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者抉择
私立医院明亮的走廊里,林晓快步走向会议室,白大褂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她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每周的科室例会。作为神经外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她从不允许自己迟到。
林医生,早上好!护士站的护士们纷纷向她打招呼。
林晓微笑着点头回应,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几位同事,看到她进来,神经外科主任赵明远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林晓,今天例会后留一下,我有事和你谈。赵主任压低声音说。
林晓心里一紧,最近医院正在评选年度杰出青年医生,她隐约猜到了谈话内容。
例会结束后,其他医生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下她和赵主任。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会议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林晓,院委会已经决定推荐你参评今年的'杰出青年医生'。赵主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以你的资历和手术成功率,获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明年科室副主任的位置...
林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桌边缘,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赵主任的话:主任,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赵主任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我...我想辞职。林晓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什么赵主任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林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晓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插进会议室的电脑。投影仪亮起,显示出一组照片——破旧的乡村诊所,简陋的医疗设备,排队等候的村民脸上写满疲惫和期待。
上周我去参加了'医疗资源下乡'的志愿活动,这是我在青山县拍的照片。林晓点开下一张照片,一个瘦小的女孩躺在简陋的病床上,眼神空洞,这个小女孩因为急性阑尾炎,因为当地没有能做手术的医生,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
赵主任皱眉打断她:林晓,我理解你的同情心,但全国医疗资源不均衡是系统性问题,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你是我们医院培养的重点人才,前途无量。
主任,您还记得我们医学院的誓言吗'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林晓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在那里三天,看了上百个病人。他们需要的不是什么高精尖的手术,只是最基本的医疗服务。
赵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考虑清楚了吗一旦辞职,再想回来...
我考虑清楚了。林晓站起身,向赵主任深深鞠了一躬,感谢您这些年的栽培。
走出会议室,林晓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闺蜜苏然发来的消息:今晚七点,老地方,必须到!
林晓苦笑着回复:好,正好有事告诉你。
2
闺蜜质问
你疯了吗苏然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跺出清脆的声响,引得咖啡馆其他客人纷纷侧目,林晓,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位置三十岁就当上副主任医师,年薪百万,你居然要放弃这一切去那个...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林晓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泡已经渐渐消散:然然,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约定过什么吗
苏然愣了一下:当然记得,要做最好的医生,救最多的人。
我现在就是在践行这个约定。林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苏然许久未见的光芒,在大医院,我只是众多优秀医生中的一个;但在那里,我能真正改变一些人的生活。
苏然沉默了片刻,突然抓住林晓的手:至少让我帮你准备些医疗物资带过去。
林晓鼻子一酸,紧紧回握住闺蜜的手。
3
山乡医情
三个月后,青山县卫生院。
林晓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环顾这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医院:两张简易病床,一个药品柜里零星放着些常用药,角落里堆着村民们送来的新鲜蔬菜。这里和城市医院的条件天差地别,但每天从早到晚都有村民排队等候。
林医生,快来看看我家小宝!一个中年妇女抱着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冲进来,孩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
林晓立刻放下手中的病历,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他...他吃了后山的野果,现在肚子疼得厉害,还吐了好几次。妇女声音发抖。
林晓迅速检查孩子的瞳孔和脉搏,心跳快而弱,呼吸急促——典型的食物中毒症状。
什么时候吃的吃了多少林晓一边问一边翻找药柜。
大概两小时前,吃了五六颗红色的果子...
林晓的心沉了下去。根据她的了解,当地有一种叫红娘子的野果,含有强心苷类毒素,严重时可导致心律失常甚至死亡。
卫生院有地高辛抗体吗林晓问旁边的老村医张大夫。
张大夫摇摇头:从来没有过。
林晓咬紧下唇,大脑飞速运转。城市医院的标准治疗方案在这里无法实现,她必须另辟蹊径。
张大夫,我记得您说过本地有种叫'七叶一枝花'的草药
张大夫眼睛一亮:对对,老辈人说能解百毒!
快找人去采!要新鲜的根茎!林晓转向另一位村民,麻烦烧一锅开水,越开越好!
她迅速给孩子插上静脉输液,用现有的药物维持生命体征。半小时后,村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攥着几株绿色植物。
林晓按照记忆中文献记载的方法,将草药捣碎榨汁,过滤后通过胃管给孩子灌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孩子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开始恢复血色。
林医生,您真是活菩萨啊!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就要磕头,被林晓急忙扶起。
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晓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林医生,您是怎么知道'七叶一枝花'能解毒的张大夫好奇地问。
林晓笑了笑:现代研究发现它含有某些成分可以中和强心苷类毒素,我在一篇民族医药学的论文里看到过。
哎呀,还是你们年轻人懂得多!张大夫感慨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只会按老方子抓药。
张大夫,您的经验同样宝贵。林晓真诚地说,现代医学和传统医药结合,才能最好地服务患者。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背着个小女孩快步走进来:张大夫,这孩子从单杠上摔下来了,胳膊可能骨折了!
