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支金丝攒珠钗可好还是这支点翠凤尾簪更衬今日的场合

我望着铜镜中丫鬟春桃举着的两支发钗,心思却早已飞到了窗外。三月的春风裹挟着花香从半开的窗棂钻进来,撩拨着我那颗渴望自由的心。

随便哪支都好。我漫不经心地答道,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案上的琴弦,反正今日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换到一个大些的笼子罢了。

姑娘慎言!春桃慌张地看了眼门外,今日是您的及笄大礼,老爷请了半个京城的贵人来观礼,若被人听了去...

我轻叹一声,不再多言。作为礼部尚书姜大人的嫡女,我比谁都清楚今日这场及笄礼的重要性——它不仅标志着我从女孩变为女子,更意味着我将正式进入婚姻市场,成为父亲政治联姻的筹码。

听说镇北王世子也会来呢。春桃一边为我梳发,一边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位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的萧世子。

我手指一颤,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萧景珩,这个名字京城谁人不知传闻他冷面无情,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二十二岁便统领十万大军,被称为冷面阎王。

他来做什么我皱眉,父亲与他并无交情。

春桃神秘一笑:姑娘不知吗萧世子回京已半月有余,据说王妃正急着为他物色世子妃呢。

我心头一紧,正欲追问,门外传来母亲的呼唤:玉真,时辰到了,快些准备。

1

及笄礼在姜府正厅举行。当我身着繁复的礼服缓步入场时,厅内已座无虚席。我低垂着眼睫,却能感受到无数目光如芒在背。礼乐声中,我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个仪式环节,直到最后一项——才艺展示。

我选择了抚琴。当指尖触及琴弦的那一刻,我终于找回了一丝自在。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我暂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曲至高潮时,铮的一声——琴弦突然断裂!

全场霎时寂静。我僵在原地,断裂的琴弦在指尖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却不及我心中的慌乱。及笄礼上出此差错,不仅是我个人的耻辱,更会让父亲颜面扫地。

好一曲《广陵散》,只可惜琴不堪负姜小姐的高超琴艺。

一道清冷的男声打破了沉默。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墨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宾客席中站起。他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却透着凛冽之气,正是镇北王世子萧景珩。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萧景珩解下腰间玉佩,双手奉至我面前:区区薄礼,贺姜小姐及笄之喜,也当是赔罪——方才听得入神,不觉以内力震断了琴弦。

满堂哗然。我震惊地望着眼前这枚通体莹白的龙纹玉佩——这哪里是什么薄礼,分明是镇北王府世代相传的信物!

世子,这太贵重了...我低声推拒。

萧景珩却不由分说地将玉佩放在琴案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姜小姐琴艺超群,他日若有幸再闻雅奏,当备良琴相候。

他的眼眸如深潭般幽深,我看不透其中意味,却在那瞬间感到一丝异样的悸动。

礼毕回房,我盯着那枚玉佩出神。春桃急匆匆跑来:姑娘!老爷让您立刻去书房!

我心中一沉,知道这场及笄礼带来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2

跪下!

父亲的书房门刚在身后关上,一声厉喝便劈头而来。我双膝一软,跪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女儿不知犯了何错,请父亲明示。我低着头,声音却倔强地不肯服软。

父亲从案后绕到我面前,手中捏着的正是那枚龙纹玉佩。你与萧世子何时相识为何从未提起

我猛地抬头:女儿今日才第一次见他!

那他为何赠你镇北王府的传家玉佩父亲将玉佩举到我眼前,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玉佩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我盯着那上面精致的龙纹,喉咙发紧。我当然知道——这等同于当众提亲。

父亲,这一定是误会。我急声道,萧世子不过是出于礼节...

误会父亲冷笑一声,就在半个时辰前,镇北王府的长史已经登门,代萧世子表达了求亲之意。

我如遭雷击,一时说不出话来。父亲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语气渐渐缓和:玉真,这是门好亲事。镇北王乃皇上亲信,萧世子年少有为,将来必承王爵。你能嫁入王府,是多少贵女求之不得的福分。

福分我在心中冷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冷面阎王,算什么福分

父亲,我强压着颤抖,女儿还不想...

