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吉时未到 > 第一章

我突然记忆缺失在乱葬岗中醒来。
费劲巴力抬走身上的尸体后弹幕告诉我,
我被人下毒了,但不知道凶手是谁。我是女配,得先帮女主走剧情。
还不停催促我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报仇吧,
他还等不及了,老娘记忆还没加载出来呢。
等一下,谁能告诉我,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身形颀长健壮高大的男人的背上
还是头朝下的那种。
1.
三日前,
被掩埋在乱葬岗的我在阵阵低语中醒来。
拨开周身的数具尸体,
声音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小妮命真大哈!那可是断肠草啊,神农都没过去的坎,她过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古代制药提纯技术不精,估计这女配没吃进去多少,这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意外咳出去也说不定。】
【活了好啊,正愁没人解决女主那个恶毒姨母和她那个只会对着拨浪鼓流哈喇子傻波一儿子。】
【不出意外的话,要和苏迹小天使会面了!期待值+1】
【醒了赶紧收拾收拾继续报仇啊,我这瓜子茶水都续上了!】
噼里啪啦的话砸向我。
稳定心神后,掸了掸身上的土,
啐了一口带着血沫的土后,
找了颗粗壮的大树,背靠着坐下。
思绪回笼,
梳理下来,已知:
我被人下毒杀害了,但没死成。
我可能是某个话本里的人物,但是配角。
我得准备复仇了,但不知道凶手。
切,还不如死那坑里呢!
天杀的!
谁给老娘安排的剧情,有种出来,
看我不活剐了你!
等等,刚才那声音说,我一路上被摇摇晃晃,说不定把那毒药吐出去了,所以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就是说我是被人下了药,再用马车运到了乱葬岗。
这儿的尸体大多都是被饿死的流民,
没钱安葬的穷人、乞丐,或是无人认领的尸体。
总之,
是官府默许存放尸身并且不会理会的地方。
把我扔到这的人很可能就是杀害我的凶手,
最重要的是,
这里被视为不祥之地。
官员大多避讳接触,
认为阴气重、有损官运,通常委托衙役或是花些银子随便处理。
就算发现了被他杀的尸体,往往也会不了了之。
确实是最好的抛尸地点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那个人万万没想到,我还阳了。
隐约的,
脑海里慢慢出现一抹模糊的影子。
看起来高高大大的,
是个精壮的男人。
准确的说是在月光下被拉长的影子,
而我此时大头朝下,被男人扛在肩上。
男人身姿矫健,大步流星的迈着步,
步伐虽急,但却很稳,
背上的我像一条岸上搁浅的鱼。
视线朦胧间,
瞥见此人腰间悬着的一枚青白色玉坠,
玉坠似乎缺了一角,
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2.
画面戛然而止,
任我再怎么努力回想也无济于事,
这有可能是我被扔在乱葬岗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莫非他就是行凶的人,
可我与他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把我一个妙龄女子残忍地撇在这种地方。
无妨,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就是线索断了,既然大难不死,那就是我命不该绝,就算到了阎王殿,他老人家也不敢收。
现在所得知的线索少之又少,我若要想找到置我于死地的人是谁,就必须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很好,当陷入谜团时,不妨回到原点。
最初,
我是听到一些声音才逐渐有了意识。
对,还是那些声音,
既然我是顺着听到的声音才理出目前的线索,
那就说明,这声音才是解题的关窍。
既然点明我是配角,那必定有主角。
这个名为苏迹的人就是这话本里的女主角了。
女主角,恶毒姨母,傻儿子,
又多了三人,有意思。
继续报仇
难道我之前一直在报仇的路上。
也难怪,
我丝毫不觉得惊讶有人会杀我,
仿佛我也有同样的境况。
不过怎么听起来像是比我更急着报仇。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离开这鬼地方,
说到鬼,
立马起身,回头望见眼前景象,
虔诚地对着没有墓碑,没有香火,只有歪歪斜斜的木牌插在土堆上,偶尔可见一两只苍白的手骨从土里伸出,仿佛死者仍不死心,想要爬出这无名的葬身之所。
双手合十念到,
我本无心打扰,奈何事与愿违。
小女子在此诚心祝祷在座亡灵早日入轮回重返人间。
四方神明开路,八方土地护送。愿亡者魂归故里,不受漂泊之苦。
回应我的只有寒风呜咽,似哭似笑。
这里没有活人的哀悼,
只有死者的沉默。
乌鸦盘桓,
翅膀掠过时,掀起一阵腐土和朽骨的气息。
3.
云层慢慢透出橘红,
像是在天边点了一把火,却烧的极克制,
天光大亮。
走了半晌,村庄的轮廓渐渐清晰。
回想起三日前在乱葬岗醒来的一幕,如今看来恍如隔世一般。
仿佛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苏迹看我对着窗外那棵桂花树盯了许久,问我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这院里的桂花树生得极具风骨,皲裂的树皮间夹着几道青苔,像是岁月点缀的花纹。
偶有风过,簌簌地落下些花粒。
我失望的摇了摇头,好在我并不喜欢为难自己,
不过,看得久了到是有些熟悉。
重新理好头上的木簪,固在青丝中。
这是醒来后身上唯一的物件,除了刻在上面的小字,没什么特别的。
苏迹安慰我说不急在一时,时日还长,总会想起来的。
与苏迹相遇以来,我得知了自己的名字,
洛清漪。
我出生在淮州,后随父亲举家搬迁到汀州任职。
我与苏迹是在父亲上任的路上相识的,途径半路时,掌舵的船夫突发心悸,船开到半途就停滞不前。
船上有商户们倒卖的货物,若是船无法前行,导致不能按时交货,损失可就大了。
商户们慌作一团,有心急的想要抢船舵,
父亲在劝阻过程中不慎落水。
苏伯伯回身将妻子和年幼的苏迹安顿好,转身入水。
父亲虽说呛了水,但好在苏伯伯救的及时,索性没有大碍。
回过神的父亲立刻将委任状示于人前,众人一愣,纷纷跪倒在地,嘴里不停喊着有眼不识泰山。
父亲为了安抚,也知道事出有因,并没有过多追究。
而是询问船上一行人中有没有行医者和懂掌舵的人。
安抚好众人,父亲便去感谢苏伯伯的救命之恩,事后两家人愈走愈近。
我也与苏迹在汀州交好,直至苏迹母亲病重,一家人不得不北上寻医,至此分别数年。
起初,我并没有全然相信苏迹的话,直到她说出了我肋下有个红色的胎记,我想只有亲近的人才会一起沐浴甚至坦诚相待。
那么这些话就几分可信度了。
4.
