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饥荒年,只因我妈喝了一小碗米汤。
在粮站工作的丈夫发现后大发雷霆,骂她铺张浪费,还说她自私自利不顾全村死活。
他的女同事得知此事,主动请缨要教育我妈。
她带人在荒地里挖了个土坑,将我妈埋进去,只露出个脑袋。
不仅不许吃喝,还往她头上浇泥水,带着粮站的工作人员在旁边昼夜高声批判,逼着虚弱的母亲不停磕头认错。
等我找到时,我妈满脸污垢,脑袋肿胀,早已没了气息。
女同事满脸得意：
这种浪费粮食的人,就该得到教训！
丈夫赶来后,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让人将尸体埋了。
死了干净,省得浪费口粮。这是她自己的错,和小敏有什么关系
你赶紧给小敏道歉,不然我就跟你离婚！
我饿的浑身发抖,却突然大笑出声。
他还不知道,死的不是我妈,而是他妈。
1
看到我这副样子,吴志远皱着眉：
王秀珍,你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去。
你妈死了那是活该,赶紧给巧云道歉！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又笑了好一会儿,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反正被活埋的又不是我妈,我也没必要跟他在这浪费时间了。
我又没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吴志远被我这副平静的样子彻底激怒：
你一来就对着巧云大吼大叫,害她受到了惊吓。
本来就是你妈的问题,现在闹饥荒,她非要浪费粮食。我身为粮站大队队长,叫巧云惩罚她,那是她应得的！
这时,宋巧云娇弱地挽住他的手,哭的委委屈屈：
志远哥,算了,阿姨毕竟也算是因我而死。
既然秀珍姐不愿意原谅我,那我干脆一命抵一命吧！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身后的河边跑去。
吴志远吓得脸色大变,立马拉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满脸心疼：
巧云,你别这么说,都是那老太婆身子太弱,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说着,他扭头看向我,眼里怒火更盛：
现在巧云都被你逼得要去跳河自杀了,你还想怎么样
赶紧过来给当面给巧云道歉！不然我就把你妈的尸体丢到荒地里,给那群野狗分食,让她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无所谓的笑笑：
随便你。反正我和我妈都没有错,我是不会道歉的。
我垂下眼帘,看着地上那被泥土覆盖,面目全非的尸体,想到从前。
自从我嫁给吴志远的那天起,他妈就从来没给过我一天的好脸色。
进门第一天,他妈就说现在是荒年收成不好,每天只给我喝点米汤野菜。
讽刺的是,吴志远作为粮站大队长,家里的粮食明明很充足。
嫁进他们家这两年,我没吃到过一顿饱饭。
甚至后来我怀孕,依旧是米汤咸菜,偶尔有一碗稀粥。
后来我饿的实在没力气,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晕倒了。
醒来孩子已经流产。
她不仅没有丝毫愧疚,还对着我破口大骂。
嫌我是丧门星,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进他们家的门就是来讨债的。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莫名有些畅快,如今她变成这样也算是遭到了报应。
精神一放松,忍了一天的饿意涌了上来,我饿的浑身发抖,只觉得眼前发黑。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我不再看吴志远和宋巧云在那演戏,转身想要离开。
还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手腕,我扭头一看,是宋巧云。
她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得意和挑衅,语气却委屈：
秀珍姐,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但是你别为了我跟志远哥吵架,志远哥平日里工作已经很辛苦了。
吴志远听到她这么说,感动得不行：
巧云,果然你才是最懂我的人。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我,一脸不耐烦：
你看看巧云这么懂事乖巧,而你呢,就知道在这发疯,无理取闹！
我定定的看着他,当初我嫁给吴志远,是为了报答他将我将我从河里救上岸的恩情。
如果没有他,或许那天我就被淹死了。
曾经我以为他会是我后半辈子的依靠。
可是如今,我已经彻底认清,他心里根本一点都不爱我,他爱的只有宋巧云。
他以为死的是我妈,所以他才这么随意,满不在乎。
既然如此,我如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再无一丝温度,一字一顿地开口：
吴志远,事情闹到这一步,我没必要跟你继续过下去了。
我们离婚吧。
说完,我看都不看他,直接转身离开。
2
推开家门的瞬间,我悬了天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昏暗的灯光下,我妈蜷在被子里,猛烈地咳嗽。
我冲过去蹲在床边,伸手摸她滚烫的额头：
妈,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别担心......
我妈哑着嗓子想推开我。
就是吹了点风,睡一觉就好。
我却不听她解释,直接掀开被子把人打横抱起。
不行,必须去医院！
使不得！
我妈急得直拍我胳膊。
现在家里连粮食都没有,哪有钱去医院......
她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整张脸涨得通红。
我眼眶发酸：
爸走得早,现在这世上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有个好歹,我......
