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台风夜的初遇
南溪市的台风预警信号从蓝色跳级成橙色时,林砚正蹲在便利店门口啃玉米。玻璃门内的电视播着气象新闻,女主播妆容精致地说着
百年一遇强对流天气,他咬着冷掉的玉米芯,望着街对面被风扯得变形的广告牌,忽然想起奶奶今早发来的语音
——砚砚,宿舍窗户用胶带贴成米字啊。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同宿舍的胖子发来消息:砚哥,今晚查寝老师是灭绝师太,速归!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只回了个表情包:熊猫头翻白眼叼玫瑰。
台风过境的傍晚有种奇异的静谧,主干道两旁的行道树被拧成绿色的麻花,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里浮着细小雨珠。林砚把书包甩上肩,黑色卫衣帽子兜住半张脸,沿着人行道往学校走。路过
四季
甜品店时,他忽然听见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
——
招牌被风掀起一角,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踮脚去扶,马尾辫被吹得扫过下巴。
帮个忙!
她冲他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林砚皱眉看着她踉跄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拐进店门口的雨棚。两人合力按住招牌底座时,他闻到她发间混着雨水的淡香,像某种白色小花,干净得让他想起奶奶晒被子时的阳光味。
谢谢啊。
女人理顺被风吹乱的刘海,从风衣口袋摸出纸巾递给他,手脏了吧
林砚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蹭了层铁锈,低头擦手时,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
——
戒面是朵半开的木槿花。
我叫苏晚禾。
她指了指闭店的招牌,店名是我起的,俗吧
林砚抬头,正对上她弯起的眼角,眼尾那颗小痣在暮色里像粒黑芝麻。他忽然想起班上男生偷偷传阅的杂志,封面女星化着差不多的淡妆,却没她眼里的碎光。
林砚。
他喉咙动了动,声音比台风天的信号还弱,明海大学的。
大学生啊。
苏晚禾挑眉,从裤兜摸出钥匙开门,进来喝杯热饮吧,台风天喝冰的伤胃。
林砚正要拒绝,胃袋忽然适时地抽搐起来
——
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个玉米。犹豫间,玻璃门已经被推开,暖烘烘的甜香裹着肉桂味涌出来,像只无形的手勾住他的后颈。
店内比想象中小,原木色货架上摆着各种形状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彩色糖珠和饼干碎。靠墙是面照片墙,几十张拍立得照片歪歪扭扭挂着:有雪山下的经幡,有沙漠里的驼队,还有张明显拍糊的
——
穿着红裙的女人站在海边,海浪卷湿了脚踝。
随便坐。
苏晚禾钻进吧台里,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纤细的肩线,想喝什么热可可还是红茶
林砚挑了张靠窗的木椅坐下,书包带子在膝盖上缠了两圈:随便。
他盯着自己沾了泥点的运动鞋,听见吧台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
给你个惊喜。
苏晚禾端着托盘过来,白瓷盘上卧着两个雪媚娘,新研发的口味,奥利奥和草莓。
她在对面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托腮看他,先说好,难吃的话不许吐出来。
雪媚娘的皮子透着柔光,像奶奶蒸的糯米糕。林砚用竹签戳破表皮,奶油混着奥利奥碎挤出来,咬第一口时,眼睛突然睁大
——
甜而不腻,冰凉的奶油里藏着碎冰颗粒,咬下去咔嚓响。
怎么样
苏晚禾托着下巴笑,指甲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我发明的
'
暴风雪雪媚娘
',加了碎冰碴,夏天吃特爽。
林砚点头,腮帮鼓得像仓鼠,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摸出颗水果糖推过去:给你。
橘子味的硬糖在两人中间滚了两圈,苏晚禾挑眉捡起来,糖纸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小朋友才吃这个。
她说着却把糖塞进嘴里,腮帮鼓起一小块,不过看在你帮我扶招牌的份上,勉强收下了。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林砚吃完第二个雪媚娘,舔掉指尖的奶油,发现苏晚禾正盯着他笑,眼神像在看某种小动物。他耳朵发烫,抓起书包站起来:我该走了,谢谢你的甜品。
等等。
苏晚禾叫住他,从吧台后面拿起把黑色长柄伞,台风天别淋雨,容易感冒。
林砚摆手:不用,我住得近。
话没说完,伞已经塞进他怀里,伞柄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拿着,我下班也要打车的。
两人站在店门口等车时,风卷着雨丝扑进来,苏晚禾的风衣下摆扫过林砚小腿。她忽然指着街对面:看,彩虹。
林砚转头,看见乌云裂开道缝隙,微弱的彩虹挂在天边,像谁打翻了调色盘。
台风天看见彩虹,说明运气会变好。
苏晚禾侧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林砚,以后常来玩啊。
出租车在雨幕里刹住,林砚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冲进雨里。跑了两步,听见她在身后喊:喂!伞
——
他没回头,任由雨水浇透卫衣,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像揣了只受惊的麻雀。
回到宿舍时已经十点,胖子开门就咋舌:我靠,你掉水里了
林砚没说话,钻进卫生间冲热水澡。镜子蒙上雾气时,他忽然笑了
——
嘴角还沾着奶油,像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甜。
手机在洗手台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伞放店里了,随时来拿。
林砚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
嗯。关掉屏幕前,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角,像被台风过境的晚霞染了色。
窗外的雨还在下,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林砚躺在床上,闻着衣服上残留的甜香,想起苏晚禾照片墙上的红裙女人
——
原来真的有人能把日子过成诗,而他的生活,不过是台风天里一块随时会被吹走的招牌。
但至少,今天捡到了一颗糖。他摸出裤兜里的橘子糖纸,折成小船放进抽屉,听着胖子的鼾声渐起,忽然觉得这个雨夜没那么难熬了。
凌晨一点,南溪市的雨终于小了些。四季
甜品店里,苏晚禾坐在吧台前,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聊天框停在林砚的
嗯,她咬着下唇笑了,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彩虹照片
——
那是她刚才偷偷拍的,少年淋得湿漉漉的背影,和天边微弱的虹,都被框在取景器里。
傻子。
她轻声说,把手机倒扣在吧台上,目光落在对面空着的木椅上。雪媚娘的盘子还没收拾,奶油在灯光下凝成小块,像谁留了半块没做完的梦。
台风过境后的第一个晴天,林砚绕道去
四季
还伞时,看见苏晚禾正踮脚调整照片墙。她换下了昨天的风衣,穿件白色针织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笑,手里举着张新拍的照片:看,昨天的彩虹。
照片里,彩虹挂在灰蓝色的天上,底下是淋得透湿的少年和撑着伞的女人。林砚愣了愣,看见自己微张的嘴和苏晚禾扬起的嘴角,忽然觉得这张糊掉的照片,比任何风景都清晰。
送你了。
苏晚禾把照片塞进他手里,留个纪念,毕竟是百年一遇的台风。
林砚摸着照片边缘的白边,想说
我没带拍立得,却听见她又补了句:下次来请你吃芒果味的雪媚娘,保证比奥利奥的还好吃。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发梢,林砚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遇见好看的花要摘,遇见喜欢的人要追。
他攥紧照片,喉咙动了动,却在开口前被手机震动打断
——
是胖子催他上课的消息。
我先走了。
他举起伞晃了晃,谢了。
苏晚禾笑着挥手,阳光在她无名指的木槿花戒指上跳了跳,像颗不会熄灭的小星星。
走出店门时,林砚把照片夹进课本。风掀起书页,露出里面的橘子糖纸船
——
两艘小船隔着彩虹照片相望,像两个不敢靠近的秘密。
南溪市的早高峰已经开始,公交车在站台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林砚咬着包子往学校跑,书包里的照片随着步伐轻晃,苏晚禾的笑容在晨光里渐渐模糊,却又在他心底刻下一道浅痕。
这年秋天,林砚
20
岁,苏晚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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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他们的故事,像台风天里的彩虹,短暂却璀璨地划过彼此的生命,从此,有些东西开始在时光里悄悄发芽,哪怕他们都不知道,这场相遇究竟是风的馈赠,还是雨的叹息。
第二章:木槿花的邀约
南溪市的五月像个任性的美妆博主,前一秒还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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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高温涂橘色腮红,转眼就用雷阵雨打翻紫色眼影盘。林砚攥着兼职时被汗水浸软的工资条,在商场后门的消防通道里数钢镚,突然听见老板扯着公鸭嗓喊:小林!你姐来找!
