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宗门的第一天,宗门后山塌了。
被派去修缮后山,误触后山的封魔印,封印裂开了。
又被赶去种植灵草,种出的灵草毒倒了宗门众人。
还没开始正式修炼就已捅下这么大的篓子,我跪在大殿上,战战兢兢。
宗主高坐明堂,语气听不出喜怒。
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去魔族真是可惜了。
我被夸得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谦虚一下,下一秒就被连人带包丢出了宗门。
山门外大雪纷飞,十分应景。
我熟练地捡起包袱走进风雪中,一步也没有回头。
1.
我叫潘月牙,是一个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倒霉蛋。
进入万仙宗纯属偶然,被撵出宗门却是意料之中。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许邪门,但这在无奇不有的修仙世界并不稀奇。
我也许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天煞孤星。
那些话本是我趁阿兄不备顺手牵羊得来的,至今还藏在混沌谷星云海东侧的洞穴里。
阿兄遍寻不得,怀疑是自己记忆错乱,我默不吭声,总在闲暇时偷偷跑去洞穴里一一品鉴。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经历和话本中人相同的命运。
由于一直笨手笨脚又出奇地勤快,不管在哪里我都待不长久,被驱逐成了我的宿命。
我和话本子里人见人厌的天煞孤星不能说毫不相干,简直一模一样。
既没有甜甜的爱情,也没有花不完的钱,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只是个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的糊涂蛋。
天塌了,像我这样的炮灰,在话本子里是活不过两章的。
我每天提心吊胆,手脚却越发勤快起来。
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我可不想那么快就死掉。
阿娘说过,在外面的世界偷懒是会被饿死的。
但阿娘没说,要是太过勤快,总是捅篓子该怎么办。
好在我的学习能力和抗压能力都很强。
现在的我已经能轻松应对自己捅下的篓子。
虽然每天工作攒下的钱大多都用来补了缺,但我现在强得可怕。
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就能大施拳脚,登上人生巅峰。
到时候我就有吃不完的美食,花不完的钱和数不清的小弟。
然而命运戏弄大馋猪,在我进入万仙宗的那一刻,上述的一切都火速化为泡影。
万仙宗是我待过的所有地方里时间最短的,短到我还没来得及施展拳脚就被扫地出门。
只过了短短三天,我就把万仙宗搅得天翻地覆。
而那些捅下的篓子,我是一个也赔不起。
2.
三日前,我被胭脂铺的老板辞退。
这家胭脂铺已经是南越城最后一家愿意收留我做工的铺子。
我默默收拾行李,心里正发愁要去哪里寻找新的栖身之所。
我背上包袱,含泪告别工作了一个多月的地方。
刚走出铺子就被汹涌的人潮推挤着向前走去。
四周是嘈杂喧闹的人声,叽叽喳喳,听得我脑仁疼。
我踮起脚尖看过去,只见前方有一个刚刚搭好的擂台。
擂台边上站着几个身着蓝白色袍服的年轻人,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仙门中人,容光焕发的样子一看就吃得很好。
身旁一个绿衣少年见我一脸艳羡,主动与我攀谈起来。
今天是万仙宗到南越城招收新弟子的日子,错过了可就要再等五年了。
万仙宗很厉害吗
那当然,万仙宗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剑道奇才。
哦。听说剑修穷得叮当响,还是另寻他处吧。
那人见我不为所动,又指了指远处的万仙宗弟子。
看见没,中间那个修士是万仙宗宗主首徒闻舟,十七岁就已经是剑道第一人,如今不过二十一岁就已经是元婴中期修为,恐怖如斯。
哦,好厉害。他强任他强,这跟我也没关系啊。
这样好的修炼机会你难道不心动吗只要进了万仙宗,天材地宝任你挑,还有各路大能轮番教学……
我扯了扯绿衣少年的袖子,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出声询问：你们万仙宗包吃包住吗
那少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乐不可支。
那当然,每一个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小院,万仙宗的饭菜更是一绝,包你吃了还想吃,一月胖五斤。
话音刚落,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嬉皮笑脸变成了惊恐,你怎么知道我是万仙宗的
笨啦,你说的那些话术和话本里的托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不过有吃有住,听起来倒是令人心动。
还没等我下定决心,就感觉背后有一道推力把我一下子抛到了擂台上。
转头一看,那人正笑得无比灿烂,他朝着我挥挥手,看口型好像在说加油。
3.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筛选环节的第一关是测骨龄和资质。
我将手随意放置在测试的水晶球上,原本透明的水晶球显现出半黑半白的奇异色调,然后骤然变得浑浊,像极了混沌谷的天空。
我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没等我解释,万仙宗的弟子就帮我找好了借口。
一定是小师弟准备测试材料时不小心把小师叔炼坏的水晶球也装进来了。