由不得你!父亲打断我,两家已经开始议亲,若无意外,下月便可定亲。他顿了顿,语气稍缓,萧世子明日会来府上拜访,你好好准备,莫要失礼。

回到闺房,我将自己重重摔在床榻上,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春桃手忙脚乱地递来帕子:姑娘,这是喜事啊,您怎么...

喜事我擦去眼泪,你知道萧景珩是什么人吗

春桃茫然摇头。

他在北疆打仗时,曾一夜坑杀三千俘虏,血染十里黄沙。我压低声音,京城里都说,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二十有二却未娶妻,是因为死在他手上的冤魂太多,不敢让无辜女子受牵连!

春桃吓得脸色发白: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怎会乱说我苦笑,柳姐姐的兄长在兵部任职,这些事都是他亲口所说。

提到柳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柳姐姐今日怎么没来柳如烟是我闺中密友,我的及笄礼她不可能缺席。

春桃神色突然变得古怪:姑娘还不知道柳家出事了...柳公子前夜暴毙,柳府上下正忙着办丧事呢。

什么我惊坐而起,柳世兄死了怎么可能!他前几日还来府上送过诗集,明明身体康健!

听说是失足落水...春桃小声道。

我心头一震。柳世兄水性极好,怎会失足落水况且现在才三月,河水冰冷刺骨,他没事去河边做什么

次日清晨,我借口去柳府吊唁,终于获准出府。柳府一片缟素,灵堂内香烟缭绕。柳姐姐见到我,顿时泪如雨下。

玉真,哥哥死得冤枉啊!她将我拉到偏厅,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我轻拍她的背:到底怎么回事

柳姐姐抹着眼泪:那夜哥哥说有要事出门,直到三更天还未回来。第二天...就有人在护城河发现了他的...他的尸首...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官府怎么说

说是醉酒失足。柳姐姐咬牙,可哥哥从不饮酒!他身上还有伤痕,分明是与人搏斗过!

我心头一凛:你可知道他那夜去见了谁

柳姐姐摇头,突然压低声音:但哥哥最近在查一批军械失踪的案子,曾说过牵涉甚广...他出事前一天,还嘱咐我若他有三长两短,就将这个交给可信之人。她从袖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递给我,玉真,你一向聪明,求你帮我查清哥哥的死因!

我接过信,只觉重若千钧。正要开口,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透过窗棂,我看到几个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一身墨色锦袍的萧景珩。

他面容冷峻,向柳世兄的灵位上了香,然后与柳大人低声交谈起来。我悄悄靠近,隐约听到军械、验尸等字眼。

他怎么来了我小声问。

柳姐姐低声道:萧世子奉皇命协查兵部事务,哥哥正好在他手下办事。

我心头一动。萧景珩与柳世兄有公务往来那他来此是真心吊唁,还是另有所图

待萧景珩离开,我借口去更衣,悄悄溜出了灵堂。柳府后园有一处小门通向巷子,我决定去柳世兄出事的地方看看。

护城河边春风刺骨。我沿着河岸行走,仔细观察每一处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忽然,我在一处石缝中发现了一块碎布——靛蓝色的锦缎,质地精良,绝非寻常百姓所用。

正当我弯腰拾取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姜小姐好雅兴,不在府中备嫁,却来此踏青。

我猛地转身,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三步之遥,一双黑眸如鹰隼般锐利。

世子不也在闲逛吗我强作镇定,将碎布悄悄藏入袖中。

他缓步逼近: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我后退一步,后背已抵上河堤护栏。

你方才捡到的。他伸手,那不属于你。

我心跳如鼓,却不肯示弱:世子凭什么管我捡什么

就凭你手中之物是命案证据。他声音冷得像冰,姜小姐,查案不是闺阁游戏,会死人的。

我心头火起:柳世兄死得不明不白,官府却草草结案。我作为他的朋友,难道不该为他讨个公道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与柳明远是何关系