如今,我真如那些声音所说,与苏迹相遇了,所以我真的在一个话本里,那接下来的故事走向又会是哪里或许只要我继续跟随指引就能获取更多有关身世的消息。
慢慢的,又有声音传来。
【两小只在一起的画面太温馨了,就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什么两女争一男,搞雌竞那一套早就烂大街了好吧。】
【苏迹,苏迹,永不缺奇迹,柳云汐这小子要好好对待我们苏迹宝宝。】
【男主这点还是让人放心的,毕竟这小子离了媳妇就会哭唧唧】
【哈哈哈哈哈,老婆宝男。】
【我不信这小汁能憋住不找老婆】
【楼上的请撤回你的笑,让我来呵呵哈哈哈或或。】
渐渐地,一些画面开始清晰了起来。
身形瘦弱的女孩双臂紧紧抱着个粗糙的陶罐。
罐子很轻,轻的不像装了一个人的全部。
单薄的衣料被风吹的贴在身上,却似感觉不到冷。
咒骂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你娘是个短命的生了你这个索命的,活该你被欺负,小蹄子命还挺硬。克死了自己的娘还不够,还回来祸害我们,啊呸!晦气。
苏迹始终不语,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地盯住朝她母亲扔石子的男孩,眼里满是掩不住的情绪,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说罢,一脸横肉的男人搂着他儿子扬长而去。
拐角处,
一抹挑衅的眼神投射过来,
男孩胜利的微笑掩不住的挂在嘴角。
画面一转,
苏柏昌将妻子的骨灰安葬后,随后将牌位供奉在屋内。
苏迹为母亲上了三炷香,视线久久留恋着。
忽听大门外有人叫喊,
快开门啊,是迹儿回来了吧,我和你骏儿表兄来看望你们了。
苏迹将二人引进屋内,淡淡道:
回来有些时日了,听闻表兄身子有恙,怕惊扰了表兄,便未曾上门拜访,还望姨母见谅。
眼前妇人仍旧笑意盈盈,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反而细细打量起眼前虽着素衣,但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
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
回过神来,忙把身边眼神呆滞,嘴角还沾着口涎的金骏往前一推。
5.
李维娟眯着笑眼,
你表兄听说你回来了,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非要拉着我来看看你。
总说起你小时候跟在他身后可乖巧了,一口一个阿兄叫着,还说长大了要穿最美的嫁衣嫁给阿兄做新媳妇。
这不,还说让我赶紧准备聘礼,早日迎娶你过门呢。
苏迹没忍住嗤笑一声,
姨母说笑了,小孩子间的玩笑话怎可当真,再说表兄一表人才,今后定会求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
话锋一转,
不过,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治好表兄这见人就流口水的毛病,不然在再好的缘分表兄也无福消受了。
苏迹可没忘记年幼的金骏是如何蛮不讲理的,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弱小。
看着粉雕玉琢的苏迹,就扬言长大了要娶来做媳妇。
可惜老天开眼,在金骏又一次调戏良家女时,被赶来的丈夫一砖头砸坏了脑袋。
至此以后,就变得呆傻不认人,
他母亲倾家荡产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李维娟收起了笑容,不悦道:
迹儿长大了,心思也伶俐了,既如此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你祖上可不是什么富庶人家,想当年一经遭难,是我父亲不嫌,帮衬着你们渡过了难关。如今你也及笄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与你母亲自小一处长大,说句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我念你失了母亲,你父亲如今是思念成疾无暇顾及。我不忍看你白白被时光消磨,这才来与你说说亲事。
可你非但不心存感恩,还出言讥讽,难道你母亲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苏迹莞尔一笑,
姨母还是这样说话痛快些,不然还要字字斟酌,着实累的很。
姨母既说当年的恩情,那我们不妨算笔账。
我自小跟随父母亲远游,数年不曾回来,一回来就看见姨母您弟弟占着我家房舍田产。您弟弟侥幸从牢狱里捡回一条命后,不安分守己的活着,还打起了我家的主意。
您说,这么些年房屋田产的租金又当如何算不劳姨母费心,我已请了账房先生,不日便会把明细送到府上。
您弟弟可是有前科的人,一旦闹到官府,您说,这条捡回来的命还踏实吗
李维娟紧瞪着眼前的少女,脸色铁青。
苏迹顿了一顿,随即开始,
姨母说到与我阿娘情如姐妹,如今我阿娘的牌位的就在堂前,你从始至终从未过问,一进来便迫不及待的为你这痴傻的儿子说亲事,这便是你眼中的姐妹情谊,简直可笑!
还有,我阿娘别的没教,就是教会我如何识那披着人面皮的骚臭狐狸。
6.
