的纸张。他突然明白,创作和爱情一样,都需要一种近乎愚蠢的信念——相信那些看不见的价值终将显现。
对了,林雨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幻界工作室的新合约。他们看了我们修改后的设定后非常感兴趣,愿意预付30%的版权费。
周明哲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数字——虽然不算多,但足够他们租个小工作室,维持几个月的基本生活了。
还有这个,林雨晴又拿出一封邮件打印件,腾讯动漫的一个编辑联系我,问我们有没有兴趣连载这个故事的漫画版。
周明哲感到一阵眩晕,仿佛站在悬崖边突然看到了通往对岸的桥。这条路不会容易,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开始。
所以,林雨晴伸出手,就像他们决定合作那天一样,还继续吗,合作伙伴
周明哲握住她的手,这次没有犹豫：继续。直到最后一章。
五
周明哲将最后一个纸箱搬进新租的工作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个位于老式居民楼顶层的小套间不足三十平米,墙壁有些泛黄,空调嗡嗡作响像垂死的巨龙,但它是他们的——冰火工作室的第一个正式办公地点。
看！林雨晴兴奋地指着窗外,能看到东方明珠的尖顶！
周明哲走到她身边。从这个角度,确实能看到远处上海中心大厦和东方明珠的一小部分,被周围老旧的居民楼框住,像一幅超现实的拼贴画。
风水宝地啊,他开玩笑说,左边财神,右边文曲星。
林雨晴笑着用手肘轻推他一下：财神就算了,文曲星倒是真需要。她打开刚买的二手打印机,来,把合约打出来签字吧,明天带给幻界。
打印机咔嗒咔嗒地工作着,吐出他们与幻界工作室的合作协议。周明哲拿起还带着温度的文件,那个数字再次跃入眼帘——五万元预付版权费,虽然不及大IP的零头,但对他们而言已是巨款。足够支付半年房租和基本生活开销,让他们专心创作至少三个月。
我们真的做到了,周明哲轻声说,手指抚过纸面上冰火工作室几个字,从论坛同人到原创IP......
林雨晴突然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胸前：这才刚开始呢,'雪诺重生'先生。
周明哲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自从上次在咖啡馆拥抱后,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比朋友更亲密,却又没明确恋爱关系。这种暧昧让他既甜蜜又忐忑。
我订了披萨,他轻轻松开拥抱,庆祝一下
他们坐在地板上（家具要下周才送来）,就着纸盒吃披萨,讨论着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林雨晴坚持主角应该保持道德底线,即使面对强大诱惑；周明哲则认为角色需要更复杂的灰色抉择,就像《权游》中的小指头或瓦里斯。
但不是所有故事都需要《权游》式的黑暗,林雨晴争辩道,我们可以创造自己的风格——现实但不绝望,理想但不天真。
周明哲正要回应,手机响了。是他母亲。
明哲,我把你们的故事梗概给几个学生看了,周母的声音透着罕见的兴奋,他们非常喜欢！尤其是那个机械与魔法共存的世界观。
周明哲惊讶地看了林雨晴一眼：妈,你给学生看我们的东西
怎么了我可是语文老师,知道什么是好故事。周母顿了顿,对了,有个建议——主角发现身世那段可以再曲折些,现在的揭示太直接了。还有,那个女学者角色可以更强势些,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独立女性形象。
挂断电话,周明哲忍不住笑了：难以置信,我妈在给我们提创作建议......还说要让女学者更强势。
林雨晴眼睛一亮：阿姨说得对！苏璃确实可以更有冲击力,不应该只是主角的辅助者。她抓起素描本,几笔勾勒出一个新形象——短发、锐利的眼神、穿着改良道袍的年轻女子,看,这样如何
周明哲注视着画中人物,突然意识到林雨晴画的是她自己理想中的形象——独立、智慧、不妥协。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热。
完美,他说,我们就这么改。
第二天上午,他们带着修改后的方案来到幻界工作室。艺术总监赵志明——那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看完修改稿后,眉头渐渐皱起。
世界观很新颖,赵总监谨慎地选择着词语,但商业性可能不够。我们建议增加一些更'燃'的元素,比如主角获得神器后的无敌状态,或者安排几场大型战斗场面。
林雨晴的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紧了：赵总,我们的核心创意正是反对这种简单粗暴的力量崇拜。主角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能平衡两种对立体系,而不是单纯变强。
会议室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赵总监和旁边的商务经理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林啊,理想很美好,商务经理插话道,语气圆滑,但市场需要即时满足感。读者想看主角一路开挂,收后宫,站上巅峰。你们这个......太文艺了。
周明哲看到林雨晴的下巴绷紧了,赶紧打圆场：我们可以适当增加一些战斗场面,但保持核心理念不变,怎么样
不行。林雨晴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决,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后我们的故事就会变成市场上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品。
赵总监叹了口气：你们再考虑考虑吧。投资方下周要听方案汇报,如果坚持原版,恐怕......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离开幻界大楼,林雨晴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周明哲追上她时,发现她的眼眶发红。
雨晴,冷静点,他试图安抚,我们可以找个折中方案——
折中林雨晴猛地转身,就像你当初想偷偷找工作那样折中明哲,创作不是这样做的！要么全情投入,要么干脆放弃！
周明哲被刺痛了：现实点好吗没有投资方,我们连下个月房租都付不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林雨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是被扇了一耳光。她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所以你还是只当这是个过渡,等有了'正经工作'就会放弃,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么,周明哲。林雨晴的声音冷得像冰,直到你想清楚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周明哲站在街头,六月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接下来的三天,林雨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连常去的咖啡馆也不见踪影。周明哲去了她公寓楼下等了几次,但门卫说她出门了,不知何时回来。
第四天早晨,周明哲顶着黑眼圈来到工作室,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张纸条：【下午三点,老地方见。我们需要谈谈。——雨晴】
短短一行字,周明哲读了至少十遍,试图从字里行间揣测她的情绪。是决定继续合作,还是来正式结束这一切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周明哲已经坐在咖啡馆里,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窗外阳光明媚,行人如织,一切都那么正常,除了他即将面临的可能改变人生的谈话。
三点整,林雨晴准时出现。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表情平静得出奇。
我去了北京。她开门见山地说,在周明哲对面坐下。
周明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什么
那家动漫公司又联系我了,林雨晴的声音很平静,他们CEO亲自打的电话,说看过我在行业杂志上的作品,愿意提供独立创作空间和更高分成。
周明哲的喉咙发干：你...接受了
我说需要考虑。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这取决于你。
我
明哲,这三天我想明白一件事。林雨晴深吸一口气,我爱我们的故事,也爱和你一起创作的过程。但我不能和一个随时准备放弃的合作伙伴走下去,无论感情上还是职业上。
周明哲感到一阵眩晕。她说了爱这个字,虽然是指创作,但依然让他的心跳加速。
我需要知道你究竟有多认真,林雨晴继续说,是把它当作失业期间的消遣,还是真正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
周明哲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他一直在用现实当借口逃避承诺,无论是创作还是感情。就像琼恩·雪诺最初拒绝史塔克家族的继承权一样,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我害怕,他诚实地说,声音有些发抖,害怕失败,害怕让你失望,害怕证明我父母是对的......但比起这些,我更害怕失去我们的故事,失去......他顿了顿,失去你。
林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你的选择是
坚持我们的版本,不管幻界接不接受。周明哲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如果不行,我们就自己找其他途径——网络连载、众筹、独立出版......
林雨晴突然笑了,那笑容像阳光穿透乌云：你知道吗幻界不是唯一的选择。昨天我收到腾讯动漫的正式邀约,他们愿意按我们的原版设定签约,只是预付金少一些。
周明哲瞪大眼睛：你...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钱不是重点,林雨晴伸手覆在他的手上,重点是你是否真的相信我们的创作。现在我知道了。
周明哲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那么,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林雨晴紧紧回握。
他们重新修改了方案,加入了更多视觉冲击力强的场景,但保留了核心理念。出乎意料的是,当赵总监看到这个版本时,竟然点头通过了。
有时候坚持是对的,签约时赵总监承认,市场上跟风的作品太多了,反而需要你们这种有特色的。
首期款项到账那天,他们在工作室地板上开了瓶廉价香槟。微醺之际,林雨晴突然问：明哲,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吗在论坛上。
周明哲点点头：你评论我的雪诺同人,说我把他的矛盾心理写得很真实。
那时我就知道,你比大多数人都懂得人性的复杂。林雨晴轻声说,所以别害怕把你的真实感受写进故事里,那正是它打动人心的原因。
周明哲注视着她被香槟染红的嘴唇,突然有种吻她的冲动。但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是林雨晴的手机。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变得复杂：北京那家公司的艺术总监......
周明哲的心沉了下去,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接吧。
通话很简短,主要是对方确认她是否改变了主意。挂断后,林雨晴叹了口气：他说下周会来上海出差,想当面谈谈。
你会见他吗周明哲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林雨晴若有所思：也许应该见见,毕竟人家专程过来......她突然直视周明哲,你介意
当然不,周明哲撒了谎,职业交流很正常。
一周后,周明哲在工作室楼下第一次见到了陈烨——北京星辉动漫的艺术总监。男人约莫三十五岁,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与自信。他与林雨晴握手时,笑容恰到好处地展现欣赏而非轻浮。
久仰大名,陈烨的声音低沉悦耳,你在《幻想艺术》上的那组'机械修真'系列让我印象深刻。
周明哲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旧牛仔裤,头发因为熬夜写作而乱糟糟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位是周明哲,我的创作搭档。林雨晴介绍道,语气中的自豪让周明哲心头一暖。
陈烨礼貌地与他握手：久仰。雨晴常提起你,说你们的合作非常默契。
雨晴已经叫得这么亲密了周明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过奖了,主要是雨晴的创意好。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陈烨谈吐不凡,对国内外动漫产业的分析让周明哲自愧弗如。更让他不安的是,陈烨对林雨晴才华的欣赏是发自内心的专业认可,而非情感因素。
你们的故事很有潜力,陈烨诚恳地说,但恕我直言,幻界的平台太小了。在星辉,我们可以给到十倍资源推广,而且不干涉核心创作。
十倍资源。周明哲在心里默默计算那意味着什么——可能一夜成名,可能财务自由,也可能只是空头支票。
我们刚和幻界签约......他试探性地说。
违约金我们可以承担,陈烨轻松地说,仿佛那只是个小数目,关键是雨晴这样的天才值得更好的平台......和合作伙伴。
最后那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周明哲心里。他看向林雨晴,发现她的表情难以捉摸。
午餐后,陈烨有事先行离开,留下周明哲和林雨晴默默走在回工作室的路上。
他很专业,林雨晴打破沉默,对行业趋势的判断很精准。
周明哲点点头,胃部像打了结：确实。你...你怎么想
林雨晴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不要敷衍。
周明哲深吸一口气。他应该说这对你是个好机会,或者别因为我放弃更好的发展,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不想你走。
林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才是我想听的。
但陈烨说得对,周明哲继续道,自卑感如潮水般涌来,你值得更好的平台和合作伙伴。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写手,而他......
而他只是个欣赏我作品的同行,林雨晴打断他,但你,周明哲,你是那个让我相信自己可以创作出好故事的人。她抓住他的手,别再自我怀疑了,好吗我们是一个团队。
周明哲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但内心深处,陈烨那句值得更好的合作伙伴像毒蛇一样盘踞不去。
当晚,周明哲失眠了。他起身打开电脑,重新阅读他们已完成的故事章节。平心而论,林雨晴的绘画确实比他的文字出色得多——她的角色有灵魂,场景有呼吸感,而他的描写相比之下显得平庸。
陈烨说得没错,她值得更好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雨晴发来的消息：【睡不着。在想陈烨提到的多平台运营策略,其实我们可以借鉴,不一定非要签约他们。】
周明哲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林雨晴一直在想办法让他们一起前进,而他却在想着如何为她好而推开她。这不正是琼恩·雪诺犯过的错误吗自以为牺牲是对他人好,实则只是逃避。
他回复道：【明天一起研究下自主发行的可能性我知道几家新兴的数字平台正在招募原创内容。】
林雨晴立刻回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雪诺重生！明天见,合作伙伴。】
周明哲放下手机,望向窗外上海的夜空。星光被城市灯火掩盖,但他知道它们依然在那里,就像某些他以为消失的勇气与决心。也许创作和爱情一样,需要的不是完美的条件,而是共同前行的决心。
第二天清晨,门铃响了。周明哲打开门,看到林雨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和一叠打印纸。
早！她活力满满地走进来,我列了个潜在合作平台清单,还联系了几个在独立漫画圈的朋友......
