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跟妈妈说：妈妈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和爸爸,我给你们养老。
兄弟姊妹就是要互帮互助,我长大了一定会帮弟弟的。
父母深信不疑。
村里的人都说爸爸妈妈命好,女儿孝顺懂事,儿女双全
没人想到长大后我竟成了远近闻名的白眼狼。
1
我是家里生的第二个孩子,前面有一个大我五岁姐姐,父母给我取名叫姜余,是多余的意思。
三岁那年,母亲生下了我的妹妹。妹妹出生时计划生育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于是,刚出生的妹妹就被父母悄悄地送往了大山更深处的二姨家。
同样的事情在三年前我出生时也发生过一次,只不过我被送到的是更远的陌生人家里。
我十岁的那一年妈妈的肚子又高高的隆了起来,所有人都告诉我我马上要有一个弟弟了,不知道是为何如此笃定的。总之这一次怀孕的妈妈被照料的格外精细,每天只躺在床上,吃饭是我端到床边,偶尔的下床走路也需要爸爸小心的搀扶着,就连平时总是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妈妈吵架的爷爷奶奶也会时不时的送一些吃的东西来给妈妈。
爷爷可凶了,虽然年纪大了却依然体格健壮,奶奶被他家暴了一辈子,稍微一点儿小事就非打即骂。我妈妈怀我的时候爷爷还动手打了我妈妈,当时已经是孕晚期。打完不久后我就出生了,刚生下来就被发现我的脖子是歪着长的,医生说是斜颈。本来是个女儿就已经非常不满意了,更何况是个带有缺陷的女儿,不就更是罪大恶极了吗
所以,和妹妹一样,我刚一出生就随便的抱上了姐姐小时候的旧包被被送到了很远的陌生人家里。几个月之后,收养我的人家又把我送回来了,据说我被送回来的时候,脸是青紫色的,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成了。出乎意料的是,我生命力十分顽强,尽管被送回家后十分随意的养着,竟也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了。
这些事情都是婶婶和妈妈聊天说起来的,她们聊天时我正在旁边剥玉米,这些事情从小到大早已听长辈闲聊时说了很多遍了,说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避开我。
看见我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婶婶起了逗弄的心思:姜余,小的时候你爸爸妈妈都不想要你了,以后长大了你愿不愿意养他们呀这样的剧情同样也上演过无数次了。
我悄悄捏紧了拳头然后抬头看着婶婶亦如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回答:婶婶,你不要乱说话,我爸爸妈妈生下了我,还很辛苦的把我养大,长大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他们的,你以后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妈妈和婶婶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婶婶开口说道：还是你命好,女儿都这么懂事,等肚子里这个小的生了也儿女双全了,带孩子也不用自己操心,有姐姐带。你看我们家姜心怡比你们家姜余还大两岁呢,整天就知道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婶婶说的姜心怡是叔叔和婶婶的唯一的孩子,我的堂姐,尽管爷爷奶奶同样不喜欢这个孙女,但是叔叔婶婶还是十分的宠爱她。
妈妈也赞同的点点头:我们家姜余确实是懂事,在家做饭做家务,帮他爸爸下地干活都是好样的。话音刚落,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指了指院子角落里一个流着鼻涕坐在地上的小孩对我说：姜余,管管你妹妹,鼻涕都要掉到嘴巴里面去了。
妹妹是前几天被送回家的,因为二姨要出去打工了。我很讨厌这个突然出现的脏兮兮的妹妹,但是姐姐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爸爸妈妈不喜欢她,也根本没有时间管她,照顾她的任务就全落在了我的肩上。
但是弟弟不一样,所有人都喜欢弟弟。弟弟出生的那天,家里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妈妈的床边围满了人,我挤不进去我也不清妈妈的脸,但是爸爸的笑声却从中间传了出来,传了好远好远。看见大人都如此高兴,我心想：弟弟出生可真是件好事,我同样开心极了,兴奋地跑到外面向所有人宣告:
王姨,我妈妈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张爷爷,你知道吗我有弟弟了
李叔叔,我妈妈生了,生了一个小弟弟。
……
但那时年纪尚小的我却并不知道,这将是我噩梦的开始。
2
弟弟出生前,爷爷就早早取好了名字。延嗣,姜延嗣。
出生后全家人更是小心翼翼的照料,呵护。什么都要用好的,我和姐姐妹妹小时候没穿过的新衣服,弟弟穿都穿不过来。我们没见过的零食,玩具,亲戚们也送来了很多。