苏迹字字句句戳着李维娟的心窝子,
眼看着气不过,便教唆儿子对苏迹动手。
苏迹早有防备,拿起桌前的剪子对着金骏就是一划,
傻子见了血,竟觉得稀奇,还要进一步上前。
李维娟见状,再也顾不得体面,忙上前去夺苏迹手中的剪子。
苏迹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落了下风。
一双带着松烟墨和陈年旧案冷香的手出现,
卸去了对面的力道,锈迹斑斑的剪子与苏迹的脸颊堪堪擦过。
男人一把夺过凶器,将差点受伤的女孩护在身后,
苏迹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和那微微颤抖正在滴血的手。
男人怒喝一声: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行凶。朗朗乾坤,你们胆敢如此放肆,将我朝律法放在哪将本官放在哪
来人啊,将她们母子二人带回县衙,择日提审。
李维娟母子二人在看到,顶戴花翎身着织蟒纹官服的知县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在被衙役拖着走的同时嘴里不停念叨着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
苏迹看着李维娟母子狼狈的模样,心中并无半分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
男人转过身来,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心,
刚刚可有伤到我叫医工来给你瞧瞧可好
苏迹看男人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受伤的手,忍不住叹道:
大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毕竟县衙里多的是陈年旧案等着大人批阅呢。
柳云汐脸颊挂上一抹红晕,后知后觉的笑着,
你无事就好。
苏迹的话让柳云汐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对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迹眼神坚定,道:
我自有打算,柳大人,今日之事多谢了。
柳云汐摇了摇头,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若论起来,远不及你当年的救命之情。
柳大人,我能否请你帮个忙苏迹突然开口。
柳云汐心中欢喜,随即道:但说无妨。
苏迹抿了抿唇,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我家中的田产房产,看看是否还有被李氏兄妹侵占的。另外,我也想知道,当年我祖父究竟是如何遭难的。
柳云汐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好,此事交给我。
说罢,二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这才各自离去。
7.
缓缓睁开眼,将听到看到的内容汇总在一起,逐渐有了眉目。
作为话本里的男女主角,二人至此开始有了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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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得知自己身世的线索还远远不够,且不论我身为官家小姐却差点被人杀害,若是贸然寻亲,恐会连累家人,只怕会得不偿失。
若是我能在此助力女主,说不定会有新的进展。
为了不让人起疑,我旁敲侧击的问出了许多有关事件,
都与我在回忆中看到的相差无几。
我便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也相信画外音的真实性。
事不宜迟,收拾恶人还得趁早才是。
我与苏迹商量,将苏伯伯安置在县衙内由柳云汐照看,
随后我和苏迹兵分两路。
我打听到李维娟弟弟李维民是远近闻名的赌徒,丧心病狂起来,竟打起刚生产完不久的妻子的主意,若不是赌坊没有以活人为抵押的先例,这禽兽早就得逞了。
为了还欠下的赌资,将还在襁褓里的女儿卖给了赌桌上的人,
妻子闻听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壳。
探入李维民家中时,李维民之子李德正在逼问自己瘦骨嶙峋的母亲把钱藏哪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此等宵小之徒,今日不教训一顿,恐怕会气血淤堵。
动手过程中我记起来这小王八羔子就是对苏迹母亲大不敬的人,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禽兽爹就是那个出言不逊的泼皮,哼!这揍挨的不冤。
结束之后,我问了李赵氏一些事情。
经过几天的蹲守,我终于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据点,那里聚集了不少和他一样的赌徒,他们夜夜笙歌,挥霍无度。
一天深夜,我趁他们不备,潜入了据点。
经过一番搜寻,我在一处密室中发现了大量的借据和赌债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李维民欠下的巨额赌资,以及他与其他赌徒之间的肮脏交易。
我们立即行动起来,带着证据和捕快们突袭了那个据点,
将李维民和其他涉赌人员一网打尽。
而另一边柳云汐和苏迹着手调查当年苏家遭难一事,并且将李维民吞占的田产悉数查清,在官府的协同下,一切顺利的进行着。
8.
十日后,县衙内。
随着衙役们低沉浑厚的堂威声,水火棍整齐地敲击着青砖地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堂下所跪的三人,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如同筛子一般。
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震屋瓦。
金李氏,你父亲当年伙同你陷害苏家,致使苏家蒙难,在假意施以援手,实则是为了吞并苏家的田产。你认是不认。
李维娟撑着意志勉强回话,
回大人,民女父亲当年确实帮衬过苏家,但大人所言吞并苏家田产民女却不知,民女父亲如今已故去,难道仅凭只言片语就胡乱定了民女和父亲的罪吗
李维娟心中暗喜,时过境迁,知道此事的人都死绝了,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柳云汐见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带证人证物。
一位书生模样的男人手中拿着信笺走上前来,
草民参见大人,据草民所知,当年李维娟之父李福全,曾逼迫草民父亲一同陷害苏老爷,意图吞并苏家的田产。
这是草民父亲在弥留之际交给草民的自白书,其中详述了当年他们父女二人是如何谋害苏家,还望大人过目。
当年李家以金银贿赂前任知县,使得草民哪怕知道实情也不敢宣之于口。
草民父亲深知无法赎其罪孽,便将实情写于纸上,草民不敢替父求情,但草民想替父亲对苏家后人表达歉意,还望大人应允。
柳云汐出声质问:堂下金李氏,你可认罪
李维娟脸色惨白,如遭雷击,她没想到还被人留了一手,更没想到这人竟然愿意站出来作证。
柳云汐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再次拍响惊堂木,
金李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维娟瘫软在地。
柳云汐将视线汇聚在李维民身上,
命人将借据和赌债记录摊在他眼前,开口说道:
李维民,你嗜赌成性,典卖子女抵债,伪造地契侵占他人良田百亩,你可认罪
李维民看着眼前的证据,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嘴唇哆嗦着,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柳云汐见状,语气更加严厉,
李维民,你可知你犯下的乃是重罪,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李维民浑身一颤,
不中用的玩意当场失禁。
柳云汐眼中满是厌恶,他挥挥手示意衙役将其带下去。
此时,堂下的李维娟也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她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柳云汐站起身来,宣布道:
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金李氏蓄意陷害他人,盗耕种公私田,盗卖换易田宅。数罪并罚,按律,笞一百,徒六年,
李维民犯赌博罪,卖子抵债,伪造田契,盗耕种公私田,盗卖换易田宅。数罪并罚,按律,笞三百,流放陇西,并没收赌资,强制追回子女。
金骏公然对朝廷命官行凶,但念其痴傻,按律,徒一年。
随着柳云汐的话音落下,衙役们开始行动起来。
柳云汐转头看向李维民之妻,随即,取过印泥。
在看到和离书上的批准后,一滴泪砸了下来。
9.