周明哲接过咖啡,突然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你熬夜了
林雨晴笑着摇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查过了,如果我们直接和数字平台合作,虽然前期收入少,但版权完全在自己手里,长期看可能更划算。
周明哲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全身。她不是在考虑离开,而是在为他们寻找更好的出路。他放下咖啡,鼓起勇气轻轻拥抱了她：谢谢。
林雨晴在他怀里放松下来：谢什么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这一刻,周明哲终于明白,真正的伙伴不是那些只在你成功时出现的人,而是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未知的人。就像《权游》中的琼恩和山姆,或许他们都不完美,但彼此的信任让一切变得可能。
对了,林雨晴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昨天陈烨送的告别礼物,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
周明哲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昂贵的德国制绘图笔,笔身上刻着To
the
true
artist。
我会退还给他,林雨晴平静地说,真正的艺术家不需要别人来定义。
周明哲把笔放回盒子,突然笑了：知道吗我们的主角也该面临这样的选择——是接受强者的馈赠,还是坚持自己的道路。
林雨晴眼睛一亮：太棒了！这正是下一章需要的转折点！她抓起素描本,开始快速勾勒,我们可以这样表现他的挣扎......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笼罩着两人埋头创作的身影。在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工作室里,一个可能成为伟大故事的世界正在他们手中逐渐成形。不是因为它会带来名利,而是因为它值得被讲述,值得被记住。
就像他们之间正在书写的故事一样。
六
周明哲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销售数据,胃部一阵绞痛。三个月了,他们在幻梦平台自主发行的《机械之心》数字漫画总销售额：21,843元。扣除平台分成和税费,实际到手连付房租都不够。
窗外,上海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工作室的窗户漏风,冷空气钻进来,让周明哲打了个寒颤。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屏幕右下角,一个招聘网站的图标不停闪烁。周明哲点开它,界面上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周先生,您投递的剧情策划岗位已通过初筛,请尽快完成在线测试】。这是他上周偷偷投出的十几份简历之一。
身后传来响动,周明哲慌忙切换屏幕。林雨晴揉着眼睛从临时休息区的小床上坐起来：还没睡
马上。周明哲强迫自己笑了笑,在想下一章的剧情。
林雨晴拖着脚步走过来,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睡意和洗发水的香气。别太拼了,她含糊地说,我们的存稿还够发两周呢。
周明哲僵硬地点点头,眼睛不自觉地瞟向那个隐藏的浏览器标签。自从决定自主发行后,林雨晴仿佛有无穷的精力——联系推广、参加漫展、经营粉丝社群,而他却越来越被一种无力感吞噬。他们的作品在核心圈子里口碑爆棚,但就是无法破圈。
对了,林雨晴突然想起什么,《幻想艺术》杂志约我做个专访,关于《机械之心》的美术风格。他们明天来工作室拍照,你记得穿整齐点。
周明哲感到一阵刺痛：只采访你
嗯,主要谈视觉创作部分。林雨晴打了个哈欠,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睡吧,明天还要去那个签售会。
她回到小床上,很快呼吸变得均匀。周明哲轻轻关上电脑,在黑暗中躺上自己的折叠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雨声渐大,像无数细小的手指敲打着他的太阳穴。
《幻想艺术》是国内顶尖的艺术杂志,能被它专访是多少创作者梦寐以求的事。但显然,在他们眼中,只有林雨晴的绘画值得关注,他的文字不过是陪衬。
第二天中午,位于人民广场的动漫主题咖啡馆已经排起了长队。这是《机械之心》的第一次线下签售会,来了约五十名读者,比预期多不少。周明哲本该感到高兴,但看着那些年轻读者热切地盯着林雨晴的样子,他只觉得喉咙发紧。
您的构图太有张力了！
苏璃的设计我能cosplay吗
林老师能在我这本上画个小头像吗
问题几乎全冲着林雨晴去。周明哲面前的队伍只有寥寥几人,大多是礼貌性地让他签个名就走。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在他面前停留得稍久些,翻到他写的那段关于主角身世揭露的章节。
这段写得真好,女生推了推眼镜,把那种身份认同的撕裂感完全表达出来了。
周明哲惊讶地抬头,正想说什么,女生已经红着脸补充道：当然,林老师的插图更是绝了！把文字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
签售会结束后,林雨晴被几个粉丝围着拍照,笑容灿烂如阳光。周明哲默默收拾着剩下的周边产品,耳边还回荡着那个女生的话——把文字升华。仿佛他的创作本身没有价值,只有被林雨晴的画笔点石成金后才值得欣赏。
明哲！林雨晴招手叫他过去,这几个是我们核心粉丝群的管理员,想一起合个影。
周明哲强迫自己挤出笑容走过去。拍照时,他站在最边上,感觉像个误入的局外人。
回工作室的地铁上,林雨晴兴奋地翻看着粉丝送的礼物和留言卡：反响比预期好多了！我看可以考虑加印一批限定版画集......明哲你在听吗
周明哲回过神来：嗯,好。
林雨晴皱眉：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
没什么,只是累了。周明哲转移话题,《幻想艺术》的人几点到
四点,还有一个小时。林雨晴看了看表,我们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幻想艺术》的采访持续了两小时。摄影师拍了几百张照片,而记者的问题全部围绕林雨晴的创作历程、美术风格和视觉灵感。周明哲坐在一旁,像个透明人,只有在被问及故事梗概时才被短暂关注。
送走记者后,林雨晴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你今天一句话都没说。
没什么好说的,周明哲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这是你的专访。
是我们的作品,林雨晴纠正道,只是他们更关注视觉部分而已。她走过来想拉他的手,别往心里去。
周明哲下意识地躲开了：我没事。只是需要点空间。
林雨晴的手悬在半空,表情逐渐从关切变成了困惑,然后是受伤：好吧。那我先走了,约了朋友吃饭。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回响。周明哲抓起外套冲出门,没有目的地,只是想逃离那个越来越像牢笼的空间。
雨又下了起来,起初只是毛毛雨,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周明哲没有伞,也不想躲,任凭雨水浸透衣服。他走过南京东路,走过外滩,走过他曾经工作过的大楼。透过雨幕,那栋玻璃幕墙建筑冷漠地矗立着,里面亮着无数灯光,每盏灯下可能都坐着一个像曾经的他那样的程序员,为别人的梦想敲着代码。
周明哲站在马路对面,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在多么可笑的位置——既无法回到过去的安稳生活,又看不到未来的出路。就像《机械之心》的主角卡在两个世界之间,只不过没有林雨晴笔下那种浪漫的挣扎,只有冰冷的现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周明哲掏出来,屏幕已经被雨水打湿,但还能看清内容——一条是招聘网站发来的面试邀请,另一条是林雨晴的未接来电和消息：【你在哪我很担心。】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告诉她自己正在考虑放弃承认他嫉妒她的才华和成功还是继续假装一切都好
一辆公交车在他面前停下,溅起一片水花。周明哲鬼使神差地上了车,不管它开往哪里。车上空荡荡的,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模糊的灯光。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林雨晴发来的链接,附言：【刚收到的邮件,看看这个！】
周明哲点开链接,是一封英文邮件,来自一家名为环球幻影的国际流媒体平台。他们看中了《机械之心》的IP,提出以二十万美元购买全球影视改编权,附带后续分成条款。
这个数字让周明哲屏住了呼吸。二十万美元,超过一百四十万人民币。足以让他们摆脱经济困境,专心创作好几年。但邮件后面附带的创意调整建议让他的兴奋迅速冷却——主角要更国际化（建议改成混血儿）,故事背景要更普世（建议模糊具体文化指向）,最重要的是,要加入更多动作和浪漫元素以吸引主流观众。
这不再是他们的《机械之心》了。这将是又一个被好莱坞流水线改造的东方奇观。
周明哲正要回复拒绝,手机响了。是林雨晴。
你看到邮件了吗她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环球幻影！他们的《猎魔人》系列做得超棒！
但他们要我们改掉核心设定,周明哲听见自己说,那就不再是我们的故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们可以谈判啊,不一定全盘接受。明哲,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出卖灵魂的机会
林雨晴的呼吸声变重了：别这么极端。创作本来就是妥协的艺术。想想这笔钱能解决我们多少问题！
问题周明哲苦笑,你是指我的问题吧毕竟你现在风生水起,画画邀约不断,而我......他突然刹住,但已经太晚了。
而你什么林雨晴的声音冷了下来,说下去啊。
雨水从周明哲的头发上滴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没什么。我累了。
不,你有话想说很久了。林雨晴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尖锐,你嫉妒我的'成功',是吗你觉得我们的才华不对等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合作当真
公交车在一个陌生的站台停下。周明哲茫然地看着窗外,雨已经小了,但夜色更浓。我需要时间思考,他最终说道,关于这一切是否值得继续。
好啊,林雨晴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你慢慢思考。但记住,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周明哲。无论是创作还是感情。
电话挂断了。周明哲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里,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至少现在,所有的伪装都撕破了。他不必再假装自己是个配得上林雨晴的合作伙伴,不必假装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信心。
他在终点站下了车,发现自己来到了浦东一个偏僻的街区。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周明哲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一家亮着灯的小网吧。
网吧里烟雾缭绕,几个年轻人正在打游戏。周明哲开了台角落的电脑,登录招聘网站,开始认真地筛选职位。一个游戏公司的剧情策划岗位吸引了他的注意——薪资不错,要求也符合。他机械地填写着申请表,仿佛在办理某种告别仪式。
正当他准备点击提交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微博提醒——林雨晴更新了状态。他点开一看,是转发的《幻想艺术》专访预告,配文：【《机械之心》是我们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守护它。感谢所有支持者,故事才刚开始。】
照片上,林雨晴站在工作室里,背后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故事构思和分镜草图。周明哲放大照片,发现在角落里的折叠床上,隐约能看到他常穿的那件灰色外套。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周明哲关掉招聘页面,打开文档,开始疯狂地打字。不是求职信,不是辞职声明,而是《机械之心》下一章的剧情——主角面临一个诱人的提议：加入强大的机械教廷,获得地位和资源,但必须放弃追寻自己真实的血脉。这是一个关于妥协与坚持的故事,关于身份认同的故事,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他写了整整两小时,直到网吧的包机时间结束。走出网吧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周明哲打开手机,给林雨晴发了条消息：【能谈谈吗在老地方。】
老地方是那家他们初次相遇的咖啡馆。周明哲到的时候,林雨晴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她看起来一夜未眠,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依然挺直腰背,像个准备迎战的骑士。
周明哲在她对面坐下,直接推过去一个U盘：《机械之心》第23章,我重写了。主角拒绝了教廷的提议,决定走自己的路,即使那意味着失去一切支持。
林雨晴没有碰U盘：这就是你想谈的剧情
不。周明哲深吸一口气,我想谈我们。关于我这些天的......糟糕表现。
我在听。林雨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像个严厉的法官。
我嫉妒你,周明哲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因坦诚而微微发抖,嫉妒你的才华,你的成功,你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我拼命也得不到的关注。我害怕......害怕最终会被证明是个累赘。
林雨晴的表情软化了一些,但依然严肃：所以你的解决方案是偷偷找工作,准备随时撤退
旧习惯很难改。周明哲苦笑,就像《权游》里的席恩,明明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史塔克,却总是被'葛雷乔伊'的身份拖累。
但席恩最终找回了自己,林雨晴轻声说,虽然付出了惨痛代价。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咖啡馆的背景音乐轻轻流淌。周明哲盯着自己的咖啡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所有的恐惧、自卑和犹豫都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只能等待判决。
环球幻影的事你怎么想林雨晴突然问。
周明哲抬起头：我依然反对按他们的要求大改。但......如果你真的想接受,我不会阻拦。
即使那意味着违背你的创作原则
原则周明哲自嘲地笑了笑,一个连房租都付不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原则
林雨晴猛地拍了下桌子,引得周围顾客纷纷侧目：这就是问题所在！周明哲,你总是这样——要么全有,要么全无。要么坚持'纯粹艺术'饿死街头,要么彻底投降找个安稳工作。为什么不能寻找中间道路
比如
比如拒绝环球幻影的买断要约,但提议以顾问身份参与改编,保留核心创意控制权。比如接受一些小商业项目维持生计,但坚持我们的原创创作。比如——林雨晴的声音突然哽咽,比如相信我们的合作值得坚持下去,即使现在很艰难。
周明哲感到眼眶发热：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那就学习啊！林雨晴抓住他的手,你以为我天生就会谈判、营销、经营粉丝社群吗都是学的！我需要的不是完美伴侣,周明哲,而是愿意与我共同成长的伙伴。
这句话像闪电般劈开周明哲内心的迷雾。他突然明白了——问题从来不是才华的不对等,而是勇气的不对等。林雨晴敢于面对不完美的现实,而他一直躲在全有或全无的极端思维里逃避选择。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紧紧回握林雨晴的手,声音坚定起来,不是作为完美搭档,而是作为愿意学习和成长的伙伴。
林雨晴的眼中泛起泪光：这才是我认识的'雪诺重生'。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其实我已经起草了对环球幻影的回复,拒绝了买断,但提出了合作开发的替代方案。还有,我联系了几家愿意预付定制内容的平台,虽然钱不多,但足够我们撑几个月。
周明哲翻开文件,看到里面不仅有详尽的商业计划,还有林雨晴手绘的《机械之心》未来三卷的概念草图。最后一页是她设计的冰火工作室logo——一只喷火的冰狼。
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周明哲惊讶地说,即使在我最混蛋的时候。
林雨晴微微一笑：因为我相信这个故事,也相信讲这个故事的人。虽然有时候他确实是个混蛋。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周明哲突然想起《权游》中琼恩·雪诺对山姆说过的话——我们彼此承诺。不是承诺永远正确,永远强大,而是承诺在黑暗中互相扶持,共同前行。
我有个想法,他说,关于如何让《机械之心》更'国际化'而不失本质......