并且爷爷和爸爸一致认为,喝母乳不如喝奶粉好,爷爷对爸爸说：不能让我孙子喝母乳,他妈那么蠢,喝她的奶长大会影响我宝贝孙子的智商,延嗣以后可是要光宗耀祖的。别人都说喝奶粉好,喝奶粉长大的孩子聪明,身体好,得给我孙子喝奶粉。
所以,尽管我们家经济来源仅仅只有靠种几亩地,尽管妈妈奶水还算充足,但是为了弟弟好,爸妈还是咬牙给弟弟买了市面上的大牌奶粉—三鹿奶粉。
奶粉实在是不便宜,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农村家庭很难负担的起。因为弟弟属于超生,所以家里要交一大笔罚款,也就导致了家里在外面欠了不少的钱。
爸爸去交罚款回来时,正好在院子门口碰到刚刚放学回家走到门口的我和妹妹,心情不好的爸爸,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见到我们就开始大骂:放学还不赶紧回家在路上磨磨蹭蹭干嘛,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帮着父母干点活,还不赶紧去把你弟弟换下来的尿布洗了,要不是前面生了你们这几个赔钱货,我至于现在交这么多罚款吗。话音未落就走上前来扇了我和妹妹一人几个巴掌。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爸爸的笑容似乎是只有对着弟弟的时候才会绽放。我们知道,哭泣只会换来更狠的打骂,每到这个时候就需要忍耐着赶紧去干活,避免出现在爸爸的视线里。
因为要赚钱还债,还要给弟弟买奶粉,弟弟还未满月时,常年以来一直沉迷于打牌喝酒的爸爸就不得扛起生活的重担,放下对弟弟的不舍和同村的叔叔一起去城里工地干活了。
因此,我和还在坐月子的妈妈就成了家里唯二的劳动力,妈妈还在坐月子,弟弟和妈妈都需要人照顾,爷爷和奶奶每天都会来看他们的孙子,但是从来不会帮忙干活。所以尽管刚刚开学不久,家里还是帮我请了长假,我的成绩还算不错,农村的学校老师虽然不太愿意,但是也无可奈何。因为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多了,学校里多的是上学上到一半回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女孩子。
自从请假回家后,我生活中围绕的重心就完全变成了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姜余,来给你弟弟换尿布。
姜余,快去冲奶粉,这都几点了,弟弟都饿哭了没听见吗。
姜余,你弟弟在哭你没听见吗,还不去看看,要是弟弟有什么事看你爸不打死你。
弟弟,弟弟,弟弟。自从弟弟出生后我的生活完全就是围绕着这两个字打转。虽然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意识到爸爸妈妈并不爱我,那时的我认为只要我更懂事一点,更听话一点,能够多为父母分担,他们一定会发现我的好。但是弟弟出生之后,我才切实直观的感受到,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毕竟,性别是出生时就已经注定的。
这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变成他们满意的样子,那么,从此以后,就努力成为自己满意的样子吧。
我要为自己而活。
3
学期快结束时,妈妈终于允许我回到了学校里上学。此时,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家时,只要一有空我就会拿起课本自己学习,但是回到学校之后,我的学习进度还是远远落后于班上的同学。从小就听到邻居家的姐姐说,学习可以改变命运,那个大姐姐考上大学后就留在了大城市里,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也再也没有见过她。我知道,她已经成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现在,该轮到我了。
如果考试成绩不理想的话,父母就更加有理由不让我继续上学了。于是,回到学校后我开始拼命学习,每一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全家人的早饭,然后去上学,第一个到学校。除了上厕所课间从来不会离开座位,放学后都是第一个跑回家的,因为我需要帮妈妈干活,照顾弟弟,做晚饭。干完这些事情之后,我才有自己的时间学习。
人在忙碌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迎来了期末考试,尽管我已经十分努力,但是最后的成绩还是不尽人意,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也迎来了暑假。
放假的第一天,我和妈妈一起下地干活,这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到了中午时,隔壁那块地的阿姨朝我们喊道：李三妹,这么大的太阳,快来树荫下来歇歇。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我们村的王阿姨,她叫的是妈妈的名字。
哎,来了。妈妈一边应着,一边示意我往树荫下走去。
走到树荫下,我乖巧的打招呼：王阿姨好。