他是我挚友的兄长,待我如亲妹。我直视他的眼睛,世子又为何关心此案

我们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最终,他先移开了目光:柳明远是我下属,他的死,我自会查清。他伸出手,把证据给我,我保证会给他一个交代。

我犹豫片刻,还是将碎布递了过去。他仔细查看后,眉头微蹙。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兵部侍郎赵大人的常服颜色。他淡淡道,不过单凭这个证明不了什么。

我心头一震——兵部侍郎那可是正三品大员!

姜小姐,萧景珩突然严肃地看着我,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插手,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包括你父亲。他顿了顿,为了你的安全。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还想追问,他却已转身离去,黑色大氅在风中翻飞,很快消失在巷口。

回到姜府,我满脑子都是疑问。萧景珩为何对柳世兄的案件如此上心那块碎布真的指向兵部侍郎吗他警告我不要再查,是关心我的安危,还是另有所图

最令我困惑的是——这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冷面阎王,今日与我交锋时,眼中为何会有那么一丝...关切

春桃匆匆进来:姑娘,老爷让您立刻去前厅!萧世子来府上拜访了!

我手一抖,茶盏翻倒在裙上。看来,我的疑问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3

前厅内,萧景珩正与父亲品茗闲谈。我躲在屏风后偷听,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姜大人教女有方,姜小姐才貌双全,京城闺秀无出其右。萧景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而非自己的婚事。

父亲笑声中带着讨好:世子过誉了。小女顽劣,还需多加管教。

听闻姜小姐精通琴棋书画,尤其医术了得,常为府中下人诊治。萧景珩突然话锋一转,不知师从何人

我心头一紧。他为何对我的医术感兴趣

父亲显然也愣了一下:这个...小女不过是看了几本医书,略懂皮毛罢了。

是吗萧景珩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边关缺医少药,若姜小姐真有此才,倒是难得。

我咬住下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医术水平还影响了他是否要娶我

谈话间,我突然注意到萧景珩腰间悬着一块玉佩——与我昨日收到的那枚龙纹玉佩极为相似,只是纹路略有不同。看来那果然是他们萧家的传家信物,难怪父亲如此重视。

玉真,躲在那里做什么进来见客。父亲突然提高声音,吓得我差点惊叫出声。

被发现了。我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裙,缓步走出屏风。

见过世子。我福身行礼,眼睛盯着地面。

姜小姐不必多礼。萧景珩的声音近在咫尺。我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今日他着一袭靛青色锦袍,衬得肤色如玉,比昨日在河边更添几分贵气。

父亲借口有事离开,厅内只剩我们二人。沉默如无形的墙压得我喘不过气。

世子昨日说会查清柳世兄的死因。我率先打破沉默,可有进展

萧景珩眉头微蹙:姜小姐还是忘了此事为好。

那是我挚友的兄长!我忍不住提高声音,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怎能坐视不理

查案是官府的事。他语气冷淡,闺阁女子插手,只会添乱。

我怒火中烧:世子是觉得女子就只配绣花弹琴,等待男子安排命运吗

出乎意料,萧景珩嘴角竟微微上扬:姜小姐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伶牙俐齿。

他这一笑,如冰河初融,让我一时忘了反驳。原来这冷面阎王也是会笑的

我并非轻视女子。他忽然正色道,只是此案牵涉甚广,危险重重。姜小姐若有三长两短...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你父亲会伤心。

我正想追问,父亲已回到厅中。接下来的谈话索然无味,全是些婚嫁礼仪的客套话。萧景珩告辞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姜小姐,记住我的话。

入夜,我辗转难眠。柳姐姐给我的信就藏在枕下,我反复思量是否该拆开看。萧景珩警告我不要插手,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柳世兄的死不简单。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天。我下定决心,悄悄起身,点亮一盏小油灯,拆开了那封信。

信中是柳世兄工整的字迹,记录了一批军械异常调动的详情,最后写着:此事牵涉赵侍郎及兵部多位要员,恐与北狄有关。已收集部分证据藏于...

