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饿的那一年,我给苏妍当志愿者。
抄一天论文换一顿饭。
后来研究生毕业了,苏妍来找我。
留在我家的研究所,年薪五十万,你来给我当首席研究员。
1
我妈生病那会儿我爸不给我钱,一分钱都不给。
他说,我有本事去读医学院,还怕没钱治病
可我还是坚持去了医学院,揣着助学贷款和奖学金就去了。
助学金勉强够学费,生活费月月都捉襟见肘,省吃俭用还是不够花。
后来钱花完了,就喝水,学校的自来水不能直接饮用。
冰凉的矿泉水灌了一肚子,初春天凉,感觉胃里都结了冰。
一走路都能听见胃里的水声,我就那么饿了三天,二十三岁的年纪,饿了三天,看见导师办公室里的零食都想顺两包。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鼻子都是灵的。
后来快饿晕的时候,苏妍在实验室旁边吃饭。
我看着她,她侧头对上我的目光。我没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盒饭。
苏妍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小声问我要不要一起吃。
我眼睛一瞬间亮了：可以吗
她松了口气,点点头：吃吧！我今天带得多,反正也吃不完……
后来苏妍跟我说,我当时的目光看起来不像要吃饭,像是要吃她,把她吓得总觉得把饭给我,才能赎回她的一条命。
我有很长时间都给苏妍当志愿者,帮她收集数据,帮她整理论文资料。
换的东西不多,一顿饭,两顿饭。
她每次叫外卖都会多叫一份给我,一份饭我分成早中晚,还是吃不饱。
苏妍就给我塞些零食：这个是蛋白棒,我上次健身房买的,应该还能吃。
我拿过,嚼嚼嚼,嚼不动,嚼嚼嚼。
这个是上周我买的能量棒。
我接过,花生酱味的,嘎巴嘎巴,嚼嚼嚼。
这个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维生素片。
我犹豫了一下,麻溜拆开,嚼嚼嚼……
苏妍东西是在实验中间偷偷给我的,我也是实验期间偷吃的,后来实验结束了她看着我睁大了眼：一整瓶维生素片你也给吃完了
嗯……
她一脸生无可恋：林墨,我不会把你养出营养过剩吧
她能不能养出我营养过剩不清楚,反正我快饿死了。
2
我很长时间都靠苏妍带过来的吃的活着。
直到端午假期,端午我一开始想回家。
结果刚到家就被我爸拎着肩膀拽出门,我爸不让。
我爸说,我上一天医学院,他就一天不认我这个儿子。别的儿子这个年纪都留在县里帮家里干活了,就我娇贵,我不留。我既然这么能耐,不听话,那就别靠家里,以后就自己养自己,干脆别回家了。
我抽抽鼻子,拎着行李包局促地站在门口,屋里传出来炖肉的香味,和大门敞开着。
我爸把肉端出来,弟弟妹妹抢作了一团。
小弟握着肉看了我一眼,被我爸骂了一句：吃你的,看他干嘛！
小弟不动了,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我垂头,房子昏暗的灯光拉长了我的影子,影子垂头丧气的。
后来我爸把门关上了,光线没了,我抱着行李走了,那天我在车站住了一宿。
第二天,我醒来看见苏妍,她要和她爸妈出去旅游,在候车大厅一抬头看见我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我爸不让我回家住,车站这边暖和。
我靠,是亲爹吗
是。
……
那天苏妍没上火车,她不知道跟她爸妈说了什么,她父母阴沉着脸走了,她自己留下来了。
她送完人回头,看着我叹了口气：走走走,去我家。
她走前边,我忙背上行李跟上。
苏妍比我小两岁,但家境要比我好太多,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前面。
她走了两步回头,直接拖着我走,我抬头瞧着她,她对上我的目光笑了。
林墨,我就是个倒霉鬼,怎么碰见了你,我爸妈本来要带我去看展览呢！结果我现在得照顾你这个饿鬼。
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饿不饿
饿……
得嘞,趁我现在有钱,带你下馆子。
3
我在苏妍家住了三天,苏妍家跟我家不一样,我家四个孩子,大的拖,小的闹,四个孩子挤在一个房间,总是乱七八糟的。
她家就她一个孩子,整个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