哎,好好好,快坐下歇歇吧。边说边拍了拍旁边的地面。随后对我妈说道：这是你们家老二吧,这么热的天还来帮你来干活,我们村就你们家孩子最懂事了。
哎呀,家里孩子多,我和他爸负担太大了,不帮着干活怎么养得活,而且我们那个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现在和以前怎么好比的,现在的孩子养得多金贵呀。我家那个小子和你们家这个一样的大,好像还是一个班的,现在在家连个碗都不会洗,吃个饭都得把饭盛好递到手上才肯吃。整天就知道玩儿也不学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三,几门课加起来都没吃过三位数。把他爸气的够呛。对了,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呀我记得你成绩应该蛮好的王阿姨转头问我。
我,我……
哎呀,你别提了,以前学习成绩还好,还能考个前三名,这次才考了全班十五名。要我说,女孩儿在学习上还是比不上男孩儿,男孩儿呀,小的时候都贪玩,不爱学习,等到上了初中高中,女孩就赶不上男孩儿了,那是要动脑子的,只会死读书可不行,男孩子脑子聪明,而且你儿子看起来那么机灵,以后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我们家这个等她上完初中就让她姐姐带着出去打工,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话也不能这么说,对了,你们家老大现在在哪里打工呀一个月能挣多少我听他们说咱们村很多人……
尽管早就知道,但是听到妈妈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我的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已经彻底破灭。
再次开学时我就迎来了小学生涯的最后一年,幸好这一年因为爸爸在工地上打工挣钱,姐姐也会每个月寄钱回来,家里的经济压力减轻不少,也使得我能多一点时间学习。终于,在小升初的考试中我考到了全校第二名,成功考上了县里的初中。农村的小学学生人数不多,全校总共只有五个名额,前五名全部都是女生。
小学的老师和校长特地来到家里通知并且来做思想工作。妈妈说她做不了主,要和爸爸商量。打电话过去得到的爸爸的一口拒绝：不行,一个女儿读那么多书干嘛,去县里读书每个学期还要交那么多生活费。在乡下读书放学了还能带带弟弟,帮家里干干活。过两年延嗣就要上学了,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供这么多人上学,老老实实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去给我打工去。去县里读初中那不是还要读高中,又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浪费老子的血汗钱。
得知这个消息后,姐姐也打了电话回来：妈,二妹成绩好,那你就让她去城里上吧,钱不够,我来出,大不了我再多加点班多挣点加班费。我脑子笨,成绩不好,不读就不读了,妹妹这么聪明,没准我们家还能出个大学生呢。
你就在外面好好上你的班,其他的不用说了。又不是不让她继续上了,我看我们镇上的初中也挺好的,你当初不也上得好好的。她要是真的有心好好学,在哪里上不是都一样吗去外面还容易把心玩野了。再说了,上大学的事情还有你弟呢,我们家肯定会出大学生。自从电话沟通过之后,妈妈就早已与爸爸统一战线。
之后老师也来了好多次来劝说说机会难得,但是都被果断的回绝了。我明白再怎么样都于事无补了,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便想着卖个乖,于是摆出我最擅长的乖巧懂事的样子说：妈妈,我想好了,我就在乡下上初中,每天放学了还能帮你干活,周末带弟弟,还能辅导弟弟妹妹学习,这样,你和爸爸也能更轻松一点儿,也没有那么累。但是我想多学点知识,也免得以后出去打工什么都不懂,所以初中的学习肯定会更忙,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家里了,妈妈你肯定会更辛苦一点儿了。
听了这话,饶是妈妈再铁石心肠也不免得有些动容,摸了摸我的头说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就这样,我终于上了初中了。
4
我上初二时,唯一的姐姐要结婚了。她叫姜惠,这一年,她17岁。姐姐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她出去打工这几年,虽然很少会回家,但是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带礼物。我人生中第一次穿上新衣服就是姐姐第一年打工回来的时候给我买的,从小我穿的都是别人给的或者是姐姐剩下的衣服。
姐姐和姐夫结婚前总共才见过五次面。姐姐告诉我,爸妈和亲戚都和她说过了虽然男方家在很深的大山里,但是人老实,彩礼给得也大方,离家也不是很远,是熟人介绍的,算是知根知底的,是个好归宿。家里这么多孩子要养能帮家里减轻经济负担,爸爸妈妈都很满意。
我问姐姐：那你自己满意吗
姐姐摸摸我的头：爸爸妈妈都说我嫁过去会幸福的。所有人都说他很适合我
