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青山墓园的铁门前,钥匙在手中被汗水浸湿。五月的风裹挟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却驱散不了我心中的阴霾。
二十一岁,本该是在大学校园里挥霍青春的年纪,我却站在了这里——一个即将成为我家的墓园门口。爷爷的突然离世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风雨,将我从正常的生活轨道上狠狠甩出。作为他唯一的亲人,我别无选择地继承了这份家族世代相传的职业——守墓人。
陈默,这是你的命。律师宣读遗嘱时的表情严肃得近乎诡异,陈家男子,世代守护青山墓园,不得有违。
我抬头望向铁门上方锈迹斑斑的青山墓园四个大字,它们像是被无数雨水冲刷过,边缘模糊不清,却依然固执地悬挂在那里,如同某种不可违抗的命运宣言。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抗议我这个不情愿的新主人。铁门缓缓推开,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蜿蜒向前,两旁是排列整齐的墓碑,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我的新家是一栋位于墓园中央的两层小楼,灰白的墙面上爬满了常春藤。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爷爷的气息似乎还停留在空气中——那种混合了烟草和陈旧书籍的特殊味道。
该死的老头...我低声咒骂,却忍不住红了眼眶。爷爷生前很少提及他的工作,每次我去看他,他总是匆匆结束话题,仿佛守墓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职业。现在我才明白,他是在保护我,让我尽可能远离这个他明知我终将继承的命运。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和书房。家具简单得近乎简陋,但出乎意料地干净。我拖着行李上楼,推开卧室的门,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墙上挂着爷爷年轻时的照片——黑白的,他穿着老式中山装,站在墓园门口,表情严肃得不像我记忆中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
书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孙陈默亲启。
我颤抖着拆开信封,爷爷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默默,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很抱歉将这个责任强加于你,但这是我们陈家的宿命。青山墓园不是普通的墓园,这里的每一座坟墓都需要特别的照看。书桌抽屉里有《守墓人守则》,务必熟读牢记。切记,无论夜晚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去墓园东区。钥匙在信封里,它能打开墓园里所有门,除了东区那扇红色的。永远不要尝试打开它。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钥匙我翻找信封,果然找到一把古旧的铜钥匙,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拉开书桌抽屉,一本皮革封面的厚书静静躺在那里,封面上烫金的守墓人守则四个字已经有些褪色。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是一行行工整的毛笔字:
第一条:守墓人必须住在墓园内,不得擅自离开超过十二个时辰。
第二条:每日日落前必须巡视全园,确保无外人滞留。
第三条:若发现东区围栏有破损,立即修复,不得迟疑。
......
我快速翻阅着,越看越心惊。这些规则不像是在防范盗墓贼或破坏者,倒像是在防备墓园里的什么东西跑出来。
第七条:若夜间听见哭声,不可回应,不可追寻。
第八条:若见白衣女子立于无碑墓前,不可惊扰,待其自行离去。
......