林雨晴眼睛一亮,立刻拿出素描本：说来听听！
他们就这样在晨光中讨论起来,像最初相遇时那样,两个热爱故事的灵魂在创作的火花中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自己。
七
周明哲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无法敲下回复键。环球幻影影视公司的logo在邮件顶端闪闪发亮,下面那行加粗的文字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我们接受贵方关于《机械之心》的合作开发提案,但需在90天内提交完整剧本初稿以供评估。】
三个月......周明哲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们花了近半年才完成漫画第一卷的内容,而现在要在一个半月内完成整个故事的剧本改编
他们同意了林雨晴的声音从工作室门口传来,伴随着一股咖啡香气。她端着两杯外带咖啡走进来,脸颊被秋风吹得微微发红。
周明哲默默把屏幕转向她。林雨晴凑近看了看,眼睛逐渐睁大：九十天！她放下咖啡,一把抓过鼠标快速浏览邮件全文,这些好莱坞混蛋以为创作是什么快餐吗
至少他们接受了我们保留核心设定的条件,周明哲试图往好处想,而且预付金很丰厚。
林雨晴咬着下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理论上,如果我们把现有漫画内容改编成剧本,再加上你已经写好的后续大纲......
每天至少要完成五页标准格式的剧本,周明哲快速计算着,而且这还不包括修改和调整的时间。
林雨晴突然拍了下桌子：那就干吧！九十天就九十天！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已经接受了挑战,我们可以重新安排时间,暂停一切其他项目,集中火力完成它。
周明哲看着她充满斗志的样子,不禁想起《权游》中丹妮莉丝准备进攻君临时的那种狂热。他犹豫了一下：雨晴,这意味着一周七天,每天可能工作十二小时以上......
所以呢林雨晴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列出时间表,我们又不是没熬过夜。记得截稿前那次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吗
周明哲点点头,但胃部却奇怪地绞紧了。那次截稿后他睡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头痛欲裂,嘴里全是胆汁的苦味。当时他就发誓再也不那样虐待自己的身体了。但显然,林雨晴的记忆只保留了我们做到了的部分。
我有个想法,林雨晴继续说,在白板上画着分镜草图,电影开场可以用一个长镜头展示机械教廷的宏伟,然后慢慢推进到主角所在的下层区域,视觉对比会非常震撼......
周明哲看着她流畅的线条逐渐填满白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电影和漫画的叙事节奏不一样。剧本需要更紧凑,更......
更视觉化,林雨晴头也不回地接话,这正是我们的优势。你的文字加上我的画面感。
但角色的内心戏不能少,周明哲坚持道,主角在机械信仰与魔法血脉之间的挣扎是故事的核心。
林雨晴的笔停顿了一下：当然,但我们得做些取舍。电影观众可没耐心看大段独白。
《银翼杀手》的雨中独白就成了经典。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林雨晴转过身,眉头微皱,现在的主流是快节奏、高概念。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绷紧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创作理念上出现如此明显的分歧——林雨晴倾向于视觉奇观和节奏感,而他更在乎角色的心理深度和主题表达。
我们可以兼顾,周明哲最终妥协道,先按你的想法写一版,保留关键内心戏,然后......
然后看测试观众反应再调整,林雨晴笑着接完他的话,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犹豫,就这么定了！我去买些方便面和红牛,从今晚开始冲刺！
她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留下周明哲一个人站在白板前,看着那些充满动感却缺乏心理深度的草图。他拿起笔,在角落悄悄加了一个小框——主角独自在机械神殿的阴影中沉思的画面。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老师您好,我是复旦中文系助教刘芳。关于您下周一开始的创意写作课,有些安排需要确认。方便回电吗】
周明哲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两周前接受的那个兼职邀请——复旦大学创意写作学程的客座讲师,每周一次课,报酬不高,但能补贴些工作室开支。当时觉得是个轻松活,现在却成了九十天死亡行军中的额外负担。
他正要回复推辞,手指却停住了。不知为何,那个安静校园的想象——绿树成荫的小路,充满求知欲的年轻面孔,关于文学而非商业的纯粹讨论——突然变得极具吸引力。与环球幻影的高压合作相比,每周三小时的课堂教学简直像度假。
【没问题,我现在打给您。】他回复道。
挂断电话后,周明哲在日历上做了标记。每周一下午两点到五点,他将暂时离开《机械之心》的世界,沉浸在纯文学的海洋里。这个小小的叛逆决定让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周如同疾驰的列车。周明哲和林雨晴制定了严苛的工作时间表：早晨九点到晚上十点,中间只有短暂的吃饭休息时间。林雨晴负责将漫画分镜转化为电影分镜,周明哲则专注于剧本写作。周末不存在的概念。
第一周结束时,他们完成了开场的三十分钟剧本。周明哲精雕细琢的对白和林雨晴充满冲击力的视觉设计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张力——不完全和谐,但意外地有活力。
看吧,我说我们能行！林雨晴在周日晚上的进度总结会上兴奋地说,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清晰可见,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按这个速度,八十天就能完成！
周明哲勉强笑了笑,喉咙因连续熬夜而嘶哑：嗯,很棒。他没说自己每天回到家后都要默默吞下两片安眠药才能入睡,也没提那些越来越频繁的偏头痛。
周一午后,周明哲悄悄溜出工作室,前往复旦校园。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梧桐大道上,学生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其间,笑声清脆如风铃。走在这样的环境中,周明哲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过去两周封闭在工作室里的疯狂似乎很不真实。
周老师！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在教学楼前向他招手,我是刘芳,我们通过电话。欢迎您来复旦！
刘芳热情地带他参观了教室和教师休息室,介绍了课程安排。这是一个二十人的小班,学生大多是中文系高年级生,有几个已经在文学杂志上发表过作品。
大家对您很期待,刘芳笑着说,特别是知道您参与创作了《机械之心》后。我们班有好几个粉丝呢！
周明哲有些惊讶：大学生也看我们的漫画
当然！刘芳眼睛一亮,您和雨晴老师创造的那个机械与魔法共存的世界太迷人了。对了......她压低声音,听说要改编成电影了
周明哲点点头,既惊讶又有些隐秘的满足。在工作室里,他常常觉得自己只是林雨晴光芒下的影子,而在这里,他被视为平等的创作者,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权威。
第一堂课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周明哲原本担心自己缺乏教学经验,但一旦开始讨论幻想文学中的世界构建这个话题,他就完全放松了。学生们积极提问,而他发现自己积累了相当多可分享的见解——既有来自《权游》研究的理论,也有《机械之心》创作中的实践经验。
周老师,下课后,一个叫方慧的女生留到最后,您提到幻想世界必须根植于真实情感体验,这让我很受启发。她递上一个精装笔记本,这是我写的一些短篇,能请您指点吗
周明哲翻开笔记本,立刻被里面工整有力的字迹和几处精巧的比喻吸引。这个女孩显然很有才华。我会抽时间看的,他真诚地说,写得很好。
方慧脸上泛起红晕：谢谢！其实......她犹豫了一下,我的毕业创作想写一个关于城市孤独症的小说,看您的作品总能捕捉到那种现代人的疏离感......
周明哲怔了怔。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创作会被解读出这样的主题,但仔细想来,《机械之心》的主角确实总有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就像他自己在程序员世界里的感受,像他在林雨晴光芒下的阴影中的感受。
回工作室的路上,周明哲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方慧的话。也许他注入作品中的东西,比自己意识到的更多、更私人。
工作室里,林雨晴正埋头绘制一组复杂的机械城市景观,桌上散落着几张速食面的包装袋。听到门响,她头也不抬：课上得怎么样
还不错,周明哲放下包,犹豫了一下,学生们居然有几个是我们的读者。
那很好啊,林雨晴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对了,我刚收到《城市艺术》杂志的邮件,他们想为我做个专题,关于新生代插画师。
周明哲倒了杯水：恭喜,什么时候
下周三下午,林雨晴终于抬起头,我知道很赶时间,但这是个重要曝光机会。你能一个人盯会儿剧本吗
周明哲点点头,心里默默计算着进度压力。按照计划,周三他们应该完成第二幕的高潮戏,那是最需要两人协作的部分之一。
没问题,他说,我正好有些关于主角独白的想法要细化。
林雨晴感激地笑了笑,继续低头作画。周明哲打开电脑,却发现自己的思绪还停留在复旦的课堂上,停留在方慧那篇关于城市孤独的小说构思上。那种纯粹的文学追求,与眼前这个满是商业考量的剧本形成了鲜明对比。
日子在疯狂的工作节奏中飞逝。周明哲渐渐形成了一种分裂的生活——周一到周五下午是复旦的周老师,其余时间是《机械之心》的编剧。这种分裂感有时让他恍惚,仿佛有两个不同的自己在轮流掌控身体。
方慧经常在课后找他讨论创作,有时还会发邮件请教问题。她的才华确实出众,对文学的见解也常常给周明哲带来启发。有一次,她甚至尖锐地指出《机械之心》最新一章中商业妥协的痕迹。
主角的转变太突兀了,她在邮件中写道,像是为了迎合某种预期而强行安排的,失去了早期那种真实的挣扎感。
周明哲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无法反驳。这正是他和林雨晴最近争论的焦点——她坚持要在第二幕结尾安排一个炸点,让主角展示一种炫目的新能力,而他认为这破坏了角色发展的自然节奏。
你那个学生又发邮件了一天晚上,林雨晴突然问道,眼睛仍盯着自己的绘图板。
周明哲下意识地合上邮箱：嗯,一些关于课程的问题。
林雨晴点点头,没再追问,但周明哲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心虚。他和方慧的交流完全是专业和正当的,为什么会有这种隐瞒的冲动
十一月中旬,当剧本完成度接近60%时,林雨晴的个人画展《界限之间》在外滩一家小众画廊开幕了。这是《城市艺术》那篇专题报道带来的机会,展出了她为《机械之心》创作的部分原画和一些独立作品。
开幕式上来了不少媒体和艺术圈人士。周明哲站在角落,看着林雨晴穿着简洁的黑色连衣裙,自信地与各路来宾交谈。她谈论艺术、创作和视觉语言的样子如此流畅自然,与两年前那个在论坛上和他讨论《权游》的龙之母判若两人。
周先生是吗一个低沉男声在身旁响起,马克·怀特,《亚太艺术评论》的记者。久仰大名。
周明哲转身看到一个高个子西方人,约莫四十岁,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蓝色西装看起来价格不菲。
《机械之心》的文字作者,马克继续说道,中文几乎不带口音,林小姐的完美搭档。
周明哲握了握他伸出的手：谢谢,您过奖了。
不,我是说真的,马克的灰眼睛直视着他,林小姐的视觉天赋毋庸置疑,但正是您的文字赋予那些画面灵魂和深度。坦白说,我一直觉得您的贡献被低估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周明哲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恭维。
马克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适,继续道：我收藏了不少当代插画作品,林小姐的风格让我想起早期的莫比乌斯,但有独特的东方韵味。他递上一张名片,如果您们有兴趣办国际巡展,我很乐意牵线。
周明哲接过名片,含糊地应了几句。当马克优雅地转身融入人群后,他才注意到名片上的头衔不仅是记者,还是一家国际艺术投资公司的顾问。
画展结束后,林雨晴兴奋得脸颊发红：马克说要介绍几个国际收藏家给我！还有,你猜怎么着纽约一家画廊邀请我明年参加联展！
周明哲为她感到高兴,真的。但马克那句您的贡献被低估了却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更让他不安的是,林雨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与马克的交流,也没提及名片的事。
回工作室的地铁上,林雨晴突然说：对了,马克约我明天单独聊聊,关于可能的合作机会。你觉得呢
周明哲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座椅扶手：什么合作
他说有些私人收藏家想定制系列作品,林雨晴的眼睛闪闪发亮,报酬相当丰厚,而且创作完全自由！
在环球幻影项目的紧要关头周明哲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尖刻,但控制不住,我们连睡觉时间都不够,你还要接私活
林雨晴的笑容消失了：我只是提一下,又不是已经决定了。再说,如果报酬真的那么好,我们也许能放缓些节奏......