说话的是个软萌的萝莉,声音超甜。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原来大宗门里的人也会犯错,也会捅娄子,听她们的语气,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阵手忙脚乱后,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递过来一个崭新的水晶球。
水晶球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我抬眼一看,眼前是一个超级漂亮的仙女姐姐。
阿兄,话本里写的果然是真的！
然而下一秒仙女姐姐开口说话了,一下子从仙女变成了那男的。
娘啊,话本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我小心地藏起气息,再次触摸那个透明的水晶球。
这一次,水晶球迸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我听见周围啧啧称奇的声音。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驳杂的灵根,那颜色得有十来种吧,太闪了,像是五彩斑斓的黑。
是啊,毒蘑菇都没它颜色丰富。就这资质,我看这姑娘多半是没戏喽。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就在这时,先前那个绿衣少年一跃而起,跳上了擂台。
虽然天资微瑕,但难得你有一颗七窍琉璃心,恭喜你顺利进入下一关。
后面的测试堪称顺利,虽然偶有小插曲,但那些测试对我来说简直是大佬进了新手村。
我一路划水,就这样莫名其妙拜入了万仙宗。
这一切发展得太过顺利,按我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这其中必有猫腻。
但我本就一无所有,无处可去,也不知他们图我什么。
回去的路上,万仙宗众人接到紧急诏令,闻舟带着内门弟子前去支援。
孟戈,也就是之前提到的仙男,负责把招收的新弟子带回宗门。
但他们把我落下了。
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被落下了。
一同被落下的还有那个绿衣少年。
我与绿衣少年面面相觑,随后被他拐上了飞舟。
忘了说,绿衣少年名叫荀兮,是他们的小师叔,也是众人口中喜欢捣鼓奇怪玩意的炼器大佬。
4.
我既然拜入了万仙宗,也算是一名光荣的外门弟子。
此刻光荣的我正和小师叔荀兮一道,被困在了山坳坳里。
飞舟半路出了故障,我俩被迫降落在一片漆黑可怖的森林。
在诡异瘆人的寂静里,我想起话本里写过修士出行不是靠御剑就是靠传送阵。
小师叔不是剑修,御剑对他来说自然是比较困难的,何况还带着我这个累赘。
传送阵方便又快捷,当然是出行首选,不管天南海北,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
我还没见过传送阵长什么样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开始没话找话。
小师叔,我们不能开启传送阵回宗门吗
传送阵很费钱,一般不轻易使用。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应该不会很贵吧。况且你之前不是说宗门内有数不清的天材地宝,怎么会没钱
那是宗门的钱,又不是我的钱。开启传送阵得自掏腰包。
小师叔,你又不是剑修,难道连这点钱都拿不出吗
荀兮沉默了一会,然后阴恻恻地开口,小嘴巴,闭起来。
看着荀兮黑如锅底的脸,我唯唯诺诺地闭上了嘴巴。
荀兮忙活了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
在他第三次弄错螺丝后,我终于忍不住指指点点。
小师叔,你到底会不会修啊
闭嘴,你行你上。
我接过他手上的螺丝刀,三两下修好了故障的飞舟。
还顺道给飞舟加装了一个动力装置,把飞舟的速度提高了一倍不止。
看着荀兮目瞪口呆的脸,我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虽说炼器的事我一窍不通,但对于维修我可是万中无一的好手。
荀兮大概是没想到我一个废材居然如此精通此道,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一路上一言不发。
一下飞舟,就把我丢在宗门入口,马不停蹄地去闭关修炼了。
这家伙太不厚道,还没告诉我要怎么进宗门。
宗门入口处好像有层看不见的禁制,像是玻璃罩,用手指触碰却会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又像是透明的湖泊。
我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就在我打算起身离去时,一道空灵悦耳的声音率先传入我的耳朵。
恭喜各位通过试炼,成为万仙宗的一员。
我四下张望,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方圆百里除了我哪里还有别人。
那声音顿了顿,好似有几分意外。
咦,怎么只有你一人。听闻舟传来的消息,今年可招了不少新人。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闪现了一道粉白的影子。
来人一袭粉白的罗裙,柳叶眉芙蓉面,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是话本里才有的仙女姐姐,这一次是真的！
仙女姐姐揪住了我的脸,语气疑惑,怎么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我和其他人走散了,是和闻兮师叔一块回来的。
闻兮师叔那艘老旧飞舟这次倒是飞得很快。既然如此,那你就先爬登仙梯吧。等爬完登仙梯,你就是万仙宗的正式弟子了。
眼前的石阶长长,一眼望不到头。我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一时有些为难。
这时,我听到清越低沉的钟声响彻整个山头。
呀,到饭点了。
仙女姐姐将玉牌塞到我的手里,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
你爬完登仙梯就直接拿着玉牌去报到,自会有人帮你安排。我先走一步,待会见。
5.
