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民国法警与九次证人 > 第一章


我在北平做法警二十年,见过无数犯人。

但最让我不安的,却是一名证人。

一名做了九次证人的女人。

无论什么案件,她总能在现场或者周边,就像被案件

吸引,每次都充当目击证人。

更诡异的是,她与案件毫无关联,却总能引导判决。

1

大理石和尘埃,唇脂和眼泪。

——我时常这样描述法院。在我干了二十年法警之后,这个形容愈发贴切。

我伸手抚摸那件发黄的制服,领口处的布料磨损得厉害。当我扣上最后一颗纽扣,张三顺就消失了,只剩下法警——站在法律的边缘,冷眼旁观生命的沉浮。

也许这就是我唯一的价值了,我想,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从血气方刚的死刑犯,到如同蜡烛般无力倒在我身上的嫌犯,久而久之,对每天的刑事案件产生了一种冷漠感。但我今天要讲的这个案件,即使是我这样对司法程序早已免疫的人,至今仍记忆犹新。

故事要从几年前北京西城区一个平凡的盗窃案说起。

2

民国三十七年那个燥热的夏天,北平城里的知了叫得发狂。我拿着毛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站在西城区法院的走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蝉鸣与审判长单调的问话声。

二十年了,真是够久的…

老张!审判长找你!小李探出头来喊我。

我叹了口气,整了整制服,大步走进第二法庭。

法庭里的气氛凝滞而压抑。长条木桌后坐着三位审判官,中间那位姓苏,是个出了名的严厉派,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被告席上站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脸色苍白如纸。刑事案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孩子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不像个贼。也许他真不是贼,但这里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证据和程序。

我站在角落,职业习惯让我留意着庭上的每一个细节,即使我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别处。

被告王小山,洗衣店送货员,被控于六月十五日下午三时至三时二十分之间,窃取西单赵家当铺现金三百大洋。检方提请依盗窃罪论处。书记员念着案由,声音干涩如同沙纸摩擦。

又一桩无聊的案子。我在心里嘀咕,城里最近的窃案多得很,警察们忙不过来,随便抓个可疑的倒霉蛋就往法庭送。

苏审判长清了清嗓子,目光锐利地投向被告:王小山,你是否认罪

王小山紧握双拳,声音颤抖却坚定:大人,我没有偷东西。那天我根本没去过西单赵家!我在前门送洗衣,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西单呢

哼,那为什么在你的篮子里搜出二百多块钱检察官冷笑道,一个送洗衣的小伙计,哪来这么多钱

那是我的血汗钱啊!王小山急得额头冒汗,我晚上还去夜校读书,想攒钱将来开个自己的小店...

多么熟悉的辩解啊。我在心里冷笑,我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了,有的是真的,更多的是假的。可在这里,真假往往不重要。

那你有人证明你当时在前门吗苏审判长又问。木地板上的沾土鞋印与你所穿的白鞋鞋印大致符合。你又作何解释

王小山低下头:没有固定的客户...我是去找新主顾的...

完了,这小子没戏了。我想,没有不在场证明,等于自己判了自己的死刑。

就这样,第一次庭审在无聊和窒息中结束。没有转机,没有希望,只是司法机器冰冷运转的又一天。

可谁能想到,第二次开庭会出现那样的变数

3

那是一个比往常更热的午后,法庭里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我站在法庭后门,领口已经被汗水浸透,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炎热里。

今儿个应该就判了吧。我想,再拖下去也是浪费工夫。这年头谁还管一个洗衣店小工的死活判了完事儿。

就在书记员那单调的声音在法庭上空盘旋时,大门突然打开,一阵淡淡的茉莉香气飘了进来。

我循香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祖母绿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风姿绰约,眉目如画。那一刻,我感到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她不属于这里,我内心窃窃私语,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的...太不协调了。

她向审判长微微颔首,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我无法辨识的情绪:大人,民女有重要证据,请求作证。

我不禁屏住呼吸,注视着苏审判长的脸。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戴上了那副冷峻的面具。

我想连苏大人都被她搅动了心绪...这女人究竟是谁

民女林绣,西城花满楼茶馆东家。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韵律感,民女本不欲多事,但看到报上登了被告的照片,心中不安,觉得有必要出来说明真相。

花满楼那不是半明半暗的窑子么我眯起眼睛,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位林老板娘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检察官与辩护律师窃窃私语了一阵,最终同意传唤她为临时证人。