我们签了合同,雨晴。九十天期限。
我知道！林雨晴的声音引来了几个乘客的侧目,但你难道不觉得我们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吗这根本不是创作应该有的状态！
周明哲沉默了。她说得对,过去几周的工作状态近乎自虐。但合同就是合同,违约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明天先听听马克怎么说吧,他最终妥协道,但别答应任何事,好吗
林雨晴点点头,但眼神已经飘向窗外,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明天的会面上。
第二天,周明哲按计划去复旦上课。课上方慧异常活跃,几次发言都直指文学创作中的真诚性问题。
当创作变成一种商业计算,她侃侃而谈,作品就失去了灵魂。就像某些所谓的IP改编,徒有华丽外壳,内里却是空洞的。
周明哲不禁联想到他们正在做的剧本,那些为了炸点和节奏而牺牲的角色深度。方慧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段时间所有的艺术妥协。
下课后,方慧像往常一样留到最后。但今天她没有请教创作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周老师,您快乐吗
周明哲愣住了：什么意思
您上课时讲的那些创作理念——真实、深度、探索人性——与《机械之心》最近的走向完全相反。方慧直视着他,我看得出您在挣扎。
周明哲感到一种被看穿的不适：商业合作需要一些妥协,这很正常。
对普通创作者也许正常,方慧轻声说,但对您这样有文学抱负的人而言,是种浪费。她递给他一个U盘,这是我根据您上次给的点评重写的小说,也许......能提醒您真正的创作应该是什么样子。
周明哲接过U盘,感到一种奇怪的共鸣。这个年轻女孩似乎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他内心的矛盾——比他朝夕相处的林雨晴还要了解。
回工作室的路上,他鬼使神差地在一家咖啡馆停下,打开了方慧的小说。故事讲述一个钢琴神童如何在商业演出和纯粹艺术之间挣扎,文笔细腻入微,心理描写尤其出色。读完最后一个句子,周明哲坐在那里许久不动,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隐隐作痛。
当他终于回到工作室时,已是晚上八点。推开门,他看到林雨晴正和一个背影交谈甚欢——那是马克,他们面前摊着几份文件和一瓶已经开了的红酒。
明哲！林雨晴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马克带来了一些合同草案......
马克从容地站起身,伸出手：周先生,正好您也来了。我正在向林小姐介绍我们的'新锐艺术家扶持计划'。
周明哲勉强握了握手,眼睛盯着那些文件：什么计划
简单来说,马克微笑着,我们公司愿意以高于市场价30%的价格收购林小姐接下来两年的全部作品,并提供国际巡展机会。作为交换,我们获得优先购买权。
周明哲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全部作品包括《机械之心》
哦,当然不包括已有合约的作品,马克轻松地说,只针对个人创作。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雨晴一眼,如果某些合作项目影响了个人创作的质量和数量,艺术家有权重新评估优先级,这在合同里有明确条款。
周明哲看向林雨晴,她的表情既兴奋又愧疚：明哲,这只是个初步讨论。马克说我们可以慢慢考虑......
考虑什么周明哲的声音异常平静,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考虑放弃我们的合作去签这份卖身契
马克挑了挑眉：周先生,这话有些过激了。艺术家的个人发展不应该被任何合作关系束缚。林小姐的才华值得更广阔的舞台。
而我们正在打造的正是这样一个舞台！周明哲突然提高了声音,《机械之心》只是开始,我们说过要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创造更多原创IP......
明哲！林雨晴打断他,脸色发白,没人说要放弃那些。马克只是提供了一个补充选项。
马克优雅地整理着文件：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林小姐,文件留给您仔细阅读。周先生,他点点头,期待有机会深入了解您的文学创作。
门关上后,工作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林雨晴盯着手中的红酒,周明哲则看着白板上那些《机械之心》的分镜草图,突然觉得它们如此陌生。
你不该背着我见他的,周明哲最终打破沉默,我们是合作伙伴,记得吗
林雨晴猛地抬头：那你呢每周跑去复旦教书,和那个女学生讨论'真正的文学',这些你主动告诉过我吗
周明哲心头一震：那只是兼职,为了补贴开销！
是吗林雨晴冷笑一声,方慧,那个对你崇拜有加的天才少女,她看你的眼神连瞎子都感觉得到！
这太荒谬了,周明哲摇头,她只是个学生。
就像我只是你的'合作伙伴'林雨晴的声音颤抖着,周明哲,你总在怀疑我的忠诚,却从不怀疑自己的自卑！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中要害。周明哲感到一阵眩晕,过去几个月所有的压抑、嫉妒和自我怀疑同时爆发：我的自卑是谁越来越沉迷于镁光灯和赞美是谁在《城市艺术》专访里几乎没提文本创作是谁迫不及待要签那个见鬼的'扶持计划'
林雨晴的脸色变得惨白：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她抓起外套和背包,我需要空间。别找我。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白板上的草图簌簌作响。周明哲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耳边还回荡着林雨晴最后那句话。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而他不确定这次能否轻易和解。
工作室安静得可怕。周明哲机械地收拾着马克留下的文件和空酒杯,然后瘫在椅子上,精疲力竭。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机械之心》最新一版的剧本文件。他盯着那些文字,突然觉得它们既做作又空洞,完全背离了最初的灵感。
一个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的一本旧笔记本。周明哲拉出来一看,是他们早期创作《机械之心》时的手稿,满是涂改和即兴构思的痕迹。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是林雨晴潦草的字迹：
【明哲说主角需要更多弱点,更像真人而非英雄。他是对的。今天讨论到深夜,他睡着的样子好安静,不像平时那么紧张。创作就该是这样——自由、真实、充满可能性。】
周明哲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喉咙发紧。那时的他们一无所有,只有对故事的热爱和彼此的信任。而现在呢成功近在咫尺,他们却快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窗外,上海的夜色深沉如墨。周明哲合上笔记本,做了一个决定——明天他要去找林雨晴,不是去争论谁对谁错,而是告诉她一个他早该承认的事实：他害怕。害怕跟不上她的步伐,害怕被抛下,害怕自己所有的价值只存在于她的光芒之中。
但首先,他需要面对自己内心最黑暗的角落——那个总是准备逃跑的葛雷乔伊。
八
雨点敲打着工作室的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焦急地叩击。周明哲坐在黑暗里,只有笔记本电脑的荧光映照着他疲惫的脸。已经凌晨两点了,林雨晴离开十二个小时,没有消息,没有电话。
他再次翻开那本旧笔记本,手指抚过林雨晴潦草的字迹。那些充满热情和信任的文字刺痛着他——那时的他们多么纯粹,只为创作本身的喜悦而兴奋,不为商业成功所累。
手机屏幕亮起,是方慧发来的消息：【周老师,考虑过我的建议了吗那家文学杂志真的很期待您的投稿。】
周明哲没有回复。下午争吵后,他确实一度冲动地联系了方慧,询问她提到的那家纯文学杂志的事。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在受伤自尊驱使下的又一次逃避尝试。
他点开电脑上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他断断续续写的私人随笔——那些不适合《机械之心》风格的文字,关于他在上海漂泊的孤独,关于父母期待的重量,关于站在林雨晴光芒下的阴影中的感受。最晚的一篇写于三天前,标题直白得刺眼：《当配角的人生》。
雨声渐大。周明哲走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他突然想起《权游》中琼恩·雪诺站在长城上的场景——那个被誓言束缚的私生子,永远在责任与自我之间挣扎。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对着窗中的倒影轻声问道。是像方慧建议的那样,回归纯文学的避风港还是继续在商业与艺术的夹缝中与林雨晴并肩前行又或者,像马克暗示的,承认他们的才华不对等,各自发展
没有答案。只有雨声填满沉默。
周明哲回到电脑前,打开《机械之心》的剧本文件。光标停在第二幕高潮处——主角面临加入机械教廷还是追寻魔法血脉的抉择。原本按照林雨晴的建议,这里会有一个炫目的动作场景,展示主角新获得的能力。但现在,周明哲删掉了那些华丽描述,开始重新写作：
【特写：埃文（主角）的手悬在教廷契约上方,微微颤抖。
他的画外音（低声）：
他们说这将给我力量、地位、归属。
但代价是什么
忘记我是谁,忘记我从哪里来,
忘记那些黑暗中指引过我的微光......】
写到这里,周明哲的手指停住了。这不正是他自己的处境吗无论是方慧代表的文学纯粹性,还是马克许诺的商业成功,都要求他割舍与林雨晴共同创造的那个世界——那个不完美但真实的世界。
他继续写道：
【埃文抬头,看向窗外暴雨中的城市灯光。
他的画外音：
最可怕的不是选择错误,
而是害怕选择,害怕承诺,
害怕一旦失败,就证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
我不配站在这里。】
周明哲保存文件,合上电脑。雨还在下,但某种决心在他心中成形。他需要找到林雨晴,不是去争论谁对谁错,而是告诉她这些他早该说出口的话——他的恐惧,他的怀疑,以及他选择坚持的原因。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林雨晴在我这里。她想让你知道她没事,但需要一些时间。——马克】
周明哲盯着这条消息,胃部拧紧。马克林雨晴去找了马克他立刻拨通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
雨夜的上海像被浸泡在水中的梦境,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来。周明哲站在马克所住酒店的大堂里,浑身滴水,前台接待员用略带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抱歉,先生,怀特先生吩咐不接待任何访客。
周明哲握紧拳头又松开：请至少告诉他周明哲来了。就说......就说关于林雨晴的合约,我有重要事情要谈。
接待员迟疑了一下,拿起电话。几分钟后,电梯门打开,马克走了出来。他穿着丝质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银灰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如同贵金属般闪耀。
周先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林雨晴在哪里周明哲直接问道,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马克啜了一口酒：安全,而且清醒,如果你担心这个。他上下打量着周明哲湿透的样子,不过她现在不想见你。你们艺术家的小争吵,我见得多了。
我们需要谈谈,周明哲坚持道,关于《机械之心》,关于......我们。
马克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你知道吗,周先生林小姐今晚给我看了她的一些独立作品——没有你的文字加持的那些。非常......原始而有力量。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合作的最大受益者是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刺中周明哲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喉咙发紧,但出乎自己意料的是,愤怒没有如预期般爆发。相反,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也许吧,他直视马克的眼睛,但雨晴知道什么对她最好。请告诉她我来过,还有......他顿了顿,剧本第二幕我改写了,她可能会感兴趣。
马克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这样的反应：就这样你不要求见她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周明哲转身走向门口,一直都是。
雨小了些。周明哲站在酒店外的屋檐下,看着一辆出租车驶来。他正要抬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酒店侧门冲出来——林雨晴,没带伞,头发和衣服很快被雨水打湿。
明哲！她喊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周明哲愣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但下一秒,林雨晴已经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你怎么......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马克给我看了他的合约细则,林雨晴急促地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藏在附录里的条款......他要控制我所有作品的版权和展览权,甚至能否决我的创作主题！她抓住周明哲的手臂,我差点就......