这万仙宗或许应该改名叫急急宗,每个人都急急忙忙的,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这个长阶要怎么爬来着,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好饿啊,还没开始走就已经没力气了。
我拿着玉牌站在山门下,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长阶,长叹一口气。
我记得话本里写过,仙门的长阶上有术法,每走一步都力重千钧。
那要是我一步并作两步,岂不是会轻松许多。要是速度足够快,说不定还能赶上热乎的饭。
我边想边走,健步如飞,很快就登了顶。
不是,说好的力重千钧呢,阿兄不会是贪便宜,买了盗版的话本来看吧
没等我细想,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先一步勾走了我的魂。
我循着香味向前走去,想要饱餐一顿犒劳犒劳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但我没走几步路,就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一道冷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新来的弟子为何一个人在这鬼鬼祟祟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蓝白相间的弟子服下是紧绷的肌肉,块垒分明,看起来一拳能打倒八个我。
我扑棱两下,放弃挣扎,委屈地开口,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肚子有点饿。
那大汉却笑起来,语气揶揄。
小师妹你还真是不经吓,跟我过来,要先办完登记手续才能吃饭。
手续非常繁琐,忙活了好半天,我才终于吃上了香香的饭。
就在我埋头苦吃的时候,一道黑影停在我的正前方,挡住了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是刚才帮忙登记的壮汉师兄。
小师妹,宗主传唤,速去。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满头问号,被连人带饭请到了大殿。
大殿里好多人,但没人说话,针落可闻,我连饭都不敢扒拉。
我就那样端着碗,干巴巴地跪在大殿里,像个被人围观的马戏团猴子。
那样子想必非常滑稽,我又羞又恼,恨不得立马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我听到了上座传来的声音,清脆悦耳,如碎玉相撞。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由来地觉得紧张,话一出口,就结结巴巴,潘、潘月牙。
你先回去吧,下午和师兄师姐一起去修缮后山。
我不明所以,叫我过来就为这
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审犯人,简直莫名奇妙。
出大殿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好像与我有关,而我一无所知。
我回过头,看见宗主淡漠的眉眼,她一言不发,视线正好落在我的身上。
6.
我只是一个刚入门资质平平的外门弟子,对宗门内的事务一窍不通。
按理说,修缮后山的事根本轮不到我,这事太古怪,让我有些不安。
一起修缮的师姐看出我的无措,柔声解释道：小师妹,最近爆发了兽潮,宗门内人手不足,才会安排你跟着我们一起干活,你正好也借此机会好好熟悉熟悉宗门内的环境。
和我同一天入门的其他弟子不用来修缮后山吗
他们刚到一会,还在爬登仙梯,连入门手续都还没办完呢。等他们安顿下来,也会安排他们跟着处理宗门内务的,我刚入门的时候就被安排打扫藏书阁。
谢谢师姐解惑。不过,师姐,我怎么感觉这后山瘆得慌。
小师妹慎言。师姐压低了声音,四下张望一番,而后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悄悄告诉你,这山下镇压着叛宗的魔头。
闻婳,快过来帮忙。
来了来了。师姐应答着,离开前轻轻拍着我的脑袋叮嘱道：师妹你在旁边看着就好,时不时帮师兄师姐们递递工具,不会有危险的。
我连声应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一道怨毒的视线兀然落在我的脊背上,我打了个寒噤,回头一看却空无一人。
或许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在万仙宗短短半天,却感觉已经过了半个月。
修仙之人长生不老,原来是这么个长生法。
7.
在我摔倒前,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清脆的碎裂声在我耳旁炸开。
额头有些刺痛,我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出,顺着脸颊蜿蜒着淌到了下巴,黏黏腻腻。
我磕破了脑袋,砸裂了封魔印。
被带到大殿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我恍恍惚惚,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捅了很大很大的篓子。
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砸得太重大脑宕机。
我只觉得周围人的声音离我很远很远,听起来很费劲。
宗主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她没有责罚我的过失,反而还治好了我的伤口。
我有点困,还有点冷,眼皮好重,困意一下子将我吞没。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封魔印的事就这样轻巧揭过,没被处罚,我反而有些良心不安。
第二日我被指派去药园养护灵草。
朝露草舒展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摆,散发出阵阵幽香。
为了弥补昨日的过错,我干活格外认真卖力。
等照料完满园的朝露草时,已是黄昏时分。
无事发生,一切顺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祥和平静。
后知后觉的饥饿和疲倦好像也减少了几分。
当天夜里我睡了一个好觉,梦到了软烂的酱肘子和星云海无尽温柔的风。
8.
