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私家侦探。
五年前的任务中,我亲手葬送了最亲密的搭档。
却在一次寻常的委托中,发现他活得好好的。
见我靠近,警惕地将一对助理和孩子护在身后。
他记忆尽失,身份全无。
忘却前尘往事。
自然也忘了,我们曾出生入死。
我曾是他视若生命的,唯一搭档。
1
我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陆时元。
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夜半梦回时的一缕幽魂。
曾经组织里身手最好的顶级特工,此刻正在公园里举着相机。
一身休闲装,发型也比从前柔和,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凌厉气质。
只是...他好像已经不认得我了。
看向我时眼神陌生而戒备。
我强压着颤抖的声音唤他：时元。
他微微皱眉反问：抱歉,我们认识
太多想说的话一齐涌上喉咙,却哽住发不出声。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目光有了实质触感,代替我的手,一寸寸地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抚过。
五年的思念和痛苦,在这短短几步之遥呼啸而过。
陆时元是谁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曾在我卧底失败差点送命时闯入火场救我。
是我最佳的搭档,在幽灵特工组织中与我并肩作战,彼此依靠。
是深夜里护送我回安全屋的人,是受伤时为我挡过子弹的人。
也该是...我的罪孽。
五年前,他卷入了不该涉足的国际黑色交易调查,被上面下令封口灭口。
他为了将我摘出去,让我来按下那颗按钮。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爆炸的烈火中,他的血沾在我的手上。
那一夜,我的心跟着死了。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陆时元,于我,像是一个陌路人。
2
我急步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目光陡然锐利,用力地想甩开我。
我死抓着不放,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皮肤下的脉搏平稳有力,可他的手腕上,那个只有我知道的纹身不见了。
陆时元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先生。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陆时元立刻挣开了我的手。
我抬眼看去,只看到不远处一个扎马尾的年轻女孩和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
来了客人女孩问道。
不认识的人。陆时元示意他们远离,你们先到车那里等我。
他这一说,我才注意到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女孩身后,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我。
心猛然一震,整个人眩晕到几乎站不稳。
陆时元交代完毕,转身面向我,警惕明显,俨然我是什么干扰他平静生活的危险人物。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事
我...
小树,想喝饮料！
公园里小男孩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我清晰地看到,陆时元原本紧绷的眉眼有一瞬松弛。
甚至有温柔笑意一闪而过。
陆时元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
曾经为了保护我,不惜豁出性命的人,如今为了保护他的助理和孩子,把我当作威胁。
喉间涌上一口苦涩,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3
将醒未醒时,我听到小男孩嬉闹的声音,欢快得像只小麻雀。
恍恍惚惚,我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安全屋的日子,还以为见到陆时元不过是一场梦。
下一秒,有人推门进来,接着是拧湿毛巾的声音。
在那块毛巾靠近我的脸时,我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公寓里。
马尾女孩的面容上浮现惊异,又很快镇定下来。
您醒了。您刚才在公园晕倒了,陆先生说您可能是中暑,就把您带回来了。
她声音轻柔,面容比远看时更加青春洋溢。
原来不是梦啊。
也是,陆时元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曾以为他早已长眠于地下。
原来是完完全全忘记了我,生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是江晚,陆先生的助理。那个小家伙是小夏,陆先生几年前在一次采风中收养的孤儿。她递给我一杯水,您和陆先生是旧识吗他五年前遭遇了严重事故,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如果您能填补这段空白,他一定会很高兴。
我家小夏。
不是的！陆时元是我的...