苏迹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快意。
【真是痛快,不过也替女主感到不易,以后就好了,男女主一起走花路。】
【要我说就应该车裂,太便宜他们了,不过流放也够他喝一壶了,不死也残了。】
【女配也好好啊,都是好宝,男二呢,快给朕趁热抬上来。】
【对啊,我一直盯着这条线呢,还等着看终极复仇呢。】
【我也是,而且贼好奇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什么时候能解密啊,在线等,挺急的……】
【肯定得回到汀州啊,不然怎么解开谜团,也是时候知道真相了。】
声音结束后,久久回神。
踏上回汀州的路,我仿佛看到了故事的新篇章正在缓缓展开。
越接近汀州,心里那股难言的情绪就愈发强烈,
像一根无形的刺,
悄无声息的停在喉间,又开始泛起铁锈般的涩。
也愈发感觉有双眼睛在如影随形。
墙角的阴影正在吞吃最后一线天光,
轱辘声碾碎枯叶的脆响忽然化作记忆里的裂帛声。
年幼的洛清漪倔强的攥着撕破的《女诫》躲在桂树后。
几点金桂正巧落在她发间玉梳篦上,倒像是簪了簇会呼吸的珠花。
我们漪儿今日读的可是活书洛砚铭故意踩响枯枝,惊得女儿肩头一颤。
小姑娘将残页往袖里掖,眼眶还噙着未干的泪,
先生说我字如春蚓,不配抄圣人文章。
洛清漪忽然抓住一截低垂的桂枝,这桂花树歪歪扭扭的,不也活得顶好
洛砚铭眼底掠过笑意。
漪儿看这树疤。他引着女儿触摸凸起的树瘤。
去岁虫蛀的伤口,今秋反倒成了结籽最密的所在。
洛砚铭折下半枯的细枝,
漪儿可知为何这桂花树要生斜枝这些看似无用的岔枝,实则为主干挡了七分北风。
洛砚铭看女儿定定地瞧着,忽从怀中掏出块松烟墨,
就着青砖地磨开,你且细看。
墨汁沿着砖缝游走,竟与地下桂花树根走向分毫不差。
当年种桂人故意斩断主根,以为它活不成,可偏生遇着碎砖乱石,反倒练就穿岩破土的劲道。
年幼的洛清漪若有所思,
望着自己歪斜的字迹映在满是墨香的纸上,
忽见游鱼似的影子从扭曲笔画里钻出来,那分明是桂树根在黑暗中的走向。
洛砚铭将残破的《女诫》投入香炉,
先生只见春蚓,却不见地龙。拙人看拙字,漪儿何必介怀呢
我们漪儿的字,原该是带着土腥气的活物。
正说着,厨房送来新制的桂花酿,
白瓷坛启封时,竟有半片枯叶浮在上面。
洛清漪伸手要捞,却被父亲按住,
留着才好,明年启封时,这抹苦味便会化为喉间回甘。
春去东来,不知何年秋。
漪儿可要尝尝新焙的桂花糖江秀毓将食盒递来时,
洛清漪望着母亲刻意悬在盒沿的指尖,
是了,幼时自己总爱抢着掀食盒盖子,阿娘便养成了这般悬着手的习惯。
江秀毓手中绣帕飘落在地,
帕角上歪歪扭扭的玉兰花使得洛清漪恍惚一瞬,
那是十二岁生辰,她赌气不肯学女红,却在母亲咳疾复发时熬了三夜绣成的。
10.