今天是进入万仙宗的第三天,也是正式开始上课的日子。
在开课前,丹师给每个弟子都发了一瓶练气丹。
练气丹的由朝露草、回春叶、金枝三种草药炼制而成,服下后可以帮助新弟子引气入体。
丹药圆滚滚的,像一颗小珍珠,颜色翠绿,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我把丹药丢进嘴巴里慢慢咀嚼,不苦,反而有点甜。
丹师讲了许多炼丹的常识,干巴枯燥,我听得昏昏欲睡。
一道惊呼声骤然响起,是丹师在叫。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周围的同门瘫倒在地,均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只有我一个人好端端地坐在桌前。
不出意外的话,我要出意外了。
我又一次被带到了大殿,这一次的罪名是毒害同门。
我跪在大殿上,只觉得一切太过荒谬。
我的确接触过朝露草,但丹药的原材料不止朝露草,丹药的炼制也与我无关。
至于我为什么吃了毒药没事,全因我在混沌谷长大,从小混在毒药堆里,早就百毒不侵。
吃到毒药也不会怎样,顶多有些困倦。
哪怕是非常烈性的毒药,也最多让我睡上两三天。
我垂死挣扎,朗声开口：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没中毒全是因为我体质特殊,昨天打理朝露草也是完全按照林草养护手册来的。
大殿里鸦雀无声,过了许久,宗主发话了,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去魔族真是可惜了。
在被丢出宗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上一次自己跪坐在大殿上时,突如其来的困倦。
我回头看向高坐明堂的宗主,依旧是一副慈悲淡漠的样子,我一瞬间如坠冰窟。
是啊,这样拙劣的手段,怎么骗得过那些宗门里的老狐狸。
原来仙风道骨的皮囊下,是早已烂透流脓的腐肉。
每个人都心思各异,各怀鬼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隔岸观火。
我若是一直死皮赖脸,未免也太不识趣。
我捡起包袱踏进风雪中,一步也没有回头。
9.
我在雪地里踽踽独行,雪下得越发大了,我在呼啸的风声里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
那声音就在我的身后。
见鬼,大雪天荒山野岭的,是什么东西跟在我背后。
我加快速度奔跑起来,身后的动静变大了,好像也在跑,喘息声越发明显。
我跑出一段路,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观看身后跟来的东西。
哦,不是东西,好像是个小孩。
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简直匪夷所思。
他已经跟了我一路,也不知有何企图。
或许是因为腿短,那小孩跑得并不快。
我看见他摔了一跤,没一会又艰难爬起,跌跌撞撞向我跑来。
他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没有穿鞋,手脚冻得通红,嘴唇乌紫,眼眸却漆黑明亮,像一块上好的黑曜石。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小孩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随后对着我笑起来。
我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原来还是个哑巴。
虽然这小孩来路不明,但如果放任他一个人呆在这冰天雪地里,他肯定活不过今天。
纠结了两秒,我决定带上他一起走。
幸亏出门前带上了阿兄准备的芥子袋,我翻了翻,掏出一件保暖法衣披在了小孩身上。
又看了看他光着的脚,一时有些为难。
芥子袋里也没有他能穿的靴子,而这里距离南越城还有好远好远的路。
10.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抵达了南越城。
当然不是用走的。这一切多亏了棕熊大哥。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外出觅食的棕熊妖拂珂。
我用芥子袋里的一罐百花蜜换棕熊大哥驮着我俩前往南越城。
这是我第一次在混沌谷外体验到飞一般的感觉,稳稳的很安心。
原来芥子袋里的小零嘴还能当路费,那我这一年来辛辛苦苦用脚走的路算什么
原来我不仅是个倒霉蛋,还最擅长没苦硬吃。
天越来越冷了,带着一个小小拖油瓶,不好另寻他处。
我决定在南越城小住,等到来年开春,赏完春樱再离开。
我用以前打工存下的钱盘下一个小院子,付钱时却发现它便宜得不可思议。
院子位于城南边,白墙黑瓦,寂静清幽,还附送一个小小的阁楼。
院中有一棵高大的腊梅,上面缀满了花苞,被冬雪轻轻覆盖。院子边上还有小菜园和水车。屋子窗明几净,里面还有小火炉。
不敢想,冬天窝在屋里会有多舒服。院子不大,但胜在精巧美丽,我很中意。
我跟房牙再三确认它的价格,随后大手一挥付了钱。
一道熟悉的身影迈进门来,手上还拿着两个油纸包,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好熟悉的味道,是酥脆焦香的烧饼和烧鹅。
屋主竟是我的前前前前老板杜大娘,她开着南越城最好吃的烧饼店,这里的人都笑称她为烧饼西施。
她放下油纸包,拍了拍小哑巴的脑袋,然后看向我,语气热络,月牙儿,你就在这安心住下,需要什么说一声就行,快过年了,南越城可热闹了,赚钱的机会也很多哦~
对了,你要是闲不住就来我的烧饼店,最近可忙了。她朝我挤了挤眼睛,嘴角弯弯。
这次就待久一点吧,正好和城里的大家一起过年。
我将杜大娘的善意悉数收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好啊,好像有一瞬间体验到了家的感觉。
11.