他攥着皱巴巴的钞票转身,看见苏晚禾站在自动扶梯口,白衬衫塞进浅蓝色牛仔裤,手里捧着的木槿花束比商场霓虹灯还扎眼。姐
林砚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想起上次分别时她塞进行李箱侧袋的草莓味润唇膏
——
此刻还在他书包里安静躺尸。
请你吃火锅赎罪。
苏晚禾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
辣得跳
火锅店的排队界面,上次说好请你喝奶茶,结果台风天把你丢店里当试吃员。
她突然凑近,指尖在他眼下虚点,黑眼圈重得能养熊猫了,大学生都这么卷
林砚往后仰躲过,耳尖发烫:是宿舍那群
'
丧尸
'
太吵,凌晨三点还在开黑喊
'
全军出击
'。
他踢开脚边的矿泉水瓶,瓶身骨碌碌滚进墙角,我现在听见
'double
kill'
就条件反射想砸枕头。
苏晚禾被逗得直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走,姐带你去吃人形自走隔音房。
她把木槿花塞进他怀里,转身时发丝扫过他手腕,带着若有若无的柑橘香,抱着,这叫
'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
火锅店包厢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林砚盯着翻滚的牛油锅底,看苏晚禾熟练地调蘸料:香油里打两个生鸡蛋,撒满花生碎和折耳根。折耳根
他瞳孔地震,这不是生化武器吗
不懂了吧
苏晚禾用公筷夹起块毛肚,在红汤里七上八下,折耳根配麻辣牛肉,一口升天。
她突然把毛肚递到他碗里,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砚感觉有电流顺着脊椎窜到天灵盖,来,弟弟勇敢飞。
林砚咬下毛肚的瞬间,眼泪差点飙出来
——
不是辣的,是折耳根的土腥味混合着滚烫牛油,在舌尖炸开原子弹。他强忍着咳嗽灌下整杯酸梅汤,听见苏晚禾笑得直拍桌子:早说你是折耳根难民啊!
她伸手擦掉他嘴角的红油,动作自然得像姐姐照顾弟弟,却让林砚喉结剧烈滚动。
话题不知怎么聊到童年。苏晚禾说起自己初中偷偷染蓝紫色挑染,被班主任拎到办公室训话,最后全校通报批评;林砚则吐槽父母离婚那天,他蹲在民政局门口数蚂蚁,数到第
28
只时听见亲爹说
这孩子归你。
后来我爸把我丢给奶奶,自己组建新家庭生了二胎。
林砚戳着碗里的鹌鹑蛋,现在那小崽子管我叫
'
哥哥叔叔
',辈分乱得像俄罗斯套娃。
苏晚禾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所以你才拼命兼职
她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糖糍粑,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你才
19
岁,该去做些
'
青春疼痛文学
'
里的事。
林砚咬着软糯的糍粑,突然问:四季的名字...
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四季
苏晚禾的动作顿了顿,将滚烫的鸭血吹凉:算是吧。
她把鸭血放进他碗里,指甲上的淡粉色美甲映着火锅红光,春困,夏倦,秋乏,冬眠
——
人生不就这四季困了倦了乏了,就来我店里吃块甜品,当是给自己按个暂停键。
这话让林砚想起奶奶的收音机,每天傍晚准时响起的《甜蜜蜜》。那时他总嫌老歌土,现在却在无数个失眠夜里,循环播放着同一首曲子。
结账时苏晚禾抢着扫码,林砚的付款码刚弹出来就被她拍回去:说好姐姐请客,怎么瞧不起富婆
她晃了晃手机,余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甜品店暴利,够养十个你。
夜风裹着玉兰花香钻进鼻腔,苏晚禾坚持要送他回学校。两人沿着梧桐道慢慢走,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时而重叠时而分离。路过便利店时,林砚鬼使神差买了两罐旺仔牛奶,把粉色罐子塞进苏晚禾手里:给,富婆专属。
苏晚禾笑着拧开瓶盖,仰头喝牛奶的模样像个高中生:你知道吗
她突然停下脚步,木槿花瓣落在肩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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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生日那天,对着蛋糕许愿
'
希望下一段恋爱能像芒果千层,甜得明目张胆
'。
她转头看向他,眼里的星光比南溪市的霓虹灯还亮,结果老天爷给我送了个带刺的榴莲。
林砚差点被牛奶呛到:说谁榴莲呢我可是皮薄肉厚的山竹!
他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对劲,耳尖瞬间红透。苏晚禾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捏了捏他发烫的脸:好好好,山竹弟弟,到宿舍了。
林砚站在宿舍楼下,看苏晚禾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怀里的木槿花不知何时掉了片花瓣,他弯腰捡起,突然想起她朋友圈三天可见的最后一条动态
——
配图是去年生日的芒果千层蛋糕,配文写着:30
岁,拒绝将就。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苏晚禾发来的消息:花养在清水里能活一周,就当是聘礼,以后来店里打工抵饭钱。
林砚盯着屏幕傻笑,没注意到楼上窗口探出几个脑袋
——
胖子举着手机疯狂拍照,屏幕上赫然是他抱着花束的傻样。
哟!铁树开花了!
胖子的声音穿透夜色,哪个学姐这么重口味,啃嫩草啊
林砚攥紧手机往楼上冲,心里却像揣了只横冲直撞的小鹿。路过水房时,他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突然发现领口沾着苏晚禾的口红印
——
淡粉色,像春天枝头最嫩的花苞。
这一夜,林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胖子的呼噜声,数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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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羊时突然坐起来。他摸出枕头下的木槿花瓣,在月光下仔细端详,花瓣边缘泛着柔和的光晕,像极了苏晚禾笑起来时弯弯的眼角。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远处传来凌晨环卫车的轱辘声。林砚打开手机备忘录,打下一行字又删掉,反复三次后终于按下发送键:明天周末,需要兼职店员吗不要工资,包饭就行。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他把手机倒扣在枕边,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他突然想起火锅店蒸腾的热气里,苏晚禾说的那句
人生就该按个暂停键。
或许,从他接住那束木槿花的瞬间起,命运的暂停键,就已经被悄然按下。
第三章:醉酒夜的秘密
南溪市的夏夜像打翻的威士忌,潮湿的风裹着烧烤摊的孜然味,把人熏得晕晕乎乎。林砚攥着手机在甜品店后门转了三圈,屏幕上苏晚禾的头像安静如死水
——
说好七点接他下班去试新品,现在时针已经戳到八点半。
小林,你姐放你鸽子啦
隔壁花店老板娘探出头,笑得意味深长,要不跟姐去吃小龙虾
林砚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要婉拒,陌生号码突然炸响。
是林砚吗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音乐和女人的尖叫,苏姐喝醉了,他们不让她走......
不等他反应,电话已经挂断。林砚盯着手机屏幕,指甲在金属边框上掐出月牙痕。胖子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那姐姐一看就有故事,你小心被当成情感垃圾桶。
出租车在霓虹闪烁的酒吧街急刹,林砚冲进包厢时,刺鼻的烟味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苏晚禾瘫在沙发角落,酒红色吊带滑落一边肩膀,锁骨处还沾着半枚口红印。她面前的男人举着高脚杯坏笑:苏总,这杯喝完,咱们的合作......
弟弟!
苏晚禾突然眼睛发亮,踉跄着扑进林砚怀里,红酒顺着嘴角滴在他白
T
恤上,救星来了!
她转身举起酒杯,笑得媚态横生,各位,我家小狼狗来接我了,这杯我干,你们随意!
林砚僵着身子任她挂在身上,余光瞥见茶几上的铂金戒指
——
和她无名指上的木槿花戒款式相似,却泛着冷硬的光。出了包厢,苏晚禾突然蹲在消防通道干呕,林砚手忙脚乱拍她后背,听见她含混不清地嘟囔:王八蛋......