小区里有绿化,上下楼有电梯,家里有客房,阳台有花草,唯一的缺点是没吃的。
我半夜饿醒了,一口吃的没找到,连维生素片都没找到,后来盯上阳台的小番茄。
盯了番茄半个小时,直到苏妍路过阳台瞧见我一声尖叫：
！！！我靠有鬼啊！
我愣住,回头看向苏妍,苏妍这才看清是我。
不是,林墨,你蹲阳台干嘛哦！番茄……你要想吃直接摘吧！
那天苏妍吓得泪都出来了,我也不好意思了,抱着番茄感动的,这番茄真好吃啊！甜的。
第二天苏妍带我出门买了菜,买了零食,千叮咛万嘱咐：林墨,你不许大半夜不开灯,阴森森的蹲在阳台了。
我点头如捣蒜,感动地看着她,她对上我的目光愣了一下,好半天笑了一声。
走吧！回家。
那天回去,我做饭,做完饭看论文,看完论文给苏妍讲解一些课上的内容。
苏妍满不在乎,随手翻着讲义,有一句没一句听着。
后来她忽然想起什么,拿着我的学生证问我,
林墨,你都研究生了,为什么才
23
啊
我想了想,才认真解释。
我本科是提前毕业的,保研直博,我之前申请转到硕博连读,所以就比你们小了一岁。
啧,上那么急干嘛
我爸妈之前说医学院毕业就要回家乡医院干活了。我就想,只要能尽快拿到博士学位,就不用回家了。结果硕士也要学费,我爸妈还是要让我回家。他们说外边不像家里小诊所,我只要回去,月月都有固定工资。
……
那天苏妍沉默了很久,后来气极反而笑了：二十三岁……你爸妈也是人才。
我端午假期本来是想找兼职的,可是学校不让,老师怕影响科研进度,最后只找到一个发传单的,发一天八十块钱。
苏妍没事,她也找了个兼职,在超市做理货员。
我干了半天,被苏妍抓回去教育了半天,后来收工,我拿了八十块钱,苏妍拿了一百五。
我瞧瞧我的八十,又瞧瞧她的一百五,她挑眉把一百五揣兜里。
我捏着八十犹豫了一会儿,后来还是把八十给她了：苏妍,我请你吃饭。
她愣住了,好半天接过八十,苏妍小区门口的兰州拉面,两碗面、一盘牛肉、一盘鸡蛋饼,八十块钱。
其他的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吃得很饱。
4
假期连着周末,我一共兼职了六天,除去那天吃饭,一共拿到了
440
块钱,开学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的助学金发下来了。
我凑够了六千块,拿着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去借苏妍的手机,苏妍问我干什么。
我弟弟高中的学费还没交,我得赶紧把钱转过去。
她茫然：你要转多少
四千五。
还完钱还剩一千五,那一千五百块钱够我活一个月,这个月周末我还可以去找其他兼职。
我缓过劲了,甚至还给自己换了新的背包,原来的背包用了四五年,拉链都不太好使了,新背包网上买的,一百八,背包又大,装得又多。
苏妍那天瞧着我叹气,她和我是同一个导师的学生,后来她还是经常给我带饭,她说她点外卖总是点多,带一点也不妨碍。
苏妍是个很好的好人,她爸妈也看起来很优越。
因为端午假期开学后,苏妍给我带的每份饭里面都有鸡胸肉。
那种特地煎好后撒上黑胡椒的鸡胸肉。
后来的一个周末,苏妍问我：你这周回家吗
我摇头：我爸不让。
那正好,下午收拾一下,陪我去个婚礼。
……
我们学校是研究生培养的重点单位,早上七点实验,晚上九点收工,一周六天课。
周六下午上完实验才开始过星期天,我五点离开实验室就收拾好背包跟苏妍走了。
那天到了才知道,苏妍表姐家要结婚,提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做各种准备。
我晚上跟着苏妍帮忙,忙完了吃大锅饭,晚上和其他伴郎一起住客厅。
我半夜起来找水喝,才发现苏妍在阳台坐着发呆。
我凑近,她瞧见我问了一句,
怎么了
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
为什么
她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我爸最近,催我出国,他说我这科研能力在国内混不出什么名堂。
她说完垂头盯着手机,我识趣没继续追问,但那天回房间,只瞧着天花板下意识想。
等苏妍走了,之后饿了是不是就找不到人吃饭了
第二天起了一大早接新娘,我和苏妍表妹坐一辆车,那是一个偏西式的婚礼,新娘明眸皓齿,婚纱如云。
我看愣了,直到新娘的母亲笑眯眯塞给我一个红包,我那一瞬间知道苏妍为什么要我来了。
礼仪人员有二百块钱红包,还有好吃的饭菜,那天苏妍是伴娘团的一份子,一身青色伴娘服,连发丝都是精致的。