周明哲脱下外套举过头顶,为两人遮挡雨水：我们回工作室说。
出租车里,林雨晴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情绪激动。我一签合约就会变成他的傀儡,她低声说,而你......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所以你那么反对。
周明哲摇摇头：我只是......自私地不想失去你。这句话比他计划中更早地说出了口。
工作室里,两人换了干衣服,捧着热茶相对而坐。沉默蔓延,但不再是争吵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而是一种疲惫后的平静。
我看了你改的剧本,林雨晴最终开口,埃文那段独白......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根本就是你自己的感受,对吗
周明哲没有否认：也是埃文的。
林雨晴放下茶杯,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起来。周明哲看着她流畅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个场景——主角站在两座高塔之间的绳索上,一边是金光闪闪的机械城市,另一边是幽暗但星光点点的魔法森林。
这才是第二幕高潮应该有的画面,她轻声说,不是炫技的动作戏,而是真实的抉择瞬间。
周明哲走到她身旁,被这幅画的感染力震撼：完美捕捉了那种撕裂感。
林雨晴转向他,眼睛亮得惊人：因为我们正在经历同样的东西,不是吗她深吸一口气,明哲,我也有害怕的时候。害怕《机械之心》只是一时侥幸,害怕下一次创作会失败,害怕......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害怕你最终会离开,去追求更'文学性'的东西。
周明哲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个方慧看你的眼神,林雨晴苦笑一下,还有她对你作品的评价——那么了解你的文学抱负,而我......她指了指满墙的漫画草稿,我只是个画插画的。
这一刻,周明哲突然明白了他们争吵的真正原因——不是马克的合约,不是方慧的崇拜,甚至不是创作分歧,而是两个不安全的灵魂在成功门槛前的相互试探与恐惧。
雨晴,他轻声说,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我改剧本时意识到一件事——埃文的故事之所以打动人,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他如何在自我怀疑中依然选择前进。他顿了顿,就像我们。
林雨晴的眼睛湿润了：所以我们该怎么办环球幻影的期限快到了,剧本才完成三分之二......
重写,周明哲坚定地说,不再迎合他们的预期,而是讲述真正有价值的故事。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们就找其他途径。
即使意味着失去这个机会
即使如此。周明哲点点头,有些东西比成功更重要。
林雨晴凝视着他,然后突然笑了：你知道吗这才是我想合作的'雪诺重生'。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我需要的不是完美搭档,而是愿意一起成长的你。
窗外,雨停了,东方露出鱼肚白。周明哲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决心。他们面前的路依然充满不确定——环球幻影可能拒绝他们的新方向,马克可能继续纠缠林雨晴,创作与生活的平衡仍将是个挑战。但此刻,这些都不再那么可怕。
我有个想法,林雨晴拿起画笔,如果第二幕高潮是埃文站在绳索上的内心挣扎,那么第三幕转折应该是......
周明哲接上她的思路：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创造第三条路！
他们相视而笑,像最初在论坛上破解故事谜题时那样。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进工作室,为满墙的草稿和笔记镀上一层金边。在这个小小的、凌乱的空间里,一个关于勇气、信任和创造力的故事正在被重新书写——不仅在纸上,也在他们的生活中。
三天后,当马克带着修订后的合约再次造访时,林雨晴当着他的面将文件撕成两半。
我的艺术只与值得信任的人分享,她平静地说,比如我的搭档。
马克优雅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会后悔的,林小姐。在这个行业,没有推广的资源,再好的才华也会被埋没。
周明哲上前一步：那我们就自己创造资源。《机械之心》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会用自己选择的方式养育它。
马克离开时的表情让周明哲想起《权游》中的小指头——那种精心计算被打乱后的恼怒与不可置信。
同一天下午,环球幻影的回复邮件到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对重写的剧本方向表示谨慎乐观：
【新版本确实偏离了最初的商业预期,但角色深度和主题复杂性有显著提升。鉴于这种潜力,我们愿意延长交付期限30天,并提供额外预算支持。请于下周派代表来洛杉矶详细讨论。】
林雨晴读完邮件,不敢相信地眨着眼：他们...接受了
不完全是,周明哲指着最后一段,他们想'详细讨论',意味着还会有拉锯战。但至少门没关上。
谁去洛杉矶林雨晴问,我们两个
周明哲思考了一会儿：你去。你的视觉表现力能更好地传达我们的理念。而且......他笑了笑,也该是你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刻了。
林雨晴惊讶地看着他：你确定
完全确定。周明哲点点头,我会在这里继续完善剧本,并处理复旦的课程。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面对下一个挑战。
林雨晴紧紧拥抱了他：谢谢你信任我。
周明哲回抱她,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颜料气息。他突然明白,信任不是没有怀疑,而是在怀疑中依然选择相信；爱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在恐惧中依然选择靠近。
就像《机械之心》的主角最终领悟的那样——真正的力量不在于选择哪一方,而在于有勇气创造属于自己的道路。
林雨晴出发前的晚上,他们一起整理了演示材料。工作到深夜时,周明哲偶然发现她素描本上的一页——画的是他在电脑前专注写作的侧影,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当他完全沉浸在创作中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周明哲轻轻合上本子,心中某个长久以来的结似乎松开了。也许他不必成为林雨晴那样的明星,也不必追求方慧眼中的文学纯粹性。也许,就像他们的故事主角一样,他只需要成为最真实的自己——一个不完美但真诚的创作者,一个愿意与所爱之人共同成长的伙伴。
飞机起飞前,林雨晴发来一条短信：【无论结果如何,记得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北境永不遗忘。】
周明哲微笑着回复：【而孤狼死,群狼生。一路平安,龙之母。】
站在机场外的阳光下,周明哲第一次感到,他们的故事也许才刚刚开始。
九
洛杉矶的阳光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窗洒进来,刺得林雨晴眼睛发疼。她已经在这个长桌前坐了将近两小时,面对环球幻影六位高管的轮番提问。空调开得太冷,她的小腿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
林小姐,市场营销总监推了推眼镜,您坚持保留的'文化混血'主题,我们担心国际市场难以共鸣。数据显示,亚洲奇幻题材的全球票房......
林雨晴握紧了手中的触控笔,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她精心准备的视觉提案：但《机械之心》的核心正是这种东西方交融的独特性。如果把它变成又一个通用奇幻故事,还有什么价值
价值在于可预测的回报率,财务总监插话,您知道这部电影预算多少吗1.2亿美元。投资人需要确保——
让我换个角度,一位一直沉默的女性突然开口。她坐在主位左侧,约莫五十岁,银灰色短发,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蓝色套装。林雨晴记得介绍时她叫维多利亚·科恩,创意执行副总裁。林小姐,您认为埃文这个角色最打动人心的是什么
林雨晴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她看向平板电脑上主角的设定图——那个有着东方面孔和西方眼神的年轻人。
是他的不归属感,她缓缓说道,就像许多当代年轻人一样,卡在两个世界之间,既渴望传统的安全感,又被自由的可能性吸引。这种体验是普世的,无论文化背景。
维多利亚的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那么您认为,将故事背景明确设定在您构想的那个上海式蒸汽朋克都市,会削弱这种普世性吗
正相反,林雨晴感到一阵熟悉的创作热情涌上心头,越是具体的文化细节,越能触及人性共通处。就像《权游》中史塔克家族的'北境永不遗忘',表面是地域口号,实则表达了一种全球都能理解的忠诚观。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维多利亚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说到《权游》,年轻的发展总监突然插话,最终季的观众反响您也看到了。太过坚持'作者意志'有时会适得其反。
林雨晴感到一阵刺痛：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机械之心》从始至终都是关于文化认同与自我价值的探索,如果为了'更大受众'扭曲这一点,才是真正的背叛观众。
争论持续了整整三小时。当会议终于结束,环球幻影团队礼貌但冷淡地告别后,只有维多利亚留了下来。
喝一杯她指了指会议室角落的小冰箱,我猜你需要。
林雨晴松了口气,突然感到精疲力竭：太需要了。
维多利亚取出两瓶气泡水,递给林雨晴一瓶：别被那些数据吓到。他们每次都这样,用数字碾压创作者,直到你乖乖听话。
您似乎不赞同这种做法林雨晴谨慎地问。
我在这行三十年了,维多利亚拧开瓶盖,见过太多原创性被市场部一点一点啃噬殆尽的案例。她直视林雨晴,但你的案子不同。高层确实看到了某种潜力,否则不会延长期限还增加预算。
林雨晴喝了口水,冰凉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那为什么今天的会议这么......