话没说完,我妈已经红了眼眶。
她颤巍巍抬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我背着她摸黑走了两里山路,在路边拦了辆拖拉机直奔镇医院。
挂号、抽血、打点滴,医生说只是普通发烧,加上过度饥饿才会这么严重。
住院观察两天吧。
医生开着单子叮嘱。
年纪大了,可别大意。
我攥着单子没有丝毫犹豫,想到村里那些腌臜事,我立马交了住院费——等处理完吴志远的事,再接她回家。
临走前,我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你和吴志远......是不是吵架了
我强装镇定地笑：
我们准备离婚了。
我妈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把我搂进怀里。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都支持你。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黑了。
推开家门,屋里黑着灯,吴志远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不耐烦：
天都黑透了还不回来做饭,想饿死我
我摸黑打开灯,冷眼看着他：
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做
话音刚落,屋里突然响起砰的巨响——吴志远一脚踹翻了矮凳：
王秀珍！不过死了个妈,你跟谁摆脸色呢
本来就是你妈浪费粮食在先,她就是村里的罪人！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
证据呢
我往前一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凭宋巧云一张嘴,就能把脏水泼到我妈身上
在没拿出确凿证据之前,这个罪名我们绝不认！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涨红的脸。
还有,今天我已经说过了,我要跟你离婚。
吴志远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巧云亲眼看见你妈偷粮食,还能有假她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会冤枉人
他突然逼近,冷冷看着我：
至于离婚......我还以为你回趟家能懂事点,没想到还在闹脾气！
现在连你妈都死了,你离了我能去哪
就你这样的,你以为还有哪个男人肯要你
我侧身躲过他抓过来的手,冲进卧室翻出蛇皮袋。
衣服、鞋子,我一件件往里塞：
这婚必须离。脚长在我身上,你还能把我锁在家里不成
你敢！
吴志远猛地踹开房门,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往后拽,蛇皮袋哗啦散落在地：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去做饭,完了把我妈的衣服被子洗干净！她后天走亲戚就回来,别让她看见你这个不懂事的样子......
松手！我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吴志远捂着脸愣住的瞬间,我抓起地上的包就往外冲。
快要走出去门口的时候,我突然转身,借着月光看着他扭曲的脸。
想起今天泥地里那具被侮辱面目全非的尸体。
吴志远。我勾起嘴角,故意放慢语速。
你妈她后天到底会不会回来,这个可不一定。
3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一阵急促又粗暴的砸门声就把我惊醒。
我心里猛地一紧,起身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人用力撞开。
吴志远带着一群饿的面黄肌瘦的村民闯了进来,看向我的眼神像是饿狼见到了食物。
我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想要干什么
吴志远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厌恶,还没等他开口,宋巧云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得意又恶毒的笑,尖着嗓子喊道：
王秀珍,今天村里要开批斗大会,就因为你妈之前浪费粮食的事！
我立刻反驳道：
你胡说！当时我妈生病了,我就给她喝了一碗米汤,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浪费粮食！你别血口喷人！
宋巧云却双手抱胸,一脸的不以为然,还故意提高音量,好让周围的村民都听见：
当时有几袋粮食放在吴志远大队长家保管,可你妈去了之后,就全都不见了,除了她还有谁会偷
大家靠着这几袋粮食救命的,她倒好,居然偷粮食！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声音都变了调：
不可能！我妈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吴志远在一旁帮腔：
哪有这么巧的事,你妈一来,那几袋粮食就不见了,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因为她的一己之私,到时候害得村里的其他人分不到粮食,大家都得饿死！
周围的村民听了这话,立马群情激愤起来。
有人大声骂道：
这种人就该拉去游街！死了活该！
一句句难听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我攥紧拳头,大声喊道：
口说无凭,你们拿出证据来！
宋巧云在一边添油加醋,对着村民们大声提议：
既然她要证据,那我们就直接去她屋子里搜,把粮食拿回来！
话音刚落,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村民全都冲进我家屋子。
我想拦住他们,可一个人怎么敌得过这么多人,我被他们推来搡去,最后直接被推倒在地上。
我看着他们在屋里肆意破坏,心里又急又痛。
只听见屋里传来砰哐的声响,家具被推倒,碗碟被摔碎,我的衣服、我妈被子被他们扔得到处都是。
我挣扎着爬起来,冲进屋子,大声喊道：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
可我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那么微弱,根本没人听我的。
他们翻箱倒柜,把整个屋子砸得稀巴烂,连床板都被拆下来,说是要看看下面有没有藏粮食。
吴志远站在院子里,阴沉着脸,时不时指挥两句。
找了半天,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吴志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突然一挥手,喊道：
去把那具尸体抬过来！
尸体就这么被拖了出来,粗暴地丢在院子里。
那尸体全身都被黄泥覆盖,面目全非。
可吴志远还不罢休,他一脚踩在尸体胸口,恶狠狠地说：
王秀珍,如果今天你不把粮食交出来,就别想给你妈下葬,我要让她死后都不能安息！
宋巧云在一旁幸灾乐祸：
这就是偷粮食的下场！
吴志远见我还是不肯屈服,竟然抽出一把刀,直接把尸体的一只脚砍了下来。
我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皱着眉冷眼看着他。
可吴志远却像疯了一样,又举起刀,把尸体的四肢全都砍了下来,一边砍还一边说：
待会儿就丢去喂那些野狗！看你交不交粮食！
周围的村民有的吓得捂住眼睛,有的却跟着起哄。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我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小声地笑,后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那具尸体,对着吴志远一字一顿地说：
死的根本就不是我妈,而是你妈！
吴志远先是一愣,然后满脸不屑地说：
你以为说这种疯话就能骗得了我
他刚要嘲讽我,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是我妈！
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男人,是镇粮食站的工作人员。
吴志远看到我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我妈,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的水井里舀了一瓢水,泼在那尸体的脸上。
当他终于看清那具尸体的面容时,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