我嚼着喜糖瞧着她站在高台之上,后来她下台冲我招手。
我跑过去,就被她塞了一把巧克力。
走走走,背着你背包,带你去后台拿零食……
她话音未尽,瞧着我乐了。
谁给你搞得发型这小中分,挺精神。
你表姐安排的发型师,帮所有人都弄了,怎么样,很帅吧
确实不错。
听完表扬,拆一包巧克力,嚼嚼嚼。
5
苏妍有一段科研很努力,但努力了一段又心灰意冷了,她太容易放弃了。
我依旧每天帮她收集数据,我在实验室做自己的课题,空闲之余帮她整理数据。
偶尔有空闲的时间,就啃着面包看看文献,我桌子抽屉里塞了好几袋面包。
饿了吃一口,医学院那会不止我饿,实验室其他人也容易饿。
早上七点吃饭,中午十二点才有第二顿饭,但我们总是忙得忘记吃饭,很多十点多就开始饿了。
学校食堂包子蒸得还不多,有时候我吃,苏妍也来要一个,然后同门师兄也要一个,师姐也要一个。
后来习惯了,我掰一个,剩下的包子就往前传,传一圈,最后到我手里变成半包奶糖,或者是半瓶水。
研究生的生活是忙忙碌碌的,忙着做实验,忙着写论文各种进度总是赶不上的。
日子过得很快,寒假过了不久,我硕士上学期也结束了。
虽然要过年了,但还是回不了家。
我不想跟我爸怄气,可我还是想完成学业,那时候人虽然不小了但有点固执,就是觉得,只要坚持科研,人生就不只有小城市的医院这一条路。
我过年没回家,后来有个发药房促销的工作就留下了我,一天干十小时,二百块钱,我干了十天给我发了两千块。
年三十那天工作结束,苏妍来接我,她开着她爸给配的小车。
小车绕过半个城,城边的湖畔结了薄薄的冰层。
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放烟花,白日里的烟火不够灿烂,却也足够漂亮。
玩了很久,直到天色晚了,所有商铺都关门了。
苏妍带我去她外婆家过年,苏妍外婆家是一大家子人五六十口一起过年。
年夜饭摆了四桌,我混在人堆里,也没人管,更没人发现,后来到了拜年的时候,小孩跪了一片,苏妍摁着我也跪。
长辈们挨个发压岁钱,也给我发。
温暖的客厅里,有人看着我有点迟疑,但还是发了。
后来我听见有人问：我怎么瞅那小伙子眼生,谁家的孩子啊
那个啊！苏妍带过来的,可能是她男朋友吧
我哪里是什么男朋友,一时间红透了脸,握着一把红票票跑过去塞给苏妍。
她本来在研究怎么放烟花,被我动作吓了一跳：林墨,你给我钱干嘛
这个是你们家的压岁钱,我不能拿。
苏妍把钱塞回我衣兜里：给你就收着,离远点,要开始放烟花了。
先是鞭炮,后来是绚烂的烟火,所有人都凑了过来。
苏妍揪住我的衣领往后站了站：林墨,许愿吗新的一年来了。
我想拿到最佳科研奖。
笨蛋,愿望不能说出来的。
这样吗我重新许一下。
新的一年,我想……我想像去年一样,开开心心的……苏妍不走。
6
事实上,人新的一年只能许一个愿望。
第二个愿望不灵的,苏妍硕士第二年就走了。
那年暑假我还在图书馆钻研论文,她过来还了我一本书。
我震惊：你居然会看专业书
她迷茫：虽然咱们导师说我是混子,但你不会觉得我真的是混子吧
……
我们导师的组是学校重点实验室之一,科研要求非常严。为了项目进度,几乎所有人都是加班加点,而苏妍是我们组唯一一个按时上下班的学生。
苏妍那天在图书馆外面抽烟,我问她晚饭吃了吗我刚从食堂带回来一碗炒饭,她要不要来一些
她说行,我给她拿了一盒,烟摁灭了,饭还热着,她两只手来回交替地拿,手差点被烫熟了。
后来饭凉了些,她就悠闲地坐在我旁边小口地吃。
盒饭吃完,她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抬头：林墨,多少钱
我摇头：不用,我请你。
她笑了起来,后来摸了摸口袋,在桌面放了三百二十五块钱。
那行,谢谢了,不过这个给你。
我急了：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以后就见不到了,林墨,再见啊！
苏妍说完就开着车走了,我茫然地瞧着那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苏妍是真的要走了。
好久,感觉有一点难过,可能是因为以后没人给我带饭了。
我硕士第三年都没什么事,平时做实验写论文,偶尔有时间就去找点能干的兼职,找不到就找个自习室刷题。
人只要能吃饱饭,就总能活的。偶尔有时间,我也会抬头,湖边种了很多樱花树,粉色的花瓣像流苏一样撒下来。
清香的,苏妍她用的洗发水也是这个味道,凑近也是淡淡的香甜。
7
我博士第一年,开学就看见了我爸,我爸想把我带回去,他说家里医院缺人,我得回去接班。