林绣走到证人席,举手宣誓后开始作证。

她微微颔首:民女那日去雍和宫烧香祈福,回程时想去天安门走走,便在前门下了公共汽车。那时约莫是下午三点刚过,民女亲眼看见被告王小山正拉着他那辆白色的手推车。

法庭上顿时一片哗然。

你确定是被告没有认错人检察官急切地问道,眉头紧锁。

林绣微微一笑:当然确定。民女见到他拉着手推车,才想起自己有件贵重旗袍忘了送洗。这种事,女人是不会记错的。

我仔细打量着林绣的脸。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言语间充满了一种不容质疑的自信。

真的假的凭空冒出这么个漂亮女人,专门为一个洗衣店小工作证太巧了吧

被告席上的王小山看起来同样惊讶,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意外的救星,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

林女士,请问你与被告是什么关系为何今日才站出来作证苏审判长追问道。

林绣神色自若地回答:与被告素不相识。民女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到报上说被告可能因此获罪,良心不安,这才来作证。毕竟,眼见为实,民女不能眼睁睁看着冤案发生。

林绣的证词无疑给案件带来了重大转机。检方的指控建立在王小山犯案时间段内出现在西单的基础上,而林绣的证词直接摧毁了这一点。

从西单到前门,即便是坐车也需要二十分钟以上,何况还拉着手推车。辩护律师也终于找回了自信,振振有词地说道,被告不可能在案发时间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我看着检察官铁青的脸色,心中暗暗好笑。这下有好戏看了。

4

那之后的几天,检方派出刑警四处查探林绣与王小山的关系,试图证明她作伪证。但调查一无所获——两人确实毫无关联,林绣也确实常在那时段去雍和宫。

一周后,王小山因证据不足被判无罪释放。

当宣判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我看到那个年轻人泪流满面,一个劲地鞠躬道谢。他的眼中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多好的结局啊,小伙子。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温暖,希望你真的能开上自己的小店。

我站在法院门口,看着夕阳西沉,给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远处传来叫卖声和自行车铃声,那么熟悉,那么平常。

也许,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我想,即使是在花满楼那样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转身走回法院,准备打卡下班。很快,我就会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5

转眼间,秋去冬来。

我被调往了东城区法院。冬天的法院格外寂静。只剩下炉子里炭火的噼啪声和审判长翻阅卷宗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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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法警,今天第三法庭有案,你去盯着。法院总务科的老赵把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文件随意一瞥——一桩普通的纵火案。被告张明,橡胶公司职员,因与烟酒店老板发生冲突,被指控纵火烧了对方的店铺后门。

真无聊。我心想,这种小案子,何至于动用法庭审理内外现在的案子太多,警方也是急着结案罢了。

然而,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个玩笑。

被告张明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瘦长,面容憔悴。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被告张明,你是否承认在冬月十五日晚上,纵火烧毁位于东城区某烟酒店后门审判长单刀直入地问道。

张明猛地抬头:不,我没有!我那天去看电影了,在王府井大戏院!

果然,审判长冷冷地问:有什么证据吗

我去得很早,排在售票处最前面...张明急切地解释道。

我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些熟悉的对白。这种情景我已经见过成百上千次了——绝望的被告,冷静的法官,咄咄逼人的检察官,形同虚设的辩护律师...一切都如此可预测。

传唤证人林绣。

我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一记闷锤击中。

林绣花满楼的林绣不会这么巧吧

当那个身影款款走入法庭,我的呼吸几乎停滞。是她,确实是她——虽然今天的打扮与半年前截然不同,但那双眼睛,那份气质,绝对错不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墨蓝色旗袍,头发挽成一个圆髻,显得成熟而典雅。当她走向证人席时,整个法庭仿佛都安静了几分。

我站在角落,无声地观察着这一切,心跳越来越快。真是个奇妙的女人,居然与法院这么有缘。

林绣宣誓后,开始作证:那天晚上最先到电影院排队的不是被告,而是我。我可以肯定,无论是我前面还是后面的队伍中,都没有见到他。

你确定没有看错审判长追问道。

林绣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非常确定。虽然我不愿意陷人于罪,但事实如此,我不能不说。

我的目光在林绣和被告之间来回游移。张明听到她的证词后,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过后不久,张明因纵火罪被判处六年徒刑。当审判结果宣布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他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旁听席,眼神如刀般锐利。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没有看到林绣的身影。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的只有一个被告的六年牢狱生涯。