汹涌而起的情绪,在触到女孩坦诚的目光时节节败退,狼狈退潮。
我很爱他,他也爱过我。
可我们从来没有公开过关系,特工的身份不允许我们拥有正常人的爱情。
他还活着已是上天恩赐的好消息,我又怎能奢求他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沈小姐,抱歉刚才没能拉住小夏,让他打扰你休息。
陆时元面无表情地倚在门边,语气冷淡。
我条件反射地呛他：不拉住我,怎么还把我带进屋里来。
他愣了下,轻笑一声：不然任你躺在公园长椅上,等来历不明的人盯上吗
他若是报警送我去医院,这话倒还有点可信度。
陆时元从来就是个心软的人。
我们初遇时,他是组织里的王牌特工,而我是刚被招募的菜鸟。
他冒险接我出第一次卧底任务,身中三枪,却还笑着说：值得。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忠诚和荣誉,只是不愿我受伤罢了。
江晚掩了门出去陪小孩,那个名叫小夏的男孩又欢快地咯咯笑起来。
陆时元看得出了神,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我已经起身站到他身边。
你！
我点了他的肩。
其实我的技巧不过三脚猫功夫,基本都是跟着陆时元学的。
如今用在他身上,这感觉很奇妙。
你想做什么
想告诉你,别总对人那么心软。
我捧住了他的脸,在他的惊愕愤怒中,将唇贴了上去。
贴上他温热的唇的那一瞬,陆时元瞪大了眼。
几乎可以说是目眦尽裂。
他死死抿紧了嘴,皱着眉后退。
陆时元的身体在发颤,他似乎很想推开我,但那一瞬间的接触似乎触发了他什么。
我将头抵在他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慢慢环住了他的腰。
4
时隔五年的怀抱。
却填不了我心中的空缺。
眼前的人是陆时元,但又不再是陆时元了。
曾经的我们远比这亲密得多,每次完成任务后的庆功,都会变成两人的私人时光。
任务之外,他会带我去隐秘的安全屋,远离组织的监控。
按照王楠的话来说,是太过危险,有害任务。
他说得对,再热烈极致的情感,在特工身份下,也不过是隐秘的角落。
我们不被允许拥有家庭,自然也不会有爱情的结局。
别乱来,我可以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后退一步,掩饰着声音里的哽咽。
他的衬衫上多了块深色。
还是没忍住,在他身上洇了一片泪渍。
陆时元表情阴沉,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有一瞬的凝滞,但又很快别开了眼。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这般...
他这般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陆时元,你的助理真的很不错。
陆时元呼吸一滞,怒目切齿地紧盯着我：你敢动他们,我绝不会放过你！
内心酸涩,嘴角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
多说不过是自讨痛苦。
好想逃啊。
夸赞一句罢了,看把你吓的。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放松。
感觉若我此刻给他机会,他能立刻抄起摄影器材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今天冒昧了,你就当我没来过,也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陆时元皱起了眉。
你要走去哪里
怎么,你还想留我
他不说话了。
陆时元生得英俊,就算生起气来,也是格外让人心动。
我很想就这么把他强行带走,带回我们的安全屋,一点点告诉他我们的往事,回到从前。
但小夏稚嫩的笑声已经扎进了心里,成了每次呼吸都会扯痛的刺。
还是说,亲了你一次,你舍不得了
听我这话,他又瞪了我一眼。
我笑着伸手,在他唇上点了点。
我们有些旧情。今日之后,便没有了。
言毕我垂下眼不再看他,转身推门离开。
5
我没走远,找了个制高点观察着他家公寓。
几小时后陆时元从公寓出来,江晚抱着小夏站在他身边说话。
听不真切,只能看到陆时元抬手揉了揉小夏的脑袋,神态放松。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他们三人站在公寓门口,是外人无法介入的和谐。
我在暗处观察到夜幕降临,看着公寓亮起灯,一家三口温馨地吃晚餐。
看着灯光一盏盏熄灭,陆时元最后关上卧室的灯,床头的微光映出他的身影。
然后夜深人静...灯熄了。
我看完了陆时元作为普通人的一天,是他曾经向往的生活。
他如愿了。
离开监视点,我想着要不要最后去看他一眼。
但走到公寓楼下又停下脚步。
我无法接受,亲眼看到陆时元与他的新生活如此贴合。
在楼下站了大半宿,天快亮时我突然想回一趟安全屋看看。
6
五年未踏足,那处隐秘的安全屋竟还保持着原样。
门锁已经生锈,屋内落了厚厚的灰,沙发上铺着防尘布。
唯有阳台上那盆多肉植物,不知为何竟还活着。
虽然长势憔悴,但依然倔强地绽放着小花。
我去了书房,那里藏着我为陆时元准备的纪念品。
当年陆时元在我怀里没了气息后,被组织的人带走处理,我不知他尸身下落,只能用他留下的物品做个纪念。
那个没有名字的金属匣子上积了灰。
我倚着墙喝完了一瓶酒,最后抱着匣子睡去。
江晚是陆时元的,是小夏的。
藏在这里的记忆,才是我的。
7