林晓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放到床上,我看看。
检查后确认是尺骨骨折,不算太严重。林晓熟练地给孩子做了复位和固定,整个过程又快又准。
您是...新来的医生眼镜男子好奇地问,声音温润好听。
林晓,上周刚来的。她简短回答,注意力仍在孩子身上。
我是徐志远,青山小学的支教老师。男子自我介绍道,没想到卫生院来了位这么专业的医生。
林晓这才抬头打量他——约莫二十七八岁,清瘦挺拔,镜片后的眼睛明亮有神,白衬衫的袖口沾了些粉笔灰。
徐老师教几年级林晓随口问道。
四年级语文和全校的音乐课。徐志远微笑着回答,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孩子们听说卫生院来了位城里的大医生,都特别好奇。
林晓刚要回答,又有病人被送了进来。她向徐志远点点头,转身投入新的救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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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雨夜同行
夜幕降临,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林晓疲惫地坐在卫生院门口的石阶上。山里的夜风格外清凉,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青山小学的灯光还亮着。
林医生,还没休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志远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
谢谢。林晓接过水,冰凉的温度让她精神一振,这么晚还在学校
批改作业。徐志远推了推眼镜,听说你今天救了李婶家的小宝现在全村都在传城里来了位神医。
林晓摇摇头:不是什么神医,只是恰好知道那个方子。她顿了顿,这里的医疗条件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徐志远望着远处的山影:我三年前刚来时也一样震惊。没有自来水,没有网络,孩子们要走两小时山路来上学。他转头看向林晓,但慢慢来,总会变好的。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林晓突然问。
原计划一年,现在已经三年了。徐志远笑了笑,每当想离开时,总会有个孩子拉住我的衣角问'老师,你明天还来吗',然后就舍不得走了。
林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对了,徐志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想办法联系到的几个慈善医疗组织的联系方式,也许能帮卫生院争取些资源。
林晓接过纸条,上面整齐地列着机构名称和联系人,有些旁边还标注了注意事项。这份细心让她心头一暖。
雨季来得比预期更早。连续三天的暴雨冲垮了通往县城的唯一山路,卫生院库存的药品所剩无几。
林晓站在窗前,望着如注的雨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药架上,抗生素只剩下最后三支,止痛药已经见底。
林医生,王家沟来电话,说有个孕妇要生了,情况不太好!张大夫急匆匆跑进来,雨衣上的水在地面汇成一小滩。
林晓的心猛地一沉。王家沟是离卫生院最远的一个自然村,平时步行要四个小时,在这种天气下...
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出发。林晓已经转身去拿医药包。
这太危险了!山路随时可能塌方!张大夫拦住她,我已经联系了县医院,等雨小一点他们会派直升机...
等不了那么久。林晓的声音很平静,但不容置疑,初产妇,胎位不正,每拖延一分钟风险就增加一分。
她快速装好接生所需的器械和药品,套上雨衣。正要出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徐志远,同样穿着雨衣,手里拿着两根结实的木棍。
我陪你去。他说,声音被雨声打得断断续续,我熟悉山路,而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林晓想拒绝,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泥泞的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雨水冲刷下的土路变成了泥浆,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力。有几次,林晓差点滑下山坡,都是徐志远及时拉住了她。
前面那段路被冲垮了!徐志远指着前方一道新形成的沟壑,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树枝和石块奔涌而下。
林晓估算了一下距离:从那边绕过去,应该能跨过去。
太危险了!水流太急!