我给小哑巴取名为阿曜。
他很粘人,总是寸步不离跟在我的身侧。
我好像突然多了一个好大儿。
他个子小小,手脚笨笨,却出奇地勤快。
我看着他忙上忙下,感觉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不同的是他很幸运,捅了篓子还有我在后面兜着。
除夕夜那天,南越城摆起长长的街宴,每家每户都拿出自己这一年来的珍藏与众人分享。
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美食从街头摆到街尾,长街熙熙攘攘,亮如白昼。
这场街宴筹备了小半个月,我和阿曜也没闲着。
大概是我什么技能都学了七七八八,大家忙不过来时总喜欢叫我帮忙。
我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实在是个太趁手的打工人。
神奇的是,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捅篓子了,或许是因为技能越发娴熟,也或许是因为阿曜捅的大篓子盖住了我捅的小篓子。
虽说是大篓子,但他作为初学者实际上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
更何况他年纪小,力有不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大家却总喜欢逗他,故意夸大,只为了从他脸上看出惊慌失措或天塌了的模样。
可惜从未如愿,阿曜只是乖巧地笑着,手脚越发勤快。
于是众人指着阿曜问我：月牙儿,你从哪里找来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子,一点也不好玩。
原来从前说我捅了很大的篓子居然是逗我玩的吗那很坏了。
天知道我那时是真觉得天塌了,所以才会越发勤快拼命学习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我笑而不语,把打算送给大家的面塑小人悄悄捏得丑了一点。
12.
在离开南越城前一晚,我和杜大娘躺在院子的藤椅上看月亮。
说起来,月牙儿,你的潜力简直超乎大家的想象。我在南越城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像你这般努力又有天赋的。
可我做什么都做不好,他们都嫌我爱捅篓子。
笨月牙,那是他们诓你。那些芝麻小事根本算不上篓子,他们想看到你潜力的边界,所以总是对你吹毛求疵,严加要求,而你总是不吝啬给人惊喜。他们辞退你也不是因为你犯过的小错,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杜大娘伸手捉住一只萤火虫,送到我眼前。
她的声音轻轻,像风声呢喃低语。
雕刻行那老头本来说好等你干满一个月就推荐你到我的烧饼店打工,结果我等了一月零九天才看到你姗姗来迟,天知道那天我有多开心。
我讶然,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会开心
因为我一直期待见到众人口中的天才,也想看看你的潜力到底有多大。如果你学会了我的技能,就像是属于我的某一部分在你身上得到了延续和新生。
她笑起来,捏了捏我的脸,要是你捅了篓子,那就更好了,在南越城的日子太过无聊,我喜欢这样的变数。以后可不许忘了南越城的大家,记得常回来看看,这个院子一直给你留着。
对了,我也诓过你,你之前弄丢的那本烧饼食谱其实是被我偷偷藏起来了。
我火速撤回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并回赠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杜大娘却笑得开怀,笑声吓跑了遮住月亮的云彩。
13.
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悄悄离开的。
但跨出房门的时候,差点被坐在外面的阿曜绊倒。
他不知何时听到我要走的消息,一宿没睡守在房门外,生怕我把他一个人丢在南越城。
虽然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留在南越城对于他是最优选择,在这里大家都很友好也很照顾他,不仅有吃有住,还可以学一门手艺,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
像他这样机敏的小孩,不必跟着我风餐露宿,一路跋涉去往未知的魔域。
我俩本就萍水相逢,只是恰好一同淋过雪。
在漫长寒冷的冬天,蜗居在小小的院落数着树上的梅花,一起看过除夕夜绚烂的烟花。
他不会说话,只是看着我笑得很乖巧,一双仿佛被雪水浸泡过的眼睛又黑又亮。
我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带上了他,一如初次见面的那个大雪天。
我们离开的那天,正赶上南越城樱花盛放的时节。
草长莺飞的三月,似锦的繁花在身后独自烂漫,像一个粉红的梦境。
我牵着阿曜往前走,在跨出城门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老朋友们就停在我们身后,轻轻招手,适时风起,吹落一地的落英缤纷,很应景。
我笑起来,用力挥手,而后转头踏进了春风里。
好险,差点就被他们发现自己在掉小珍珠。
我和阿曜一路向西,翻过山河湖海,一路走走停停,像一次漫长的出游。
一路上追风赶月,见过栖霞山火红的落日,也饮过幽篁谷沁凉的山泉。
曾在飞鸥渡搭乘墨绿小舟乘风破浪,也在万径人踪灭的荒漠孤烟里艰难前行。
一路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兽和妖,万物都各行其是,多么鲜活。
我很少怀念起混沌谷的从前,也忘了万仙宗飘渺无意义的仙途。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我足够快乐,只顾得上体验当下的万般滋味。
风餐露宿的日子有苦有乐,其实算不上轻松,但阿曜却日渐圆润起来,个子也窜了窜。
原因无他,只因我听闻魔域是个美食荒漠,所以带着阿曜一路上吃遍了各地的美味。
现在再不吃,等进了魔窟可就没机会了。
和阿曜圆了一圈的脸蛋一样,我的厨艺水平也不甘落后,肉眼可见地蹭蹭往上涨。
我一边学习新的菜式,一边收集各种各样的优质种子和香料。
哥哥给的芥子袋派上了大用场,我在里面种满了能结出美味果蔬的菜籽和瓜果苗。
抵达魔域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了,这半年的鲜香麻辣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不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确是至理名言,眼前的魔域和传闻中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自己走错了路。
谁说魔域不好的啊,这可太好了！
14.