秋阳如蜜,映得人心口发颤。
那股子难言的涩褪去汹涌,我满心欢喜,归心似箭。
朱漆门轴发出暗哑的呻吟,霉味扑面而来。
望着供桌最前端缺了漆的牌位,先考二字刺的眼前灰白一片。
我踉跄着去扶案几,
耳中嗡嗡作响,我看见自己颤抖的手试图抓住垂落的素帷,
喉间涌上铁锈味。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牌位前将灭的残烛。
我猛地惊醒,
阳光斑驳地洒在满是泪痕的脸上,
虽带来一丝温暖,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小姐,您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陈伯。
一瞬间,汹涌的回忆如暴风雨般不停地砸向我。
汀州城内。
腊月廿七的刑场飘着细雪,洛砚铭跪在青石板上,衙役方才解了他颈间枷锁。
洛大人,该上路了。监斩官掀起轿帘。
他记得三月前在汀州府衙,知府大人是如何将伪造的账本摔在他面前。
刑场外忽起喧哗,洛砚铭不必回头便知是汀州百姓。
雪粒子扑在脸上像盐粒,他却想起去年春汛时,自己站在溃堤处指挥抢修,那些往他怀里塞熟鸡蛋的粗糙手掌。
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的声音被风卷着抛向半空。
洛砚铭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劳驾。
他转向执刑的壮汉,指了指自己散乱的发髻。
当粗粝的手指碰到他束发木簪时,那支磨得发亮的酸枣木簪子上,刻着明镜高悬四个小字。
雪下得更密了,
青石板上的血污结了层暗红的冰晶。
陈伯看着面如死灰的我无奈地叹道:小姐,您又是何苦回来这伤心地呢。
老奴求您哭出些声来吧,别憋坏了。
爹——娘——!喉咙里迸出的哭喊声惊飞了岔枝上的乌鸦,
撕心裂肺的痛感席卷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歇,只余下粗重的喘息。
我站起身来,陈伯连忙上前搀扶。
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可以,
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但却又异常坚定。
我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却只剩下满目的荒凉与破败。
我发誓要揭开所有的真相,
我要让他们为我父母亲偿命。
11.
夜里,我前去拜访父亲曾经信任的部下,原汀州录事参军,现汀州提刑官,胡以礼。
他见到我先是面上一惊,后镇定心神后赶忙嘘寒问暖。
与他在一起处的还有一位手持竹骨折扇的温润男子,可侧腰间别着的软鞭和淡漠的神情却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
我从他口中得知原来真正陷害父亲,
拿到父亲私印,在税银上动手脚的是他曾经一手提拔的人。
原汀州推官,褚明义。
而如今他已畏罪自杀,罪名是私吞税银。
胡以礼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眼神中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感,
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离开胡府后,刚踏入小巷,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隐隐传来。
我急忙捂住口鼻,迅速撤离。
可还是吸入了少量的迷烟,一时间脚下发软,
我摸着腰间的短刀,随时准备出鞘。
渐渐远离了迷烟区,我迅速用刀划破了手掌,支撑着意志。
一记冷箭咻的与我擦肩而过,我迅速低下身,紧贴墙面。
为了不暴露,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眼前的事物愈发变得混沌,
又一记冷箭前来索命。
模糊间,一截软鞭疾驰而来,箭矢刹那间断裂开来。
之后,我便不省人事,
我是在一阵药香中睁开眼,
而后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起身找寻药香的位置,忽听长廊下一阵脚步声越发逼近。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似是有些眼熟,
男人腰间还是别着软鞭。
醒了他缓缓走近,手中把玩着那截断箭,目光深邃而复杂。
我警惕地盯着他,心中暗自揣测他的身份与来意。
他轻轻一笑,昨日我们见过,姑娘忘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你救了我你是何人
自当是有缘人。
什么狗屁答案。
此人嘴角虽沾着笑意,却给人一副深不可测的感觉。
以我现在的处境,还是远离为好。
洛娘子不好奇是谁对你下的手吗
还知道我是谁,当真是有备而来。
我更好奇的是,阁下怎会知道会有人对我出手
难道洛小姐不曾想过
当然想过,否则也不会让陈伯为我准备防身的短刀。
看来,此人不但知道我的处境,还知道暗藏在背后的人。
如今我在明,敌人在暗,稍有不慎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父亲死后,与之交好的官员不是被牵连就是被贬官。
昨夜我去拜访的胡以礼是此事件中唯一一个升官的官员。
在我出了胡府后,立马便遭到暗杀,
再笨的人也该明白了。
此人当时就在胡府内,在知道胡以礼要对我出手后,公然把我救下。
不但说明他与胡以礼要划清界限,还对我有所图。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在下想与洛小姐做一桩交易。
既是交易,那就亮亮你的筹码。
12.
他轻轻晃动手中的断箭,
洛小姐可曾想过,为何那褚明义会突然畏罪自杀又为何在你前去拜访胡以礼后,便立刻有人对你下手。
愿闻其详。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缓缓走近我,
谜面已经有人出了,这谜底还得自己去寻,才能信为真。
我紧盯着他,
在下大理寺少卿,秦挽舟。
他离开之前,特地告知我这药香是清体内余毒的,
活动活动手脚后,确实那股绵软劲消退了不少。
还嘱咐我手上的伤口的很深,这几日沐浴时要格外小心些。
大理寺的官员都如此体恤老百姓吗
养伤这几日,我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画外音了,
自从我回到汀州,就再也没有过了。
伤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解谜了。
我换上轻便的衣裳,决定先从褚明义自杀一事查起。
来到褚明义的住处,周边已是一片荒凉,显然人走茶凉,无人问津。
我敲了敲门,许久才见一位年迈的老妪颤巍巍地打开门缝,探出头来。
请问,这里是褚明义的住处吗
老妪浑浊的双眼打量了我一番,
是啊,不过褚大人已经不在了。
可知他为何自缢
老妪摇了摇头,
我们这些下人哪里知道大人的事,只那日大人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第二日就……
那褚大人生前可有异常
老妪思索片刻,
要说异常,便是那日前夜,大人急匆匆回来后脸色极差。
可知他去了哪里
老妪再次摇头,
离开褚明义的住处,秦挽舟在不远处倚着树定定地瞧着我。
怎么样有收获吗
我摇了摇头,眉宇间满是困惑。
秦挽舟似乎早已料到,他缓缓走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
褚明义此人,我曾略有耳闻,他并非是个轻易寻短见之人。
那依秦少卿之见
他轻叹一声,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心中暗自思量,这个秦挽舟,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悲的是,眼下也只能与他合作。
夜幕降临,我和秦挽舟在书房内翻阅着褚明义的卷宗。
秦少卿,你看这里。我指着卷宗上的一处记载,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褚明义当年初来汀州便是在父亲手下任职,我听陈伯说过,褚明义是被国公爷举荐才来的汀州。
任职期间勤恳耐劳,与父亲携手破获了几桩悬案,在百姓中声望颇高,就算是被定罪,也有很多百姓自发地在他坟前祭奠,如此受百姓爱戴的官员怎会做这般糊涂的事。
还有一点,这卷宗上写明,褚明义是在我父亲受刑半年后自缢身亡的,税银案期间所有官员都恨不得夹紧尾巴做人,褚明义怎么可能在此期间兴风作浪。
13.