我不想回去,甩开他磕磕绊绊地跑去找了导师。
导师拦住了他,导师问他,家里什么事我现在研究的课题很有前途,不适合中断。
我爸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瞧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久之后,我知道我为什么感觉不对了。
博士期间没有假期,我没办法兼职。
导师也在每个月的补助基础上给我申请了一笔科研奖金,主要是负责新项目的申报,和接收临床数据。
我在学校专注实验课题,我爸一直没过来找我,博士答辩那天,校车把我们送往了各个答辩现场。
回答完第一轮问题,我出门看见了我弟。
我弟那会想拉住我,我拨开他的手,躲去了答辩室。
那天中间休息,我坐立难安,一步也不敢出,就坐在那边看资料。
直到那天答辩结束,学校的同学们来接我,我才松了口气。
答辩完的那天,我像是终于解脱了,就那么瞧着天空,湛蓝的天空,答辩门口有好心人发饮料,我饿得喝了六瓶。
后来我在回实验室的路上又看见了我弟,在我记忆里,我很少见我弟,他总是在县里医院跟着我爸实习,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沉默寡言的一言不发。
但我很怕他,他性格暴躁,如果我爸批评我只是因为我不听话,我弟批评我就像是我把他的前途都给毁了。
我那天还想躲的,但没躲掉,他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住我往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方向走。
我喊了一声,被他推了一把,有同学看过来,他和我爸已经一人一边架着我上了车。
车门上了锁,我那天缩在车里,无奈地喊了声：老弟。
我弟面无表情地瞧了我一眼：老实点儿。
车越走越远,穿过层层环路,我挤出来一个笑问：老弟,我们去哪儿啊
不是不想回家吗送你去相亲。
相亲……
我茫然瞧着车窗外,车驶向近郊,窗外是整齐的产业园。
我爸弟弟很聪明,博士毕业了,学校不会再管我了,即使我失踪,也不会有人因为我消失报警,再折腾找我了。
我那天问了一个我好奇很久的问题：老弟,我爸是不是只想留一个孩子接班
嗯。
那为什么,之前你们都不说清楚啊！
他呸了一声：没良心的东西,爸妈供你上那么贵的医学院不容易,你是老大,你不回家,家里医院谁来接手
我可以回来帮你们发展,不一定非得留在县里。
别想那事儿,回家接班,你这辈子就在县医院了。
那天车停下,我格外烦躁,烦躁地进了相亲饭局,烦躁地听着别人对我评头论足,后来有人许诺了我爸一间三层小楼。
一间三层小楼,院子,还有五十万现金来换我这辈子困在县城。
8
我在县里老老实实待了一周,天天准时上班,刚来主要熟悉环境,看门诊。
我顺着科室不动声色观察了父亲的资源和势力范围,熟悉完主要流程,摸清了每个人的下班时间。
追我的人以为我会乖乖在家里睡觉,但我辞职信写得漂亮,一整套的措辞利落,在办公室挂上了。
路过超市买了些压缩饼干,带着平板电脑走了四个小时,后来有个来郊外烧烤的朋友,他们瞧见了我。
这一路上,我想过我会曝尸荒野,但我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那三个人本来想报警,但路上,我忍不住小声问他们能不能看看邮件
他们问我干什么
我说要看看科研项目通过没有,他们愣住了。
后来,那三个人收留了我,他们说一个刚博士毕业的医学生应该是个好人。
而且就算去警局,大概率也会被送回家,不如在他们家住几周,到时候去城里找工作就好了。
那是一个建筑项目的工地团队,开了自己的工程公司,他们请我帮忙处理一些工地上的小外伤。
我在那里就帮他们处理小伤口,工地医生的活。
他们有房车,周六周日有时间就带着我一起出去转转。
后来暑假一半的时候,他们说要回市里继续投标,准备帮我在市里找个住的地方,问我八月要不要一起去住,可以挂靠他们公司。
我一瞬间目光亮了,一拍大腿,直奔市中心的医药会议中心。
医药会议我知道,我没有手机,用平板联系了导师,导师说苏妍也会去。
但那天我敲了敲会场入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苏妍。
直到会议散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看起来忙碌又精干。
我站在原地等她,她走出会场看到我愣住了。