我告诫自己无数次,不许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但还是没忍住,在发现蹊跷之处后再次前往那个城区。
这次是有正当理由的。
近期一系列猎杀前特工的案件引起了我的警觉,都是幽灵项目的人,而且很可能就要找上陆时元。
陆时元如今没有半点特工的警觉,怕是要吃亏。
我是侦探,总不能见死不救。
怕他认出我,我特地戴上了假发和墨镜。
一路紧盯着陆时元的摄影工作室,正好看到有人在对面楼盯梢。
我绕到背后,发现那个跟踪者手里有陆时元近期的活动照片。
正要制服他时,突然发现江晚独自离开了工作室,往僻静处走去。
一个图案可疑的男人尾随其后。
我忍不住放弃原目标,转而跟上江晚。
发现她在偏僻处被那个男人拦下,看样子是在找麻烦。
江晚抱着文件,手握一根钢笔,把小男孩护在身后。
几次尝试避开却被挡住去路,男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见此状,我突然停下了脚步。
但那只是一瞬。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挡在了江晚身前。
随手从包里抽出自卫喷雾,飞速喷向对方。
霎时对方闷哼后退,捂着眼睛咒骂。
拦路男人眼中闪过狠毒,一手摸向腰间,衣物下明显是武器的轮廓。
我皱了眉。
他们一行显然是团伙作案,我可以应付,但有江晚和小夏在,难免顾此失彼。
只权衡了须臾,见那男人手微动,我立刻接过江晚手中的钢笔,迅速将两人推至墙边护住,并眼疾手快地击落了他掏出的小刀。
我笑道：这点本事就敢上街找事
见我步步紧逼,对方竟无惧色,反而露出了轻蔑笑意。
小姐,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们看起来如此稳操胜券是怎么回事
我警觉地...右肩忽然传来一丝锐痛。
转头看去,才明白他们如此淡定的原因。
原来暗处还有帮手,子弹已经从远处射来,只是打在了墙上,擦伤了我的肩膀。
幸好我察觉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8
这只是警告,下次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那群人一阵冷笑。
多管闲事的下场。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
你最好赶紧离开这一带,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江晚在我身后焦急地喊了声小姐。
别出声！
我叮嘱完,转头笑看那群蠢蠢欲动的暴徒。
哟,还笑得出来呢
马上就该哭了...
冷笑声戛然而止。
我在他们的惊诧注视下,慢慢地理了理披肩发,露出了我的真面目。
然后微笑着说：不过如此。
你——
他们认出了我是谁。幽灵计划中的变色龙,曾经的卧底专家,现在的私家侦探。
我的身份对那些想要消灭前特工的人来说,是个难得的猎物。
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整理好衣服,扫视一圈这群已然慌神的人,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展露笑颜：哦...想找我麻烦,是吧
9
处理几个暴徒还是很累的。
一一制服后交给赶来的警方线人,顺便获取了他们身上带的资料。
做完这一切,日已西垂。
很想再去确认陆时元的安全,但他此刻,应当在安慰受惊的江晚和小夏。
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我回到了事务所,累得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敲门声吵醒。
撑起身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只是擦伤,但右肩还是隐隐作痛。
门再次被敲响,我有些恼。
明明嘱咐了王楠没事别来打搅我的休息。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不耐被生生截断。
竟是陆时元。
他看起来也甚是错愕,声音硬邦邦的。
原来是你啊。
陆时元提着一个医药包和一杯咖啡,还有一份热腾腾的餐盒。
我愣怔一瞬,意识到他是来道谢的。
这样一来,江晚肯定认出了我就是那天在公园晕倒的人,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我的侦探事务所。
现在几点了
陆时元敛起脸上的讶异,认真回答：大约七点。
我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原来才三四个小时。
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我侧身让了让,但陆时元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我猜他原本要感谢救了助理和孩子的恩人,见恩人是我后就没了这想法。
但人来都来了,进退两难,当下就僵持住了。
我主动替他解围：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没在赌气,我确实不需要。
看到那几个人围堵江晚时,我是迟疑了的。
有个晦暗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如果江晚和小夏就此消失在世上...那么我和陆时元...