第二天一早,陈伯说外面有人找我。
一个衣衫褴褛,双手满是脏污的少年在府外不停地张望着,神色慌张。
在看到我后,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满脸诧异,你认识我
我叫褚棋,是褚明义之子,这是我爹让我给你的信物,我爹说只要你看见了就能信任我。我爹还说,只要你能活着回来,就让我把东西交与你。
我接过少年手中的锦囊,上面的针脚是我娘惯用的针法,每次阿娘都喜欢以这样的针脚结束。我不会识错,我与父亲的贴身之物阿娘从不假手于人。
这锦囊是母亲在我及笄那年为我绣的,被父亲送到灵隐寺里开过光,而后埋在庭院里那棵桂花树下。
这件事只有我们一家人知晓,难道是父亲授意
我迅速将褚棋带到秦挽舟的地盘,只有这里才不会有眼线。
快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从褚棋口中得知,褚明义并非是自缢而亡,
而是服用了断肠草,中毒而亡。
我忽然想起来再乱葬岗刚醒来时,我也以为自己是服用过断肠草,只不过侥幸活了下来。
可仔细想来,若是有人存心下毒谋害我,怎会不确定好我是否吞食了。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服毒我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
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中过断肠草的毒。
少年泣不成声的说:是胡以礼,他要杀你。
自从胡以礼偷拿了洛大人的私印,并伪造字迹陷害洛大人私吞税银后,就开始盘算着要杀你灭口,等父亲察觉时已经快来不及了。
你被胡以礼的人带离汀州那日,是父亲换了你的毒药。你被喂下的是短期内可使心脉全无的假死药,事发突然,手中的毒药要是被胡以礼的人发现,你就走不出汀州了。
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曾怀疑的杀父仇人如今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地覆在我的手背上。
父亲不知你会被带到哪,但他已去信给人在途中确定你安全。父亲弥留之际叮嘱我,若是你能活着回来,就让我把东西交于你。
为了掩人耳目,褚明义假借自缢来掩盖毒发的过程。
我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少年,忍不住哽咽道:
褚棋,我这条命是你父亲给的,你父亲的大恩我无以为报,你放心,我不会放过这帮恶人。
我会用他们的项上人头来祭奠你我父亲的亡灵。
如此一来,便都说的通了。
如今的汀州城已经不安全了,褚棋此举应该已经暴露了,
秦挽舟看出了我的意图,当晚便派人将陈伯和褚棋护送到了大理寺。
14.
翌日,我与秦挽舟避开各路眼线,来到了褚明义的墓前,入眼全是附近村民带来的祭祀之物。
我面对着墓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褚棋要交给我的东西藏在褚明义的棺椁里。
回程途中,我颇费了一番力气打开了这个精巧的机关盒,
这是由紫檀木制成的,内部暗藏榫卯结构,打开时需滑动插销,盒体常分为多层,需按特定顺序移动,而后按压隐藏按钮才能开启。
苏迹的父亲擅长木工和制作机关,还为年幼的我和苏迹做了不少讨巧的小玩意,这紫檀机关盒应该也是出自苏迹父亲之手。
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在这了,秦少卿。
我还没入汀州城时,你的人就已经盯上我了吧。起初我还以为是胡以礼之流,可我那夜去见他时,他流露出的神情作不了假,你特地从胡以礼手中救下我,为的就是通过我找到这个东西。
秦少卿,你有你的怨要了,我也有我的仇要报。我从前认为父亲是阻了别人升官的路才会被陷害,现在我明白了,父亲是为报恩,是为正义。
父亲的恩师乃是晋国公秦骁,其女秦之瑜多年前病逝,秦挽舟在母亲病逝后改为随母姓。
其子秦之梵九年前曾奉命率领五万靖绥军死守刺桐城,以抵挡蛮人进攻侵扰。鏖战近三月死伤一片,最终城门告破。
蛮人入城对百姓肆意屠杀,蛮军士气大涨,随后接连攻下十余座城池,南方大片国土丢失。
圣人震怒,将秦之梵与五万靖绥军以渎职罪、失地罪论处。并褫夺威猛军称号。
至此,曾风光无限,战功赫赫的靖绥军一时间成了百姓口中的卖国贼。
父亲来汀州任职也是为了报答恩师而前来搜集有关证据,为秦之梵和五万靖绥军翻案。可天不遂人愿,终是暴露了行踪。
15.