话本里说,魔域是一个常年被黑云笼罩的地方,像一个不夜城,从来透不进一丝光亮。
里面住满了头上长角,奇形怪状的魔族。他们无恶不作,沉迷于修炼邪功,还爱吃人。
魔域里没有白昼,没有太阳,只有鲜红的圆月高悬天边。
我环顾四周,只见无数嶙峋高耸的石峰上缀满了宝石、玉器和黄金,快要闪瞎我的眼。
地上是随处可见的珠宝,就那样堆放在路边,简直壕无人性。
那种成色的珍珠和宝石,在混沌谷可不多见,就算有,也是千金难求。
我心痒痒,偷偷揣了一颗巨大的深海珍珠。
这里没有头上长角,奇形怪状的魔族,连个魔影都看不见。
唯一与传闻相同的是远处那轮血红的圆月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带着阿曜穿过宝石石林,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土地。依旧荒无人烟,天空中偶尔传来乌鸦的悲鸣,凄厉瘆人。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空气中有强烈的魔力波动,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转头一看,来了四五个人。哦不,应该是魔。
头上长着的角,颜色和形状都不尽相同。
虽然穿的人模人样,衣冠整齐,但是嘴巴里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鸟语。
我攥紧了阿曜的手,安静如鸡,打算先当个哑巴。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羊角黑皮帅哥,耳朵上坠着两个大大的金属圆环。
他看向我叽里咕噜,不知道在问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
我摇摇头又疯狂地点头,手上比划个不停。对面的魔好像意识到我是一个哑巴,没再多费口舌。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被同时提起来的还有阿曜。
还没等我想出脱身的办法,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热闹的街头。
居然是传送阵,说用就用,好有钱。
那几只魔看着我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指了指远处的布告栏,没多说什么,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欸,这么随便的吗都不考察一下,万一我俩是外面仙门派来的卧底怎么办。
说好的魔族喜欢吃人呢虽然我不是人,但阿曜是,更何况他现在白白胖胖,看起来一点都不柴。
我按捺住心底的疑惑,仔细浏览着布告栏,只见上面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告示。
虽然一个字也读不懂,但好在有每个告示上都画着通俗易懂的图案。
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串熟悉的文字,是人族的语言。
是我在南越城见过千百遍,早已学了七七八八的语言。
泛黄的纸张上有一行小字,铁器铺招工,包吃包住,右下角还画着一个精巧的回旋镖。
一瞬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惊喜包裹住了我,我拉着阿曜直奔铁器铺。
铁器铺很大,远远就能听到重物敲打的声音,时而沉闷,时而清脆。
我在门口停下脚步,心里顿时有些忐忑。我与阿曜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心一横跨了进去。
入目是琳琅满目的兵器,一排一排挂满了整个铺子,每一把武器都泛着幽蓝的光芒,光是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好像是个人。
一个清瘦高挑的人站在阴影里,脸白得发青,像是死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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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那人走上前来,指着我注视过的那把双刀,并没有口吐人言,而是语速很快地开始叽里咕噜起来。
虽然完全没听懂,但他看起来像是误把我俩当作了来买东西的魔族人。
可我俩头上也没长角欸,我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并飞快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人沉默了一会,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俩,那眼神好似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你俩是什么玩意,怎么进来的
就……唰的一下就进来了。我挠了挠脑袋,又补了一句,嗨呀,这不重要,你还没回答我这里还收不收帮工。
收倒是收,但是打铁可是个力气活,你这小身板可应付不来。他看了看我,又指着阿曜说道：况且,我们这不招童工。
那你需要设计兵器的人吗我以前学过很长时间的兵器制作。我从芥子袋中掏出两张以前画的兵器图纸,硬塞到那人手中。
那人像是被我的举动逗笑了,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下一秒却瞪大了双眼,连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也变得鲜活了几分,他语气惊讶地看向我：妙极,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指了指自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和阿曜成功留了下来,暂时解决了吃饭问题。
那个长着一张死人脸的铁器铺老板名叫三原,曾经是个修士,后来堕了魔,一直在魔域安家,再也没有离开过。
听三原说,魔域的瘴气会损害人的阳寿,只有魔族或堕魔的生物才可在此久居。
像魔域这样的荒凉不祥之地,几乎不会有外来客,毕竟没有比这里更差的去处了。
并且魔域使者会在入口处引渡归家的魔族或者无处可去的堕魔者,除这两者以外的生物一概不许入内。
魔域里的堕魔者也少得可怜,堪称百年一遇。
所以在听到我说人话时他才会那么惊讶,像我这个年纪的堕魔者他还算见过几个,但像阿曜那么小的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我和阿曜自然不是什么堕魔者,再说魔域的瘴气和混沌谷的灰烟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本来很担心阿曜没办法适应魔域的瘴气,然而他看起来像回到了快乐老家。
不仅面色越发红润,还慢慢地能发出声音了。
虽然每次只是几个音调奇怪不成字句的音符,但是比起从前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我和三原渐渐熟络起来,三原也成了我和阿曜的免费魔族语老师。
也不能算完全免费,三原每次来都会从一盘点心里顺走最好看的两块。
阿曜学得很快,甚至比从前学人族的语言要快得多。
在还不能完整说出人言时,他就已经能熟练地叽里咕噜了。
阿曜每天都在我旁边叽里咕噜,好像要把这些年没说的话全部说完。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话这么密,吵得我耳朵疼。
我时不时应上两句,透过他亮晶晶的双眸,开始怀念起从前那个安静乖巧的阿曜。
我好像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我也是这样吵闹着长大的。
真难过,最后还是变成了爱一个扫兴的大人。
16.