我的手指停在第八条上,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这算什么鬼故事指南吗
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墓园里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我合上《守墓人守则》,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厨房里还有爷爷留下的米面和罐头,我草草煮了碗面,食不知味地吞咽着。
夜幕降临得很快。我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里攥着那本《守墓人守则》,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声响。墓园的夜晚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偶尔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轻微的嗒嗒声从二楼传来,像是有人在轻轻敲击窗户。我浑身一僵,手中的书差点掉在地上。
只是树枝...我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上楼查看。
卧室里一切如常,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我松了口气,正准备下楼,却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一个女人的哭声,凄厉而哀伤,断断续续地飘进我的耳朵。
《守墓人守则》第七条闪过我的脑海:若夜间听见哭声,不可回应,不可追寻。
但那哭声如此真实,如此痛苦,让我无法置之不理。我抓起手电筒,犹豫片刻后还是推开了房门。
夜风冰凉,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脆弱的通道。哭声似乎来自墓园的东面——爷爷信中明确警告不要靠近的区域。我站在小楼门口,理智与好奇心激烈交战。
哭声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将手电筒照向声音来源,光束尽头,一个白色身影站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前。
那是一个女人,长发垂至腰间,一袭白裙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似乎仍在哭泣。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守墓人守则》第八条:若见白衣女子立于无碑墓前,不可惊扰,待其自行离去。
但我的双腿却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步步向那个身影走去。手电筒的光颤抖着,照亮了女人周围的一小片区域。那座无碑墓看起来异常古老,周围的杂草比其他坟墓更加茂密。
你...你好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墓园已经关闭了,你...你需要帮助吗
白衣女子的动作停住了。她缓缓转身,手电筒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眼睛大得不成比例,黑得像是没有眼白。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后退一步,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束歪斜地照向一旁。黑暗中,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指抚过我的后颈。
当我再次捡起手电筒照向那座无碑墓时,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有夜风吹动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嘲笑我的恐惧。
我几乎是跑回小楼的,锁上门后仍觉得不安全,又拖来椅子抵在门后。坐在床上,我颤抖着翻开《守墓人守则》,找到关于白衣女子的条目,发现后面还有一行小字:
白衣女子乃无碑墓主,每逢月圆之夜现身。守墓人若遇之,次日需于墓前焚香三柱,可保平安。
我抬头看向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冷清的月光洒在墓园里,为每一座墓碑镀上一层银边。爷爷的信、奇怪的守则、白衣女子...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究竟继承了一份怎样的工作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夜的恐惧,却驱散不了我心中的疑问。我按照《守墓人守则》的指示,买了香来到那座无碑墓前。墓土看起来像是最近被人翻动过,周围的杂草也有被踩踏的痕迹。
点燃香火,青烟袅袅上升,我注意到墓前的地面上有些奇怪的符号,像是用尖锐物刻画出来的。我蹲下身,用手指轻抚那些刻痕,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一根细小的木刺扎进了我的指尖。
血珠渗出来,滴在那些符号上。一瞬间,风停了,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鸟叫声重新响起,风吹动树叶,仿佛刚才的静止只是我的错觉。
我站起身,后退几步,决定回去仔细研读那本《守墓人守则》。转身时,我瞥见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弯腰拾起,那是一枚古旧的铜钱,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铜钱入手冰凉,即使被阳光照射也没有丝毫温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放进口袋。不管青山墓园隐藏着什么秘密,既然我已经成为守墓人,就必须面对它。
回到小楼,我翻开《守墓人守则》,决心找出所有关于无碑墓和白衣女子的记载。书页间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爷爷的笔迹:
默默,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说明你已经遇到了她。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守墓人。但切记,永远不要尝试挖掘那座无碑墓,也永远不要打开东区的红门。有些秘密,最好永远埋葬。
我将纸条和铜钱放在书桌上,望向窗外阳光下的墓园。表面上看,它和世界上任何一座普通墓园没什么不同。但我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我无法想象的秘密。
而作为陈家的守墓人,这些秘密现在是我的责任了。
我将那枚古怪的铜钱放在台灯下,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铜钱边缘已经氧化成墨绿色,中间的方孔周围刻着一圈细小的符号,不像任何我见过的文字。最奇怪的是,当我用手指摩挲那些符号时,皮肤会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铜钱本身带有某种静电。
《守墓人守则》摊开在桌面上,我正对照着其中一页上绘制的符文。第三十七条下有一幅模糊的插图,那些扭曲的符号与我手中铜钱上的图案惊人地相似。
镇魂钱,用于安抚不安的亡魂。守则上这样解释,若遇厉鬼作祟,可将此钱置于其墓前,三日后再收回。
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墓园。我放下放大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自从三天前那个月圆之夜见到白衣女子后,我就一头扎进了这本神秘的守则中,试图找出所有关于无碑墓和东区的记载。
肚子发出抗议的声响,我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只吃了两包泡面。厨房里存货不多,我决定明天一早去山下的镇子采购些食物和生活用品。
正当我准备起身煮面时,一阵轻微的咔嗒声从二楼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浑身一僵,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谁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小楼里回荡。
没有回应。
我抓起手电筒,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卧室门虚掩着,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窗户大开着,窗帘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明明关紧了...我喃喃自语,走到窗前准备关上它。
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爷爷的照片原本端正地摆在桌面中央,现在却面朝下倒扣着。我把它翻过来,发现相框玻璃上多了一道裂痕,从爷爷的眉心笔直地延伸到下巴。
相框旁,一本我从未见过的黑皮笔记本摊开着,仿佛有人刚刚在阅读。我确定之前桌上没有这本书——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走近一看,笔记本扉页上写着陈德昌手记,是爷爷的笔迹!这是一本日记。我小心地翻动发黄的纸页,最新的一页上写着日期——正是爷爷去世前三天:
它们越来越活跃了,尤其是月圆之夜。东区的围栏今早又出现了破损,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我知道时间不多了,红门后的东西开始苏醒。默默还未准备好,但我别无选择。陈家血脉是唯一能镇守此地的,这是我们的罪,也是我们的命。
我翻到前一页:
婉清昨晚又来了,站在窗外望着我。她还是那么美,即使过了六十年。我知道她在提醒我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六十年一轮回,下一个满月之夜,我必须履行诺言...