敌意维多利亚轻笑一声,因为你是女性,亚洲人,还不到三十岁,却坚持对1.2亿项目有创意控制权。好莱坞最讨厌这种不守规矩的人。
林雨晴握紧水瓶：所以我该放弃
正相反,维多利亚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建议你坚持到底。但要有策略——接受一些无关痛痒的修改,守住核心底线。她顿了顿,明天正式谈判时,我会站在你这边。不为别的,就为看看那些老男人吃瘪的表情。
林雨晴惊讶地看着这位资深制片人,第一次注意到她眼中的狡黠光芒。
回到酒店房间,林雨晴踢掉高跟鞋,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手机显示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是周明哲发来的：
【谈判怎么样别太累着自己。】
【方慧介绍的《文学季刊》想采访我关于商业与文学的平衡,
irony
much】
林雨晴微笑着回复：【会议火药味十足,但有个女制片人似乎暗中相助。接受采访吧,别被方慧带着走就行。】
发完消息,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修改演示材料。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马克·怀特。林雨晴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
【林小姐,希望你洛杉矶之行顺利。随信附上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照片,关于周先生和那位崇拜者的近期活动。人在异国时,总该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是吗】
邮件附件是几张偷拍照——周明哲和方慧在咖啡馆交谈,在校园并肩行走,甚至有一张是方慧凑近为他整理衣领的亲密瞬间。最后还附了一个微博链接,方慧最新状态是：与文学导师深度合作中,期待即将到来的惊喜！配图是一张写有《机械之心》字样的笔记本,旁边放着两杯咖啡。
林雨晴猛地合上电脑,心跳加速。她知道这些照片很可能是刻意摆拍,马克发来也绝对不怀好意。但看到周明哲和方慧在一起的画面,还是像一根细针扎进心里。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维多利亚发来的短信：【明早9点,我派车接你。穿得强势些,我们要打硬仗。】
林雨晴深吸一口气,将马克的邮件抛到脑后。无论周明哲和方慧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有更重要的战斗要面对。
地球另一端,周明哲坐在《文学季刊》编辑部的会客室里,手指不安地敲打着膝盖。这个位于市中心老洋房的办公室充满了文艺气息——原木书架,复古打字机摆设,墙上挂着黑白摄影作品。
周先生,主编李雯走进来,握手有力,久仰大名。《机械之心》我每期都追。
周明哲有些意外：您看漫画
好故事不分形式,李雯示意他坐下,说实话,我们更感兴趣的是您作为纯文学作者的潜力。方慧那篇《钢琴手》经您指导后,简直脱胎换骨。
周明哲接过编辑递来的茶：方慧本就很有才华。
但她坚持说关键灵感来自您的一篇未发表小说,李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们想刊载那篇作品,连同对您的专访,做一个'被商业掩埋的文学声音'专题。
周明哲的手指在杯沿上停顿了。他确实写过一些短篇小说,从未示人,方慧怎么会知道除非......他想起上次课后把U盘忘在教室,里面存有他的私人写作。
恐怕有些误会,他谨慎地说,那些只是练笔,不值一读。
谦虚是美德,但过度谦虚就是浪费了,李雯推过一份合约,我们愿意以头条位置刊载,稿酬从优。考虑到您目前的......商业合作情况,这可能是重返纯文学领域的好机会。
周明哲扫了一眼合约,稿酬数字确实诱人。但更吸引他的是那个文学声音的定位——这正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却被《机械之心》的商业需求所压抑的身份。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最终说道,目前主要精力还在《机械之心》的剧本上。
李雯理解地点点头：当然。不过时间不等人,周先生。这期专题下周截稿。她顿了顿,方慧说您对当前商业创作越来越
disillusioned,我想这正是读者想听的——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如何在市场压力下坚持艺术本真。
走出编辑部大楼,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周明哲站在路边,感到一种奇怪的分裂感。李雯的话触动了他长久以来的自我怀疑——如果没有林雨晴的绘画加持,他的文字本身有多大价值
手机震动,是方慧的消息：【老师,采访怎么样李主编很欣赏您吧我今晚可以拿回U盘了吗顺便讨论下我的新构思。】
周明哲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意识到方慧可能一直在精心设计这一切——从他偶然落下U盘,到推荐给《文学季刊》,再到那些看似无心的商业与艺术的讨论。这个认知既令人不安,又诡异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他回复道：【今晚不行,有剧本工作。U盘明天课上还你。】
发完消息,他打开邮箱查看林雨晴是否有回复。没有新邮件,但脸书提醒显示林雨晴更新了状态——一张与维多利亚的合影,两人举杯微笑,配文：遇到贵人！好莱坞不全是怪兽。
照片上,维多利亚的手亲密地搭在林雨晴肩上,那种姿态超出了普通工作关系。周明哲放大照片,注意到背景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包间,桌上摆着明显不止两人份的餐具。
一种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心头。林雨晴在好莱坞拓展人脉是好事,为什么这张照片让他如此不安是因为维多利亚看林雨晴的眼神中那种显而易见的欣赏还是因为他自己此刻正被方慧和李雯的邀约所诱惑
雨开始下了,周明哲匆匆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他鬼使神差地对司机说：去复旦大学。
他需要拿回那个存有私人写作的U盘,也需要和方慧保持适当距离——为了林雨晴,也为了自己尚未厘清的创作方向。
雨中的校园静谧而忧郁。周明哲来到文学院大楼,方慧约定的教室空无一人。他走到自己常坐的讲台前,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那个银色U盘。
正当他转身要走,教室门开了。方慧站在那里,头发和肩膀被雨水打湿,怀里抱着几本书。
老师,她眼睛一亮,我以为您不来了。
周明哲晃了晃U盘：只是来取这个。
方慧走近几步,身上的雨水气息混合着某种清淡香水：您看了《文学季刊》的合约吗那对您是个好机会,让更多人看到真实的您,而不只是......她咬了咬下唇,林雨晴背后的文字工匠。
文字工匠周明哲皱眉,这是你的看法
不！我是说......方慧急忙解释,您的文学天赋值得独立关注,不该被商业合作掩盖。就像我的小说,如果没有您的指导......
周明哲打断她：方慧,你很有才华,但别把自己的进步全归功于我。那些小说本就该是你自己的声音。
方慧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您不明白吗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您！看到您被困在那个商业项目里,才华被浪费,我......她向前一步,我对您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的感觉。
雨声敲打着窗户,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周明哲后退一步,感到局面正迅速失控。
方慧,我很感谢你的欣赏,但——
但您心里只有林雨晴方慧苦笑,即使她现在可能正和好莱坞大佬们把酒言欢老师,您太单纯了。那个维多利亚·科恩的名声我查过,她'提携'过的年轻艺术家最后都成了她的......特别朋友。
周明哲胸口一阵发紧,不是因为方慧的暗示,而是因为她的话恰好戳中了他看到照片时那种莫名的忧虑。
够了,他厉声说,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八卦,都不该这样议论他人。U盘我拿走了,以后请尊重界限。
他大步走向门口,方慧的声音在身后追来：《文学季刊》的邀约是真实的！别因为我的感情就放弃这个机会！
周明哲没有回头,径直走入雨中。出租车里,他盯着手中那个小小的U盘,里面存放着他最私人的文字——那些关于孤独、迷茫和自我怀疑的篇章。发表它们会带来某种认可,但真的能解决他身份认同的困惑吗
回到家,他打开电脑,重新阅读那些文章。文字确实有力量,但读完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最想做的竟是打开《机械之心》的剧本文件,继续完善埃文在机械教廷与魔法森林间的挣扎。
那个虚构角色的困境,不知何时已与他自己的生命体验如此紧密交织。
第二天清晨,周明哲被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惊醒。屏幕上显示林雨晴的来电,他急忙接通。
林雨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酒店房间。她看起来疲惫但兴奋,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
吵醒你了她小声说,洛杉矶这边刚晚上九点,我算错时差了。
周明哲坐起身,突然注意到她身后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香槟和两个杯子：谈判怎么样
激烈但突破性进展！林雨晴的眼睛亮了起来,维多利亚真是个狠角色,她当着CEO的面驳回了市场部所有'稀释文化特色'的建议。我们保住了核心设定,只在外围情节上做些让步。
太棒了！周明哲由衷地说,随即犹豫了一下,所以...昨晚是在庆祝
林雨晴点点头：维多利亚坚持开香槟,还请了她的几个朋友——都是行业内有影响力的人。他们给了很多有用的建议......她突然停顿,敏锐地注意到周明哲的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周明哲不知如何开口询问那张照片和方慧的暗示。
林雨晴却突然笑了：你看到我和维多利亚的合影了她坚持要拍,说'给那些等着看你失败的人看看谁在支持你'。她的笑容变得柔和,她有个女儿和我同龄,在纽约学艺术。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她在我们身上看到了某种投影。
周明哲感到一阵释然,同时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她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盟友。
是的,不过......林雨晴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她提出一个建议,关于你。
周明哲挑眉：我
环球幻影希望剧本更'电影化',维多利亚建议...请一个资深编剧来'润色'你的文本。林雨晴快速补充,只是技术性调整,故事和角色都保持不变！
周明哲感到一阵刺痛：他们不信任我的写作。
不是不信任,只是......林雨晴艰难地寻找措辞,好莱坞有他们的工作方式。就连大作家的小说改编时也会请专业编剧。
周明哲沉默了。这感觉像是一种背叛,尽管理智上他知道林雨晴只是在传达行业现实。
明哲林雨晴担忧地唤道,你生气了
不,他勉强回应,只是累了。《文学季刊》要约我专访,关于'商业与文学的平衡'。
林雨晴眼睛一亮：那很棒啊！你的文学才华终于被......她突然停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哦。这就是问题所在,是吗
两人隔着屏幕沉默相望,各自思绪万千。最终周明哲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再详谈吧。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林雨晴犹豫了一下,明哲,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机械之心》是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任何人——包括好莱坞大佬们——夺走它的灵魂。
这句话像一剂良药,缓解了周明哲心中的郁结。他点点头：我知道。一路平安,龙之母。
挂断视频后,周明哲打开《文学季刊》的合约,久久凝视。然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雯的号码。
李主编,关于那个专访,我有条件......
窗外,上海的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几千英里外的洛杉矶,林雨晴站在酒店窗前,看着好莱坞山的灯火,手中紧握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马克发来的最新消息：【改变主意了吗周先生似乎已经向前看了。】
她删掉邮件,打开素描本,开始画一个新的场景——埃文站在两座高塔之间,不是选择其中一座,而是开始建造属于自己的桥梁。
十
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人流如织。周明哲站在接机口,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裤缝。林雨晴的航班已经显示到达二十分钟了,却仍不见她出来。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文学季刊》编辑发来的专访终稿确认,标题赫然写着：《在商业洪流中守护文学灵魂——周明哲与他的双重创作人生》。
周明哲快速浏览内容,松了口气。尽管李雯坚持强调他的纯文学追求,但他坚持加入了大量关于《机械之心》和林雨晴的内容,甚至附上了两人工作室的照片。这应该足够表明立场了。
明哲！
他抬头,看见林雨晴推着行李车快步走来。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比离开时长了些,在脑后随意扎成马尾。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周明哲迎上去,两人短暂地拥抱了一下。林雨晴身上带着淡淡的飞机舱气味和熟悉的柑橘香水味。
累了吧周明哲接过行李车,车停在地下。
林雨晴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在飞机上睡过了。谈判成功后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呢。她环顾四周,上海的空气真不一样,洛杉矶太干燥了。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林雨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好莱坞见闻——环球影城的幕后之旅,比佛利山庄的奢华,维多利亚带她去的那些圈内人餐厅。周明哲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却注意到她有意避开了资深编剧润色剧本的话题。
车内,林雨晴系好安全带,突然转向周明哲：所以,《文学季刊》的专访怎么样
周明哲发动车子：还行,明天出刊。我坚持把《机械之心》作为主要讨论内容,虽然李主编更想聚焦我的私人写作。
林雨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维多利亚说这类分刊常利用创作者的自我怀疑来制造话题。
她好像对你影响很大。周明哲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因为她懂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林雨晴望向窗外,就像马克懂艺术市场的潜规则一样。只不过一个选择揭露,一个选择利用。
周明哲握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马克还联系你
临行前发了封邮件,说你会被方慧和文学圈'拯救'。林雨晴轻笑一声,附上了几张你们在校园里的照片。
周明哲的胃部一阵紧缩：那些照片是刻意摆拍的！方慧她——
我知道,林雨晴打断他,伸手轻轻按在他手臂上,我不傻。马克想离间我们,就像他想用那份合约控制我一样。她顿了顿,不过,方慧对你的崇拜倒是真的。
周明哲松了口气,同时又为林雨晴的冷静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她如此轻易就看穿了马克的伎俩,是否意味着他在她心中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说到合约,他谨慎地转换话题,环球幻影那边什么时候开始'润色'剧本
林雨晴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关于这个......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维多利亚·科恩。
奇怪,洛杉矶现在应该是凌晨,林雨晴皱眉接起电话,喂,维多利亚
周明哲只能听到林雨晴这边的对话,但短短几句话后,车内的气氛就凝固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全部项目包括我们的
不,我理解......谢谢您提前告知。
挂断电话,林雨晴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转向周明哲,声音异常平静：环球幻影被并购了。新管理层叫停了所有开发中的项目,包括《机械之心》。
周明哲猛地踩下刹车,将车靠到路边：什么但我们已经签了合约！
合约里有'不可抗力'条款,林雨晴机械地解释,并购属于其中之一。维多利亚说新CEO要全面重组创意部门,她自己的职位也岌岌可危。
周明哲的大脑飞速运转。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担忧好莱坞编剧会玷污他的剧本；现在,整个项目都不复存在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解脱感紧接着被更大的恐慌淹没——他们的经济来源怎么办工作室的租金怎么办那些期待已久的粉丝怎么办
至少,他试图找出积极面,版权还在我们手上。
林雨晴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疯狂：是啊,完全属于我们的、没人想拍的《机械之心》。多完美。
回到工作室,两人沉默地
unpack。林雨晴从行李箱拿出给周明哲带的礼物——一本绝版的《冰与火之歌》艺术设定集,上面有几位《权游》编剧的签名。
维多利亚帮忙弄到的,她轻声说,她知道你是铁粉。
周明哲接过书,喉咙发紧。即使在项目崩溃的此刻,林雨晴仍记得他的喜好。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雨晴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直接按了拒接：马克。消息真灵通。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林雨晴瘫在沙发上,特别是坏消息。
周明哲在她身边坐下,两人肩并肩坐着,像两尊被雨淋湿的雕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仿佛将他们与世界隔开。
我们该怎么办周明哲最终打破沉默。
林雨晴没有立即回答。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盯着那些《机械之心》的构思草图看了很久。然后,她突然拿起马克笔,在空白处写下几个大字：
我们自己拍。
周明哲瞪大眼睛：什么
动画电影,林雨晴转身,眼睛闪闪发亮,不需要好莱坞,不需要大预算。就从短片开始,众筹,独立制作。
但那需要——
我知道需要什么,林雨晴打断他,钱,人脉,技术。但我们有的是故事和决心。她走回来抓住周明哲的手,想想我们为什么开始这个项目不是为了名利,而是因为它值得被讲述。
周明哲看着她眼中的火焰,想起了最初在论坛上被龙之母的评论吸引的原因——那种对故事纯粹的、近乎固执的热爱。
即使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问。
北境永不遗忘,林雨晴微笑引用《权游》的台词,孤狼死,群狼生。
周明哲感到一阵久违的热血沸腾。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空白索引卡：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将工作室变成了作战指挥中心。白板写满了筹资方案、潜在合作伙伴名单和技术解决方案。地上铺满了分镜草图和场景设计。林雨晴甚至联系了几个在动画行业工作的校友,初步了解了制作流程和成本。
正当两人沉浸在这个新计划中时,门铃响了。周明哲开门,惊讶地看到母亲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妈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汤,周母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挑了挑眉,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林雨晴赶紧站起来：阿姨好！我们在......她犹豫了一下,规划新项目。
周母将保温桶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桌子上,目光扫过白板上的内容：好莱坞的事黄了
周明哲和林雨晴交换了一个眼神。周明哲简短解释了情况,以及他们的新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周母听完后点了点头：早该如此。把自己的心血交给别人摆布,本来就不靠谱。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里有二十万,算我投资。
周明哲和林雨晴同时瞪大眼睛。
妈！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周母打断儿子,我看了你们的漫画,也读了你的文字。她看向林雨晴,小林画得好,但故事的内核——那种在机械规则与魔法自由间挣扎的感觉——是你儿子的灵魂。这样的作品值得用自己的方式呈现。
林雨晴眼眶红了：阿姨......