听三原说,魔族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吃人,人肉味道奇怪,吃了还饿得快。
但人族总觉得魔族想吃他们,于是现任魔族老大顺势而为和人族达成了协议。他们可以不吃人,但人族每年需要上供。
魔族老大的本意是希望人族送点好吃的,但人族的头头会错了意,每年都送大量的金银珠宝和美人到魔域来。
美人全被拒收了,魔域使者只带走了金银珠宝,因为他们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魔域里的每一只魔每年都能拿到数不清的珍宝玉石,时间久了,反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就那样随手丢在路边,也不会有魔去捡。这倒是便宜了我这个珠宝爱好者,我每天捡来捡去,不亦乐乎。
魔域依旧是美食荒漠,虽然有些外来的堕魔者也开始在魔域做小吃,但由于魔域很难种出瓜果蔬菜,许多小吃摊没过多久就关门大吉。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商机,我决定用之前在铁器铺赚到的钱开一家酒楼。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研究研究在魔域培育大量果蔬的方法。
在努力找寻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在魔域的东边的陀陀山脚找到了适合种植果蔬的土壤。
三原说如果要购入土地,是要上报魔王的。
魔王是一个美艳的大姐姐,是个超级好的魔。
她一听说我想在陀陀山脚种菜,大手一挥就把那块地连带着陀陀山送给了我。
还派了一批身强体壮的魔族原住民给我帮忙。
原本需要十天半个月不眠不休才能犁完的地,只用了短短两天就全部翻了一遍。
我把果蔬种子分发下去,并教给他们种植的方法。
看着他们干劲满满的样子,我和阿曜也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魔域里的水其实很适合种菜,只不过水里面含有太多的杂质,很容易使土地结成小块,从而影响根系的生长。
我在汲水处安装了一个去除杂质的水车,水车里放置了可用于净化的灵石。经过水车过滤后的水清澈纯净,包含着充沛的灵气。
在灵气的加持下,果蔬很快长大,看起来甚至比那些种在芥子袋息壤中的长势更好,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我随手摘了两个桃子,和阿曜坐在树荫下吃起来。
汁水丰沛,清脆回甘,好好吃！自从来到魔域,还从未吃到过这么好吃的桃子。
我把成熟的桃子分发给帮忙种地的魔族,顺带摘了一筐带给魔王姐姐。
预定的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一栋气势恢宏的酒楼很快拔地而起。
我看着天边高悬的红月,给它取名为映月楼。
我雇佣了许多堕魔者在酒楼里掌厨。每一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钻研美味食谱,映月楼的生意日渐红火,赚得盆满钵满。
我也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带着阿曜每天穿梭在魔域的各个角落,时不时帮帮遇到困难的魔。以前学到的东西大多派上了用场,不管是什么样的技术难题,我只需稍稍研究一番就能轻松破解。
来魔域才满一年,我就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高级技师。
果然只要学得真本领,走遍天下都不怕。
魔王姐姐为了嘉奖我的功劳,封我为魔域的二把手,从此我成了魔王的妹妹。
我的名字和那轮血月一样耀眼,我成了魔域新的月亮。
笨蛋哥哥被我抛在脑后,我过上了每天和漂亮姐姐贴贴,顺道监督阿曜努力学习的日子。
魔域成了我的第三个家,漂泊的月亮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天空。
番外
日记几则：
1.
离家第一天,想家。
想吃家里的酱肘子,看家里的话本子,还想和阿兄拌嘴皮子。
2.
离家一月有余,我已经慢慢适应了混沌谷以外的生活。
外面的生活不像话本里写的那么好,但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临走前娘亲告诉我,要想混出头,必须手脚勤快,勤快总比懒惰更讨人喜欢。
我将娘亲的话装进行囊,一路向南,打算去往鲜花环绕的南越城。
为了赚够路费,我一边打工攒钱,一边学习各种各样的谋生手段。
刚开始很困难,好在我足够勤快,足够努力,也足够聪明。
只要在旁观摩两天就能把技能学个七七八八,能力水平甚至超过了很多从事多年的前辈。
但我捅篓子的能力也不逞多让,那些辛苦赚来的钱大都用来补了篓子。
我就这样不停地试错,磕磕绊绊向前走,步履不停。
虽然不知道摔过多少个跟斗,但回头一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也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3.
今天遇到了一个骗子。
他看起来很可怜,还拽着我的衣摆不放。
我差点就把钱送到了他的手中。
然而当他看清我的脸后,原本断掉的腿突然就好了,他健步如飞地跑远,仿佛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连讨饭的碗都忘了拿。
我有点难过,还是我比较可怜。
天煞孤星也不是自己想要成为天煞孤星的,她没得选。
4.