再见了,张明。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有罪。

这个案子结束后,我试图将林绣的事抛到脑后。毕竟,法院里每天都有新的案子,新的被告,新的故事。我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去纠结于一个可能只是巧合的事情。

然而,命运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我。

6

又是一个夏天。那是个闷热的午后,我站在法院走廊的窗边,看着外面耀眼的阳光,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过眼前。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不会吧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穿过拥挤的走廊,挤过等待开庭的人群。那个身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但我确信那是她——林绣。

她今天梳着精致的宴会髻,披着轻薄的夏季披肩,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当她转向证人休息室时,我的怀疑得到了证实。

太不寻常了。她怎么又要出庭作证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和不安驱使我向前走去。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三次,三个不同的案子,同一个证人...

我躲在拐角处,看着她走进证人休息室,然后悄悄跟上。门虚掩着,我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

林女士,您确定要这样作证吗一个男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当然。林绣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当时月光很亮,我不会认错人的。

但这将会让被告面临死刑...

事实就是事实。林绣淡淡地说,我只是说出我所看到的。

我感到心跳加速,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死刑这次竟然是死刑案*

就在我犹豫之际,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我慌忙退后几步,假装是在走廊上巡视。林绣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走了出来,那应该是这次案件的辩护律师。

律师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紧锁,显然对刚才的谈话结果不满意。当他经过我身边时,我们的目光短暂相遇。

孙志明。我认出了他,第一法庭的辩护律师,听说还算敬业。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闪现。也许,我可以找这位孙律师聊聊也许,他也对林绣的频繁出庭感到疑惑

然而,当我准备上前搭话时,一队警察突然从走廊尽头走来,押送着一个戴着手铐的男子——应该是今天案件的被告。人群短暂骚动,等我再回头时,孙律师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7

中午休息时,我在法院食堂看到了孙志明。他独自坐在角落,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正皱着眉头翻阅一份文件。

这是个机会。

我拿着饭盒,刻意走到他旁边坐下:孙律师,忙着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礼貌但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张法警。

我们偶尔会打个照面,但从未有过深交。我不确定他是否会对我的问题感兴趣,但我决定试一试。

听说你接了个命案我假装随意地问道,挺棘手的吧

孙律师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是啊,海淀区的一桩命案,一个职工杀害邻居寡妇。证据不足,却又...

证人指证我试探着问道。

对。他苦笑一声,一个从没见过的证人,却说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了我的当事人。

我的心跳加速,故作镇定地问:这个证人,是不是...姓林

孙律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的同事王飞这时也走了过来,端着饭盒坐在我旁边:哟,在聊林绣啊她不是去年冬天纵火案的证人吗

什么孙律师的眼睛瞪得滚圆,她还在别的案子作过证

我和王飞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我缓缓点头:不止一次。

我将我所知道的两个案件简要告诉了孙律师——王小山的盗窃案和张明的纵火案,以及林绣在两个案件中截然不同的立场。

孙律师的脸色由惊讶变为思索,再变为狐疑,最后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

孙律师猛地站起身:多谢!这太重要了!他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我做对了吗如果这只是巧合,我是不是给林绣招来了麻烦如果真有问题,我又是否应该卷入其中

王飞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老张,你怎么突然对这案子这么上心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道。我最终说道,眼神望向窗外,那里阳光明媚,远处的钟楼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可能是老了,开始怀旧了吧。

王飞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吃饭。但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的自己——那个冷眼旁观、不闻不问的张三顺。

8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留意孙律师的动向。

他变了。那个往日里总是一副疲态的官派律师,如今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执着,偏执,近乎疯狂。每当我们在法院的走廊相遇,他都会轻轻点头,眼神中带着一种共谋者的默契。

这让我不安,又莫名期待。

我们在期待什么又想证明什么是为了那个可能被冤枉的被告,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那点可怜的正义感

一个雨天的傍晚,我正准备下班,看见孙律师独自站在法院侧门的屋檐下,望着淅沥的雨幕发呆。他的西装湿了一大半,公文包也被雨水打湿,看起来狼狈不堪。

查到什么了我压低声音问道,假装是在闲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们后,才告诉我。

最初,孙律师猜测林绣是与被告之间有某种秘密的仇恨关系,所以才出庭作伪证。因此全力朝这方面调查。可是无论怎么调查,却完全查不出这方面的关系,不得已,只好转向追查前述的盗窃案和纵火案。

两桩案件都已结案,调查需要花费一番功夫,但他还是针对情仇关系、也就是两件案子的辩护律师都已深入调查过的部分重新调查。这当然不可能有收获,三桩案件的被告都与花满楼老板娘毫无关联。

那就是巧合了我感到一丝失望。

不。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发现林绣的生活非常...