那个念头虽然只存在了一瞬,但也无法为自己的卑劣开脱。
陆时元终究还是进了门,把东西尽数放在桌上。
还不知你姓名。
我凝视着他,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沈澜。
陆时元轻声念了遍,朝我点头致意：沈小姐,今日之事,多谢。
我也收起所有情绪：举手之劳。
客套话讲完了,便没人再开口。
可能是刚才起身动作大了,此时伤口渗出了血迹,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了我一眼。
你受伤了
很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担忧。
可惜没有。
他会问,是出于他善良的本能,而不是其他的关心。
我强撑着,云淡风轻道：不碍事,做我这行偶尔受点伤很正常。
见他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这起事件可能还有后续,你最好加强警惕,小心保护好江晚和小夏。
陆时元再次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悲哀地发现,时隔五年,我已经不太读得懂他现在的内心想法了。
明明以前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那改日...
明日我会离开这个区域,今后没有联系的必要。
本来就只想暗中护着他,看看他近况,没奢想更多。
交集多了,只会让他困扰,让我更难过。
但看着他转身离去,我还是忍不住跟着上前了一步。
非常小的一步。
迈出后我瞬间清醒,狠狠掐着掌心让自己停下来。
10
陆时元走后,事务所里的血腥味浓得让我有些恶心。
我把所有的窗都打开,又让王楠给我准备热水准备洗个澡。
等待的时候我坐到桌边,打开了他带来的餐盒。
香气扑鼻,却无法激起我的食欲。
远没有我们常去的那家中餐馆好吃。
以前陆时元任务回来,总会带上一份。
说好两人分享,但基本都落了我的肚。
陆时元也不会生气,这个亏,他会用别的方式讨回来。
浴室准备好后,我慢慢脱掉衣服走进浴缸。
热水刺激着伤口,我毫不在乎地浸得更深一些。
深一些...再深一些...直到没过头顶。
温暖包裹全身。
这感觉竟像躺在陆时元怀里般,又好像回到了曾经安全屋的那张沙发上。
不觉危险,不觉疲惫,令人怀念。
隐隐约约,我又听到了敲门声。
随着水波时远时近,时疾时徐。
好烦,能不能别敲了,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会。
那人似乎不想让我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突然传来破水声,我睁眼,看到浴室灯光映在水面破碎的光。
紧接着,我便被一条劲瘦的手臂环住腰,直接拉了出来。
一瞬间,我回到了现实。
窗户灌进来的风,凉掉的咖啡,还有...陆时元。
他去而复返,一手箍着我,一手还拿着医药包。
我咳了两口水,却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又涩又苦。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总对人那么心软。
他微微一挑眉：怎么,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想亲我吗
陆时元稍稍使劲,直接将我拉出了浴缸。
虽然离开特工生涯,但这几年的摄影工作依然让他保持了强健的体魄。
他将我放到床上,递来浴巾裹住赤裸的我,只露出了肩膀以上。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他结实身体的触感却牢牢地焊在了我的皮肤上。
我紧了紧浴巾,听到他打开了药箱。
酒精和碘伏的气味清冷刺激,陆时元却迟迟没有动作。
我扭头看他,见他将手指点在了我的右肩上。
这是什么
指腹温热而粗糙,摩挲着激起了一片战栗。
我下意识避了避。
你碰不得的疤痕,没见过
陆时元收回了手,不吭声了。
良久,清凉的药抹在了伤口上,力道莫名有些大。
一时口舌之快,逞完我就后悔了。
后悔中我又有些恍惚,陆时元对我,从来没有半分小心翼翼呢。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人,但他每次任务回来恨不得把我揉进骨子里的样子,如今想来也确实有些过度紧张。
他对江晚,肯定礼貌得多吧。
这个想法有些酸涩,但我克制不住。
右肩上的那道弯月形疤痕来自五年前我与陆时元的最后一次任务,我为了留个念想,在那次爆炸中故意让自己也受了伤,留下了那个形状的疤。
我时常在深夜抚摸那块疤,就好像他还在保护着我。
11
陆时元给我处理完伤口后收了手。
别碰水了。
我背对着他慢吞吞地穿衣服,动作迟缓到像是垂暮老人。
穿完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
陆时元还在。
坐在桌边,翻看着我的资料,不知在想什么。
我刚才和你说的不是危言耸听,你真的要小心,那些人很危险。
江晚和小夏有人照看。陆时元放下资料,面向我,不疾不徐道,跟我讲讲陆时元的事。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被他后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说的是陆时元的事,而不是我以前的事。
就算知道了自己就是陆时元,也无法有任何归属认同感。
那么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只当是别人的故事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故事很长,要从何说起呢
酝酿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
陆时元是个很厉害,很负责的人。技术精湛,行动力强,心肠又好。
他喝了口咖啡,未置一词。
顿了顿,我忽然不想对着眼前的陆时元说以前的事。
那些往事早已尘封,时隔经年,已无意义。
于是我咽下了原本要讲的。
陆时元有个妹妹,现在在国外工作,去年我去看了她,过得很不错...