婉清我皱眉,这是那个白衣女子的名字吗爷爷认识她而且六十年...爷爷去世时八十二岁,六十年前他才二十二岁,和我现在差不多大。
继续往前翻,日记的内容越来越零碎,大多是记录墓园的日常维护和天气。但在一些月圆之夜的记录中,爷爷总会提到她:
又见婉清,她站在无碑墓前哭泣。我按规矩焚了香,但她这次没有离开,一直望着我,直到东方泛白。我知道她在等什么,但我还不能告诉她...
今晚巡视时发现东区地面有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红门方向爬出来过。检查围栏,没有破损。婉清出现在我房里,浑身湿透,说她很冷。我给她披了外套,明知她感觉不到温度...
我的手指颤抖起来。爷爷不仅认识这个婉清,还与她有过交流她到底是什么鬼魂还是...
一阵冷风突然吹灭了台灯,房间陷入黑暗。我慌忙去摸手电筒,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那声音...和三天前一模一样。
我僵硬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房间角落——一个白色身影站在我的床边,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一抹鲜红的嘴唇。
婉...婉清我试探着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白衣女子缓缓抬头,长发向两侧滑开,露出那张我永远忘不了的脸——惨白的皮肤,大得异常的黑眼睛。但这次,我在那双眼眸中看到的不是空洞,而是某种深切的悲伤。
陈...默...她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你长得真像他...年轻时的德昌...
我背靠着书桌,双腿发软。理智告诉我应该逃跑,但某种奇怪的感觉让我留在原地。这个婉清认识我爷爷,而且从她的语气看,他们之间似乎有过什么。
你认识我爷爷我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墓园里
婉清向前飘了一步——真的是飘,她的白裙下看不到脚的动作。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我惊骇地发现月光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是柳婉清,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六十年前死在这座墓园的人...也是你爷爷唯一爱过的女人。
这个回答让我一时语塞。爷爷从未提起过他有过恋人,更别说是一个死在墓园里的女人。但日记中的记载似乎印证了她的话。
那...那座无碑墓...
是我的安息之地,婉清的眼中流下两行黑色的泪,也是我的囚牢。德昌答应过我...他会帮我解脱...但他失信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窗户上的玻璃出现细密的裂纹,书桌上的纸张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飞起来。
等等!我喊道,爷爷去世了!就在上个满月之夜!如果他答应过你什么,也许...也许他是想履行诺言但没来得及...
婉清的动作停住了。她歪着头看我,那姿势诡异得不像人类。
死了她轻声重复,德昌...死了
我点点头,突然为这个女鬼感到一丝难过。不管她和爷爷之间有过什么,她显然不知道爷爷已经离世。
婉清的身影开始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么...约定...必须由你...来完成...陈默...钥匙...红门...
什么约定什么红门我急切地追问,东区那扇红门后面有什么为什么爷爷警告我永远不要打开它
但婉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她的声音细若蚊呐:读...德昌的...日记...满月...还有三天...