后面的字迹被水浸湿,模糊难辨。我心头狂跳——北狄是大周死敌,若真有官员私通敌国,那可是叛国大罪!

正当我思索间,窗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我警觉地吹灭油灯,屏息倾听。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更近了。不是府中下人会发出的动静。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妆奁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握在手中。

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根细管伸了进来,吹出一缕轻烟。我立刻捂住口鼻——是迷香!

我强忍恐惧,躲到门后。片刻后,窗户被轻轻撬开,一个黑影翻了进来,直奔我的床榻。借着月光,我看到他手中寒光一闪——是匕首!

黑影发现床上无人,立刻转身搜寻。我趁其不备,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同时大喊:有刺客!救命!

身后脚步声急促逼近。我拼命跑向后院,却见又一个黑影从墙头跃下,拦住了去路。前有狼后有虎,我绝望地握紧了剪刀。

就在第一个刺客的匕首即将刺中我后背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顶掠下,一脚踢开了刺客。月光下,我认出那是萧景珩!

躲开!他厉喝一声,同时拔剑出鞘,与两名刺客缠斗在一起。

我退到墙角,眼睁睁看着萧景珩以一敌二。他剑法凌厉,招招致命,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但两名刺客武功也不弱,配合默契,一时难分高下。

突然,一名刺客虚晃一招,另一人趁机向我扑来。萧景珩反应极快,闪身挡在我面前,刺客的匕首划过他的左臂,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找死!萧景珩眼中杀机暴涨,剑势骤然凌厉,一剑刺穿了一名刺客的咽喉。另一人见势不妙,抛下一枚烟幕弹,趁乱翻墙逃走。

烟雾散去,院中只剩我和萧景珩。他捂着流血的手臂,快步走到我面前:受伤了吗

我摇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先关心我的安危。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路过。他简短回答,眼睛却警惕地扫视四周。

三更半夜路过尚书府后院我忍不住反问。

萧景珩没有回答,而是皱眉看着我手中的剪刀:你就用这个对付刺客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总比束手就擒好。

府中终于有人被惊动,远处传来嘈杂声和火把的光亮。萧景珩看了一眼:我该走了。今晚的事不要声张,就说做了噩梦。

等等!你受伤了!我拉住他的衣袖,让我帮你包扎。

他摇头:小伤而已。

伤口见血,若不及时处理恐会恶化。我坚持道,我房中有金疮药。

萧景珩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快些。

回到房中,我手忙脚乱地找出药箱,让他坐在绣墩上。剪开衣袖,伤口比想象中更深,皮肉外翻,鲜血不断涌出。我强忍心悸,用清水洗净伤口,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布条包扎好。

整个过程中,萧景珩一声不吭,但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紧绷,呼吸略微急促。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

好了。我系好最后一个结,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平日冷峻的眼睛此刻竟柔和了许多,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多谢。他低声道,目光落在我案上摊开的信纸上,看来你没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我这才想起柳世兄的信还摆在桌上,慌忙去收,却被他抢先一步拿起。

这是...

柳世兄留下的!我想夺回,却被他轻松避开。

萧景珩快速浏览信件,眉头越皱越紧:果然如此。

你知道什么我追问。

他将信折好还给我:柳明远查的事情,我也在查。这批军械若真落入北狄之手,边关危矣。

所以柳世兄是被...

灭口。他冷冷道,而你今晚遇袭,恐怕也是因为此信。

我浑身发冷:可我才拿到信一天,谁会知道

姜府或许有眼线。萧景珩站起身,此事我会处理。你近期不要单独行动,更不要再查此事。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为了你的安全。

院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景珩看了眼窗外:我该走了。

等等!我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角,你...你为何要救我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沉默良久才道:因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说完,他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我呆立原地,心跳如鼓。他承认了这门亲事还是仅仅找个救我的借口

次日一早,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老爷让您立刻过去!听说昨夜京城出了大事,兵部赵侍郎府上遭了贼,死了好几个护卫呢!