陆时元忽然打断了我：那你呢
...什么
你是我什么人,你口中的旧情又是什么
我仓皇地低下头,猛喝了一口水。
这水入口微凉,后味却泛着苦涩。
咽下后声音也哑了。
我们是搭档,并肩作战,互相照应。
什么搭档
...一个秘密项目组的任务搭档。我担心他会在意自己曾经的身份,又补充了一句,放心,都是为国家做事。
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在意点却不在这儿。
可我直觉,我和你并不清白。
一字一顿,问题暧昧,问得却十足磊落。
水杯差点就脱了手。
确实没有搭档一上来就捧着脸亲,那日是我太过冲动。
可这么多年的思念,根本压抑不住。
我想了又想,实在无法瞒过他。
那一行,基本上朝不保夕,随时会丢了命,所以...
所以
所以及时行乐,那时我们都单身一人,偶尔...解决生理需求罢了。
陆时元抬眼看我,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12
一夜无眠,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准备趁早离开。
陆时元的靠近,以及我对江晚那一瞬的阴暗念头,都让我有些害怕。
害怕再待下去,我会控制不了自己。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还没走出事务所,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沈澜！
一转身,对上了一张爽朗的笑颜。
我略有迟疑：王楠
两年前,我从国外回来,和这个同样退出特工行列的老友一起开了这家侦探所。
他放着轻松的行政工作不做,偏要跟着我东奔西走。
王楠拉着我回屋：这么早就想溜
昨晚那边的事处理得如何我问道。
那几个小混混已经被警方带走,但背后指使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还是难逃一战。
王楠递给我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们的下一个委托,你猜是谁
我翻开一看,呆住了。
是陆时元工作室递来的保镖聘请。
他不可能知道...
江小姐很机灵,她查到了情况不对劲,怕那些人还会找上门。王楠热切地看着我,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啊！
我合上文件夹：不行,太危险了。
如果对方真的是冲着前幽灵特工来的,我们待在一起只会让危险加倍。
王楠表情严肃起来：听我说,沈澜,那些人迟早会找上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设防。陆时元不记得自己是谁,但那些人可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王楠是对的。
但冒这个险...
正犹豫间,事务所的门被推开,陆时元走了进来。
13
沈小姐,王先生。
陆时元彬彬有礼地点头,像是和陌生人打招呼。
我头一回见他这样正式的样子,反而感到些许不习惯。
只是眨眼工夫,王楠表情突变,大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
疯了吗有人跟踪！
陆时元脸色变了,下意识把我往身后拉。
一瞬间,窗外传来异响,我瞬间反应过来,扑向陆时元将他按倒。
几乎同时,玻璃应声而碎,子弹擦过我的发梢。
下面！
我迅速拉着两人躲到桌下,王楠拉开抽屉取出一把手枪。
我拿出另一把,向陆时元投去抱歉的眼神。
对不起,但我们必须反击。
陆时元看着我拿枪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但此刻不是解释的时候。
王楠,后门！
收到！
多年的默契让我们立刻形成配合。
王楠迅速向后门移动,准备侧翼突围,而我则护着陆时元朝安全出口前进。
枪声接连响起,我精准点射,打掉了对方两个火力点。
陆时元在我身后,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在关键时刻提醒我小心右侧。
这种默契感...不正常。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突围至走廊,我们迅速进入电梯间,却发现已被人控制。
陆时元突然抓住我的手,带我冲向消防通道。
这里！我记得建筑结构！
我惊讶地看着他,跟着他的指引奔跑。
下到三楼时,他突然停下,打开一扇维修门,里面是通往隔壁楼的连接通道。
我来这里两年,从不知道有这条路。
成功脱险后,我们在一处安全屋会合了王楠。
他看着陆时元的眼神充满怀疑。
你怎么会知道那条路
陆时元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应该在那里。
我和王楠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不是巧合,这是肌肉记忆和本能反应。
陆时元的身体,记得他是特工的事实。
14
你必须告诉我真相。
陆时元镇定地坐在安全屋的沙发上,目光坚定。
刚才那不是普通的抢劫或者袭击,那些人是职业杀手,而你们...也不是普通的侦探。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王楠,他点点头。
是时候了。