骗我三年......
海风裹着咸腥扑面而来时,苏晚禾已经踢掉高跟鞋,赤着脚在沙滩上疯跑。林砚抱着那双十厘米的细高跟追在后面,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突然,她停在潮水边缘,摘下戒指狠狠扔进沙坑:去他妈的婚姻!去他妈的三十岁必须结婚!
林砚看着她跪在沙滩上挖坑,发丝被风吹得糊住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优雅的店主。这戒指......
他小心翼翼开口。
前男友送的。
苏晚禾头也不抬,指甲缝里嵌满沙子,说什么
'
木槿花象征永恒的爱
',结果婚礼前三个月和伴娘滚床单。
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惊飞了礁石上的海鸟,林砚,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居然为了这种烂人,把自己关在相亲局里半年!
林砚蹲下来,握住她沾满沙粒的手:那现在呢
苏晚禾的睫毛剧烈颤动,月光在她眼底碎成银河:现在......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我想任性一次。
酒店前台诡异的眼神让林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好意思先生,只剩大床房了。
服务员憋着笑递出房卡,苏晚禾却大大方方挽住他胳膊:没事,姐弟睡一起怕什么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时,林砚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数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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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腔。门开的瞬间,热气裹挟着柑橘香扑面而来,苏晚禾裹着浴巾,发梢还滴着水:愣着干嘛去洗澡啊,小弟弟不会害羞吧
林砚几乎是逃进浴室的。冷水浇在头上,他对着镜子里通红的脸骂自己没出息。等他磨磨蹭蹭出来,却见苏晚禾已经窝在被子里,手里晃着瓶万宝路:要来一根吗
你不是不抽烟
林砚盯着她指间的烟,想起上次吃火锅她还吐槽隔壁桌的烟味像生化武器。
苏晚禾点燃香烟,火光映亮她眼底的血丝:以前追张国荣,学他抽烟装酷。
她吐出个烟圈,烟雾在月光里散开,后来戒了,再后来......
她突然掐灭香烟,翻身把脸埋进枕头,林砚,你说人为什么一定要按别人的剧本活着
林砚在床边坐下,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因为......
总有人觉得自己的剧本才是标准答案。
他想起父亲婚礼那天,继母让他改口叫
妈妈
时,亲戚们殷切的目光。
苏晚禾突然翻身,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那你呢
她的手指划过他手腕,你会觉得,和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我愿意。
林砚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苏晚禾愣住,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比台风天的暴雨更让人窒息。
突然,苏晚禾笑出声,翻身背对着他:逗你的,看把你紧张的。
她的声音闷闷的,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雪媚娘。
林砚盯着她的背影,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爬上苏晚禾的睫毛时,他轻轻捡起掉在床边的木槿花戒
——
戒圈内侧刻着的
WH,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这一夜,南溪市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就像林砚躁动不安的心。他知道,有些秘密已经在月光下悄然绽放,而有些答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出口。
第四章:中秋的跨代温暖
南溪市的九月末飘着桂花香,林砚对着手机屏幕第无数次刷新高铁票,指尖在
确认订单
键上悬了又悬。对话框里苏晚禾的头像安静地躺着,三天前那句
最近在研发新品,忙疯了
之后,再没弹出新消息。他咬着吸管搅动冰美式,冰块撞得玻璃杯叮当响,忽然想起她曾说
秋天适合吃栗子蒙布朗,甜得踏实。
发什么呆呢
熟悉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打翻咖啡。苏晚禾穿着藕荷色针织衫,发尾别着朵布艺木槿花,手里拎着印着
四季LOGO
的纸袋,尝尝新做的流心奶黄月饼,给你留了无蛋黄版。
林砚盯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喉结动了动:这么忙就别......
少废话。
苏晚禾把月饼塞进他书包侧袋,动作带着习惯性的亲昵,你上次说中秋要回老家
她突然低头揪衣角,这个与平日雷厉风行判若两人的动作,让林砚心脏漏跳一拍。
要不要......
他脱口而出,又慌忙补充,我是说,如果你不忙的话,要不要跟我回去见见我奶奶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咖啡机的嗡鸣。苏晚禾垂眸盯着桌面的咖啡渍,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林砚正想撤回这句话时,她突然抬头笑了,梨涡里盛着七分忐忑三分雀跃:那我该穿什么碎花裙会不会太装嫩西装又显得老气......
中秋清晨的南溪北站,林砚望着检票口处那抹白色身影,喉咙发紧。苏晚禾穿了件改良旗袍式连衣裙,珍珠纽扣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手里提着两大盒包装精美的糕点
——
上面印着
四季
的
logo,却特意贴了手写的
祝奶奶福寿安康。
你确定奶奶不会觉得我......
苏晚禾第无数次整理鬓发,被林砚拽着往站台走:再磨蹭高铁就开走了,你比我参加期末考还紧张。
他嘴上调侃,心里却像揣了只横冲直撞的小鹿。
三个小时的车程在苏晚禾分享的甜品配方和童年糗事里一晃而过。当高铁驶入小县城站台,林砚透过车窗看见站在月台边的佝偻身影,呼吸陡然停滞。奶奶穿着那件红得刺眼的老式嫁衣,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踮脚朝车厢方向张望。
那是......
苏晚禾的声音突然哽咽。林砚转头,发现她眼眶泛红,手里紧紧攥着纸巾
——
那是上次台风天他用过的,被她折成小方块收在包里。
出站口,奶奶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她颤巍巍伸出手,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苏晚禾脸上轻轻摩挲:乖囡长得真俊,跟画上的人似的。
说着突然用方言数落林砚:你这混小子,带对象回来也不提前说,家里连新被褥都没晒!
苏晚禾显然没听懂,但还是笑得眉眼弯弯,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礼物。当她用蹩脚的方言喊出
阿婆
时,奶奶笑得直抹眼泪,拉着她的手就往家走,连林砚这个亲孙子都被晾在后面。
饭桌上的氛围热闹得不可思议。奶奶变魔术似的端出梅菜扣肉、糯米藕,还有林砚最爱吃的酒酿圆子。苏晚禾学着用方言说
好吃,把奶奶逗得合不拢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大半靠手势和笑容交流,却比说同一种语言还要融洽。
囡囡多大啦
奶奶夹了块扣肉放进苏晚禾碗里。
三十......
苏晚禾话音未落,林砚猛地咳嗽起来。她瞥了他一眼,笑着改口:和砚砚一样大,我们是......
同学。
林砚差点被圆子呛到,抬头撞见苏晚禾促狭的眼神,耳尖瞬间通红。奶奶却没起疑,只是轻轻拍着苏晚禾的手:年纪不重要,人好就行。我家砚砚脾气倔,以后还得多担待......
中秋夜的月亮格外圆,三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奶奶摇着蒲扇,用方言讲着林砚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枇杷,被追着满村跑的糗事。苏晚禾听得直笑,偷偷举起手机拍照,镜头里,林砚别扭的表情和奶奶慈爱的眼神,被月光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阿婆,您看!
苏晚禾突然指着天空。林砚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月亮周围晕着七彩光晕,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盘。奶奶笑着说这是
月晕,是吉祥的兆头。
林砚转头看向苏晚禾,发现她正望着奶奶出神,眼底盛着他从未见过的眷恋。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多年后的画面:白发苍苍的奶奶坐在摇椅上,旁边是系着围裙的苏晚禾,正端来刚烤好的点心......
在想什么
苏晚禾用手肘撞他,脸颊泛着红晕,是不是后悔带我来了看你奶奶多疼我。
林砚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个在南溪市雷厉风行的甜品店老板,此刻手指微凉,却在他掌心渐渐发烫。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将三个人的身影叠成一幅温暖的画。
夜深了,奶奶坚持要把主卧让给他们,自己睡偏房。林砚站在房门口进退两难,苏晚禾却大大方方拉着他进屋:想什么呢我睡床,你打地铺。
她弯腰铺被褥时,发间的木槿花扫过他鼻尖,带着若有若无的清甜。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林砚躺在地铺上,听着苏晚禾均匀的呼吸声,怎么也睡不着。隔壁传来奶奶轻微的咳嗽声,他起身想去看看,却听见苏晚禾在黑暗中轻声说:你奶奶......