我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赵侍郎不就是柳世兄信中提到的那个...

父亲书房里,他面色凝重:玉真,昨晚你院里可有异常

我犹豫片刻,还是按萧景珩说的答道:女儿做了噩梦惊醒,并无异常。

父亲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萧世子今早派人来传话,说婚期已定在下月初八。他看着我,语气不容反驳,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府中备嫁,不要出门。

我如坠冰窟。下月初八那岂不是只剩二十天了

回到房中,我思绪万千。萧景珩昨夜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时,究竟是真心还是权宜之计他明明反对我查案,却又与我分享情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更让我困惑的是——想到他为我挡刀时坚定的背影,和包扎伤口时他眼中那一丝柔和,我竟不再那么抗拒这门亲事了。

这个认知让我吓了一跳。我,姜玉真,难道真的要对包办婚姻低头了吗

4

姑娘,您真要亲自去镇北王府春桃瞪大眼睛,手里捧着的胭脂盒差点打翻。

我对着铜镜抿了抿口脂,确保妆容得体但不浓艳:萧世子救我一命,登门道谢是应有之礼。

可老爷说婚前不宜...

父亲只说不要出门,又没说不能去未来夫家。我打断她,将一支白玉簪插入发髻,再说,是萧世子先破了规矩夜闯闺阁,我不过是礼尚往来。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有些心虚。事实上,自从那晚萧景珩为我挡刀后,我脑中不断浮现他受伤却先关心我安危的样子。那个被京城传为冷面阎王的男子,似乎与传闻大相径庭。

备轿吧,就说我去给未来婆婆请安。我站起身,抚平衣裙上不存在的皱褶。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乖乖去安排了。

镇北王府坐落在皇城西侧的朱雀大街上,朱门高墙,气派非常。我的轿子在侧门停下,门房见是礼部尚书府的轿子,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衣着体面的嬷嬷迎了出来:姜小姐万福,王妃正在佛堂,命老奴先带您去花厅用茶。

我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我还没准备好见那位未来的婆婆。今日来此,主要是想找萧景珩问清一些事情。

世子可在府中我试探着问。

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世子在书房。老奴这就派人去通传。

不必麻烦。我连忙道,既然世子公务繁忙,不如...不如我先去向他道谢,再去拜见王妃

嬷嬷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那老奴带您过去。

穿过几重庭院,嬷嬷在一座独立的院落前停下:这就是世子的'静观斋',老奴不便入内,姜小姐请自便。

我道了谢,独自走进院落。与王府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清幽雅致,院中种着几株翠竹,廊下挂着鸟笼,一只画眉正在欢快地鸣叫。

这...真是萧景珩的住处我原以为会看到兵器架和战利品呢。

正房门前站着一名侍卫,见了我立刻行礼:姜小姐,世子正在会客,请稍候片刻。

我刚要说话,书房门突然打开,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脸色难看。萧景珩站在门内,一袭墨色锦袍,面容冷峻。

赵大人慢走,不送。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冷几分。

那位赵大人——莫非就是兵部赵侍郎我下意识地退到廊柱后,不想被发现。赵侍郎气冲冲地走了,萧景珩这才看到我,明显一怔。

姜小姐你怎么...

我上前福了一礼:特来感谢世子昨夜相救之恩。

萧景珩眉头微蹙,看了眼侍卫:下去吧。待侍卫退下,他才低声道,进来说话。

书房内陈设简洁,一张大案上堆满文书,墙上挂着边关地图。令我惊讶的是,靠窗处竟摆着一张琴案,上面放着一把古琴。

手伤好些了吗我问道,目光落在他左臂上。今早我特意让春桃去药铺买了最好的金疮药带来。

无碍。他示意我坐下,你不该来。

为何我直视他的眼睛,怕我发现什么秘密吗

萧景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给我倒了杯茶:赵侍郎你也看到了,他是柳明远案的关键嫌疑人。

果然是他!我握紧了拳头,那为何不抓他

证据不足。萧景珩冷笑,况且他背后还有人。

我心头一震:谁

这正是我在查的。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姜小姐,此事牵涉朝堂斗争,非常危险。你...