别急着感动,周母摆摆手,这是投资,不是礼物。我要分红权的。她走向门口,汤趁热喝。你们继续忙吧。
门关上后,周明哲和林雨晴呆立原地,看着那张普通的银色银行卡,仿佛它是突然降临的神器。
你妈......林雨晴轻声说,刚刚称你为'我儿子',而不是直接叫名字。这是第一次。
周明哲这才意识到这个细微变化的意义。在他记忆中,母亲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周明哲,那种距离感从童年延续至今。而今天,她用了更亲密的称呼。
她真的读了我们的作品,他拿起银行卡,还读懂了。
林雨晴打开保温桶,香气四溢的鸡汤味道立刻充满了工作室：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明确的信号吗连你妈都支持我们独立制作。
他们席地而坐,分享着鸡汤和简单的盒饭,继续讨论计划。夜幕降临时,两人都筋疲力尽但兴奋不已。初步方案已经成型：先制作一个五分钟的概念短片,用于众筹宣传；同时联系国内几家新兴的动画工作室,探讨合作可能。
我们需要重新调整剧本,周明哲翻看着笔记,去掉那些为好莱坞妥协的部分,回归最初的核心。
林雨晴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维多利亚说并购前她偷偷备份了我们的开发文件,可以邮寄给我们。至少那些视觉设计不用从头开始。
周明哲笑了：看来我们在好莱坞也有自己的'无面者'。
林雨晴拿起画笔,在素描本上快速勾勒：想象一下——片头字幕用机械齿轮拼出标题,然后慢慢融入东方水墨风格......
他们就这样工作到深夜,当周明哲终于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时,发现林雨晴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画笔。他轻轻取下笔,为她盖上外套,然后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小台灯继续修改剧本。
电脑屏幕上,埃文的独白段落闪烁着光标：
【我不再问'我是谁',因为答案不在教廷的经文中,也不在森林的传说里。它存在于我选择的每一刻——当我用机械的精确绘制魔法的弧光,当我用魔法的自由修复机械的裂痕。两种语言在我血液里对话,而那对话本身,就是归属。】
周明哲意识到,这不再只是埃文的独白,也是他自己——一个游走在文学与商业、独立创作与合作关系间的创作者——的内心宣言。
他保存文件,轻轻走到林雨晴身边。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她的面容显得格外年轻而无防备。周明哲想起母亲说的话,想起工作室墙上那些两人共同创作的角色,想起这个女孩如何从龙之母变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悄悄退回自己的折叠床。黑暗中,他没看到林雨晴的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天早晨,周明哲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开门,看到快递员站在外面。
周明哲先生国际特快专递。
签收后,周明哲拆开包裹,是维多利亚承诺的开发文件备份,还有一个便条：【别感谢我,感谢并购混乱中的官僚疏漏。V】
林雨晴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什么东西
我们的设计文件！周明哲兴奋地举起U盘,维多利亚寄来了。
正当他们准备查看文件内容时,周明哲的手机响了。是方慧。
老师,她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急切,您看到今天的《文学季刊》了吗
周明哲皱眉：还没,怎么了
他们...调整了您的专访内容。李主编加了一段编者按,说您私下表达了对商业创作的厌倦和对林雨晴主导风格的不满。方慧停顿了一下,我很抱歉,我不知情......
周明哲的血一下子凉了：什么我从来没说过那些话！
挂断电话,他立刻打开《文学季刊》的电子版。果然,在专访结尾处,加了一段刺眼的编者按：
【在采访结束后,我们了解到周明哲先生对当前商业合作已产生深刻反思。据亲近人士透露,他私下表示被迫妥协艺术完整性以满足市场需求,并有意回归纯文学创作。这让我们不禁思考：在资本洪流中,多少才华正经历类似的撕裂】
怎么了林雨晴走过来,看到周明哲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周明哲默默将手机递给她。林雨晴快速浏览后,表情从困惑变成震惊,最后归于一种奇怪的平静。
这是断章取义,周明哲急忙解释,我确实谈到商业与艺术的平衡,但从没说过那些话！
林雨晴将手机还给他：我知道。这是李雯的惯用手法,维多利亚警告过我。她深吸一口气,问题是,谁会相信呢
仿佛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周明哲的手机开始接连不断地收到消息——朋友、同行、甚至《机械之心》的粉丝都在询问这篇专访。最糟糕的是,有人已经在社交媒体上发起话题：周明哲被商业绑架救救原创者。
天啊,周明哲抓着自己的头发,这完全扭曲了我的本意！
林雨晴已经打开电脑,快速浏览着社交媒体上的反应：有人在带节奏。看这个账号——'艺术真相',连续发了十几条推文攻击我'压制合作伙伴的文学才华'。她点开账号详情,注册时间......昨天。
周明哲立刻明白了：马克。
就在这时,林雨晴的电脑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马克,主题简单明了：《机会仍在》。
林雨晴直接删除,没有点开：他以为这样能动摇我可笑。
周明哲却没那么自信。网上的舆论正在迅速发酵,已经有人开始抵制《机械之心》。他们刚刚萌芽的独立制作计划,可能还没开始就被舆论扼杀。
我们需要发表声明,他说道,澄清事实。
林雨晴摇摇头：那只会火上浇油。李雯会说你'被迫澄清',马克会说我'控制叙事'。她突然站起身,不,我们按原计划进行。用作品说话。
周明哲惊讶于她的冷静和决心。在危机面前,林雨晴似乎反而变得更加坚定。这与《权游》中龙母面对逆境时的反应何其相似——不是退缩,而是加倍前进。
你说得对,他站起身,我们开始制作概念短片。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机械之心》。
林雨晴笑了,那笑容带着战斗的光芒：这才是我的'雪诺重生'。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足不出户,全身心投入短片的制作。周明哲重写了剧本,将埃文的内心挣扎与外在冒险更紧密地结合；林雨晴则设计了全新的视觉风格,融合蒸汽朋克的机械感与东方水墨的流动美。周母的资金让他们能租用基本设备和雇佣两名助手处理技术性工作。
第五天晚上,当短片初步剪辑完成时,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来的是周母和一个陌生中年男子。
这位是陈教授,周母介绍道,复旦动画学院的副院长,我大学同学。
陈教授身材瘦削,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看起来更像文人而非技术专家。他简单寒暄后直接问道：能看看你们的作品吗
周明哲和林雨晴播放了概念短片。五分十七秒的片段浓缩了《机械之心》的核心——埃文在机械教廷的规则与魔法森林的自由之间的挣扎,以及他最终创造的第三条道路。虽然只是粗剪,但独特的视觉风格和深刻的情感内核已经呼之欲出。
播放结束,陈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有意思。我们学院有个'新兴创作者扶持计划',提供设备、技术支持和少量资金。你们有兴趣吗
周明哲和林雨晴惊讶地对视一眼。
条件是什么周明哲谨慎地问。
学院署名权,无商业干涉,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还有,完成后在复旦首映。
就这样,他们获得了第一个正式支持。送走陈教授和周母后,林雨晴兴奋地跳了起来：首映！我们得做得更完美！
周明哲却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她反对我走创作这条路。
林雨晴轻轻握住他的手：父母有时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自己的孩子,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周明哲想起那二十万投资和我儿子的称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深夜,当林雨晴再次在沙发上睡着后,周明哲悄悄打开《文学季刊》的网站。令他惊讶的是,专访页面下新增了一条编者注：
【周明哲先生来信指出本刊此前表述有不准确之处。经核实,他从未表达对合作伙伴林雨晴女士的任何不满。相反,他强调《机械之心》是两人平等共创的成果,其文学价值与视觉艺术同等重要。我们对可能造成的误解深表歉意。】
周明哲皱眉。他并没有发过这样的信。那是谁
答案第二天揭晓。方慧发来长信道歉,承认自己向李雯透露了断章取义的私下谈话,并在舆论发酵后良心不安,主动向编辑部说明了真相。信末她写道：我误将崇拜当作爱慕,又误将对商业创作的批评当作对合作伙伴的不满。请原谅我的幼稚与误解。
周明哲没有回复。有些伤害已经造成,有些信任一旦破裂就很难完全修复。但至少,真相大白于天下。
一周后,概念短片完成。陈教授安排在小剧场试映,邀请了业内一些人士和媒体。周明哲和林雨晴紧张地站在后排,看着观众对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台词的反应。
当片尾字幕冰火工作室
周明哲
&
林雨晴出现时,掌声雷动。几个投资方代表立刻围上来谈合作可能,其中一家甚至提出全额资助完整版电影,条件比好莱坞优厚得多。
那天晚上,庆祝酒会结束后,周明哲和林雨晴回到工作室,精疲力竭但兴奋不已。地上还散落着几周来的草稿和笔记,墙上贴满了便利贴和草图。这个小小的、凌乱的空间见证了他们从低谷到重生的全过程。
敬《机械之心》,林雨晴举起两杯气泡酒,敬我们。
周明哲碰杯,一饮而尽。酒精让他勇气倍增：雨晴,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林雨晴歪着头看他,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嗯
在决定独立制作的那一刻,我意识到......周明哲深吸一口气,我对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合作伙伴。
林雨晴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终于说出口了,'雪诺重生'先生。她向前一步,轻轻吻了他的嘴唇,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鼓起勇气。
周明哲呆立原地,然后突然将她拥入怀中。窗外,上海的夜空繁星点点,仿佛维斯特洛的诸神也在为这一刻微笑。
十一
概念短片《机械之心：起源》在复旦首映后的一周内,周明哲的手机几乎没停止过震动。投资邀约、媒体采访、合作请求——曾经求之不得的机会如今纷至沓来。工作室的邮箱塞满了各种提案,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家名为蓝海资本的投资基金,提出全额资助完整版电影制作,且创意控制权完全归创作者所有。
条件好得不像真的,周明哲翻看着蓝海的提案,眉头紧锁,他们甚至不要求票房分成,只要衍生品权利。
林雨晴正在整理一摞媒体采访请求,闻言抬起头：维多利亚说过,好莱坞也有这种'天使投资人',看重长期IP价值而非短期回报。
问题是,周明哲将文件放在桌上,为什么是我们一个刚起步的独立项目
林雨晴走过来,双手搭在他肩上：因为你低估了我们的价值。《机械之心》的独特性已经被市场验证了。
周明哲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自从那晚表白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地变化着——工作时的专业专注与私下里的亲密交织在一起,像两种不同节奏的音乐奇妙融合。
蓝海要求明天面谈,他轻声说,你一个人去
林雨晴点点头：他们指定只见导演。可能是觉得视觉呈现比剧本更需要沟通。她俯身在他额头上轻吻一下,别担心,任何决定我都会和你商量。
周明哲想提出异议,但忍住了。林雨晴有权独自面对商业谈判,他不该表现得像个疑神疑鬼的控制狂。然而,当第二天林雨晴穿着正式的藏青色套装离开工作室时,他心中仍有一丝不安挥之不去。
为了分散注意力,周明哲开始整理工作室。在收拾一堆旧文件时,他偶然发现一张蓝海资本的名片——烫金字体印着投资总监：李文涛,角落有一个几乎不易察觉的水印标志。周明哲凑近细看,突然僵住了：那个标志是MW字母组合,与马克·怀特个人网站上的logo一模一样。
他立刻打开电脑搜索蓝海资本与马克·怀特的关系。前几页结果毫无关联,直到他点进一个商业论坛的深层链接,发现一条两年前的旧闻：《艺术投资新动向：马克·怀特加盟蓝海资本任特别顾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雨晴发来的消息：【谈判顺利。蓝海确实专业,合同比环球幻影的合理多了。晚上细聊。】