让我想起我妈妈。
林砚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苏晚禾很少提起家人,他只知道她是父亲带大的。此刻,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的响动,他转过头,看见月光下,苏晚禾正对着手机相册微笑
——
相册里,是今天拍的全家福。
这一夜,南溪小城的月光格外温柔。老槐树下,两个跨越十年的灵魂,第一次如此贴近;而那个关于
家
的梦,也在三人共享的月饼香里,悄然生根发芽。林砚握着苏晚禾落在床边的手,突然觉得,年龄、距离,这些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第五章:命运的双响电话
南溪市的秋风裹着枯叶打旋儿,林砚趴在
四季
甜品店的吧台上,用吸管戳着杯底融化的冰块。玻璃门外的梧桐树筛下斑驳光影,在苏晚禾忙碌的侧影上晃来晃去
——
她正踮脚调整新品海报,驼色针织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腰线。
别看了,再看眼睛都要黏人身上了。
店员小夏抱着面粉袋路过,挤眉弄眼,上次陈姐还问我,你们是不是在拍姐弟恋偶像剧
林砚耳尖发烫,抓起餐巾纸团砸过去,却被苏晚禾眼疾手快接住:说什么呢小林是来帮忙试吃的
VIP
客户。
她笑着把新烤的曲奇塞进他嘴里,指尖擦过他嘴角时,酥麻感顺着神经窜到天灵盖。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时,林砚正被苏晚禾投喂芒果班戟。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让他莫名心慌,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护士冰冷的声音像把手术刀划开胸腔:林砚先生,您奶奶情况危急,尽快来人民医院......
怎么了
苏晚禾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林砚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直到听筒里传来忙音,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死死攥着桌角,指节泛白。
老家......
有点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苏晚禾已经抓起他的外套,塞进他怀里:我开车送你去车站。
她的指尖还带着烤箱的余温,却被林砚下意识躲开
——
他怕一旦触碰这份温暖,就会在原地溃不成军。
就在这时,苏晚禾的手机突然炸响。她瞥了眼屏幕,脸色瞬间比橱窗里的奶油蛋糕还惨白。我......
我也有急事。
她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
话没说完,她已经转身冲进储物间,关门声惊得架子上的糖罐叮当作响。
高铁站的电子屏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林砚握着车票在检票口徘徊。微信对话框里,苏晚禾的回复孤零零躺着个
好
字,像块掉进深潭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列车启动的瞬间,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突然想起中秋夜奶奶说的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千般好,可只要真心相待......
深夜的县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腥甜,林砚跌跌撞撞扑到病房门口时,正听见医生沉重的叹息:晚期了,最多撑到年底......
奶奶躺在病床上,曾经饱满的脸颊凹陷成褶皱的枯叶,氧气管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砚砚回来啦......
奶奶浑浊的眼睛亮起,枯枝般的手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别告诉晚禾囡囡,我怕她......
话音未落,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林砚跪在床边,死死攥着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
此刻他的心脏仿佛被塞进了绞肉机,每一次跳动都扯着神经生疼。
接下来的三天像场永不停歇的噩梦。林砚在缴费处和病房之间来回穿梭,手机里苏晚禾的对话框始终安静得可怕。当他终于抽出空给她发消息时,却发现红色感叹号刺得眼睛生疼
——
他被拉黑了。
小同学,你有快递。
护士站的姑娘递来个牛皮纸袋,昨天有人放在前台,说是给林奶奶的。
林砚颤抖着拆开,里面掉出个精致的铁盒,装着四个雪媚娘
——
正是他们初遇时吃的奥利奥口味,附在盒底的字条上,苏晚禾的字迹依旧娟秀:替我照顾好奶奶。
泪水砸在字条上,晕开了
奶奶
两个字。林砚蜷缩在医院的长椅上,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突然想起苏晚禾说过的话:四季轮回,总有些花会提前凋谢。
此刻他终于明白,命运从来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那些以为能握紧的温暖,不过是指间沙,风一吹就散了。
第五天清晨,林砚在奶奶枕边发现了那张皱巴巴的病危通知书。墨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却在签名栏里,他看见了苏晚禾的名字
——
歪歪扭扭,像个初学写字的孩子。原来在他焦头烂额时,她已经悄悄来过,在病危通知书上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晚禾囡囡......
是个好姑娘。
奶奶的声音气若游丝,枯瘦的手指指向窗台,她带来的雪媚娘,奶奶尝了,甜......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台上摆着个小花瓶,插着朵干枯的木槿花
——
那是苏晚禾第一次送他的花,被奶奶偷偷晒干,藏在枕头底下。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极了林砚破碎的心。他握着奶奶逐渐冰凉的手,终于崩溃大哭。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命运最残忍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在你以为抓住幸福时,狠狠撕开血淋淋的真相
——
苏晚禾的不辞而别,奶奶的来日无多,都像锋利的刀片,将他的世界割得支离破碎。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医院的玻璃幕墙。林砚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手机,翻出和苏晚禾的合照
——
照片里,她靠在老槐树上笑得灿烂,手里举着块没吃完的雪媚娘。他对着屏幕轻声说:你看,奶奶还没尝够你做的甜品呢......
此刻的南溪市,四季
甜品店的招牌在雨中忽明忽暗。苏晚禾站在空荡荡的店里,望着墙上的照片墙发呆。最后一张照片是中秋夜拍的全家福,被她用红笔圈了起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家医院发来的消息:苏女士,您父亲手术费还差二十万......
她咬着嘴唇,摘下无名指上的木槿花戒指,轻轻放在收银台上。玻璃门外,秋风卷起满地落叶,像极了她破碎的心事。当第一滴眼泪砸在戒指上时,她终于转身,将
店面转让
的纸张贴在橱窗上
——
那张纸被雨水浸湿,四季
两个字渐渐模糊,如同她与林砚的故事,终将被时光掩埋。
第六章:消失的四季
南溪市的深秋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梧桐树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肩头,林砚裹紧外套,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铁盒
——
那是苏晚禾最后送的雪媚娘,早已经硬得硌手,他却始终舍不得扔。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仿佛还黏在鼻腔里,奶奶临终前那句
去找晚禾囡囡
的叮嘱,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都化作钝痛,敲打着他的心口。
当他攥着请假条,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南溪市,站在熟悉的街道拐角时,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原本挂着
四季
招牌的地方,此刻空荡荡地垂着半截生锈的铁链,玻璃橱窗上歪歪扭扭贴着张泛黄的
店面转让
启事,边角被秋风掀起,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老板,这店......
林砚抓住路过的快递员,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对方不耐烦地挣开:早转了!上个月就换了家奶茶店装修,你看这海报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巨幅广告牌上穿着粉色制服的卡通奶茶杯正咧着嘴笑,刺得林砚眼眶发酸。
他踉跄着扑到橱窗前,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玻璃。曾经摆满雪媚娘的展示柜早已清空,照片墙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只留下几枚歪扭的钉子,像嘲笑般钉在墙上。唯一残留的,是角落处半张没撕干净的便签纸,边缘还沾着巧克力酱的痕迹
——
那是苏晚禾常用来记录配方的纸,此刻在穿堂风里微微颤动,恍若她回眸时飘动的发丝。
电话接通的瞬间,房东的声音裹着麻将声传来:哦小苏啊她那天接完电话就疯了似的收拾东西,连夜把钥匙甩我桌上!转让费都没要,说是什么......