我想,那很好了,希望我的姐姐可以获得幸福,就像电视剧里面一样,男主角和女主角举办了婚礼,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然后就开心的大结局了。
姐姐出嫁的那天爸爸特地从工地赶了回来,家里来了好多亲戚还有客人,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弟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格外的兴奋。他已经是能跑能跳的年龄了,在人群中到处乱窜,情况太过混乱我和妹妹反应不及不小心让他从手中窜了出去,他兴冲冲的在前面奔跑,我和妹妹只得去起身追赶,没想到发生了意外,弟弟跑动时不小心碰倒了桌子边上摆放的茶水,热水浇到了他的身上,顿时皮肤就红了一片。随即,他立刻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哭。
正在牌桌上的爸爸急忙闻声赶来让你们好好看着弟弟你们怎么看的。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气急了的爸爸给了我和妹妹一人一个耳光,随后马上抱起弟弟去哄。不知道是否因为妹妹正处于换牙期,爸爸的一巴掌直接把她的一颗牙打掉了,红彤彤的鲜血随着脱落的牙齿也涌了出来,同时妹妹的鼻子也开始流血不止。妹妹吓得嚎啕大哭。毕竟是自己养大的,一旁的二姨有些心疼,赶忙把妹妹带离了这里。
旁边的人纷纷劝解：哎呦,大喜的日子姜二哥别发这么大的火,这个水放了一会儿了应该没有那么烫。先看看孩子伤着哪里没有,带去医院处理一下。
爸爸怒气未消延嗣还这么小,皮肤当然比不得我们这些大人,丫头就是没用,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整天就知道哭,弟弟要是有什么事看我不打死你们。爸爸生起气来下手一向比较狠,我顶着被扇肿的半张脸把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不敢应声。
这时妈妈也听到了动静走来：哎呦宝贝怎么了,妈妈来了,妈妈呼呼就不疼了啊。一边从爸爸手上接过弟弟一边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刚好抬头和她对视上。还傻站在这里干嘛对着地上的残骸和血迹努努嘴。不知道把地上这些打扫一下嘛,这点小事还非得要我请你吗说着便转身抱着弟弟离去：宝贝疼不疼,妈妈吹吹,带你去医院好不好,想吃什么好吃的,妈妈给你买。
爸爸留下来招呼客人来来来,不用管,大家继续。吆喝声中,我拿来工具,不发一言迅速打扫干净地面。
随后打牌声聊天声又继续响起,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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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姐姐出嫁父母收了不少彩礼,因此姐姐姐夫回门时爸爸妈妈心情很是不错,准备了一大桌子菜。酒足饭饱后,姐姐开口对爸爸妈妈说：爸,妈,我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
可能是心情真的很好,爸爸罕见的笑了笑回应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嘛,咱们都是一家人。
家里能不能带二妹去做个手术马上要放寒假了,刚好她也有时间。
手术,什么手术她一没病二没痛的,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做什么手术啊似乎是真的很疑惑,妈妈发问。
她不是脖子有点问题吗我查过了这个手术只要几千块钱,这种手术要越早做越好。现在家里经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妹妹也长大了,现在这样学校里同学老是笑话她。她都没有同龄的朋友。
听到姐姐的回答,父亲收起笑容,变了脸色：这么点小毛病又不痛不痒的,等她自己挣钱了想治自己去治,老子把她养这么大已经很对得起她了,想让我出这个钱,不可能。
似乎是看到气氛不对,姐夫起身道：我出去抽支烟。说完便走到外面去了。
看见姐夫走远后,妈妈终于开口：不是我们不愿意治,实在是我和你爸没本事挣不到大钱,你还有弟弟妹妹要读书,多得是用钱的地方,姜余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要不然,你出钱给你妹妹把这个手术给做了吧,你是当姐姐的,帮帮妹妹也是应该的。
姐姐终于忍无可忍开始爆发,提高了音量：我出钱,我哪里来的钱。我出去打工这么几年哪个月不是一发工资就往家里寄。你们收了那么多彩礼给我陪嫁的就只有几床破被子,你们知道我婆婆他们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吗我在婆家根本抬不起头来。
爸爸拍了拍桌子吼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你已经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黄家的人,姜家的事情你少管,吃完饭就早点回你自己家。