我父亲应该是掌握有关你舅父一案的关键证据,所以才被人污蔑贪污税银,借此灭口。
不错,令尊深明大义,秦某铭记在心。
我思考片刻,
当初胡以礼一定是怀疑父亲将证据转移给了我,所以才对我痛下杀手。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些证据,只要你能顺利的带到京师,就能为你舅父沉冤昭雪。
秦挽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光有这些还不够,当年我舅父在寒冬腊月死守城门,所有将士都拼尽了自己最后一口气,那样极寒的天气将士们整日食不果腹。
向朝廷请求拨军需的奏折已经呈上了多次,可还是杳无音讯,可怜那些将士们被蛮人射杀前还在对朝廷存有希望。
这些年来,我与外祖在朝内外秘密调查,已掌握了一部分供词。就在半年前我得知令尊找到了一位关键证人,但等我赶来汀州时,发现那人早已被灭口了。再后来,令尊就被卷进了税银一案。
秦挽舟神情黯然,原本总是噙着笑的嘴角也沾染了一丝悲痛。
不会的,既然是关键证人,父亲怎会不保护好他,一定是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漏下了,在细想想看。
当年圣人病重,许多时候不能亲临朝政,所以大多草拟的诏令都转由御史大夫齐裕相看或审批。我调查过舅父当年递的折子,这些折子从未到过圣人眼前,可朝廷的粮草却几次去往前线。
我明白了秦挽舟所指,
你是怀疑有人截了秦将军的奏折,而朝廷虽批准了粮草,但都不是送往前线的。
秦挽舟接着道:
没错,那人不光是截了我舅父的奏折,还篡改了审批的日子。
可齐裕为何这么做他难道不知道守城将士没有后备粮草,城门早晚会守不住的。他这是害死了满城的百姓和被冤枉的五万靖绥军。
秦挽舟沉默了一瞬,
我怀疑被灭口的证人手里掌握的,便是能证明齐裕当年篡改的证据,所以他们才会狗急跳墙,心急到哪怕那份税银案卷宗上漏洞百出,也不惜一切代价诬陷令尊。
你的行踪确实都在我掌握之中,但我只为保障你的安全。令尊已经为了靖绥军被奸人诬陷,你,我必须护住。
现下也只有你能知道这所藏的物证在何处。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像是又回到了刚从乱葬岗中清醒的模样。
你为何如此笃定
起初,我也认为关键证据早已被截获,后据我调查,他们依旧在查找此物。而且在知道你没有身亡的消息后,又一次准备出手,这次确是要活的。
16.
我记忆里,父亲出事之前从未交给过我重要的东西。
所以到底在哪
秦挽舟说此事不急于一时,先回大理寺在做打算。
确实不能急,不过汀州城内还有笔帐没算清。
夜半,胡府内。
胡以礼跪在蒲团上,闭目合十,手中捻动着佛珠。
都打点好了这汀州城要变天了,越快启程越好。
老管家在一旁俯首,
放心吧老爷,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启程。夫人和小姐已经随亲卫出发了
话音刚落,一截软鞭破空袭来,擦出的火星子堪堪落在老管家身侧。
胡大人这是要去哪啊怎么也不与秦某知会一声。您放心,秦某已下令,会一路护送令爱的车队。
走进内堂,小女洛清漪请胡大人安。
没想到胡大人还是吃斋念佛之人,只可惜,听禅万字却悟不出几句真道理。
在动手那日起,我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洛砚铭,要怪就怪你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胡以礼起身整理衣襟,动手吧。
别急啊胡大人,吉时未到。
世间报应有循环,即使你诵经千遍,该还还是要还。
秦挽舟在父亲出事后就一直在关注胡以礼等人的动向,最终在胡以礼妻子余氏母族的钱庄上查到了税银的动向。
如今人赃俱获,胡以礼抵赖不得。
在押运胡以礼回京的路上,我与苏迹见了一面。
虽然年幼时曾分别数年,可再重逢丝毫不觉得生疏,借此机会还前去拜访了苏伯伯,在苏迹的精心照料下,苏伯伯的气色也越来越好,听说柳云汐想趁此机会向苏父提亲。
好事将近,恭喜啊,阿迹。
苏迹没有接话,反而宽慰我,
漪漪,伯父的事情我与父亲听说了,如今已然抓到陷害之人,此次去京师,你一定会替伯父洗刷冤屈。
会的,不过可就要错过你的婚期了。
别听他瞎说,我爹还没点头呢,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如愿的。倒是你,我看那位秦少卿看你看的很紧啊,听说伯父的案子他也出了不少力。
他确实帮我了很多,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是各取所需。
临别那日,苏迹为我准备了很多路上用的到的东西,来回搬运间,头上的木簪不慎滑落下来。
苏父见状,一把捡起细细端详,
是了,是了,这是洛兄的东西,我不会看错的。
我见苏伯伯越来越激动,便告诉他这是我父亲被行刑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苏父继续补充道,
当初洛兄见我沉迷机关之术,便为我搜寻了许多相关古籍,最终我研制出了用簪子藏物的机关。
辞别苏家父女后,我急忙把这个喜讯带给了秦挽舟。
17.