麻将牌哗啦作响的间隙,林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对了!她还留了个包裹,说是给什么小林的,你要的话来物业拿。
包裹躺在值班室角落,牛皮纸袋上的字迹晕染得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那抹熟悉的娟秀。林砚颤抖着撕开,里面掉出本褪色的笔记本,扉页上贴着张拍立得
——
照片里他正咬着雪媚娘,苏晚禾的侧脸从旁探入镜头,眼睛弯成月牙,背后是
四季
暖黄的灯光。
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满了甜品配方,夹着几张泛黄的收据,甚至还有张揉皱的电影票根
——
正是他们偷偷溜去看午夜场《重庆森林》的票。林砚的手指停在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开大片水渍:今天砚砚说想带我去看海,可我数了数存折,爸爸的手术费还差......
后面的字迹被撕去,露出毛糙的纸边。
小伙子,这还有封信。
物业大爷从抽屉里摸出个素白信封,她特意交代,等你来了再给。
林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
——
初雪覆盖的街道,四季
的招牌在雪中若隐若现,背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别来找我,好好活着。
夜幕降临,林砚蜷缩在甜品店门口的台阶上,任凭秋风卷起枯叶拍打脸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胖子发来消息:砚哥,你奶奶的事我听说了......
节哀。对了,你最近联系上苏姐没我看她朋友圈三天前突然清空了......
他机械地刷新着苏晚禾的社交账号,曾经那些分享甜品日常、吐槽顾客的动态,此刻只剩空白页面,像被橡皮擦去的人生。突然,页面弹出条新消息,是个陌生账号发来的转账记录
——
正是他之前在店里帮忙的工资,附言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抱歉。
林砚红着眼眶拨打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注销。
他又翻出存着
四季
店铺电话的通讯录,却发现号码已经变成某家足浴店的广告。泪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再也无法拨通的数字。
凌晨三点,街道上空无一人。林砚摸出打火机,将那张写着
别来找我
的照片点燃。火苗窜起的瞬间,他仿佛又看见苏晚禾赤脚踩在沙滩上,将婚戒埋进沙坑时倔强的背影。火焰舔舐着照片,四季
招牌在火中扭曲变形,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口袋里的铁盒突然硌得生疼,他颤抖着打开,雪媚娘早已发黑霉变,却还残留着微弱的甜香。林砚将脸埋进膝盖,终于崩溃大哭。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温暖,不过是镜花水月;那些说好了要一起看的四季,此刻只剩他一人,在空荡的街头,数着记忆里零落的花瓣。
远处传来环卫车的轱辘声,晨光刺破云层。林砚站起身,将铁盒扔进垃圾桶,转身时踢到个硬物
——
是块褪色的木槿花胸针,不知何时遗落在台阶缝隙里。他弯腰拾起,金属边缘已经锈迹斑斑,却依旧倔强地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这一夜,南溪市的风比往常更冷。没有人知道,在
四季
甜品店的旧址前,一个少年抱着回忆,等了整整一个通宵。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如同深秋的落叶,终将腐烂在泥土里,成为心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第七章:奶奶的遗物
南溪市的春节裹着潮湿的寒气,林砚蜷缩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发呆。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家族群里不断弹出亲戚们晒年夜饭的消息,满屏的笑脸和红包雨,却像隔了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茶几上摆着半碗冷掉的泡面,蒸腾的热气早已消散,正如他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三天前,奶奶在睡梦中平静离世。林砚跪在灵堂前,机械地重复着谢客的动作,听着长辈们念叨
老人走得安详,却感觉不到一丝真实。直到整理遗物时,他在奶奶枕头下摸到个硬物
——
牛皮纸信封边角磨得发毛,显然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砚砚,当你看到这封信,奶奶已经去见你爷爷啦。
字迹歪歪扭扭,有些笔画被泪水晕染得模糊,林砚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信封里滑出四张照片:木槿花在风中摇曳,烈日下的老槐树投下斑驳树影,圆月高悬在寂静的夜空,初雪覆盖着乡间小路。照片背面分别写着小字:春困时想起你带囡囡回家夏天囡囡给我扇扇子中秋的月亮和你们一样圆冬天囡囡说要给我织围巾。
囡囡就是晚禾吧
信纸上的字迹突然变得工整,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这姑娘心里藏着苦。她看你的眼神,和我年轻时看你爷爷一模一样。
林砚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
年轻时
三个字,别怪她突然离开,三十岁的女人,要扛的东西比山还重。
窗外突然炸开烟花,红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映得信纸边缘微微发亮。林砚翻到信的最后,几行字被重重描过,划破了纸张:晚禾临走前偷偷来找过我,塞给我这个信封。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没能陪你走下去,就让我把这些交给你。砚砚,去把你的小姑娘找回来吧,别学奶奶,守着遗憾过一辈子......
记忆突然翻涌。那个台风过后的夜晚,奶奶在电话里笑骂他
傻小子开窍了;中秋夜,苏晚禾蹲在灶台前帮奶奶生火,鼻尖沾着煤灰;还有她偷偷塞给奶奶的降压药,包装上贴着卡通贴纸,写着
每天一颗,长命百岁。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个最爱的人早已悄悄达成了某种默契。
林砚抓起外套冲出门,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他拦了辆出租车,直奔
四季
旧址
——
现在那里是家奶茶店,霓虹灯牌闪烁着廉价的粉色光芒。透过橱窗,他看见曾经的照片墙变成了网红打卡点,几个年轻女孩正在自拍,背景墙上残留的钉子孔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老板,之前这家店的店主......
林砚抓住店员的手腕,对方吓得后退半步。旁边正在点单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你找苏晚禾我是房东。
他上下打量林砚,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香烟,她爸尿毒症晚期,治疗费要几十万。那段时间天天有人来店里堵她,说什么‘老女人钓小鲜肉’......
香烟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林砚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房东的话像钝刀割肉:后来她相亲认识了个医生,对方愿意帮她爸治病。临走前她把店里的东西能送的都送了,说‘四季该翻篇了’。
他突然笑出声,烟雾喷在林砚脸上,小伙子,爱情能当饭吃吗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林砚抱着信封坐在路边台阶上。雪落在照片上,木槿花的花瓣仿佛重新绽放。他摸出手机,翻到那个被拉黑的号码,颤抖着输入:我在四季等你,永远。
发送失败的提示音响起时,他却笑了
——
原来有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已经足够。
回到出租屋,林砚把照片贴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奶奶最后的字迹:四季轮回,花谢花开,只要心里的春天还在......
他打开抽屉,取出苏晚禾留下的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第一行字:致未来的甜品店老板苏晚禾:今天,我学会了做雪媚娘。
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林砚望着窗外的烟火,突然明白奶奶的话。那些未说出口的爱,那些被迫离散的遗憾,或许就像四季更迭,虽然带着疼痛,却也孕育着新的希望。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苏晚禾的笑脸,在心里默默说:等春天来了,我就带着满院子的木槿花,去见你。
第八章:重逢的幻影
南溪市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林砚缩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线条。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凌晨一点,加班文档上的宋体字在眼前渐渐重影,恍惚间竟和苏晚禾手写的配方笔记重叠起来
——
那些被她用荧光笔标注的
关键步骤,此刻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进他的视网膜。
林哥,又通宵啊
实习生抱着文件路过,瞥见他手机壳背面露出的半截照片,这是你......
话音未落,林砚已经猛地合上手机。那张边角磨白的拍立得被他藏了三年,照片里苏晚禾的笑容永远定格在台风夜后的
四季
店内,暖黄灯光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
雨势突然变大,敲打玻璃的声响让林砚心脏猛地抽搐。他抓起外套冲进电梯,金属门闭合的瞬间,某个熟悉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
苏晚禾也曾这样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暴雨中追着他的背影喊
伞拿着。此刻电梯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胡茬冒了青,眼底浮着常年熬夜的青黑,像极了那年她宿醉后破碎的眼神。
地铁口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林砚裹紧外套往家走。路过一家新开的奶茶店时,橱窗里的电子屏突然切换画面,穿着驼色大衣的模特侧身整理围巾,黑色长发垂落的弧度让他呼吸骤停。他踉跄着撞向玻璃,额头磕出闷响,却死死盯着那个幻影
——
直到看清模特胸前的品牌
LOGO,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雨水顺着领口灌进脖颈,林砚却浑然不觉。他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用最后的力气说:去找她......