眼看着姐姐已经心灰意冷即将拿包离开,我的内心十分慌乱。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于是,我立马跪到父母面前：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了,就当是借我点钱,等我一挣钱就马上还给你们。我现在已经初中了,过几年马上就可以毕业嫁人了,做完手术变好看点也好找婆家,彩礼我一分钱都不要,都留着给弟弟娶媳妇。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愿意在我身上花钱,要让他们觉得在我身上花的钱是会得到更大的回报的,这样才有可能打动他们。
果不其然,听了我说的话,父母开始有些动摇,对视了一眼,思考一阵后,爸爸开口道：你也知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我们实在也拿不出多少钱,这样吧,花了多少钱你写个借条,等你挣钱了再还给我们,家里为了你确实是尽心尽力了,你以后可得多帮衬你弟弟。
生怕他们反悔,我连忙点头：爸妈,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养育我们很不容易了。你们的生养之恩我都记得。延嗣是我亲弟弟,血浓于水,于情于理我以后都一定会好好帮着他的。你们老了之后我也会好好的养老,这个借条我也会写。我马上就写。且不说未成年人写的借条根本没有法律效应,更何况他们是我的法定监护人,这理应是他们的责任。但可惜,我的父母根本毫无法律常识。这些年,面对父母赤裸裸毫不掩饰的重男轻女与偏心,我早就已经修炼出了说谎面不改色的本事。甚至由于我一直以来的隐忍让他们觉得我完全是个没有自己的想法任由他们的思想摆布的傀儡。所以,我说的这些话终于彻底使他们下定了决心,同意我寒假去县城做斜颈修复手术。
写完借条盖上手印后,妈妈对一旁的姐姐嘟囔道：我要照顾延嗣,可没有时间陪二丫头去做手术。
姐姐回答道：妈,你放心,我已经和黄建说好了,过完年之后再一起出去打工,到时候我陪妹妹去做手术,不用你和爸操心。
至此,我手术的事情才终于尘埃落定。
6
初三开学不久,我周五放学回家,看见弟弟正在院子里追着妈妈前几天刚买的小鸡踩着玩,已经踩死了两只了。小鸡被踩成了两滩烂泥,只有根据尖尖的小嘴以及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绒毛才能勉强推测出原本的物种。剩下的几只被追着四处逃窜。弟弟在后面穷追不舍,弟弟的身后是端着碗追着弟弟喂饭的妈妈：乖宝,吃几口饭,跑慢点,小心别摔着了。别踩了,这些是养着给你吃鸡肉的。
弟弟已经到了快要上小学的年纪了,个子比起同龄孩子大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小的时候喝三鹿奶粉的原因,他的头看起来格外的大。因为在幼儿园每天都会和同学打架,所以,镇上的幼儿园都被他上了个遍。最后一所也在上周无奈被园长通知退学了,所以,爸妈决定,下个学期开学,直接把弟弟送到城里去上学。
看见我回来,妈妈仿佛看见了救星。姜余,快来把饭喂给你弟吃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是追不上他。
听到这话的弟弟直接大哭：不要二姐,不要二姐。我乐得自在,于是放下书包正准备接过妈妈手上的碗的我只好放下抬起的双手,递给妈妈一个无奈的眼神。随后拿上书包进屋学习去了。
弟弟小的时候学说话,学走路都很慢。他从小又是我照顾的最多,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还不会说话时我总会趁着父母不注意掐他,打他,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他一直很怕我。但是妹妹就比较惨了,因为父母的偏心,她从小就被弟弟欺负,也没有胆量反抗。
到了吃饭时,妈妈在饭桌上突然对我说：姜余呀,你爸前几天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下个学期我带着你弟去县城里上学。我想着你这不是马上要毕业了吗,到时候你就和我一起去,咱娘三在城里租个房子,妈托人给你找个工作,你去上班。离得近也好有个照应,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妈舍不得。
妹妹忍不住接话：可是妈妈,二姐成绩很好,大家都说她肯定能考上高中。而且我们老师说……妹妹话未说完就被妈妈一个眼神瞪的收了回去
我没做任何回应,只是继续低头扒饭。吃饱饭后我站起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学习去了,碗我明天再刷。
老师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早就私下找我聊过,以我的成绩考上只要发挥正常考上重点高中肯定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有一所私立高中刚刚开始招生,为了抢占生源提高升学率承诺只要重点学校的学生去他们那里,不仅高中三年学费全免,甚至成绩优异者还有奖学金。