我们没有选择。林晓已经开始寻找落脚点。
就在她试探着迈出第一步时,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林晓感到身体一轻,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冰冷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她的胸口,尖锐的石块划过她的手臂。就在她即将被冲走的瞬间,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紧我!徐志远的脸因用力而扭曲,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棵小树的根部。
林晓用尽全力攀住他的手臂,在激流中挣扎着找到立足点。当他们终于爬到安全地带时,两人都瘫坐在泥地上,大口喘着气。
你还好吗徐志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林晓检查了一下医药包——幸好密封得好,药品没有受损。她这才注意到徐志远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你受伤了。她立刻取出消毒水和纱布。
小伤,不碍事。徐志远想抽回手,但林晓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她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伤口里有泥沙,必须清理干净。
雨中,她专注地为他处理伤口,睫毛上挂着水珠,手指因寒冷而微微发抖。徐志远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说:你知道吗,你完全可以在城市里过得很舒服。
林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那你呢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为什么选择来这里
因为这里需要老师。他轻声回答,就像需要医生一样。
两人的目光在雨幕中相遇,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彼此眼中流转。
5
生死接生
当他们终于到达王家沟时,已是深夜。产妇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胎儿横位,产程停滞,产妇已经精疲力竭。
简陋的土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林晓迅速检查了产妇的情况,心跳顿时加速——脐带脱垂,胎儿随时可能窒息。
准备接生。她简短地对张大夫说,然后转向产妇的家人,情况紧急,我需要你们配合。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林晓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时刻。没有麻醉,没有监护仪,甚至没有足够的光线。她全凭双手的感觉和经验,在几乎不可能的条件下完成了胎位矫正和接生。
当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划破夜空时,整个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林晓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产妇出现了产后出血的症状。
徐老师,帮我按住这里。她指挥着,声音因疲惫而嘶哑,张大夫,准备止血药。
在几人的配合下,出血终于得到控制。林晓瘫坐在墙角,这才感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她的衣服早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手指因长时间用力而痉挛。
喝点水。徐志远递给她一个粗瓷碗,里面的水因他的手抖而微微晃动。
林晓接过碗,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都冰凉得不像活人。她突然注意到徐志远的脸色异常苍白。
你发烧了。她伸手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
没事,小感冒。他勉强笑了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晓强硬地把他按坐在凳子上,检查他的状况——高烧,肺部啰音,典型的肺炎症状。她心里一沉,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普通肺炎也可能致命。
你需要立刻休息和用药。她取出最后两支抗生素中的一支。
不,药留给更需要的人。徐志远摇头,我身体好,扛得住。
别逞强!林晓突然提高了声音,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你已经帮了我大忙,现在让我帮你,行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徐志远愣住了,最终点了点头。
6
意外的访客
一周后,山路终于修通。林晓正在卫生院整理病历,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这在青山村是罕见的声音。
她走出去,看到一辆印有仁和医院标志的越野车停在院前。车门打开,走下来的竟是赵主任和苏然。
主任然然林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不欢迎老同事来看看你赵主任笑着说,但目光已经快速扫过简陋的卫生院,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苏然直接冲过来抱住林晓:天啊,你瘦了好多!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这地方...这地方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吧
林晓笑着拍拍闺蜜的背:有旱厕,挺环保的。
赵主任带来了整整一车的医疗物资——药品、器械、甚至还有一台便携式超声仪。看着卫生院的人欢天喜地地搬运物资,林晓的眼眶湿润了。
主任,谢谢您。她轻声说。
别谢我,赵主任摆摆手,这些都是医院董事会批准的。你那篇关于基层医疗现状的报告,在业内引起了不小反响。
原来,林晓把自己的见闻和思考写成报告,发给了几家医学杂志和赵主任。没想到引起了广泛关注。
对了,苏然神秘地眨眨眼,我们还带来个惊喜。
她指向越野车,后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林晓的母亲。
妈...林晓的声音哽住了。
母亲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女儿:傻孩子,受苦了...
那天晚上,在村民特意准备的接风宴上,林晓的母亲拉着徐志远聊了很久。当林晓好奇地问他们谈了什么时,母亲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这小伙子不错,有理想,懂礼貌。
7
新的开始
三个月后,在赵主任的牵线下,仁和医院与青山卫生院建立了对口支援关系。一批批医疗设备和药品源源不断地运来,几名年轻医生也自愿加入支援队伍。
林晓站在新建成的卫生站前,望着崭新的诊室和病房,心中百感交集。徐志远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封信。
县教育局批准了我们的申请,他兴奋地说,青山小学将扩建为九年一贯制学校,还会配备一个医务室!
林晓接过信纸,上面还附带了建设图纸。她指着其中一个区域:这里可以做健康教育教室,我们可以定期给孩子们讲卫生常识。
还可以组织村民学习急救技能。徐志远补充道。
两人的手指在图纸上不经意间碰到一起,这次谁都没有急着移开。阳光透过新栽的树苗,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一群孩子嬉笑着跑过,清脆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林晓突然想起自己离开城市时的那份迷茫与决绝,想起暴雨夜濒临崩溃的坚持,想起无数个疲惫却充实的日日夜夜。
后悔吗徐志远轻声问,仿佛读懂了她的思绪。
林晓望着眼前的一切——崭新的卫生站,嬉笑的孩子,远处郁郁葱葱的青山,最后目光落回到身边这个清瘦却坚毅的男人身上。
一点也不。她微笑着回答,声音坚定而清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