离家半年,我终于到了传说中四季花开不败的南越城。
但此时的南越城,没有花,只有光秃秃的树。传闻误我。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很快在南越城安顿下来。
现在的我比起从前,早已强得可怕。
不仅学得十八般武艺和三百六十一种赚钱技能,还能轻车熟路地处理捅下的篓子。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5.
进入万仙宗的第一天,鸡飞狗跳。
大宗门果然不一样,规矩多到令人发指,入门手续也非常繁琐。
但是食堂的饭很好吃,床也很软,同门也称得上友善。
今天真的好累啊,又是试炼又是修山,还被请去大殿喝了两次茶,好丢脸。
虽然捅了很大的篓子,但宗主并没有怪罪于我,她人真的好好,好感动。
明天我一定好好干,希望能将功赎罪,顺利留下来。
6.
虽然我时常自诩自己是天煞孤星,每天不是在捅篓子就是在捅娄子的路上。
但我还是无比确信这几天发生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几件事太过凑巧,而我就是那只被选定替罪的羊羔。
后山塌的时候我正在爬登仙梯,那时的我甚至不知道后山在哪。毒倒同门的事更是荒谬,本人虽技艺高超,但尚且不具备将灵草变为毒草的能力。
至于那个封魔印,确实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的,这才像是我能捅出的篓子。
不过随便磕一下就会破的封印,想来也不怎么样。
我最后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入门的时候千挑万选,手续繁杂,被除名却如此轻巧,只用一句话。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宗主,她高坐明堂,不沾风雪,眼神好似带了几分悲悯。
她心如明镜,就这样冷眼旁观,顺水推舟将我逐出了宗门,毫无歉意。
她或许有苦衷,身在高位常常身不由己,但我不打算原谅。
因为她的淡漠里不经意间逸出的憎恶,没有由来,却无端让我心惊。
7.
离家已经快一年了,依旧没有找到想要长久定居的地方,也没找到真正适合我的营生。
或许我可以去魔域看看,听说魔域和混沌谷很像,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顺便给粘人的小孩找个领养的人家。
8.
魔域和想象中很不一样,但在这里我和阿曜都很自在。
没人在意你会不会捅篓子,也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我和阿曜在三原的帮助下很快学会了魔族的语言,在多次友好合作之后,我成了铁器铺的元老和扛把子,幸运地分到了一杯羹。
我提供图样,三原负责生产售卖,在刨除成本之后我俩四六分,我四他六,很快就攒了一笔小钱。
顺道提一嘴,魔域的货币很高级,是一块方型的黑玉牌。交易的时候只用两块玉牌拍一拍,然后嘴上念一遍自己设置的小口诀就能快速支付,非常方便。
我每天抱着玉牌入睡,日子过得格外安逸。
9.
我终于实现了从前的愿望,拥有了吃不完的美食,花不完的钱和数不清的小弟。
美中不足的是阿曜依旧像个牛皮糖粘着我,想给他找个领养人家的计划早已搁浅。
其实这么过了这么久,在我心里他早就是我的家人了。
阿曜今天依旧话很多。
10.
我时常给混沌谷的家人们写信,顺便给他们寄去一些我精心挑选的珍珠和宝石。
我在这里很自在,也很开心。
有时也会想起南越城的老朋友,我给杜大娘写了一封信说明近况,并给她寄了很多魔域的特产——麻辣乌鸦肉干,请她分给大家尝一尝。
但我没说这是乌鸦做的,杜大娘回信说肉干的味道非常好,大家都很喜欢,并拜托我多寄几次。
11.
原来阿曜是魔族。
难怪他在魔域就像飞鸟归林,游鱼归海。
可是他没有角,魔王姐姐说他的角像是被残忍地切掉了。
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想深究,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怜兮兮的哑巴。
给他梳头的时候,我才发现,在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原来真的藏着两个深深的疤。
我后来再也没有嫌他话多。
12.
魔王姐姐曾问我为什么会来这个连希望都绕道而行的蛮荒之地,还拼尽全力试图把这里变成世外桃源。
我当时开玩笑说,是因为自己太过倒霉捅了篓子被仙门赶出来,所以才会一路流浪到魔域。
这话不假,但我留在这里,最简单的原因不过是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和自在。
魔域像极了混沌谷,而混沌谷是个满是鲜花和快乐的福地。
从前的混沌谷也和魔域一样荒凉,即便是现在,依旧是被剧毒的灰烟和艳丽的毒草包围的山谷,连昼夜都混沌不堪。
但混沌谷的先民用自己的智慧在谷内种满了鲜花和美味的果蔬,把它变成了一个天上乐园。
我在魔域住得越久,就越喜欢这个地方。
我也想让生活在魔域的大家生活在天上乐园,拥有数不尽的鲜花和吃不完的美味。
我倾尽所学,在无数张笑颜背后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来自拓荒先民的爱。
爱人者,人恒爱之。而我很幸运,既是被爱者,也是爱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