奢侈。即使花满楼的生意不好,她仍穿金戴银,出手阔绰。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溅起一片水花。

她有个丈夫。孙律师继续道,一个据说'靠赌马发财'的男人。

原来如此,这样就知道林绣和先生都喜欢赌马了。但是,谁能在赌马中稳赢不输呢我们带着这个疑问沉默下来。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是认真的吗孙律师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雨中突然闪现的一盏灯。

我点点头,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二十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只是个看客,一个冷眼旁观的执行者。但或许,我心底深处始终渴望着能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有个朋友...孙律师压低声音,一个私家侦探,叫徐明。他愿意帮忙调查,但需要更多线索。如果你能在法院里帮我们...

好,我点头,感到血液在久违的热情中沸腾,我帮你。

9

当天下午,我在什刹海的小巷子里见到了徐明——孙律师口中的私家侦探。他个子不高,眼睛却格外明亮,穿着普通的灰色中山装,背着一个帆布包,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张法警他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我从档案室记下的案件信息。

这些是我能找到的所有林绣作证过的案子。我压低声音,有什么发现吗

徐明接过信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多

我点点头:总共九起案件,分布在两年内。每一起都是证据不足的案件,每一起都有林绣的关键证词。

判决结果呢

五个无罪,四个有罪。我回答道,看不出什么规律。

徐明沉思片刻,突然问道:这些案件有什么共同点除了林绣。

我皱眉思索:没有...审判长不同,检察官不同,案件类型也不同...

旁听呢徐明敏锐地问道,有没有固定的旁听人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旁听人我从未注意过。法庭上的旁听席总是人来人往,有些是被告的亲友,有些是好事者,还有些是法律系的学生...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我没注意过。

徐明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没关系。但我需要你再帮一个忙。

什么忙

明天的公开审判,我想拍几张照片。

拍照我大吃一惊,法庭禁止拍照!

徐明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才需要你帮忙。

我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窥探档案了,这是公然违反规定。如果被发现...

你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甚至面临更严重的后果。理智的声音警告我。

但我已经走了这么远,如今退缩又有何意义

好吧。我最终答应了,明天我会想办法。

徐明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尊重:谢谢您,张法警。有人告诉我,您在法院工作了二十年,一直默默无闻,却始终保持着对正义的敏感。

谁告诉你的我有些惊讶。

孙律师。徐明微笑着,他说您不像其他麻木的老法警,您还有一双会发光的眼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影子,一个随波逐流的小人物。原来,还有人看见了我心中那点微弱的光。

我至今都记得他最后说的那句正义从来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却是每个人的责任。

10

审判当天,法庭座无虚席。

我站在法官席后门的位置,手心冒汗。徐明的照相机藏在我的制服内袋里,沉甸甸的,仿佛一颗定时炸弹。

林绣今天格外艳丽,一身宝蓝色旗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她坐在证人席上,神色自若,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毫无察觉。

孙律师则显得异常紧张,他不停地翻阅文件,时不时抬头看向旁听席和法庭大门,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审判开始了。被告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名叫陈远,被控杀害邻居寡妇。案件进展如常——证据展示,证人作证,辩论。

林绣的证词依然是关键:她声称在案发当晚看到被告从死者家的后巷跑出来,面色慌张,手上似乎还有血迹。

我非常确定。林绣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那晚月光很亮,我刚从朋友家回来,正好看到他从巷子里冲出来。我不会认错人的。

徐明事先告诉孙律师: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拖延判决。然后自己坐在旁听席上,仿佛在监视审判。

前方的辩护律师席上,和被告、证人等并排而坐的孙律师,虽然不明白原因何在,仍旧拼命地向法官展开拖延战术,神情非常紧张。

约两个小时后,中途休庭时,我找到机会偷偷取出照相机。

下午的公开审理开始。应该说是幸运,因为审判长居然忘记戴眼镜就出庭。我马上去把眼镜拿来,送至法官席上,回头,站在门口,朝向孙律师方向,按下照相机快门,同时借着关门声掩盖快门的咔嚓声。不知为何,声音一直残留在耳中,使我情不自禁冷汗直冒。