最后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师知道你是很想继续上学的,你聪明也努力,继续读下去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虽然普通私立高中师资各方面资源都比不上重点高中,但是确实对你来说是个希望。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张老师我叫住了即将离开的班主任不用考虑了,我去。
之所以没有正面回应妈妈的话是因为我知道父母不会轻易的同意我继续上学的请求,哪怕不用他们出一分钱的学费,他们也会认为我花时间去上学而不去打工他们会损失我赚到的那份工资。我只想风平浪静的度过我珍贵的备考时光,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与他们毫无意义的拉扯中。
很快就到了中考的日子,最后一门课考试结束后,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姐姐。姐姐是专门从厂里请假回来接我的,一会面姐姐就马上带我去车站坐上了南下的大巴车,姐姐已经和工厂的老板说好了让我去打暑假工。在大巴启动一小时确定追不上来后,姐姐才打电话告知了妈妈带我去打暑假工的事情。说完后也不管妈妈是什么反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姐姐在一个小型的服装厂上班,自己在厂子附近的城中村里租了一个小单间。姐夫在隔壁城市的电子厂。电子厂规模比较大,有专门的员工宿舍。
姐姐给我介绍了一下环境之后说：你先不急着上班,可以多玩几天。我和张老师说好了,到时候直接帮你把录取通知书寄到这里来,开学的时候姐直接送你去学校上学。张老师曾经也是姐姐的班主任。
7
高中开学那天,还是姐姐送我到学校的,尽管整个暑假几乎每天姐姐都能接到爸爸或者妈妈的电话,但是她始终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具体位置。姐姐出嫁之前出去打工的那几年父母也只关心她的工资有没有按时打回家,也从来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哪一个地方打工。所以,就算有心要寻找也是无从下手。
到学校办完入学手续安顿好之后,姐姐递给了我一个信封和一个盒子。信封里面是你暑假打工的工资,这个盒子里面是给你买的手机,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了,在学校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学校里要求留的家长联系电话也是留的我的,你放心,爸妈找不到你的,你就安心好好念书。姐姐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好了,我没请那么久的假,要赶快回去上班了,钱不够花记得告诉我。说罢便脚步匆匆的准备离开了。
姐姐。听到我的呼喊,姐姐顿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我
谢谢你。我的眼眶早已噙满了泪水。
姐姐朝我摆摆手,又转身离开了。她转身的刹那,我清晰的看到一滴晶莹的泪水自下颚滚落,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辉。
上了高中后,我开始过上了平静又枯燥的学习生活,远离了那些家长里短我反而觉得自己过得十分充实起来。在学校里也开始有了关系好的朋友。原来,校园生活可以这么美好。偶尔,同村的初中同学会告诉我,每次在村里碰到我爸妈,他们都会抓着别人问,有没有见过我。幸好,虽然村里确实有人和我上的同一所高中,但是大家都默契的帮我保守了这个秘密。
剩下听到最多的家里的消息就是比如弟弟上了小学一个学期了才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考试每门课只有个位数的分数,哪天又和别人打架了,妈妈又去学校道歉赔钱了。哪天又是对着路人骂脏话吐口水被人打了。诸如此类的事件,总是隔三差五的发生。
这类事情多次反复发生之后,父母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转变了对女儿们的态度。姐姐说,父母现在开始经常对她嘘寒问暖,甚至破天荒的给她寄了一堆老家的特产。不仅如此还经常让姐姐带话给我,让我多回家看看,他们不反对我继续上学了,让我不要那么辛苦一到假期就去打工。对妹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不再是像以前一样非打即骂了。也开始支持妹妹继续上学。听到这些消息,我还是为姐姐和妹妹感到开心的,至少她们得到了她们所追求的父爱母爱,哪怕是经过伪装的,表面上的。而我,以前也同样追求过这根本从未存在过的东西。
姐姐与妹妹和父母的关系都缓和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有了几分父慈子孝的感觉。姐姐也明里暗里劝过我几回让我回家看看。我从来没有一次松过口。我早就已经看清了。这一切不过都是他们伪装的假象,用来迷惑我们的,撕开这层面具,下面隐藏的就是三只贪婪的吸血鬼。
我早就已经不奢望这虚假的亲情了,我需要舍弃掉所谓的带着目的的养育之恩,我需要挣脱掉束缚着我的以血缘之名的道德绑架。我需要活出一个,真实的,完全的自我。
8