周明哲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复。直接说蓝海与马克有关联万一只是过去短暂合作呢而且,如果林雨晴觉得合同确实合理,他的质疑会不会显得像是自卑作祟
犹豫再三,他只回复了：【好的,注意安全。】
等待林雨晴回来的时间里,周明哲继续深挖蓝海资本的背景。随着搜索的深入,一个令人不安的模式逐渐浮现：过去三年,蓝海投资了七位新兴艺术家,每位都在签约后不久与原创作伙伴分道扬镳,转向更商业化的方向。其中三位受访者提到被迫调整风格以适应品牌战略。
傍晚六点,林雨晴兴冲冲地回到工作室,脸颊因兴奋而泛红：你绝对猜不到蓝海的资源有多广！他们不仅提供制作资金,还能安排顶级动画团队,甚至承诺戛纳电影节展映单元！
周明哲小心观察她的表情：合同条款都清楚吗
非常清晰,林雨晴放下包,拿出一份文件,只有一个小问题——他们希望导演单独签约,认为创作决策应该统一。不过保证会尊重编剧的创意贡献。
周明哲的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说,我被排除在核心决策层之外
不是排除,林雨晴皱眉,只是结构上更简洁。你依然是故事和对话的绝对掌控者。
就像《文学季刊》让我'绝对掌控'那篇专访话一出口,周明哲就后悔了。
林雨晴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这完全不一样。我是为了保护我们的项目,不是要夺走你的话语权。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周明哲调出电脑上的搜索结果,蓝海与马克有关联,而马克一直试图拆散我们。
林雨晴快速浏览了页面,眉头越皱越紧：这可能是旧闻。今天的谈判中没人提到马克,合同上也没有他的影子。
因为他在幕后操纵！看看这些艺术家的遭遇——
明哲,林雨晴打断他,声音突然疲惫,不是每个机会都是陷阱。有时候好事情就是会发生在值得的人身上。
两人陷入沉默。周明哲意识到,他们正经历着角色反转——以往对商业合作持怀疑态度的林雨晴,现在成了乐观接受的一方；而曾渴望认可的他,反而成了警惕的质疑者。
至少让我看看合同细则,他最终妥协道,特别是关于创意控制和退出机制的条款。
林雨晴递过文件：当然。其实我本来就想请你把关的。
周明哲仔细阅读合同,发现表面确实公平,但几处模糊表述埋下了隐患——如导演对最终创意呈现拥有决定权、合作方有权建议创意调整以适应市场策略等。最令人不安的是一个不起眼的附加条款：签约艺术家需优先参与蓝海指定的商业项目。
这些条款太开放了,周明哲指出问题,给了他们太多解释空间。
林雨晴却显得不以为然：商业合同都这样。相比环球幻影的霸王条款,这已经算很尊重创作者了。
但环球幻影至少没有试图把我们分开！
没人要分开我们,林雨晴提高了声音,只是商业结构需要明确责任主体。你为什么总把专业决策当成个人背叛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中周明哲的软肋。他放下合同,声音低沉：因为我太了解自己的价值了——没有你的视觉天赋,《机械之心》只是又一个平庸的奇幻故事。而蓝海,或者说马克,知道如何利用这种不安全感。
林雨晴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叹了口气：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我今晚回自己公寓住。
她离开后,工作室陷入死寂。周明哲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创作笔记和《机械之心》的角色草图。这个他们共同孕育的世界,现在可能因外人的干预而分裂。
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先生,想知道蓝海的真实意图吗明早10点,外滩源12号咖啡厅。——一个朋友】
周明哲盯着这条神秘消息,犹豫是否该告诉林雨晴。但考虑到他们现在的紧张关系,他决定先独自查明真相。
第二天早晨,阴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雨的气息。周明哲提前半小时到达约定地点,选了个靠窗的隐蔽位置。十点整,咖啡厅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他预想的线人或记者,而是维多利亚·科恩。
她穿着便装,银灰色短发比在洛杉矶时长了少许,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周先生,她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时间有限,我直说了——蓝海是马克的傀儡公司,专门用来控制有潜力的艺术家。他们的模式很简单：先用优厚条件引诱签约,然后逐步切断艺术家与原合作伙伴的联系,最后通过合同条款强迫其接受商业项目。
周明哲的血液仿佛凝固：您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曾经是马克的合伙人,维多利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五年前我们共同创立了类似的投资基金,直到我发现他在合约中埋设陷阱。我退出后,他改头换面成立了蓝海。
她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蓝海最近三位签约艺术家的经历。读完后你就会明白,林小姐一旦签约,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周明哲快速浏览文件,心越来越沉。三位艺术家的证词惊人地相似——最初承诺的创意自由逐渐被商业要求侵蚀,个人风格被迫向市场友好型调整,而最亲密创作伙伴总会被各种理由边缘化。
为什么帮我们周明哲抬头问道。
维多利亚的表情软化了一些：因为我欣赏你们的作品,也因为我欠林小姐一个人情。她顿了顿,在好莱坞,我利用她打击了马克——当时我不知道他已经是蓝海的幕后操控者。这是我的赎罪。
她看了看手表：我必须赶回洛杉矶的航班。警告林小姐,如果她已经签了合同,尽快找律师研究解约方案；如果还没签,立刻远离蓝海。
维多利亚离开后,周明哲立刻拨打林雨晴的电话,但转入了语音信箱。他发了条紧急短信：【有重要发现,关于蓝海和马克。速回电。】
雨开始下了,最初只是零星雨滴,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周明哲坐在咖啡厅里,看着窗外模糊的城市轮廓,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如果林雨晴已经签约怎么办如果她不相信维多利亚的警告怎么办如果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就此分崩离析怎么办
手机震动,是林雨晴的回复：【在蓝海办公室准备签约。什么发现】
周明哲的心跳加速：【别签！蓝海是马克控制的。维多利亚刚提供了证据,他们的目的是拆散我们,控制你的创作。】
漫长的三分钟没有回复。周明哲又发：【求你了,至少先看看证据。】
终于,回复来了：【发过来。】
周明哲迅速拍下维多利亚提供的文件发送过去,然后补充：【我马上过去找你。等我。】
他冒雨跑向地铁站,衣服很快湿透。四十分钟后,他站在蓝海资本所在的写字楼大厅,浑身滴水,保安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找林雨晴,周明哲气喘吁吁地说,她在28楼签约。
保安查看访客记录：林小姐二十分钟前离开了。
周明哲的心沉了下去：她...签了吗
不清楚。她走得很急,好像很生气。
周明哲再次拨打林雨晴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他发信息：【你在哪我就在蓝海楼下。】
这次回复很快：【回家洗澡换衣服。我在工作室等你。】
回程的地铁上,周明哲的思绪乱如麻。林雨晴很生气地离开蓝海,是因为发现了真相,还是因为他干扰了她的重要签约等我是好事还是坏事的预兆
当他湿淋淋地回到工作室时,门没锁。推门进去,他看到林雨晴站在窗边,手里拿着几张纸。听到门响,她转过身,周明哲惊讶地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你......他刚开口。
我撕了合同,林雨晴举起手中撕成两半的文件,就在李文涛承认与马克有关联的那一刻。
周明哲如释重负,快步上前想拥抱她,但林雨晴后退了一步。
但不是因为你,她继续说,声音颤抖,而是因为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把戏。你知道吗李文涛甚至准备了替代编剧名单,说'一旦合约生效就可以立即展开工作'。
周明哲感到一阵刺痛：所以你本来可能签的如果没有那些证据
林雨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实地说：我不知道。机会太诱人了,而我......她哽咽了一下,我害怕如果我们继续独立制作,最终会因资金或能力不足而失败,让你失望。
这句话让周明哲震惊。原来不只是他有不安全感,光芒四射的林雨晴同样恐惧着失败和失望。
我们不会失败,他轻声说,即使失败了,至少是我们一起的选择,而不是被别人操控的结果。
林雨晴终于哭了出来：对不起,我本该更警惕的。但那些承诺......戛纳展映,顶级团队......
周明哲不顾自己还湿着的衣服,上前紧紧抱住她：我明白。我们都渴望认可,这没什么可耻的。
林雨晴在他怀里颤抖着：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李文涛说我的画风'太有棱角',需要'软化以适应主流审美'。这简直和马克当初说的一模一样！
周明哲轻抚她的后背：而你的回应是
我把咖啡泼在了他精心准备的替代编剧名单上,林雨晴带着哭音笑了,然后说'去告诉马克,我和我的搭档同生共死'。
周明哲忍不住笑了：真像龙母的台词。
是啊,可惜没有龙给我骑走。林雨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明哲,我永远不会让别人把我们分开。无论是马克还是蓝海,无论是商业机会还是艺术分歧。
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某种原始而有力的心跳。周明哲凝视着林雨晴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不再犹豫,不再退缩,不再让不安全感破坏最重要的关系。
雨晴,他轻声说,引用《权游》中琼恩·雪诺的台词,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我爱你。不是作为合作伙伴,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林雨晴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回应了龙母的经典台词：那就别只是站在那儿,亲吻我。
他们的唇在雨声中相遇,温柔而坚定,像是一个迟来太久的承诺。当分开时,林雨晴微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拒绝所有收购要约,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周明哲不假思索地回答,培养新人,把'冰火'理念传递给下一代创作者。
北境永不遗忘林雨晴调皮地引用。
孤狼死,群狼生。周明哲接上下半句,然后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过我们不是孤狼了,对吧
林雨晴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从来都不是。
三个月后,冰火创艺工作室在外滩一栋历史保护建筑中正式成立。开幕派对上,周明哲的母亲带着一群教师同事前来捧场,甚至与林雨晴的父母相谈甚欢。当被问及儿子突然转变的职业规划时,周母简单地说：他找到了自己的路,也找到了同行的人。作为母亲,还能要求什么呢
《机械之心》的完整版制作在复旦动画学院的支持下顺利进行,首支预告片发布当天就登上热搜。有趣的是,蓝海资本在几个月后被曝出多起合同欺诈,李文涛离职,而马克·怀特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在任何官方文件中,就像《权游》中的小指头一样悄然隐退。
工作室的露台上,周明哲和林雨晴并肩看着黄浦江的夜景。远处,东方明珠塔闪烁着梦幻的光芒。
想到过我们会走到这里吗林雨晴轻声问,头靠在周明哲肩上。
周明哲摇摇头：我只知道,从你在论坛上评论我的同人小说那一刻起,我的故事就和你分不开了。
就像《机械之心》的结局
比那更好,周明哲微笑,因为这不是结局,只是开始。
江风吹过,带着上海特有的气息——历史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就像他们创作的故事一样,在碰撞中融合出新的可能。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是两个曾经迷失的灵魂,如今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