可三年间,他走遍南溪市所有甜品店,在社交平台刷到过无数个
苏晚禾,却再没见过那个会把木槿花别在他书包上的人。此刻玻璃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像极了那年在海边,苏晚禾赤脚踩碎的月光。
先生要尝尝季节限定吗
奶茶店店员推开玻璃门,甜腻的奶香味混着雨丝扑面而来。林砚这才发现,这里竟是当年
四季
的旧址。褪色的木槿花干从口袋滑落,掉在崭新的地砖上,花瓣被雨水泡得发胀,颜色比记忆中黯淡许多。
不用了。
他弯腰捡起花干,突然听见店员嘟囔:真奇怪,上个月也有个女的,盯着橱窗看了半小时......
林砚猛地抬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进眼睛,刺痛感让他眼眶发红。店员被他的眼神吓到,往后退了半步:她穿件驼色大衣,说......
说想起了旧时光。
雨不知何时停了,林砚机械地往家走。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胖子发来消息:兄弟,我在相亲局遇到个开甜品店的姐姐,那气质绝了,和苏......
他没看完就关掉屏幕,拐进常去的便利店买烟。收银台后的杂志封面赫然印着
35
+
女性如何优雅老去,配图模特戴着和苏晚禾同款的珍珠耳钉。
凌晨三点的出租屋寂静得可怕,林砚翻出藏在衣柜深处的铁盒。未寄出的明信片已经堆成小山,最新那张墨迹未干:今年梅雨季特别长,你那里也下雨了吗
他摩挲着明信片上晕开的水渍,突然想起苏晚禾说过的话:雨水会冲淡所有痕迹,但冲不掉......
话音未落就被台风的呼啸声吞没,像他们无疾而终的故事。
窗外传来环卫车的轱辘声,林砚拉开窗帘,看见晨雾中依稀浮现的街道。十年前那个台风夜,苏晚禾踮脚扶招牌的身影,此刻竟与晨光里清扫落叶的妇人重叠。他抓起外套冲下楼,在薄雾中狂奔,直到肺部刺痛才停下脚步。街角新开的花店正在卸货,木槿花束堆成小山,花瓣上的露水折射出彩虹,恍若那年台风过后的惊喜。
要花吗
店主是个年轻女孩,笑着递来宣传单,买三束送一束,寓意四季平安。
林砚盯着宣传单上的木槿花,喉咙发紧。女孩突然指着他身后:那位女士也要买花
他猛地转身,心跳在胸腔里炸开
——
穿驼色大衣的女人站在梧桐树下,侧脸被晨光镀上金边,发尾染着浅色,像极了记忆中的模样。
苏......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女人回头的瞬间,他却僵在原地
——
那是张陌生的脸,眼角没有他熟悉的小痣,笑容里也没有藏着四季的温柔。女孩疑惑地看着他:先生
林砚摆摆手,转身时撞翻了花架,木槿花瓣散落一地,沾着泥水,再也不是记忆中纯净的模样。
晨光渐亮,南溪市的早高峰开始喧嚣。林砚蹲在路边,一片片捡起花瓣。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突然想起奶奶信里的话:有些重逢是幻影,有些遗憾才是人生的四季。
将最后一片花瓣放进铁盒时,他对着初升的太阳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
原来他追逐的从来不是某个具象的人,而是那段被时光褶皱温柔包裹的青春。
第九章:未寄出的明信片
南溪市的春天总像个反复无常的戏子,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飘起绵绵细雨。林砚蹲在写字楼的消防通道里,撕开便利店三明治的包装,手机屏幕在潮湿的空气中泛起水雾。微信弹出新消息,是部门群里转发的《25
岁前必须完成的人生清单》,配图是穿着职业装的年轻男女举杯欢笑,他盯着图片右上角那朵装饰用的木槿花,突然呛得直咳嗽。
林哥,甲方又改需求了!
实习生的声音隔着防火门传来。林砚胡乱抹了把嘴,把吃剩的三明治塞进垃圾桶,金属盒碰撞的声响惊飞了窗台的麻雀。抽屉深处的铁盒在文件堆下泛着冷光,他鬼使神差地抽出最上层的明信片
——
淡粉色的卡纸印着含苞待放的木槿花,字迹被反复描摹得发皱:今年的木槿开得格外早,花坛边的长椅还留着我们的刻痕。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嗒嗒声。林砚想起去年今日,他也是在这样的雨天,攥着刚写好的明信片站在
四季
旧址前。奶茶店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彩色光斑,他看着玻璃倒影里自己举着伞的模样,突然觉得可笑
——
明明知道收件人地址早已注销,却还执着地重复着这场无人知晓的仪式。
小林,这么晚还不走
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路过,瞥见他桌面摊开的明信片,给女朋友写情书啊
林砚慌忙合上铁盒,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不是,寄给老家的......
亲戚。
阿姨笑着摇头:现在年轻人真浪漫,还写信呢。
她的拖把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潮湿的风,恍惚间竟有股雪媚娘的甜香钻入鼻腔。
深夜的出租屋寂静得可怕,林砚翻出藏在衣柜深处的影集。最后一页夹着半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边缘还沾着苏晚禾爆米花的碎屑。照片里,她歪头靠在他肩上,嘴角沾着奶油,眼睛笑成月牙。那时她总说:等夏天到了,我们去海边刻下永远。
可后来的夏天,她留在沙滩上的只有那枚生锈的婚戒。
手机突然震动,是胖子发来的消息:兄弟,我家楼下新开了家甜品店,老板娘有点像......
林砚没看完就锁屏,却鬼使神差地打开地图软件。导航界面上,四季
的旧址图标早已变成奶茶店的标志,可他还是顺着曾经的路线,在雨中走了三个街区。
奶茶店门口的
LED
屏循环播放着广告,林砚隔着玻璃,看见店员正在制作雪媚娘。透明的糯米皮裹着淡粉色奶油,像极了苏晚禾研发新品时,非要让他试吃的樱花口味。要尝尝季节限定吗
店员推开玻璃门,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林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店外站了二十分钟。
他摸出铁盒,取出最新写好的明信片。蓝色钢笔墨水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海边的沙坑还在
几个字变得模糊不清。店员好奇地探头:这是要寄给谁呀
林砚望着远处霓虹闪烁的街道,突然笑了:寄给......
过去的夏天。
回到家时,暴雨倾盆而下。林砚把湿透的明信片摊在桌上,看着字迹一点点化开。铁盒里的明信片已经堆成小山,春的木槿、夏的烈日、秋的圆月、冬的初雪,每个季节都藏着未说出口的思念。他想起苏晚禾信里的话:四季更迭,可有些风景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凌晨三点,雨渐渐停了。林砚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光标在空白页面闪烁许久,他终于打下第一行字:致未来的甜品店老板:我想重新开一家‘四季’。
窗外,月光爬上窗台,照亮了铁盒里那张被雨水泡皱的明信片,木槿花瓣的图案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恍若那年台风过后,苏晚禾递来的第一颗橘子糖。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砚依旧保持着每个季节写一张明信片的习惯。有时写在通勤的地铁上,有时写在加班的间隙,那些文字从最初的炽热渐渐变得平静。他开始收集各种甜品配方,在出租屋的小厨房里反复试验,面粉沾在鼻尖,奶油抹花了镜片,恍惚间竟有了当年在
四季
打下手的错觉。
某个周末,他带着新研发的雪媚娘回到老家。奶奶的坟前,木槿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他把明信片一张张摆在墓碑前,春的悸动、夏的炽热、秋的怅惘、冬的思念,在阳光下渐渐褪色。我要开一家新的‘四季’了。
他对着墓碑轻声说,这次,换我来守护那些未完成的四季。
夕阳西下,林砚踏上回城的路。车窗外,南溪市的轮廓渐渐清晰,霓虹初上的街道像一条缀满宝石的丝带。他摸着口袋里的铁盒,突然觉得那些未寄出的明信片不再是遗憾,而是时光馈赠的礼物。有些故事不必有结局,正如四季轮回,花开花落,都是生命最美的注脚。
第十章:匿名的甜品订单
南溪市的梅雨季像块浸透水的灰抹布,黏腻地裹着整座城市。林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订单系统,光标在
确认接单
键上悬了又悬。备注栏里
两口味雪媚娘,不要草莓
的字迹刺得眼睛生疼,配送地址
明华路
37
号
像根细针扎进心脏
——
那是他熟记于心的旧公寓楼,曾在某个台风夜,他背着醉酒的苏晚禾爬上七楼,她的头枕在他肩头,嘟囔着
木槿花的花语是......