陆时元,五年前,你不是在意外中失忆的。我缓缓开口,你是'幽灵'特工组织的王牌特工,代号'夜枭'。
而我是你的搭档,代号'变色龙'。
我指向王楠：他是我们的技术支援,代号'阴影'。
陆时元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继续道：
五年前,你调查一个国际军火交易网络,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高层内部有人腐败,为了保住他们的秘密,命令清除所有知情人。
你知道了,但没有证据,而我...被派去执行任务。
这是最痛苦的部分。
我按下了爆破按钮,眼睁睁看着仓库被炸毁,你被埋在里面。
陆时元皱眉：如果你真的是我的...那种关系,为什么会杀我
因为你让我这么做的。我声音颤抖,你发现了他们的计划,但知道我已经被监控。如果我拒绝执行,他们会知道我也是内应,会派别人来杀我们两个。
所以你让我按下按钮,而你...其实早有准备,制造了自己死亡的假象,切断了所有与过去的联系。
但你没想到,爆炸真的伤到了你,导致了失忆。
王楠补充道：我找到了你,给了你新的身份,安排你远离危险。我们都以为这样对你最好。
陆时元沉默良久。
所以我的妹妹...
并不存在。我骗了你。
江晚和小夏知道这些吗
我摇头：江晚是我们找来照顾你的,她只知道你需要保护,不知道全部真相。小夏是真正的孤儿,你确实是在一次摄影行程中收养了他。
陆时元闭上眼睛,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那些追杀我们的人...
当年那个网络没有被彻底瓦解,他们开始清除所有与'幽灵'计划有关的人。
他们想杀我。
是的。
也想杀你。
是的。
陆时元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如刀。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个陆时元。
即使失去记忆,他骨子里的特质从未改变。
15
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
陆时元会继续他的日常生活,但会暗中接受我们的保护。
同时,我和王楠将积极收集证据,找出幕后黑手。
但计划很快就出了问题。
陆时元突然开始出现头痛和闪回记忆的症状。
江晚焦急地给我打来电话,说陆时元在工作室突然倒地,痛苦不堪。
我赶到时,他正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我看到了一些画面...他轻声说,一个仓库,燃烧的火光,还有你...哭着按下什么按钮。
心脏像是被攥紧。
他开始想起来了。
还有...我们在一个安全屋,你在我怀里睡着,我为你盖上毯子。
那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但记忆回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是祝福还是诅咒
我走近他,却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陌生。
为什么他突然问道,为什么当时你真的按下了按钮我们本可以一起逃走的。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这是最痛苦的部分。
因为你...我哽咽着,你告诉我,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会怀疑我,会派别人来杀我们。而且...你说你有计划。
但你知道那不是全部原因。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我记起来了,沈澜。我让你按下按钮是因为,我知道你已经被监控,如果你犹豫或拒绝,他们会立刻杀了你。
我宁愿让你活着以为自己杀了我,也不愿看你死在我面前。
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下。
五年来,我第一次听到真相的全部。
但我为什么会觉得...愤怒为什么会有被背叛的感觉陆时元抱着头,有些东西不对劲...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突然瞪大,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陆时元！
我扑上前抱住他,却无法阻止他倒下。
他陷入了昏迷。
16
医院的检查结果让人心惊。
陆时元的记忆正在大量回归,但这个过程对大脑造成了巨大压力。
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在同一个身体里争夺主导权。医生解释道,如果继续这样,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王楠联系了组织里唯一还信任的人——林教授,前幽灵计划的医疗顾问。
林教授赶来后严肃地告诉我们：记忆回归是把双刃剑。如果他接受并融合这些记忆,会恢复,甚至变得更强。但如果抗拒...可能会彻底崩溃。
我守在病房外,看着昏迷中的陆时元。
江晚带着小夏来看他,小男孩哭得泪眼婆娑。
陆叔叔会好起来吗
我蹲下身,拥抱了这个孩子。
会的,他是最坚强的人。
晚上,我偷偷潜入病房。