她神情复杂,表情呆滞了一瞬：林墨
啊！哦！是我。
我上前一步,而她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口流利的商务用语问苏妍：这位是
苏妍一咬牙：我大学同学,刚毕业在找工作。
……
……
我在找工作苏妍这么说我迷茫地看着她。
那男人看向我：有意向加入制药行业吗我们公司正在招人,不过现在名额已经满了,可以先递简历,等有了合适的岗位再联系你。
我是学临床的,不是药理。
男人点点头：那确实不太合适,不过如果有机会转行,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男人看了眼表,转身进了一旁的大厦。
苏妍站在原地没动,一把把我扯进角落长吐了一口气。
我看着苏妍,忍不住开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太是时候了。
苏妍红着眼眶,看起来都快哭了。
墨哥,你差点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啊
我爸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开了家医疗设备研究所,我正准备找首席研究员。
所以呢
我想请你,把设备做好,把最新的医疗技术带到你们县城去。
差一点儿失去联系,苏妍搂着我的脖子,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哭了。
你是条大鱼,活该呆在大海里,不该困在那个小水塘。
9
她是在市里创业做研发,创业的事很多,但这么伤心还是第一次。
苏妍当天给我安排了宾馆,我跟着她一起看了研究所租的场地。
她选择了环境最好的科技园,临近医学院和第一医院,占地面积不大,但设备齐全。
她松弛下来,才逗起来我开玩笑：你家那群人怎么还不死心非得把你锁在县里
还不是我优秀。
……
苏妍话被卡在嘴里,好半天才闷气道：林墨,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我没回答,后来晚上的时候,吃完饭,苏妍在研究所灯火通明地忙碌,我躺在隔壁的宿舍床上不知所措。
好久,敲了敲门,她从办公室出来,我问了一句。
你还忙吗
嗯,有个材料,一直攻克不了,很头疼。
来,给你泡了杯酸梅汤,注意休息。
……林墨,好久没人管我喝水了。
她笑得开心,灯光映着她的侧脸,晕成一片暖色,我站在那里,忽然有点恍惚。
第二天起了一早,我看见她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笔记本还亮着,屏幕上是一封投资邮件的回复,被拒绝了。
我小心关上电脑,看着桌上的图纸,那是一种新型的手术器械,灵巧实用,就是材料成本太高。
我有了想法,在白纸上写下几个方案,等苏妍醒来。
苏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给她泡好了茶,正坐在窗边翻看新的资料。
这个,你看看,用这种材料代替,可以降低成本。
哇哦,你真的很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不够专注。我摸了摸她的头,压下她想要反驳的话,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什么建议
年薪五十万,我做你的首席研究员。
她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林墨,你愿意
当然,不然我大老远跑出来干什么。
她眼睛亮了,直接扑过来抱住了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这么激动。
没人赞同我创业,都说我是拿着家里的钱败家。
但我觉得你做得对,医疗设备需要改进,特别是县城的那种小医院,他们更需要能负担得起的好设备。
嗯。
苏妍。
嗯。
我们认识五年了,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给你一个拥抱。
她在我怀里忍不住笑出了声：林墨,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10
我在研究所工作了一年,苏妍的项目越做越大,第一批医疗设备样品已经投产。