随着最后一丝月光被云层遮住,婉清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房间里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只有凌乱的纸张和破裂的窗户玻璃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呆立良久,才想起手中还攥着那枚镇魂钱。铜钱现在变得滚烫,我不得不把它放在书桌上。令人惊讶的是,铜钱上的符文正在发光,一种幽绿色的、不自然的光,持续了几秒钟后渐渐熄灭。
爷爷的日记...我急忙收集起散落各处的纸页,按日期重新排列。如果婉清说的是真的,那么下个满月之夜——也就是三天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
整理日记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随着阅读的深入,一个关于青山墓园的可怕秘密逐渐浮出水面。
六十年前,爷爷陈德昌刚成为守墓人不久,附近的村子里发生了一系列离奇死亡事件。每个死者都被发现时全身血液干涸,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孔洞。村民们恐慌不已,认为是僵尸作祟。
当时年轻的爷爷在墓园巡视时,偶然发现一座新坟有被翻动的痕迹。蹲守几夜后,他看到一个苍白的身影从坟中爬出——那正是刚下葬不久的柳婉清,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据说是突发急病去世的。
但复活的柳婉清并非传说中的僵尸。她告诉爷爷,自己是被墓园东区红门后的东西所害,变成了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只有每月饮血才能维持形体不散,但她不愿害人,只能痛苦地等待真正死亡降临。
爷爷爱上了这个善良又悲惨的姑娘,承诺会找到方法解救她。他从《守墓人守则》中发现,红门后封印着一个古老的邪恶存在,每六十年会苏醒一次,需要以守墓人的生命为代价重新封印。而婉清,作为被那东西标记过的存在,将永远被束缚在无碑墓周围,不得超生。
我必须在下个满月前做出决定,爷爷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写道,要么按守则所示牺牲自己重新封印红门后的东西,让婉清获得解脱;要么带着默默远离这里,让那东西彻底苏醒...但我怎能抛下守墓人的职责又怎能辜负婉清...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三天后,爷爷去世了——正好是上个月圆之夜。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爷爷是自杀的为了封印那个东西而现在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那个东西又要苏醒了
难怪爷爷临终前用那样急切的语气叮嘱律师必须让我继承守墓人的位置。这不是什么家族传统,而是一场延续了至少六十年的隐秘战争!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照亮了墓园的轮廓。我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决定先去镇上采购必需品,再好好思考该如何应对三天后的满月之夜。
山下的青山镇是个安静的小地方,一条主街上开着几家店铺。我在杂货店采购时,店主老张——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听说我是新来的守墓人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陈德昌的孙子他上下打量我,你爷爷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太认真于那份工作了。他压低声音,听着,小伙子,有些事你得知道。三十年前,有个守墓人死在墓园里,全身血液都没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从那以后,没人敢接那份工作,直到你爷爷出现。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三十年前...正是爷爷成为守墓人三十年后,也就是上一个六十年轮回的中间点。
那...你知道墓园东区有什么吗我试探着问。
老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东区老天,你去哪儿了不,孩子,千万别靠近东区!我爷爷说他小时候那里就有扇红门,从来没人敢打开它。传说门后面关着...他忽然住了口,摇摇头,算了,都是些老迷信。你只要记住别去东区就对了。
我拎着购物袋离开杂货店,思绪万千。老张的话印证了爷爷日记中的内容,东区红门后确实有某种可怕的存在。而三天后的满月之夜,它将会再次苏醒。
回到墓园时已是正午。我放下采购的物品,决定去东区外围看看——不进去,只是远远观察。
东区位于墓园最深处,被一道高大的铁栅栏围住,上面爬满了荆棘。沿着栅栏走了一段,我终于看到了那扇传说中的红门——它比我想象的要小,只有普通房门大小,但颜色猩红得刺眼,像是用鲜血一遍遍涂抹而成。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锁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几十年没人动过。
但当我凑近观察时,却发现锁扣处有新鲜的刮痕,似乎最近有人试图打开它。更令人不安的是,门缝下方的地面上有一道奇怪的痕迹——像是某种粘液干涸后留下的,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绿色光泽。
我蹲下身,用树枝轻轻触碰那道痕迹。树枝尖端立刻变黑,冒出一缕青烟,吓得我赶紧扔掉它。那东西具有腐蚀性!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惊得差点摔倒。转身一看,婉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几米处,白裙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摆动,脸色比上次见到时更加苍白。
我...我只是看看...我结结巴巴地说,后退几步远离那扇红门。
婉清飘近一些,黑眼睛紧盯着我:德昌没告诉过你吗红门不能靠近...尤其是在满月前后...