我可以帮忙。我打断他,我有柳世兄的信,还知道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萧景珩挑眉:比如

比如...我犹豫片刻,决定赌一把,柳世兄生前常去城南一家叫'醉仙楼'的酒肆,说那里是消息集散地。他出事前三天,曾在那里与人密谈。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柳姐姐告诉我的。我从袖中取出那封信的抄本,这是柳世兄信件的副本,原件我已藏好。信中提到的证据,或许就藏在醉仙楼。

萧景珩接过信仔细阅读,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他抬头看我,目光复杂:姜小姐,你可知私藏这样的证据有多危险

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但我更想知道真相。

我们四目相对,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窗外画眉鸟的啼叫格外清脆。

世子,我打破沉默,你为何要查此案仅仅因为柳世兄是你下属吗

萧景珩沉默良久,突然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从中抽出一份密旨递给我。

我展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皇帝亲笔,命萧景珩暗中调查兵部军械异常调动一案,直接对皇帝负责!

所以你是...

皇命在身。他收回密旨,此案我已查了半年,柳明远是我发展的线人。他的死,我有责任。

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与平日冷峻形象判若两人。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执着——这不仅是一桩案子,更是对逝去下属的交代。

我们合作吧。我脱口而出。

萧景珩明显一怔:什么

你有人手和权力,我有柳世兄的线索和...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女子的直觉。一起查,效率更高。

太危险。他断然拒绝。

我昨晚已经遇袭了,危险已经找上门。我反驳道,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萧景珩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你一向这么固执吗

彼此彼此。我忍不住笑了。

令我惊讶的是,萧景珩的嘴角也微微上扬:罢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可擅自冒险。

成交。我点头,随即想起一事,对了,我父亲说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我知道。萧景珩神色恢复冷淡,这是王妃的意思,她...很着急我的婚事。

我心头莫名一涩。所以这场婚事,只是顺水推舟吗

姜小姐不必担忧。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若你实在不愿,我会想办法推迟。

不必了。我低头抿了口茶,婚期既定,就按安排来吧。反正迟早要嫁,嫁给一个肯为我挡刀的人,总比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强。

茶已凉了,我起身告辞。萧景珩说要派人送我,我婉拒了:我自己来的,自己回去就好。

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以后如何联系你总不能每次都闯王府吧

萧景珩思索片刻:每日辰时,我会在醉仙楼对面的茶楼等你。若有急事...他从案上取出一枚铜钱递给我,将这个给街上任何一个小贩,说'买支糖葫芦',自会有人通知我。

我接过铜钱,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萧字。这大概就是他们萧家的暗号了。

正要离开,我的目光被书架上一排医书吸引——《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千金要方》...全是珍贵的医学典籍,而且都是民间版本,非太医院刊印的那种。

世子对医术也有研究我好奇地问。

萧景珩似乎有些不自在:略懂皮毛。

我走近书架,突然在最下层发现一摞装订整齐的纸册,封面上赫然写着《玉真诗集》!

这是我十三岁起陆续写的诗作,从未正式刊印,只抄录了几本送给闺中密友。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震惊地转向萧景珩。

向来冷静自持的萧世子,耳根竟微微泛红:边关...偶尔也需要些风雅之物。

我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竟私下收藏我的诗作还有这么多医书...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时候不早了。萧景珩突然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姜小姐该回去了。

我知道他是在下逐客令,也不多言,福身告辞。走到院中,我忍不住回头,只见萧景珩站在书房窗前,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如此...真实。

回府路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萧景珩的书房像是一个秘密花园,向我展示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私下里读医书、收藏女子诗作、还会弹琴...