我原本以为家里人会找过来,但意外平静,直到有一天我回研究所,看见苏妍在和人谈话。
是陈教授,我的博士导师,他看见我吃惊地站起来：林墨,你怎么在这
我愣住,转头看向苏妍,苏妍歉意地摊手：对不起,我真的忘了告诉陈教授你在这工作。
陈教授皱眉：你们认识
苏妍点头：我们是同一个实验室的,我硕士毕业出国了,后来回来创业。
我加入解释：我博士毕业后,被家里人拖回去接班,但我不喜欢在县医院,就跑出来了,正好碰到苏妍,她给我提供了这个职位。
陈教授了然,不再多问,谈完合作便离开了。
晚上,我加班到很晚,路过苏妍的办公室,看见她还在忙,我敲了敲门。
聊聊
好啊,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说。
她关上电脑,拿出一瓶红酒,我们搬了两把椅子到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夜景。
夏夜的风还带着暑气,吹起她的发丝,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林墨,我想对你说声谢谢。
为什么
这一年,没有你,研究所可能撑不下来。
你有足够的钱支撑。
不是钱的问题,是信心,如果没有你的技术支持,我早就放弃了。
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手掌的温暖：你知道吗,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只是一个出身优越的富家女。
我知道,但你从来没表现出来。
因为你的善良打动了我,你不需要帮我,但你还是帮了我,给我食物,给我住处,甚至现在给我工作。
可你值得这一切,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努力和聪明。
她的眼眶红了,我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继续说：我曾经在你家里饿醒过,在你家阳台偷摘过番茄,那时候我就想,你的世界和我隔得太远了。
现在呢
现在我们在同一个阳台上,看着同一片夜空,我不饿了,也不怕了。
她忍不住笑了,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林墨,我真的从没想过,你有一天会这么会表达。
因为当你被迫沉默太久,一旦有了话语权,就格外珍惜。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苏妍,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她惊讶地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
我知道这很冒险,你是我的老板,我是你的员工,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当这句话没说过。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准备道歉的时候,她突然笑了。
林墨,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我盯着你的盒饭不放。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是个特别的人,你可以忍受那么多苦难,还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向往。
那是因为有你在。
她凑近,在我脸颊轻轻吻了一下：以后也有我在。
我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苏妍,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我也很喜欢你,傻瓜。
研究所的灯光下,她的笑容像最初那样明亮。
那一刻,我知道,最饿的那一年已经过去,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留在我家的研究所,年薪五十万,你来给我当首席研究员。
最饿的那一年,苏妍的这句话,救赎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