他说过,但我需要知道真相!我突然鼓起勇气,爷爷是为了封印门后的东西而死的,对吗而现在它又要苏醒了,而我将面对同样的选择,对吗
婉清的表情变得复杂,既有悲伤,又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聪明...不愧是德昌的孙子...她的身影开始闪烁,听着,陈默,门后的东西...它很古老,很饥饿...每次苏醒都需要进食...上次是德昌牺牲自己喂饱了它...但这次...
这次怎样我追问。
这次它会更饿...婉清的声音越来越弱,它会想要...更多...整个镇子...甚至更远...
我还想再问什么,但婉清的身影突然剧烈扭曲起来,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它...感觉到我了...我必须走了...记住,陈默...镇魂钱...是关键...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像被无形的手扯碎一般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红门后传来一声低沉的、不似任何动物的咆哮,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门缝下渗出更多那种绿色粘液,所到之处青草瞬间枯萎。
我转身就跑,直到回到小楼锁上门,心脏仍在狂跳不止。从窗户望出去,东区方向的上空聚集着一团不祥的黑云,形状像一只巨大的爪子,正缓缓向墓园伸展。
三天...我只有三天时间准备。爷爷的日记、守则、婉清的警告、镇魂钱...这些碎片必须拼凑起来,找出对抗红门后那个东西的方法。
我翻开《守墓人守则》,直接跳到关于东区的部分。在一页几乎被岁月模糊掉的记载中,我发现了一段关键信息:
东区红门,封印上古邪物'饕餮之影',每甲子一轮回,需以守墓人之血为引,镇魂钱为钥,重施封印。若封印失败,则需以守墓人之魂为祭,方可暂缓其祸...
我盯着饕餮之影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在中国古代传说中,饕餮是一种贪婪的凶兽,永远吃不饱,象征无尽的欲望。而它的影子居然被封印在我看守的墓园里
更令人不安的是最后一句:若封印失败,则需以守墓人之魂为祭...这是否意味着爷爷其实...失败了所以他才死去而他的灵魂是否...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谁会来墓园敲门我警惕地从窗户望出去——门外空无一人。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我抄起一根铁棍,缓缓打开门...
门槛上放着一件东西,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一枚和我手中一模一样的镇魂钱,只是上面刻的符文略有不同。铜钱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我熟悉的笔迹写着:
默默,当你找到第三枚时,将它们带到红门前。记住,封印仪式必须在满月当夜子时进行。——爷爷
我颤抖着拾起铜钱和纸条。这不可能...爷爷已经死了...是谁...