高考结束后,我成功被一所部属师范大学录取,免学费,还有生活费补助。教书育人是我的梦想,能够帮助更多像我一样想读书的孩子。
时隔三年,我第一次回了家。弟弟仍旧在院子里追着小鸡跑,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个头长得更加壮硕了。见到我他已经认不出来了。走上前来抱住我的腿：你是谁,干嘛来我家给我钱,我要买辣条。看到他蹭到我裙子上的鼻涕,我忍无可忍一脚把他给踢开。他如同小时候一样,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他的哭声,妈妈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中走出来：乖宝,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
妈妈,这个人,踢我。弟弟仍旧坐在地上举起手向我指来。
妈妈顺着手指的方向才终于注意到我,看清我的一瞬间,她的表情突然从愤怒转变为惊喜：谁呀,无缘无故……姜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有提前说一声。你爸在你张叔家里打牌,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你爸回来。你吃饭了没有啊妈去给你做你爱吃的……
不用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我来是有点事,办完事就走了。
麻烦帮我拿一下户口本,谢谢。
户口本,你要户口本干嘛
我要去上大学了,准备把户口迁到学校去。我边说边往里走你不给我我就自己拿了。
看到我的动作她急忙拦在我的身前：等……等一下,你不能拿,我要给你爸打个电话。
我轻轻的推开她,走到放置证件的柜子,打开抽屉拿出户口本这点小事就不用劳烦他老人家了,我自己拿就可以了,用完了我会送回来的,你放心。
说完,我便拿起户口本准备离开。
你站住！你以为这个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这么几年跑出去毫无音讯就算了,一回家就要造反是吧,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妈妈一边控诉我一边不忘扶起她还坐在地上大哭的心肝宝贝。
可是妈妈,这个家好像也不是我非要来的,生我之前,你们好像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吧。那我要离开好像也不用你们同意的。而且,之前你们不是也把我送走过一次吗。
眼看着硬的不行,她马上转换了另一种策略,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声泪俱下的说道：二丫头,妈知道,妈以前对不起你。我也是有苦衷的,我知道你以前受委屈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和你爸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就害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回家吧孩子,妈妈想你了。你从小就是最懂事的孩子,你忘了吗你小时候天天吵着说,长大了要孝顺爸爸妈妈的。说着就要上前来抱着我准备上演一出久别重逢,母女情深的戏码。
我连忙退后一步,无奈道：妈,你这招只对姐姐和妹妹管用,她俩心肠软。把眼泪收一收吧,我不吃这一套,对我没用,我是狼心狗肺,是白眼狼。
我的劝诫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她又转变了一种策略：我知道,你要去上大学了,我也知道,你有本事,大学不用我们供。但是我们好歹也生了你,把你养了这么大。现在你还有弟弟妹妹要上学,我和你爸又没有本事挣不到什么钱,你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完全不管家里的死活呀,你读的那些书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从古到今也没有这个道理呀。
首先,我自己还是一个学生,现在并没有经济能力。其次,抚养弟弟妹妹,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最后,据我所知,你和我爸还未满60岁也并没有失去劳动能力吧,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以去起诉我,我会按照判决结果支付赡养费的。那么,再见了,妈妈。话说完,我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还有,我要改名了,我不是多余的余,我是铮铮,铁骨铮铮的铮铮。
我脚步很轻,走的时候身后并未带起一丝尘土,身后有的只是一直传来的咒骂声：早知道生下来你爸要把你淹死我就不应该拦着,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坏了良心的……
但是,不重要了。从此,我的身后只有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