从我苏醒的那一刻起,这根酸枣木簪子便始终伴我左右。
我依照苏伯伯传授的方法,谨慎的打开它。
果然,簪子内藏有一张带有血污的小纸。
我颤着手徐徐展开,
釉裂三纹印,指蒸玄桂沉。
暮凝坛底暗,月涌酒光真。
原来,父亲用命护住的证据就藏在庭院那颗月桂下,
我想起父亲那年在树下埋藏的那坛酒中,还飘浮着一片枯叶,果然第二年启坛时那抹苦味化为喉间回甘。
回京师后,秦挽舟将相关卷宗一并呈上,
此案事关重大,且年头久远,牵扯的人也颇多。
最后决定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秦挽舟连日来奔波不停,下巴上已悄然冒出青色的胡茬。
不知不觉间,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悄然来临。
秦挽舟说,当年御史大夫齐裕之子齐峰远在蔚州担任知府,任职期间荒淫无度,勾结地方官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叫苦不迭。
为了补税银的亏空,竟将蔚州的储备粮草变卖,恰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奉命巡查各州府,齐峰远把要运往前线的军需私自扣下,充当储备粮草。
齐裕为了替儿子遮掩,趁圣人龙体有恙无暇顾及朝政时篡改了奏折,将于四日出发改为二十四日出发。
本该按时到达的军需,整整晚了二十日。
齐裕许以高管俸禄封住了许多人的嘴,老某神算的他开始秘密控制住这些人的家人。
其中掌管档案与典籍的兰台令史付大人,为了东窗事发时威胁齐裕保住自己的家人,便将伪造的奏折交给了齐裕,齐裕信以为真,将其销毁。
近些年来,齐裕听到了些风声,便想赶尽杀绝,死无对证。
付大人将证据送往在汀州的妻子母家,那被灭口的人就是他妻子的弟弟。
这场雪落的越来越痛快,寒风凌冽,卷起的雪花如同刀刃般刮在人脸上。
腊月,三司会审的结果昭告天下。
所有涉案人员均被处决,主犯齐裕等人明年秋后问斩,其余从犯则被抄家或贬为庶民。
汀州知府与部下胡以礼皆被判处流放。
令恢复靖绥军威猛军称号,建立祠堂,让百姓世代为其供奉香火。
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兆头,来年定会风调雨顺。
一转眼,东去春来,莺飞草长。
秦挽舟出征在即,念在相识一场,我为他添了些从军能用到的衣物。
如今国盛民强,圣上便有了收复失地之心,年后不久封秦挽舟为先锋大将军,率领军队南下。
18.
临别之际,他几次三番的往我这跑,似要吐露些什么。
将军,您在不表态,等您回来,洛娘子说不定都嫁人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有您哭的。
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秦挽舟,当天晚上就塞给我一个玉坠子,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嘱咐他是要交给未来儿媳的。
这烫手山芋,你给的倒是轻巧,趁我没防备是吧。
秦挽舟双耳染了红,有些局促的站在我面前,壮着胆子说:
无论你愿不愿意,明日整个京师都知道你都是我的人了。
呦!还霸王硬上弓
漪漪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说着一把将我拉入怀里。
等等,这玉坠子怎么这么眼熟,这青白色玉坠通身透亮,成色极好。
只是这玉坠似乎缺了一角,
我猛地想起来,当初在乱葬岗扛着我的人是他。
原来褚父当时去信确保我安全的人竟是他。
出征前,秦挽舟命人将他的房契地契还有数家铺子都交给了我。我笑着问他,不怕我把你的这些产业赔个精光啊。
他像是毫不在意,只一味盯着我傻笑。
秦挽舟出征后的第二年,我已经将他的产业扩张到了之前的三倍,任谁都得叫上一句洛老板。
起初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我没有中毒,却记忆缺失。
现在我寻到答案了。
从前的我将这段路走了太久,走的太急,直至走到最后精疲力尽。
我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抽身,只有恨才能支撑着我走下去,血仇未了,我没有脸面去见父母亲。
恨变成了我的希望。
恨铺成了我脚下的路。
恨也使我变成了一具躯壳。
刀头舔血的日子固然艰难,可我不惧。
凭什么父亲清廉正洁,爱民如子,最后却落得个贪官污吏的骂名。
凭什么母亲蕙质兰心,满腹经纶,最后却被逼自尽。
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我敞开回忆,想让至亲的模样来我梦里,
只需一瞬,可我从未如愿。
我在想,他们是否会埋怨我,到了阴曹地府,是否还会受生前之苦,是否...还会想念我。
如果想念,为何不舍得入我梦里。
每每想到有朝一日我要将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头割下来,全身的血液就忍不住变得沸腾,逆流全身。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世道不公如何,杀人不偿命又如何,
那便由我来做剑,毁了这一切。
就干净了。
我明白我无法清醒的活着,痛苦会随时侵蚀我,即使大仇得报,我的理智也早已被蚕食殆尽。
面对人间的灯火阑珊,我只会怨,只会恨,只会变本加厉的报复。
杀了仇人,不够,他们还有家人,凭什么他们锦衣玉食的快活了那么多年,而我的家人却要
被埋在阴冷的地下,永世长眠。
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双亲的亡魂。
所以,远远不够。
可变成刽子手,手染鲜血,成为这世间飘荡的一缕游魂,这还是我吗
还是父亲母亲盼着肆意生长的那颗树苗吗
我还是我吗
不过还好,天亮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堵在我心口很久的一口气。
我终于能看见太阳了,我终于如愿了,我终于能自由的活下来了。
也许,这便是答案吧。
19.
秦挽舟走的第三年,我再一次接到了苏迹的来信。
我将铺子交给了陈伯和褚棋打理,只身前往。
褚棋这几年在大理寺学到不少探案的本事,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和苏迹上次会面时,便心意相通,想为县里的因家境问题无法读书的女孩办一座女子学堂。
这两年我攒了不少,足够建学堂和请教书先生了。
望着建成的青梧学堂,想到这里面也有秦挽舟出的一份力。
起初,还能听到一些捷报传回,后来就没了消息。
又是一年秋,
我与苏迹正在月桂下品刚启坛的桂花酒,柳云汐在一旁处理一双儿女因为桂花糖糕产生的纠纷。
当年那个拍着惊堂木怒斥堂下众人的知县大人,在面对小孩子的问题上也吃不消了。
苏迹赶忙去解救柳云汐。
如此美酒,只能我一人独享了。
刚端起酒杯,视线里一双战靴踏着几点金桂而来,风尘仆仆。
如此佳酿,不知在下能否向姑娘讨要一杯