姑娘,直接回府吗轿夫问道。

我看了看天色还早,突然改了主意:不,去醉仙楼。

醉仙楼是城南最大的酒肆,三教九流汇聚。我戴上面纱,让轿子在附近停下,独自走了进去。

大堂人声鼎沸,跑堂的见我一个女子独自前来,明显愣了一下:姑娘找人

我...我正犹豫该如何开口,突然瞥见柜台后挂着一幅画——正是柳世兄最爱的《寒江独钓图》!画上题诗还是我帮他选的。

那幅画,我指着问道,是何人挂在那里的

跑堂的回头看了看:哦,是之前常来的一位公子寄放的,说是有朝一日会来取。可惜...

可惜什么

那公子前些日子出意外走了。跑堂的压低声音,听说是兵部的官老爷呢。

我心头一跳:他...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跑堂的警惕地看着我:姑娘是

我是他妹妹的朋友。我取出柳姐姐给我的一块玉佩为证,他家人想找回他的遗物。

跑堂的查验过玉佩,终于点头:那位公子确实留了个匣子在后院。跟我来。

他带我穿过嘈杂的大堂,来到后院一间小仓房,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木匣递给我:就是这個。钥匙那公子自己带着,我们打不开。

我接过匣子,沉甸甸的。正要道谢,突然听到前院一阵骚动,接着是官兵呵斥的声音。

例行检查!所有人站在原地别动!

跑堂的脸色大变:是巡防营的人!姑娘快走,后门出去!

我抱着匣子慌忙从后门溜出,刚拐进一条小巷,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两个身着巡防营服饰的官兵正朝我追来!

站住!前面那个戴面纱的女子!

我心跳如鼓,抱着匣子拼命奔跑。转过一个拐角,突然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抬头一看,是萧景珩那张冷峻的脸!

这边。他一把将我拉进旁边的小门,迅速关上。透过门缝,我看到那两个官兵跑过了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我喘着气举起匣子,找到柳世兄留下的东西了。

萧景珩盯着那匣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一个人去醉仙楼不是说好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吗

我...我只是想帮忙。我小声辩解。

萧景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火:姜玉真,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若被巡防营的人抓住,你一个闺阁女子独自出现在那种地方,会有什么后果

我从未听过他如此严厉的语气,更没想到他会直呼我的闺名,一时既委屈又羞愧:我...我只是不想做个无用之人。

萧景珩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最终叹了口气:罢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带我从小路绕到一处僻静的茶楼,要了个雅间。关上门,我迫不及待地研究起那个木匣。

需要钥匙。我沮丧地发现匣子锁得很结实。

萧景珩从腰间取下一把小巧的匕首,三两下就撬开了锁:军中必备技能。

匣子里是一本账册和几封书信。我们快速浏览,越看越心惊——这详细记录了兵部多位官员如何将军械偷运出关,卖给北狄的整个过程!而主谋,赫然就是赵侍郎和他的靠山——当朝丞相!

难怪柳世兄会遭毒手。我喃喃道,这足以让多少人头落地啊...

萧景珩神色凝重:这些证据很重要,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找到他们与北狄联络的具体方式和时间。

那接下来...

接下来,萧景珩打断我,将证据收入怀中,我送你回府。在拿到更多线索前,你不要再单独行动,明白吗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他眼中的担忧,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回府的马车上,萧景珩一直沉默。直到姜府在望,他才开口:明日辰时,茶楼见。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

萧景珩嘴角微扬: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安全。

原来他一直派人跟着我!我本该生气,却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下车时,萧景珩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姜玉真,答应我,别再冒险。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只能胡乱点头。

回到闺房,我靠在门上,回想着今天的种种——萧景珩的书房、他的医书、我的诗集、还有他最后那个眼神...

这个被京城称为冷面阎王的男子,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而我,似乎已经一脚踏入了他的世界,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