还好没事,旁听人中或许有人见到照相机,不过事情算是进行得很顺利。毕竟,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拍照。

另一方面,检察官本想要在这天的公开审理完成判决,但正如前面所说,徐明要求尽可能拖延判决,因此孙律师可说使出浑身解数拖延。结果,审判长最后宣布第二天再宣判。

11

到了翌日,我站在法庭的角落,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目光扫视着整个大厅。眼看开庭时间已近,不知道为什么,最重要的徐明先生却始终未露面。

可时间越来越紧迫,有罪无罪不管如何,今天就会宣判。

照这样下去,当事人实在很难避免被判决有罪——我注意到孙律师频频转头,目光焦急地望向门口。但是,时间不会等人的。

不久,首先是旁听人陆续进入。接下来是书记员带着文件入内,然后是检察官、法官和审判长。

另一方面,前面的平台是被告和孙律师,等等。和昨天的公开审判一样,全员到齐……当然,只有孙志明律师频频转头望着四周……

好像刻意等所有人完全入座般,徐明忽然在门口出现,同时,并不理会慌张的孙律师,反而朝着台上的审判长以眼神打招呼。

想不到,两人好像事先谈妥一般,审判长默默颔首……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徐明回头望向门外,似在跟什么人打暗号,立刻,无数的警员如雪崩般冲进法庭。

我心想,他们到底是来逮捕什么人呢咦,开玩笑,不是的……警员马上四散,包围住已经就座、正在迫不及待等着公开审判开始的旁听人——是的,应该是十四个人吧。

当然,与被告有关者除外……反正,感觉上是打算把看起来和事件无关的人一网打尽。没错,我也认为太莽撞了。

但是这时候,一个坐在旁听席正中央、身穿高尔夫球裤的家伙,一手抓起鸭舌帽,拔腿就跑。当然,他三两下就被逮住。徐明走到该男人面前,开口问道:你是林绣的丈夫吧

警察马上脱掉对方的西装外套,从背心内口袋里抽出一个褐色信封,打开,取出十二三张小纸条,而且……每一张纸条上都写有潘刚,无罪、田清,无罪、冯文明,有罪之类好像似判决般的文字……大约有百分之七十是无罪。

这是……赌博我心中震惊,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的其他人。他们开始骚动,有人试图逃跑,有人与警员发生冲突,但很快都被制服。带队警官一声令下,反抗者被押上了停在法院门前的卡车。

法庭里,审判长站起身来,对剩下的少数旁听人宣布:由于突发状况,延期至明天判决。法庭上一片静寂。

后来,我听徐明详细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主谋是林绣的丈夫,一个大胆的恶徒。

他和同伙假装是旁听人,一方面旁听,一方面就窃盗、诈欺或其他各种事件的当事人,依其被判决有罪或无罪来进行赌博。

这种赌博远比其他赌博更刺激,而且非常有趣。徐明转述他的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虽然是要不得的心态,但正因为是以一个人是否有罪来决定输赢,当然有趣多了。

最初,只是两三个人参与,但逐渐有更多人加入。内行人因为经常在法庭上观看审判,大多能够判断出结果,赢钱的几率也大得多。后来,他们开始拉一些外行人加入赌局,利用休息时间在休息室里引诱其他旁听人下注。

这个恶棍发现像此次这种证据不足、很难判断是否有罪的审判,就利用妻子出庭作伪证。徐明的语气变得冷峻。真的是丧尽天良。

但不管怎样,徐明那种迅雷不及掩耳般的行动能力,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他听了孙律师的详细说明后,就注意到林绣只在很难断定是否有罪的案件出庭作证,而且与被告没有任何关系,是主动出面,凭着三两句证言引导判决——很明显她对于事件非常了解,绝对是庭上有同伙。

所以,他首先针对旁听人调查。很快地,察觉出旁听席和休息室里的气氛异常,才会要我帮忙拍照。之后,徐明马上将照片冲洗出来,然后前往花满楼,伺机让服务员看照片,当女服务员指认出里面有我们老板娘的先生后,才安排将其一网打尽的计划……

当然,老板娘也和她丈夫同样被判处重罪。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站在法庭的角落,心中五味杂陈。但这场赌博的背后,又有多少人被毁掉了

大理石和尘埃,唇脂和眼泪。

——在我干了二十年法警之后,这个形容愈发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