抬头望向墓园,东区上方的黑云更加浓密了,隐约形成一个巨大的兽首形状,无声地咆哮着。
三天后的满月之夜,我将面对什么而爷爷的纸条...是警告,还是陷阱
铜钱在掌心发烫,我盯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上。爷爷的笔迹不会错,但三天前老张分明说过,爷爷的遗体是他亲自帮着入殓的。
小伙子老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猛地转身,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墓园铁门外,手里提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裹,我看你往这边跑得急,想着你可能需要这个。
包裹被推进我怀里,沉甸甸的带着土腥味。老张布满老年斑的手按在铁门上,眼神躲闪:我祖父留下的,说如果哪天守墓人需要帮助...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张伯!我伸手要扶,却被他躲开。
快走!老张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东区上空,它发现我了...话音未落,老人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整个人被提到半空。他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动,苍老的脸庞迅速变成青紫色。
我抄起墙角的铁锹冲过去,却见老张的瞳孔突然变成浑浊的黄色,嘴角裂到耳根,发出非人的嘶吼:陈家人...都得死...他的指甲暴长三寸,朝我面门抓来。
铁锹横在面前挡住致命一击,木柄应声而断。我踉跄后退,摸到怀里的镇魂钱,情急之下朝那张扭曲的脸掷去。铜钱嵌入额头的瞬间,老张发出凄厉的哀嚎,七窍中涌出粘稠的绿雾,身体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绿雾在空中凝成兽首形状,猩红的眼珠转动着锁定我。怀中的包裹突然发热,蓝布自行散开,露出个青铜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东区,罗盘背面赫然刻着第三枚镇魂钱的纹样。
红门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咆哮,整个墓园的墓碑开始震颤。我来不及查看老张的情况,抓着罗盘冲向小楼。东区上方的黑云已笼罩半个天空,隐约可见鳞爪轮廓。
《守墓人守则》在书桌上无风自动,翻到绘有饕餮图腾的那页。泛黄的纸页渗出鲜血,汇聚成新的字迹:子夜至,月正中,三魂归位,以血为祭。我割破手指按在图腾上,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条向下的石阶。
密室墙壁刻满发光的符文,中央石台供着个紫檀木匣。匣中羊皮卷记载着残酷真相:陈家先祖原是饕餮祭司,百年前用禁术将凶兽影子封入活人体内,那载体正是柳婉清。每甲子需献祭守墓人维持封印,直到找到真正的容器。
原来爷爷和我...都是祭品...我跪坐在冰冷石板上,三枚镇魂钱在掌心嗡嗡震动。头顶传来砖石崩裂的巨响,饕餮之影提前苏醒了。
墓园已成人间炼狱。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探出沾满粘液的触须。柳婉清的白衣在风暴中猎猎作响,她双手结印撑起结界,半透明的手掌正在消散:陈默!红门...要完全打开了!
东区的铁栅栏融成铁水,红门裂开条缝,涌出的黑雾凝聚成小山般的兽形。那东西有着鳄鱼般的头颅,却长着七只血红的眼睛,利齿间垂落的口涎腐蚀着大地。
以吾之血...我咬破舌尖在铜钱上画符,爷爷教过的祝由科口诀自动浮现脑海,承先祖之契...三枚铜钱悬浮成三角,金光刺破黑雾。饕餮之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利爪拍碎两座墓碑朝我扑来。
柳婉清突然挡在身前,白衣化作锁链缠住兽爪:快!把铜钱打入它的眼睛!她的身体开始透明,那些锁链分明是从她魂魄中抽出的。
金光没入兽瞳的瞬间,时空仿佛静止。我看到六十年前的月夜:爷爷颤抖着将匕首刺入心脏,鲜血染红婉清的墓碑;看到更早之前,婉清被选作祭品时含泪的微笑;看到无数陈家人在这个密室流尽鲜血...
该结束了。我握紧染血的铜钱,纵身跃入饕餮大张的巨口。腥臭的黑暗中,三枚铜钱亮如星辰,顺着血脉游向心脏。剧痛席卷全身时,我听见爷爷的叹息和婉清的啜泣,还有无数先人的絮语在血管里流淌。
黎明刺破黑暗时,墓园恢复平静。红门化为齑粉,废墟中坐着个穿白衣的少女,晨曦穿过她透明的身体——那是十六岁模样的柳婉清,脖颈处的齿痕正在消散。
封印转移了。她轻触我心口,那里浮现铜钱印记,饕餮之影永远与你共生,直到下个守墓人出现。
我握紧爷爷的怀表,分针永远停在子夜时刻。晨雾中有新碑显现,老张的名字旁蹲着只铜铸的饕餮,第三枚镇魂钱嵌在它的左眼。西风卷起灰烬,仿佛听见六十年前的私语:守墓人守的从来不是亡魂,而是人心滋养的欲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