林哥,这单怎么还不派
实习生探过头,备注写得这么细,不会是前女友吧
林砚猛地合上笔记本,起身时带翻了马克杯,咖啡在订单表上晕开深褐色的疤。他抓起外卖箱冲进雨幕,电动车在积水的街道上划出银灰色的弧,后视镜里自己苍白的脸,竟与三年前那个在甜品店门口枯坐整夜的少年重叠。
明华路的旧公寓褪了色的红砖墙在雨中泛着潮意,电梯间的瓷砖缝里长着青苔。林砚站在
703
门前,指节悬在门板上,突然想起苏晚禾曾说
七楼好,登高望远。门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混着瓷器轻碰的声响,像把钝刀在心脏上缓缓拉锯。
叮
——
电子锁的声响刺破沉默。林砚屏住呼吸,防盗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木槿花香混着奶香味扑面而来。苏晚禾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发尾新染的浅棕色贴着湿润的鬓角,眼角的细纹在廊灯下若隐若现,却依然是记忆中那个会把碎发别在耳后的模样。
......
是你。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林砚耳中掀起惊涛骇浪。婴儿的哭声突然变大,她转身去抱婴儿,露出半片后颈,那里有颗他从未注意过的小痣,像落在雪地里的木槿花瓣。
妈妈,弟弟又哭了!
门内传来稚嫩的童声,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仰头盯着林砚,哥哥是来送甜品的吗
苏晚禾转身时,怀里的婴儿正攥着她的项链吊坠
——
那是枚银色的木槿花,和他藏在铁盒里的戒指内侧刻纹一模一样。
谢谢。
苏晚禾接过外卖箱,指尖在箱盖上停顿半秒,草莓过敏......
你还记得。
林砚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素圈戒指上,喉结动了动:你......
过得好吗
这句话在齿间滚了无数遍,此刻说出口,却带着涩味。
小女孩突然拽住他的裤脚:哥哥要不要进来玩妈妈做的雪媚娘超好吃!
苏晚禾想说什么,却被婴儿的啼哭声打断。林砚看见她手忙脚乱哄孩子的模样,突然想起中秋夜,她蹲在奶奶的灶台前,把豆沙馅小心翼翼包进糯米皮,鼻尖沾着面粉的样子。
不了。
林砚往后退半步,鞋底碾过走廊里的木槿花瓣,我......
还有别的订单。
苏晚禾张了张嘴,婴儿却在这时打了个喷嚏,她慌忙摸向婴儿的额头,金龟子形状的发卡从发间滑落,掉在林砚脚边。
他弯腰捡起发卡,金属边缘刻着细小的木槿花纹。苏晚禾的耳尖瞬间通红,伸手来夺:小孩子的玩具......
话未说完,里屋传来男人的声音:晚禾,孩子的退烧药找到了吗
空气突然凝固。林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发卡上的木槿花硌得掌心生疼。苏晚禾的手指悬在半空,像被定格的老电影画面。小女孩仰头看着大人,突然指着林砚的外卖箱:哥哥箱子上的贴纸,和妈妈手机壳上的一样!
林砚这才注意到,外卖箱角落贴着枚褪色的贴纸
——
那是
四季
甜品店的
LOGO,苏晚禾亲手设计的木槿花图案。苏晚禾猛地别过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快走吧,雨......
要下大了。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得格外慢,林砚盯着手里的发卡,突然想起那年在海边,苏晚禾把婚戒埋进沙坑时说的话:有些东西,埋了就该让它烂在地里。
他摸出铁盒,把发卡轻轻放进去,旁边是未寄出的明信片,最新那张写着:暴雨天适合想念,却不适合重逢。
雨果然下大了,电动车的雨棚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林砚路过
四季
旧址,如今的奶茶店正在播放欢快的流行歌,店员举着新品海报在雨中招揽顾客。他摸出手机,给那个早已注销的号码发了条消息:木槿花又开了,这次没买草莓味。
发送失败的提示音响起时,他却笑了
——
原来有些答案,早就藏在时光的褶皱里。
深夜的出租屋,林砚把金龟子发卡放进铁盒,明信片的边角扫过苏晚禾的信:愿君安好,勿念。
窗外的雨敲打着防盗网,他摸出面粉和糯米粉,打算再试一次樱花雪媚娘的配方。揉面时,淡粉色的色素沾在指尖,像极了苏晚禾涂过的樱花色指甲油。
凌晨两点,雪媚娘整齐地摆放在烤盘上。林砚咬下一口,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混着苦涩的余味。他想起苏晚禾说过:最好的甜品要有苦底,这样甜味才立体。
此刻终于懂了,原来人生最浓的甜,都藏在遗憾的苦里。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画面里,小女孩举着金龟子发卡,苏晚禾的手搭在她肩头,背景是窗台的木槿花盆栽。消息框里只有短短一句:谢谢,孩子很喜欢。
林砚盯着照片,看苏晚禾无名指的素圈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终于轻轻删掉了那条未发送的消息。
雨停了,月光爬上窗台。林砚把铁盒收进衣柜深处,里面装着十年的春秋冬夏。他知道,有些故事早已在那个台风夜写完了序章,余下的时光,不过是不断地与回忆和解。就像此刻窗外的木槿花,开了又谢,却永远记得,曾在某个黄昏,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拾起。
第十一章:四季的真相
南溪市的蝉鸣在八月的烈日下撕心裂肺,林砚站在
四季
旧址对面的树荫下,望着奶茶店玻璃上晃动的
第二杯半价
海报。口袋里的手机反复发烫,房东发来的语音消息被他听了七遍,沙哑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小苏啊......
她爸住院那阵,天天有人在店门口举横幅,说什么
'
老女人老牛吃嫩草
'......
蝉翼突然落在他手背,林砚猛地惊醒。七天前送完雪媚娘,他鬼使神差地在公寓楼下的凉亭坐了整夜,看苏晚禾房间的灯从凌晨一点熄灭,又在五点亮起。晨光中,他瞥见阳台上晾晒的婴儿衣物随风摇晃,蓝色小熊图案的口水巾上,绣着朵小巧的木槿花。
小林真的是你!
熟悉的声音惊得他打翻手中的冰美式。房东大妈挎着菜篮子从超市出来,塑料兜上还滴着水渍,听说你在找小苏快坐快坐!
她拽着林砚在石凳上坐下,防晒袖套蹭得他胳膊发痒,可怜的姑娘哟,当年她爸尿毒症晚期,治疗费要三十万......
林砚盯着大妈手腕的玉镯,听那些尘封的往事像碎玻璃般倾泄而出。原来那个暴雨夜,苏晚禾接到的不只是父亲病重的消息,还有甜品店被恶意举报卫生问题的通知。那群嚼舌根的人哟,非说她和小年轻谈恋爱,把店都搞脏了!
大妈啧着舌摇头,她把店低价转了,连押金都没要,连夜赶回老家。
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林砚想起苏晚禾信里的
三十岁的怯懦。那时他只当是年龄焦虑,此刻才明白,那是被现实碾得粉碎的尊严。房东大妈摸出手机,翻出张泛黄的照片:穿病号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身旁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苏晚禾抱着小男孩,脸上挂着疲惫的笑。
这是她老公,儿科医生,离过婚带着娃。
大妈滑动屏幕,听说人挺好,帮她爸交了手术费,还把店面盘下来开诊所。
照片里苏晚禾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在阳光下反光,刺得林砚眼眶发酸。他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她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说
生命不该被标价。
她总来问我,你还在南溪不。
大妈突然压低声音,去年中秋,她在老地方坐了一整晚,攥着个铁盒......