陆时元躺在那里,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拉回这个世界。你本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
但我真的很想你,五年来,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我俯身在他额头上留下一吻。
不管你选择成为谁,我都会守护你,即使从远处。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
17
陆时元昏迷了整整三天。
期间,我们不得不两次转移地点,躲避追杀。
林教授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杯咖啡。
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
我疲惫地抬头：什么事
你对五年前的事了解得不完全。他叹息道,陆时元被命令清除不仅是因为他发现了内鬼,还因为他拒绝执行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
暗杀你。
咖啡杯从我手中滑落。
什么
你被怀疑泄露情报。上面要他证明忠诚,杀了你。他拒绝了,并开始调查真正的内鬼。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清除
林教授点头：他让你按下按钮,不仅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让你在组织内部建立绝对的忠诚形象,保护你免受怀疑。
他安排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死亡'和新身份。但他没料到爆炸会真的伤到他,导致失忆。
我抱着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本可以一起逃的...
因为你们被全程监控,任何可疑的行为都会导致立即处决。他知道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你'杀'了他。
林教授离开后,我独自坐在陆时元床边,泪水无声滑落。
这个倔强的男人,选择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我握着他的手,在指尖落下亲吻。
醒过来吧,无论你是谁,都请醒过来。
18
第四天深夜,警报突然响起。
安全屋的防御系统被触发,我们遭到了袭击。
王楠在通讯中大喊：他们找到我们了！至少十个人,全副武装！
我看向病床上的陆时元,迅速做出决定。
掩护林教授和病人撤离,我来断后。
沈澜,你一个人不行！
听我命令！
我拔出两把手枪,站在走廊中央。
如果这是最后一战,那我绝不会让他们靠近陆时元一步。
枪声响起,我精准射击,放倒了前两个闯入者。
但更多的人涌了进来。
一颗子弹擦过我的脸颊,带来火辣的疼痛。
我借着掩体反击,但弹药有限。
就在我即将弹尽粮绝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澜,蹲下！
我本能地俯身,一连串精准的枪声从我身后响起。
三名袭击者应声倒地。
转头看去,陆时元站在那里,眼神锐利如鹰,手中的枪仍冒着硝烟。
那不是摄影师的眼神,那是特工夜枭的眼神。
掩护我。他简短地说。
我们默契配合,如同从未分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比,仿佛这五年的平静生活从未存在。
战斗结束后,我们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
我看向他：你...记起来了
陆时元看着自己的手,然后转向我：
不是全部,但足够多。足够知道我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以及...
他顿了顿：以及我曾经有多爱你,现在依然如此。
我抑制不住扑进他怀里,五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
19
三个月后,风波平息。
在林教授和王楠的协助下,我们找到了足够的证据,清除了组织内部的腐败分子,也洗清了我们的嫌疑。
陆时元坐在阳台上,阳光洒在他的肩头。
他的记忆已经基本恢复,但他选择保留了这五年作为摄影师的生活。
我想继续摄影。他对我说,但不会放弃过去的自己。
江晚知道真相后,选择继续留下来,成为他工作室的正式合伙人。
小夏则完全接受了我的存在,甚至开始叫我沈阿姨。
你在想什么陆时元走到我身边,手指轻轻拂过我右肩上的疤痕。
在想命运多奇妙。我本以为永远失去了你,却又以这种方式找回你。
他微笑着吻了我的额头：不是命运,是选择。我选择保护你,你选择寻找我,我们都选择了彼此。
阳台上那盆曾在安全屋里的多肉植物,现在长势喜人,开出了一簇簇小花。
陆时元拉起我的手。
我们不能回到过去,但可以创造新的未来。
一个既有枪与玫瑰,又有相机与阳光的未来。
我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你曾是我最深的伤痛,
如今是我
最甜蜜的救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