林砚的心脏猛地抽搐,铁盒里装着未寄出的明信片,此刻正躺在他衣柜深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街角的木槿花开了,去看看吧。
穿过三条街,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曾经的
四季
旧址已变成
禾心诊所,玻璃橱窗里摆着多肉植物,代替了往日的雪媚娘模型。诊所门口的花坛里,木槿花开得正盛,林砚蹲下身,发现每朵花下都压着小石子,像极了那年海边,苏晚禾为防止花瓣被风吹走的幼稚举动。
哥哥,你在找妈妈吗
软糯的童声从身后传来。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泰迪熊,发间别着金龟子发卡,妈妈说,这个给你。
她递来牛皮纸袋,里面是盒雪媚娘,附在盒底的便签写着:草莓过敏的人,连回忆都要避开红色。
字迹被水痕晕染,像极了她当年写配方时的模样。
林砚捏着纸袋的手微微发抖,诊所内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透过玻璃,他看见苏晚禾穿着白大褂哄孩子,阳光落在她发梢,染成浅色的发丝泛着柔光。她转身时,衣角掠过窗台的木槿花盆栽,花瓣轻轻颤动,恍惚间竟和多年前在甜品店的身影重叠。
她现在过得挺好。
房东大妈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多了杯凉茶,每周都来给花浇水,说这是和老顾客的约定。
林砚望着花坛里错落有致的木槿花,突然想起苏晚禾说过的话:四季更迭,有些花注定要在别处盛开。
夜幕降临时,林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潮水漫过脚踝,冲走了沙滩上的字迹。他摸出铁盒,将未寄出的明信片一张张撕碎,纸片随波逐流,像极了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远处烟花腾空,照亮海面,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赤脚奔跑的身影,听见她说:谢谢你让我在三十岁,重新相信爱情。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四季的真相,藏在舍得之间。
林砚望着黑沉的海面,终于将铁盒里的木槿花干撒进浪花。咸涩的风裹着花香拂过脸颊,他起身时,衣角扫落块鹅卵石,惊飞了礁石上栖息的海鸟。
多年后,南溪市流传着一家神秘的甜品工作室。每月十五,工作室会推出季节限定,却从不售卖草莓口味。有人见过年轻的老板在海边写生,画板上永远画着同一种花
——
花瓣舒展的木槿,在台风过后的夕阳里,美得惊心动魄。
第十二章:时光褶皱里的光
南溪市的梅雨停了又落,转眼已是奶奶离世的第七个年头。林砚站在老槐树下,铁锹铲进湿润泥土的瞬间,锈迹斑斑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他蹲下身,拂去戒指表面的青苔,内侧刻着的
WH
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极了苏晚禾写配方时总会把名字缩写画成木槿花的模样。
溪水在脚边潺潺流淌,林砚将戒指抛入溪流,看它打着旋儿没入水草间。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追逐着木槿花瓣跑过石桥,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
那年中秋,苏晚禾蹲在奶奶的灶台前,被烟火熏得直揉眼睛,却还笑着把刚出锅的糖芋苗吹凉。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工作室新来的学徒发来消息:林哥,'
四季更迭
'
主题展的雪媚娘模具到了!
林砚抹了把额角的汗,望着村口重新翻修的甜品屋。米白色墙面上,手绘的木槿花从窗台蜿蜒到屋檐,玻璃橱窗里陈列着不同季节的甜品,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奶奶留下的搪瓷碗,碗底还沾着当年苏晚禾喂她吃的桂花糕碎屑。
暮色渐浓时,林砚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回走。经过那片荒废的鱼塘,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转身的刹那,夕阳的余晖里,苏晚禾站在木槿花丛中,发间别着朵新鲜的木槿花,眼角的细纹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却依旧是记忆里那个会把草莓果酱偷偷抹在他鼻尖的人。
听说你把
'
四季
'
开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溪水般的清凉,手里拎着的食盒飘来雪媚娘的甜香,特意做了无草莓版,要不要尝尝
林砚盯着她无名指上空空的戒痕,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七年前暴雨夜的公寓门口,她抱着婴儿关门的瞬间,此刻与眼前的画面剧烈碰撞。
两人坐在老槐树下,食盒里的雪媚娘冒着冷气。苏晚禾说起这些年的事,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父亲的病在三年前已经痊愈,前夫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省,孩子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去年冬天,我把诊所盘出去了。
她用木槿花枝在地上画圈,突然觉得,人生不该总用来还债。
林砚摸出贴身收藏的铁盒,里面的明信片早已泛黄,却依然保持着工整的字迹。其实每个季节,我都在等你的回信。
他轻声说,看着苏晚禾的睫毛剧烈颤动,直到有天发现,等待本身就是答案。
风掠过树梢,木槿花瓣纷纷扬扬落在雪媚娘上,像撒了层会呼吸的糖霜。
奶奶走之前,给我留了段视频。
林砚打开手机,屏幕里,病床上的奶奶戴着苏晚禾送的毛线帽,笑容却比从前更明亮,她说,晚禾囡囡托人送了封信,让我等你想通的那天再给你看。
视频里,奶奶举起信纸对着镜头,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傻孩子,四季轮回,花谢了还会开,人啊......
苏晚禾突然捂住嘴,泪水砸在雪媚娘上。林砚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触到的温度,和七年前在海边替她擦去海水时一模一样。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新的梅雨似乎又要来了。
我在城西租了间工作室。
林砚从铁盒里取出最后一张明信片,空白的卡纸透着淡淡的木槿花香,下个月新品发布会,缺个试吃员......
话没说完,苏晚禾已经笑着把雪媚娘塞进他嘴里,奶油的甜味混着咸涩的泪水,在舌尖晕开奇妙的滋味。
暴雨倾盆而下时,两人躲进甜品屋的屋檐下。林砚望着玻璃上的雨痕,突然想起苏晚禾说过的话:有些故事不必结局,那些时光褶皱里的温柔,早已是生命最珍贵的馈赠。
此刻,他终于读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
不是所有的遗憾都需要弥补,有些错过本身,就是命运最好的成全。
午夜的南溪市万籁俱寂,林砚在工作台前调试新配方。月光透过木槿花窗棂洒进来,照亮桌上的半成品雪媚娘。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晚禾发来的消息:明天带你去个地方,记得穿那双不会打滑的鞋子。
配图是张模糊的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苏晚禾站在海边,手里举着枚贝壳,背后是初升的太阳。
第二天清晨,林砚在约定的公交站见到苏晚禾。她穿着七年前那件驼色大衣,发尾重新染回了黑色。两人坐在摇晃的公交车上,谁都没说话,却都默契地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当车子停在曾经的
四季
旧址时,林砚惊讶地发现,奶茶店的招牌不知何时换成了
禾木甜品研究室,橱窗里摆着的,正是他设计的木槿花系列模具。
进去看看
苏晚禾推开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的装修风格和记忆中的
四季
截然不同,却又处处藏着熟悉的影子
——
墙上的手绘木槿花、复古的搪瓷杯、还有角落里那台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他们曾一起听过的老歌。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
苏晚禾从柜台后取出个铁盒,和林砚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这里面装着,我给你写的未寄出的信。
她翻开最上面那封,信纸已经泛黄,那天在公寓门口,我其实想说......
突然,店门被推开,三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跑进来:苏老师!我们要吃木槿花雪媚娘!
苏晚禾笑着应了声,转头对林砚眨眨眼:想不想知道,'
四季
'
真正的含义
她带着他走到后院,那里种满了木槿花,不同品种的花朵在阳光下竞相绽放。
春困、夏倦、秋乏、冬眠。
苏晚禾摘下朵花别在他胸前,人生的每个季节都会疲惫,但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会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就像台风过后的相遇,就像此刻的重逢。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走在海边。林砚想起奶奶视频里未说完的话,终于在咸涩的海风中找到了答案。潮水漫过沙滩,冲走了所有的脚印,却带不走时光褶皱里,那些被温柔珍藏的记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将在新的四季轮回里,继续书写未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